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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古文關鍵
  • 呂祖謙
  • 4918字
  • 2015-12-12 10:45:22

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坐觀其變而不為之所則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強為之則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為能出身為天下犯大難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強朞月之間而茍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無故而發大難之端吾發之吾能收之然后有以辭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責則天下之禍必集于我昔者晁錯盡忠為漢謀弱山東之諸侯諸侯并起以誅錯為名而天子不之察以錯為之說天下悲錯之以忠而受禍不知錯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鑿龍門決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蓋亦有潰冐沖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當然事至不懼而徐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夫以七國之強而驟削之其為變豈足怪哉錯不于此時捐其身為天下當大難之沖而制呉楚之命乃為自全之計欲使天子自將而已居守且夫發七國之難者誰乎已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將之至危與居守之至安已為難首擇其至安而遺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義士所以憤惋而不平者也當此之時雖無袁盎錯亦未免于禍何者已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將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難之矣而重違其議是以袁盎之說得行于其間使呉楚反錯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礪東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君則天子將恃之以為無恐雖有百袁盎可得而間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則無務為自全之計使錯自將而擊呉楚未必無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悅奸臣得以乘其隙錯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禍歟

孔子墮三都

此篇須看他使事相形

魯定公十三年孔子言于公曰臣無藏甲大夫無百雉之城使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都于是叔孫氏先墮郈季氏將墮費公山不狃叔孫輙率費人襲公公與三子入于季氏之宮孔子命申句湏樂頎下伐之費人北二子奔齊遂墮費將墮成公斂處父以成叛公圍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為政也亦危而難成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內不以封建諸侯曹操疑其論建漸廣遂殺融融特言之耳安能為哉操以為天子有千里之畿將不利已故殺之不旋踵季氏親逐昭公公死于外從公者皆不可入雖子家覊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雖地勢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葢不減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時墮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于春秋方是時三桓雖若不悅然莫能違孔子也以為孔子用事于魯得政與民而三桓畏之歟則季桓子之受女樂也孔子能卻之矣彼婦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桓之隙也哉蘇子曰此孔子之所以圣也歟葢田氏六卿不服則齊晉無不亡之道三桓不臣則魯無可治之理孔子之用于世其政無急于此者矣彼晏嬰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僣惟禮可以已之在禮家施不及國大夫不收公利齊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禮之可以為國也嬰能知之而莫能為之嬰非不賢也其浩然之氣以直養而無害塞乎天地之間者不及孔孟也孔子以覊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能舉治世之禮以律亡國之臣墮名都出藏甲而三桓不疑其害已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夫孔子之圣見于行事至此為無疑也嬰之用于齊也久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于定公而田氏之禍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難也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陳恒弒其君孔子沭浴而朝告于哀公請討之吾是以知孔子欲治列國之君臣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或曰孔子知哀公與三子之必不從而以禮告也歟曰否孔子實欲伐齊孔子既告公公曰齊為魯弱久矣子之伐之將若之何對曰陳恒弒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眾加齊之半可克也此豈禮告而已哉哀公患三桓之偪甞欲以越伐魯而去之夫以蠻夷伐國民不與也皋如出公之事斷可見矣豈若從孔子而伐齊乎若從孔子而伐齊則幾所以勝齊之道孔子任之有余矣既克田氏則魯之公室自張三桓不治而自服矣此孔子之志也

秦始皇扶蘇(志林)

