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禮記通論輯本(35)
- 古文尚書通論輯本 禮記通論輯本
- 姚際恒
- 4998字
- 2015-12-12 10:42:44
鄭氏曰:「言日以周郊天之月而至,陽氣新用事,順之而用辛日。此說非也。郊天之月而日至,魯禮也。三王之郊,一用夏正,魯以無冬至,祭天于圜丘之事,是以建子之月郊天,示有事也。用辛日者,凡為人君當齊戒自新耳。周衰禮廢,儒者見周禮盡在魯,因推魯禮以言周事」。按:鄭謂「日以周郊天之月而至,此說非」者,此董仲舒、劉向之說也,不知其說正是。何則「日以至」即上「長日之至」,同指「冬至之郊」?言鄭執(zhí)周禮「圜丘」之說,以「郊」與「圜丘」異,故以上節(jié)為「寅月之郊」,曲解「長」字,謂「迎卯月長日」。而此云「日以至」,并無「長」字,則其為「日至」更無以辨矣,于是不得已以為「子月之冬至」焉。然又意此為「子月」,不仍混于周禮之「子月」乎?于是以為非「子月之圜丘」而「子月之郊」焉。然又意王者從無子月祭圜丘,又子月郊者,于是以為魯無子月之圜丘,而有子月之郊焉。然又意本文明云「周之始郊日以至」,安得以為魯事乎?于是駁記文曰:「周衰禮廢,儒者見周禮盡在魯,因推魯禮以言周事焉!」鳴呼!其作偽亦良拙,而其用心亦良苦矣,則皆誤信周禮之過也。諸儒自王子雍而下,亦多知鄭解上節(jié)為「寅月之郊」之非,及解此節(jié)為「魯郊」之非,然終不知周禮之「圜丘」不足據(jù),故其言多格格不達,又不得鄭之隱意,亦不能盡發(fā)其紕繆,而使人信也。孟子曰:「我知言」,蓋以此哉。董仲舒、劉向解「冬至」不誤,而解「辛」字為「陽氣辛用事」亦非也。鄭非其言冬至,故亦不用其解「辛」字之說,而別以為「人君當齊戒自新」,尤非也。夫凡祭獨不當齊戒自新乎?王子雍用董、劉之說,又曰:「始者,對建寅祈殼之郊為始。」張子厚曰:「自冬至之日,以樂降神,為郊之始,而未祀;既降神,乃用辛日,而祀。」陸農師曰:「郊之用,絕句。言郊之用者,辛也。今周之始郊日以至。」已上諸解亦皆迂折且失語氣。陳可大曰:「問郊之用辛者何謂?謂周家始郊祀,適遇冬至之辛日,自后用冬至后辛日也。」此解于上下文意貫通,呼應了然,嘗謂「解經以后出而勝者」此也。第謂「自后用冬至后辛日」猶欠分明,冬至后三辛皆可用,但必卜之。故春秋書「卜郊」,殼梁傳有「上辛」「中辛」「下辛」之說也,下云「卜郊」,亦是也。徐氏集注既用陳解,又謂記文以「用辛」為非禮,記文無非之之意。王者之郊惟冬至為最大,此正郊也。外此則孟春祈殼,亦名郊,此郊之小者,猶之「夏大雩」之類耳。「冬至之郊」以郊特牲此文為正,「孟春之郊」則月令:「孟春,元日祈谷于上帝。」及左傳:「孟獻子曰:祀郊后稷,以祈農事。是故啟蟄而郊。」是也。然此孟獻子言「郊」,月令不言「郊」也。王子雍雖分「冬至」「建寅」為二郊,以排鄭說然王者實惟一郊而已,其正郊與非正郊,王有所未達耳。(卷四八,頁六—八)
卜郊,受命于祖廟,作龜于禰宮,尊祖親考之義也。卜之日,王立于澤,親聽誓命,受教諫之義也。獻命庫門之內,戒百官也;大廟之內,戒百姓也。
「卜郊」,卜子月三辛也。陳可大引曲禮「大饗不問卜」之語,謂:「大饗不宜卜。」按:禮言不同,不必執(zhí)此例彼,況大饗有數(shù)義,曲禮未嘗專謂:「郊祭之大饗也。」又謂:「卜既用冬至,則有定日。」此油前解「用冬至后辛日」之說,不知春秋卜三辛,非定用冬至后辛日也。春秋卜,安知春秋以前不亦卜,奚必始于魯乎?又謂:「但云卜郊,則非卜日。」不知春秋云「卜郊」,即「卜日」也。又謂:「下文言『帝牛不吉』,或為卜牲。」不知春秋原分「卜郊」「卜牛」。此文是「卜郊」,下文「帝牛不吉」是「卜牛」也。「百官」「百姓」之分未詳。鄭氏以「百姓」為「王之親」,方性夫以為「諸侯」,陳可大以為「族姓之臣」,郝仲輿以為「勛業(yè)世家」,皆臆測無定說。(卷四八,頁一○)
