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古文關(guān)鍵
- 呂祖謙
- 4783字
- 2015-12-12 10:45:22
愈白蒙惠書云有人傳愈近以奉釋氏者妄也潮州時有一老僧號太顛頗聰明識道理逺地無所可與語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數(shù)日實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與之語雖不盡解要且胷中無滯礙自以為難得因與來往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廬及來袁州留衣服為別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禱久矣凡君子行已立身自有法度圣賢事業(yè)具在方冊可効可師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內(nèi)不愧心積善積惡殃慶自各以其類至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從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詩不云乎愷悌君子求福不回傳又曰不為威惕不為利疚假如釋氏能與人為禍福非守道君子之所懼也況萬萬無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類君子耶小人耶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禍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靈天地神祇昭布森列非可誣也又肯令其鬼行胷臆作威福于其間哉進退無所據(jù)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且愈不助釋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說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楊則之墨楊墨交亂而圣賢之道不明圣賢之道不明則三綱淪而九法斁禮樂崩而夷狄橫幾何其不為禽獸也故曰能言距楊墨者皆圣人之徒也揚子云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辟之廓如也夫楊墨行正道廢且將數(shù)百年以至于秦卒滅先王之法燒除經(jīng)書坑殺學士天下遂大亂及秦滅漢興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挾書之律稍求亡書招學士經(jīng)雖少得尚皆殘缺十亡二三故學士多老死新者不見全經(jīng)不能盡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見為守分離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圣人之道于是大壞后之學者無所尋逐以至于今冺冺也其禍出于楊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雖賢圣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然賴其言而今學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其大經(jīng)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壊爛而不收所謂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無孟氏則皆服左衽而言侏離矣故愈常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者為此也漢氏已來羣儒區(qū)區(qū)修補百孔千瘡隨亂隨失其危如一髪引千鈞綿綿延延寢以微滅于是時也而唱釋老于其間鼔天下之眾而從之嗚呼其亦不仁甚矣釋老之害過于楊墨韓愈之賢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韓愈乃欲全之于已壊之后嗚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見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雖然使其道由愈而粗傳雖滅死萬萬無恨天地鬼神臨之在上質(zhì)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毀其道以從于邪也籍湜軰雖屢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獲承命惟增慚懼死罪死罪
答陳生書(師錫)
中間四段鋪敘齊整極好
愈白陳生足下今之負名譽享顯榮者在上位幾人足下求速化之術(shù)不于其人乃以訪愈是所謂借聽于聾求道于盲雖其請之勤勤教之云云未有見其得者也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辭觀足下之書及十四篇之詩亦云有志于是矣而其所問則名所慕則科故愈疑于其對焉雖然厚意不可虛辱聊為足下誦其所聞葢君子病乎在已而順乎在天待已以信而事親以誠所謂病乎在己者仁義存乎內(nèi)彼圣賢者能推而廣之而我蠢然為眾人所謂順乎在天者貴賤窮通之來平吾心而隨順之不以累于其初所謂待己以信者已果能之人曰不能勿信也已果不能人曰能之勿信也孰信哉信乎已而已矣所謂事親以誠者盡其心不夸于外先乎其質(zhì)而后乎其文者也盡其心不夸于外者不以己之得于外者為父母榮也名與位之謂也先乎其質(zhì)者文行也后乎其文者飲食甘旨以其外物供養(yǎng)之道者也誠者不欺之名也待于外而后為養(yǎng)薄于質(zhì)而厚于文斯其不類于欺歟果若是子之汲汲科名以不得進為親之羞者惑也速化之術(shù)如是而已古之學者惟義之問誠將學于太學愈獨守是說而俟見知焉
答陳商書
設(shè)譬格
愈白辱惠書語髙而旨深三四讀尚不能通曉茫然增愧赧又不以其淺弊無過人智識且喻以所守幸甚愈敢不吐情實然自識其不足補吾子所須也齊王好竽有求仕于齊者操瑟而往立王之門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軒轅氏之律呂客罵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雖工如王不好何是所謂工于瑟而不工于求齊也今舉進士于此世求利祿行道于此世而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無與操瑟立齊門者比歟文誠工不利于求求不得則怒且怨不知君子必爾為不也故區(qū)區(qū)之心每有來訪者皆有意于不肖者也略不辭讓遂盡言惟吾子諒察
送王含秀才序
有感慨不足意
吾少時讀醉鄉(xiāng)記私怪隱居者無所累于世而猶有是言豈誠旨于味耶及讀阮籍陶潛詩然后乃知彼雖偃蹇不欲與世接然猶未能平其心或為事物是非相感發(fā)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若顏氏之操瓢與簞曾參歌聲若出金石彼得圣人而師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曲蘗之托而昏冥之逃耶吾又以為悲醉鄉(xiāng)之徒不遇也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貞觀開元之丕績在朝廷之臣爭言事當此時醉鄉(xiāng)之后世又以直廢吾既悲醉鄉(xiāng)之文辭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識其子孫今子之來見我也無所挾吾猶將張之況文與行不失其世守渾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見信于世也于是行故與之飲酒
送浮屠師文暢序
體格好就他身上說極好處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問其名則是校其行則非可以與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問其名則非校其行則是可以與之游乎揚子云稱在門墻則揮之在夷狄則進之吾取以為法焉文暢喜為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請于搢紳先生以求詠歌其所志貞元十九年春將行東南栁君宗元為之請解其裝得所敘詩累百余篇非至篤好其何能致多如是耶惜其無以圣人之道告之者而徒舉浮屠之說贈焉夫文暢浮屠也如欲聞浮屠之說當自就其師而問之何故謁吾徒而來請也彼見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禮樂之盛其心必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樂聞其說而請之如吾徒者宜當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所以行天地之所以著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語之不當又為浮屠之說而瀆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禽獸夷狄然圣人者立然后知宮居而粒食親親而尊尊生者養(yǎng)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義教莫正乎禮樂刑政施之于天下萬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體安而氣平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文武以是傳之周公孔子書之于冊中國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為而孰傳之耶夫鳥俛而啄仰而四顧夫獸深居而簡出懼物之為己害也猶且不脫焉弱之肉強之食今吾與文暢安居而暇食優(yōu)游以生死與禽獸異者寧可不知其所自耶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為之者惑也悅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之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實者不信也余既重栁請又嘉浮屠能喜文辭于是乎言
○栁文
晉文公問守原議
看回互轉(zhuǎn)換貫珠相似辭簡意多大抵文字使事須下有力言語
晉文公既受原于王難其守問寺人勃鞮以畀趙衰余謂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樹霸功致命諸侯不宜謀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晉君擇大任不公議于朝而私議于宮不博謀于卿相而獨謀于寺人雖或衰之賢足以守國之政不為敗而賊賢失政之端由是滋矣況當其時不乏言議之臣乎狐偃為謀臣先軫將中軍晉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內(nèi)豎其可以為法乎且晉君將襲齊桓之業(yè)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齊桓任管仲以興進豎刁以敗則獲原啟疆適其始政所以觀視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興跡其所以敗然而能霸諸侯者以土則大以力則強以義則天子之策也誠畏之矣烏能得其心服哉其后景監(jiān)得以相衛(wèi)鞅弘石得以殺望之誤之者晉文公也嗚呼得賢臣以守大邑則問非失問舉非失舉也然猶羞當時陷后代若此況于問與舉又兩失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著晉君之罪以附春秋許世子止趙盾之義
