昔荀卿子之說以為人性本惡著書一篇以持其論予始愛之及見世人之歸佛者然后知荀卿之說謬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為佛者棄其父子絶其夫婦于人之性甚戾又有蠶食蠱蠧之弊然而民皆相率而歸焉者以佛有善之說故也嗚呼誠使吾民曉然知禮義之為善則安知不相率而從哉奈何教之諭之之不至也佛之說熟于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于禮義之事則未嘗見聞今將號于眾曰禁汝之佛而為吾禮義則民將駭而走矣莫若為之以漸使其不知而趣焉可也葢鯀之治水也鄣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導之則其患息葢患深勢盛則難與敵莫若馴致而去其害之易也今堯舜三代之政其說尚傳其具皆在誠能講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漸使民皆樂而趣焉則充乎天下而佛無所施矣傳曰物莫能兩大自然之勢也奚必曰火其書而廬其居哉昔者戎狄蠻夷雜居九州島之間所謂徐戎白狄荊蠻淮夷之類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類并進于中國故秦以西戎據宗周吳楚之國皆僣稱王春秋書用鄫子傳記被髪于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袵為幸當是之時佛雖不來中國幾何其不夷狄也以是而言之王道不明而仁義廢則夷狄之患至矣及孔子作春秋尊中國賤夷狄然后王道復明方今九州島之民莫不右袵而冠帶其為患者特佛爾其所以勝之之道非有甚髙難行之說也患乎忽而不為爾夫郊天祀地與乎宗廟社稷朝廷之儀皆天子之大禮也今皆舉而行之至于所謂搜狩婚姻喪祭鄉射之禮此郡縣有司之事也在乎講明而頒布之爾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漸則不能入于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后仁今之議者將曰佛來千余歲有力者尚無可奈何何用此迂緩之說為是則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棄必世之功不為也可不惜哉孔子嘆為俑者不仁葢嘆乎啟其漸而至于用殉也然則為佛者不猶甚于作俑乎當其始來未見其害引而內之今之為害著矣非待先覺之明而后見也然而恬然不以為怪者何哉夫物極則返數窮而變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乘其窮極之時可以反而變之不難也昔三代之為政皆圣人之事業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術皆變其質文而相救就使佛為圣人及其弊也猶將救之況其非圣人者乎夫奸邪之士見信于人者彼雖小人必有所長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而至于亂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謂奸且邪矣葢其為說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雖見其弊而不思救豈又善惑者歟抑亦不得其救之之術也救之莫若修其本以勝之舍是而將有為雖賁育之勇孟軻之辨太公之陰謀吾見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出計未及行而先已陷于禍敗矣何則患深勢盛難與敵非馴致而為之莫能也故曰修其本以勝之作本論
本論下
讀之易使人委靡然而筆力皆藏在里面了
佛法為中國患千余歲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嘗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遂至于無可奈何是果不可去耶葢亦未知其方也夫醫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來而治其受病之處病之中人乗乎氣虛而入焉則善醫者不攻其疾而務養其氣氣實則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來而治其受患之處佛為夷狄去中國最逺而有佛固己久矣堯舜三代之際王政修明禮義之教充于天下于此之時雖有佛無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闕禮義廢后二百余年而佛至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為吾患者乗其闕廢之時而來此其受患之本也補其闕修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充則雖有佛無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勢也堯舜三代為政設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計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勝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斂以什一差其征役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盡于南畝而不暇乎其它然又懼其勞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是為制牲牢酒醴以養其體笙匏俎豆以悅其耳目于不耕休力之時而教之以禮故因其田獵而為搜狩之禮因其嫁娶而為婚姻之禮因其死葬而為喪祭之禮因其飲食羣聚而為鄉射之禮非徒以防其亂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長幼凡人之大倫也故凡養生喪死之道皆因其欲而為之制飾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悅之使其易趣也順其性情而節焉所以防之使其不過也然猶懼其未也又為立學以講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鄉黨莫不有學擇民之聰明者而習焉使相告語而勸誘其愚惰嗚呼何其備也葢堯舜三代之為政如此其慮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備防民之術甚周誘