祭之日,王皮弁以聽祭報,示民嚴上也。喪者不哭,不敢兇服,汜埽反道,鄉(xiāng)為田燭,弗命而民聽上。祭之日,王被袞以象天,戴冕,璪十有三旒,則天數(shù)也。乘素車,貴其質也。旗十有二旒,龍章而設日月,以象天也。天垂象,圣人則之,郊所以明天道也。
記文前后言「郊社之禮」,皆指「王者」,非指「諸侯」甚明。鄭氏以其云「被袞」,不合周禮「王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之文;以其云「象天」,不合其所謂「冕衣裳九章,無日月星辰」,故曰:「此魯禮也。」后儒依阿其說,皇氏曰:「魯用王禮,故稱王。」孔氏曰:「作記者既以魯禮而云周郊,遂以魯侯而稱王。」俱屬不通之論。鄭氏又以「素車」為「殷路」,謂:「周公之郊用殷禮。」不知魯既僭用郊,何為不用本朝禮,而用殷禮乎?孔氏曰:「公羊傳云:『周公用白矣,魯公用骍剛。』周公既用殷之白牡,故知用殷禮也。」夫詩言「白牡骍剛」,不過取其色之紅白斑然,以為文章爾。謂祀周公、魯公分殷、周禮,尤可笑。至若方性夫、周希圣亦皆目記文為前代禮,凡此皆執(zhí)周禮以誤解禮記者也。陳用之曰:「王之祀天,內服大裘外服龍袞,袞所以襲大裘也。」若是,則周禮何以遺言袞?記文何以遺言裘乎?陸農師云:「周禮:『祭天,王乘玉輅,建大常。』郊特牲:『祭天,王乘素車,建大旗。』則祭天有『兩旗』『兩車』也。『乘玉路,建大常』,即道之車也,馭之以適郊。『乘素車,建大旗』,即事之車也,馭之以赴壇。」尤迂鑿可笑。又曰:「司常:『日月為常,交龍為旗。』旗有升降之龍,蓋無三辰,而郊特牲云『龍章而設日月』,何也?曰此大旗也,非諸侯之所常建。」若然,則周禮「交龍之旗」反為小旗,非王者所用乎?凡此皆執(zhí)周禮以牽合禮記者也,皆無是處。(卷四八,頁一二—一三)
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此所以配上帝也。郊之祭也,大報本反始也。
孝經云:「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此言:「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又言:「所以配上帝也。」天即上帝,記文之言為是。(卷四八,頁一六)
天子大蠟八。伊耆氏始為蠟,蠟也者,索也。歲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
「大蠟八」,鄭氏以為「先嗇一,司嗇二,農三,郵表畷四,貓虎五,防六,水庸七,昆蟲八」,方性夫去「昆蟲」而分「貓」「虎」,張子厚去「昆蟲」而增「百種」,說者多以張說為是。「伊耆氏」,鄭氏以為「古天子號」,陳用之以為「古官名」,孔氏以為「神農」,陳可大以為「堯」。「十二月」,鄭氏以為「建亥」,周希圣以為「建丑」,皇氏以為「三代各以十二月為蠟」,皆未詳孰是也。(卷四八,頁一八)
蠟之祭也,主先嗇而祭司嗇也,祭百種以報嗇也。饗農及郵表畷、禽獸,仁之至,義之盡也。古之君子,使之必報之。迎貓,為其食田鼠也;迎虎,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也。祭坊與水庸,事(「事」,原作「是」,據(jù)今本改。)也。
鄭氏以「先嗇」為「神農」,以「司嗇」為「后稷」。陸農師以「先嗇」為「田祖」,「司嗇」為「田畯」。謂:「若稷則自于秋報之矣。」陸說似優(yōu)。「水庸」,鄭氏以為「溝」。陸農師謂:「水,絕句。庸,事也,為句。」陸說似未然。(卷四八,頁二○)
曰:「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皮弁素服而祭。素服,以送終也。葛帶榣杖,喪殺也。蠟之祭,仁之至,義之盡也。黃衣黃冠而祭,息田夫也。野夫黃冠,黃冠,草服也。