不特文勢雄健議論亦至當

秦始皇帝時趙高有罪蒙毅按之當死始皇赦而用之長子扶蘇好直諫上怒使北監蒙恬兵于上郡始皇東游會稽并海走瑯琊少子胡亥李斯蒙毅趙高從道病使蒙毅還禱山川未及還上崩李斯趙高矯詔立胡亥殺扶蘇蒙恬蒙毅卒以亡秦蘇子曰始皇制天下輕重之勢使內外相形以禁奸備亂者可謂密矣蒙恬將三十萬人威震北方扶蘇監其軍而蒙毅侍帷幄為謀臣雖有大奸賊敢睥睨其間哉不幸道病禱祠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高斯得成其謀始皇之遣毅見始皇病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雖然天之亡人國其禍敗必出于智所不及圣人為天下不恃智以防亂恃吾無致亂之道耳始皇致亂之道在用趙高夫閹尹之禍如毒藥猛獸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書契以來惟東漢呂強后唐張承業二人號稱善良豈可望一二于千萬以取必亡之禍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漢桓靈唐肅代猶不足深怪始皇漢宣皆英主亦湛于趙高恭顯之禍彼自以為聰明人杰也奴仆薫腐之余何能為及其亡國亂朝乃與庸主不異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漢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謂不智扶蘇親始皇子秦人戴之乆矣陳勝假其名猶足以亂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誅而復請之則斯髙無遺類矣以斯之智而不慮此何哉蘇子曰嗚乎秦之失道有自來矣豈獨始皇之罪自商鞅變法以殊死為輕典以參夷為常法人臣狼顧脅息以得死為幸何暇復請方其法之行也求無不獲禁無不止鞅自以為軼堯舜而駕湯武矣及其出亡而無所舍然后知為法之弊夫豈獨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荊軻之變持兵者熟視始皇環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復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復請也二人之不敢復請亦知始皇之鷙悍而不可回也豈料其偽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孔子曰有一言而終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為心而以平易為政則上易知而下易達雖有賣國之奸無所投其隙倉卒之變無自發焉然其令行禁止蓋有不及商鞅者矣而圣人終不以彼易此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棄灰刑其親戚師傅積威信之極以及始皇秦人視其君如雷霆鬼神不可測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后制刑今至使人矯殺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請則威信之過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者也漢武始皇皆果于殺者也故其子如扶蘇之仁則寜死而不請如戾太子之悍則寜反而不訴知訴之必不察也戾太子豈欲反者哉計出于無聊也故為二君之子者有死與反而已李斯之智蓋足以知扶蘇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之果于殺者

此篇頭使內外相形一句始皇本無此意作文之法要說他后面不是故先張大以虛作實也

范増(志林)

這一篇要看抑揚處吾嘗論一段前平平說來忽換起放開說見得語新意屬又見一伏一起處漸次引入難一段之曲折若無陳渉之得民便接羽殺卿子一段去則文字直了無曲折且義帝之立一段亦直了惟有此二段然后見曲折處

漢用陳平計間疎楚君臣項羽疑范増與漢有私稍奪其權増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愿賜骸骨歸卒伍歸未至彭城疽發背死蘇子曰増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殺増獨恨其不蚤耳然則當以何事去増勸羽殺沛公羽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于是去耶曰否増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君人之度也増曷為以此去哉易曰知幾其神乎詩曰相彼雨雪先集為霰増之去當于羽殺卿子冠軍時也陳渉之得民也以項燕扶蘇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懐王孫心而諸侯叛之也以弒義帝且義帝之立増為謀主矣義帝之存亡豈獨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與同福禍也未有義帝亡而増獨能乆存者也羽之殺卿子冠軍也是弒義帝之兆也其疑義帝則疑増之本也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讒入之陳平雖智安能間無疑之主哉吾嘗論義帝天下之賢主也獨遣沛公入關而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于稠人之中而擢以為上將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能堪非羽弒帝則帝殺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增始勸項梁立義帝諸侯以此服從中道而弒之非增之意也夫豈獨非其意將必力爭而不聽也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方羽殺卿子冠軍增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為增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已七十合則留不合則去不以此時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陋矣雖然增髙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項羽不亡嗚呼增亦人杰也哉