民之道甚篤行之以勤而被于物者治浸之以漸而入于民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畝則從事于禮樂之際不在其家則在乎庠序之間耳聞目見無非仁義禮樂而趨之不知其倦終身不見異物又奚暇外慕哉故曰雖有佛無由而入者謂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下盡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強而為治之具不備防民之漸不周佛于此時乘間而出千有余歲之間佛之來者日益眾吾之所為者日益壊井田最先廢而兼并游惰之奸起其后所謂搜狩婚姻喪祭鄉射之禮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盡廢然后民之奸者有暇而為他其良者冺然不見禮義之及已夫奸民有余力則思為邪僻良民不見禮義則莫知所趨佛于此而乗其隙方鼓其雄誕之說而牽之則民不得不從而歸矣又況王公大人往往唱而驅之曰佛是真可歸依者然則吾民何疑而不歸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怒曰佛何為者吾將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將有說而排之何其不思之甚也夫千歳之患徧于天下豈一人一日之可為民之沉酣入于骨髓非口舌之可勝然則將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勝之昔戰國之時楊墨交亂孟子患之而專言仁義故仁義之說勝則楊墨之學廢漢之時百家并興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之道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自息此所謂修其本以勝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戟男葢三軍然而見佛則拜聞佛之說則有畏慕之誠者何也彼誠壯佼其中心茫然無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進趨畏怯然而聞有道佛者義形于色非徒不為之屈又欲驅而絶之者何也彼無他焉學問明而禮義熟中心有所守以勝之也然則禮義者勝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禮義尚能不為之屈使天下皆知禮義則勝之矣自然之勢也
春秋論
此一篇是反題格與韓文諌臣相類排斥之辭大抵要斥人湏多方說教他無逃處此前數段可見
殺逆大惡也其為罪也莫贖其于人也不容其在法也無赦法施于人雖小必謹況舉大法而加大惡乎既輒加之又輒赦之則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法不如是之輕易也三子說春秋書趙盾以不討賊故加之大惡既而以盾非實弒則又復見乎經以明盾之無罪是輒加之而輒赦之爾以盾為無弒心乎其可輕以大惡加之以盾不討賊情可責而宜加之乎則其后頑然未嘗討賊既不改過以自贖何為遽赦使同無罪之人其于進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趙穿殺君大惡也盾不討賊不能為君復讎而失刑于下二者輕重不較可知就使盾為可責然穿焉得免也今免首罪為善人使無辜者受大惡此決知其不然也春秋之法使為惡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明此所謂是非之公也據三子之說初靈公欲殺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弒而盾不討其跡涉于與弒矣此疑似難明之事圣人尤當求情責實而明白之使盾果有弒心乎則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為法受惡而稱其賢也使果無弒心乎則當為之辨明必先正穿之惡使罪有所歸然后責盾縱賊則穿之大惡不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跡獲辨而不討之責亦不得辭如此則是非善惡明矣今為惡者獲免而疑似之人陷于大惡此決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討賊有幸弒之心與自弒同故寧舍穿而罪盾此乃逆詐用情之吏矯激之為爾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孔子患舊史是非錯亂而善惡不明所以修春秋就令舊史如此其肯從而不正之乎其肯從而稱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惡乎此可知其謬傳也問者曰然則夷皋孰弒之曰孔子所書是矣趙盾弒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進藥而不嘗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進藥而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刃以殺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雖庸吏猶知其不可同也躬藥而不知嘗者有愛父之孝心而不習于禮是可哀也無罪之人爾不躬進藥者誠不孝矣雖無愛親之心然未有殺父之意使善治獄者猶當與操刃殊科況以躬藥之孝反與操刃同其罪乎此庸吏之不為也然則許世子止實不嘗藥則孔子決不書曰弒君孔子書為弒君則止決非不嘗藥難者曰圣人借止以垂教爾對曰不然夫所謂借止垂教者不過欲人之知嘗藥爾圣人一言明以告之則萬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惡之名而嘗藥之事卒不見于文使后世但知止為弒君而莫知藥之當嘗也教未可垂而已陷人于大惡矣圣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果曰責止不如是之刻也難者曰曷為盾復見于經許悼公曷為書葬曰弒君之臣不見經此自三子說爾果圣人法乎悼公之葬且安知其不討賊而書葬也自止以弒見經后四年吳敗許師又十有八年當定公之四年許男始見于經而不名許之書于經者略矣止之事跡不可得而知也難者曰三子之說非其臆出也其得于所傳如此然則所傳者皆不可信乎曰傳聞何可盡信公羊谷梁以尹氏卒為正卿左氏以尹氏卒為隠母一以為男子一以為婦人得于所傳者葢如此是可盡信乎
繳結極好移易不動與泰誓同
春秋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