桐葉封弟辯
此一篇文字一段好如一段大抵做文字須留好意思在后令人讀一段
好一段古之傳者有言成王以桐葉與小弱弟戲曰以封汝周公入賀王曰戲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戲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當封耶周公宜以時言于王不待其戲而賀以成之也不當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戲以地以人與小弱者為之主其得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已必從而成之耶設(shè)有不幸王以桐葉戲婦寺亦將舉而從之乎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設(shè)未得其當雖千易之不為病要于其當不可使易也而況以其戲乎若戲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過也吾意周公輔成王宜以道從容優(yōu)樂要歸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為之辭又不當束縛之馳驟之使若牛馬然急則敗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況號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缺缺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結(jié)束委蛇曲折有不盡意不指定史佚又設(shè)一難在此
封建論
此是鋪敘間架法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則孰為近曰有初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葢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勢之來則其生人之初乎不初無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彼其初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摶噬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衛(wèi)荀卿有言必將假物以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爭爭而不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聴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眾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為羣羣之分其爭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德又有大者眾羣之長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屬于是有諸侯之列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德又有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連率之類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德又有大者方伯連率之類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會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后有諸侯有諸侯而后有方伯連率有方伯連率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而至于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勢也夫堯舜禹湯之事也逺矣及周而甚詳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設(shè)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羅四周于天下輪運而輻集合而為朝覲會同離而為守臣捍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厯于宣王挾中興復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平王室東遷而自列為諸侯矣厥后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誅萇弘者有之天下乖盭無君君之心余以為周之喪乆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諸侯之盛強尾大不掉之咎歟遂判為十二合為七國威分于陪臣之邦國殄于后封之秦則周之敗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會而為之郡邑廢侯衛(wèi)而為之守宰據(jù)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攝制四海運于掌握之內(nèi)此其所以為得也不數(shù)載而天下大壊其有由矣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負鋤梃謫戌之徒圜視而合從大呼而成羣時則有叛人而無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殺守刧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守之制失也漢有天下矯秦之枉狥周之制剖海內(nèi)而立宗子封功臣數(shù)年之間奔命扶傷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遲不救者三代后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邑居半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繼漢而帝者雖百代可知也唐興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為宜也然猶桀猾時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時則有叛將而無叛州州縣之設(shè)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遷其秩而已何能治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跡斷可見矣列侯驕盈黷貨事戎大凡亂國多理國寡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其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跡亦斷可見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守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萬人側(cè)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漢興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國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雖亂不可變也國人雖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遷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財怙勢作威大刻于民者無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謂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漢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馮唐聞黃霸之明審觀汲黯之簡靖拜之可也復其位可也臥而委之以輯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賞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設(shè)使?jié)h室盡城邑而侯王之縱其令亂其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術(shù)莫得而施黃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遣而導之拜受而退已違矣下令而削之締交合從之謀周于同列則相顧裂眥勃然四起幸而不起則削其半削其半民猶瘁矣曷若舉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漢事然也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謂知理者也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晉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今矯變之垂二百祀大業(yè)彌固何繋于諸侯哉或者又以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復議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葢以諸侯之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為安仍之以為俗湯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已也私其衛(wèi)于子孫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盡臣蓄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人者也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視聴則又有世大夫世食祿邑以盡其封畧圣賢生于其時亦無以立于天下封建者為之也豈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勢也
種樹郭槖駞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