大凡作漢唐文字前面若說他好后面湏說他些子不好處此前說增不足道后卻說他好乃是放他一線地

厲法禁

此篇段叚警策

昔者圣人制刑賞知天下之樂乎賞而畏乎刑也是故施其所樂者自下而上民有一介之善不終朝而賞隨之是以上之為善者足以知其無有不賞也施其所畏者自上而下公卿大臣有毫髪之罪不終朝而罰隨之是以下之為不善者亦足以知其無有不罰也詩曰剛亦不吐柔亦不茹夫天下之所謂權豪貴顯而難令者此乃圣人所借以狥天下也舜誅四兇而天下服何也此四族者天下之大族也夫惟圣人為能擊天下之大族以服小民之心故其刑罰至于措而不用周之衰也商鞅韓非峻刑酷法以督責天下然所以為得者用法始于貴戚大臣而后及于疎賤故能以其國霸由此觀之商鞅韓非之刑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舜之術也后之庸人不深原其本末而猥以舜之用刑之術與商鞅韓非同類而棄之法禁之不行奸宄之不止由此其故也今夫州縣之吏受賂而鬻獄其罪至于除名而其官不足以贖則至于嬰木索受笞棰此亦天下之至辱也而士大夫或冐行之何者其心有所不服也今夫大吏之為不善非特簿書米鹽出入之間也其位愈尊則所害愈大其權愈重則其下愈不敢言幸而有不畏強御之士出力而排之又幸而有不為上下之所抑以遂成其罪則其官之所減者至于罰金蓋無幾矣夫過惡暴著于天下而罰不傷其毫毛鹵莾于公卿之間而纎悉于州縣之小吏用法如此宜其天下之不心服也用法之不服其心雖刀鋸斧鉞猶將有所不避而況木索笞棰哉方今法令至繁觀其所以防奸之具一舉足且入其中而大吏犯之不至于可畏其故何也天下之議者曰古者之制刑不上大夫大臣不可以法加也嗟夫刑不上大夫者豈曰大夫以上有罪而不刑歟古之人君責其公卿大夫至重而待其士庶人至輕也責之至重故其所以約束之者愈寛待之至輕故其所以堤防之者甚宻夫所責乎大臣者惟其不待約束而后免于罪戾也是故約束愈寛而大臣益以畏法何者其心以為人君之不我疑而不忍欺也茍幸其不疑而輕犯法則固已不容于誅矣故夫大夫以上有罪不從訊鞠論報如士庶人之法斯以為刑不上大夫而已矣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其蒞官臨民茍有罪皆書于其所謂歴者而至于館閣之臣出為郡縣者則隨罷去此真圣人之意欲有以重責之也奈何其與士庶人較罪之輕重而又以其爵減耶夫律有罪而得以首免者所以開盜賊小人自新之涂而今之卿大夫有罪亦得以首免是以盜賊小人待之歟天下惟其無罪也是以罰不可得而加如知其有罪而特免其罰則何以令天下今夫大臣有不法或者旣以舉之而詔曰勿推此何為者也圣人為天下豈容有此曖昧而不決故曰厲法禁自大臣始小臣不敢犯也

倡勇敢

戰以勇為主以氣為決天子無皆勇之將而將軍無皆勇之士是故致勇有術致勇莫先乎倡倡莫善乎私此二者兵之微權英雄豪杰之士所以陰用而不言于人而人亦莫之識也臣請得以備言之夫倡者何也氣之先也有人人之勇怯有三軍之勇怯人人而較之則勇怯之相去若挺與楹至于三軍之勇怯則一也出于反復之間而差于毫厘之際故其權在將與君人固有暴猛獸而不操兵出入于白刃之中而色不變者有見虺蜴而卻走聞鐘鼓之聲而戰栗者是勇怯之不齊至于如此然閭閻之小民爭斗戲笑卒然之間而或至于殺人當其發也其心翻然其色勃然若不可以已者雖天下之勇夫無以過之及其退而思其身顧其妻子未始不惻然悔也此非必勇者也氣之所乘則奪其性而忘其故故古之善用兵者用其翻然勃然而未悔之間而其不善者沮其翻然勃然之心而開其自悔之意則是不戰而先自敗也故曰致勇有術致勇莫先乎倡均是人也皆食其食皆任其事天下有急而有一人焉奮而爭先而致其死則翻然者眾矣弓矢相及劍楯相摶勝負之勢未有所決而三軍之士屬目于一夫之先登則勃然者相繼矣天下之大可以名刼也三軍之眾可以氣使也諺曰一人善射百夫決拾茍有以發之及其翻然勃然之間而用其鋒是之謂倡倡莫善乎私天下之人怯者居其百勇者居其一是勇者難得也捐其妻子棄其身以蹈白刃是勇者難能也以難得之人行難能之事此必有難報之恩者矣天子必有所私之將將軍必有所私之士視其勇者而陰厚之人之有異材者雖未有功而其心莫不自異自異而上不異之則緩急不可以望其為倡故凡緩急而肯為倡者必其上之所異也昔漢武欲觀兵于四夷以逞其無厭之求不愛通侯之賞以招勇士風告天下以求奮擊之人然卒無有應者于是嚴刑峻法致之死亡而聽其以深入贖罪使勉敗而天下幾至于不測何者先無所異之人而望其為倡不已難乎私者天下之所惡也然而為已而私之則私不可用為其賢于人而私之則非私無以濟蓋有無功而可賞有罪而可赦者凡所以媿其心而責其為倡也天下之禍莫大于上作而下不應上作而下不應則上亦將窮而自止方西戎之叛也天子非不欲赫然誅之而將帥之臣謹守封略收視內顧莫有一人先奮而致命而士亦循循焉莫肯盡力不得已而出爭先而歸故西戎得以肆其猖狂而吾無以應則其勢不得不重賂而求和其患起于天子無同憂患之臣而將軍無腹心之士西師之休十有余年矣用法益宻而進人益艱賢者不見異勇者不見私天下務為奉法循令要以如式而止臣不知其緩急將誰為之倡哉

錢塘勤上人詩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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