徐伯魯曰:「『土反』四句,祝辭也。方氏:『言其時事如此。』是也。或油『毋』字以為『祈禱之辭』,不知禮有報有祈,本不相通,方報而即祈,非禮也。」愚按:此正是油處,方報之時,亦自可祈。觀甫田之詩:「秋,田祭方社,報田祖,而云:祈甘雨,求倉、箱。」蓋可證矣。雜記云「大夫弁而祭」,今謂:「王皮弁素服」,已屬過,況「葛帶榣杖」儼然喪服乎?記文似迂。陳用之謂:「執(zhí)事者之服。」未見其必然也。「黃衣黃冠而祭」,鄭氏謂:「既蠟,臘先祖五祀。」此臆說,又與下「息田夫」一句,又不相貫。「野夫黃冠,草服」,豈王者同于野夫乎?方性夫謂:「助祭者之服。」亦未見其必然也。記文此等處不必強解。(卷四八,頁二二—二三)
大羅氏,天子之掌鳥獸者也,諸侯貢屬焉。草笠而至,尊野服也。羅氏致鹿與女,而詔客告也。以戒諸侯曰:「好田好女者亡其國。天子樹瓜華,不斂藏之種也。」
「大羅氏」一段,似不涉「蠟祭」之事;「天子樹瓜華」,又不接「詔告」之事,且文義多未詳,不必強解。(卷四九,頁一)
八蠟以記四方。四方年不順成,八蠟不通,以謹民財也。順成之方,其蠟乃通,以移民也。既蠟而收,民息已。故既蠟,君子不興功。
「移」,寬縱意,與玉藻「疾趨則欲發(fā)而手足毋移」,「移」字同。鄭氏以此「移」字為「羨」,以玉藻「移」字為「靡迤」,皆未然。(卷四九,頁三)
恒豆之菹,水草之和氣也;其醢,陸產之物也。加豆,陸產也;其醢,水物也。籩豆之薦,水土之品也,不敢用常褻味而貴多品,所以交于神明之義也,非食味之道也。
此言天子之「恒豆」「加豆」也。鄭氏執(zhí)周禮醢人之說,與此不同,遂以此屬諸侯,謬矣。(卷四九,頁四)
鼎俎奇而籩豆偶,陰陽(「陽」,原作「鼎」,據(jù)今本改。)之義也。黃目,郁氣之上尊也。黃者中也,目者氣之清明者也。言酌于中而清明于外也。
「鼎俎奇」二句重出。「黃目」為「上尊」,明堂位云「周以黃目」,蓋天子禮也。鄭氏執(zhí)周禮司尊彝,列「黃彝」于六彝之四,遂謂:「周所造于諸侯為上。」其用意用辭可恨如此。(卷四九,頁八)
冠義:始冠之,緇布之冠也。大古冠布,齊則緇之。其緌也,孔子曰:「吾未之聞也。」冠而敝之可也。
玉藻「緇布冠繢緌」,則此言「無緌」者,殆真屬大古與?士冠禮「乃易服,服元冠」,元冠,帛為之。易其緇布冠為元冠以見君,其居常必仍服緇布冠。敝乃棄之,其此與士冠禮合。(卷四九,頁一○—一一)
適子冠于阼,以著代也。醮于客位,加有成也。三加彌尊,喻其志也。冠而字之,敬其名也。
孔氏曰:「若夏、殷醮用酒,每一加則一醮于客位。周則用醴,三加畢,乃一醮于客位。」按:此乃誤解士冠禮「若不醴,則醮用酒」之文也。士冠禮本謂國俗不同有此兩義,皆可行之,非以醮用酒為夏、殷禮也。諸解皆仍之,非。(卷四九,頁一一)
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毋追,夏后氏之道也。周弁,殷冔,夏收。三王共皮弁素積。
孔氏曰:「委貌一條,謂三加始加之冠。周弁一條,謂第三所加之冠。皮弁一條,謂弟二所加之冠。」按:此因士冠禮:「始冠,為緇布冠;再冠,為皮弁;三冠,為爵弁。」故為此說,諸家皆漫不加察而仍之,今證其解之誤有六:白虎通曰:「夏冠飾最大;毋追,言其追大也。商飾微大;章甫者,尚未與極其本相當也。周飾最小;委貌,委曲有貌也。」則三冠之制既別,安得同謂之「緇布冠」乎?一也。前文云「大古冠布」,則二代之冠非布可知也。二也。賈公彥曰:「庶人雖服委貌,而儉者服緇布。」陳用之曰:「論語云:『羔裘元冠不以吊。』左傳:『劉定公謂趙孟:吾與子弁冕端委,以治民、臨諸侯。』『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門。』國語:『晉侯端委以入武宮。董安于曰:端委以隨宰人。』蓋端衣委貌,士以為祭服,大夫士以為朝服,私朝服之。天子至士亦以為齊服。故劉定公、晉侯、董安于皆得以服之。范文子以杖擊其子,折委笄。士冠禮『緇布冠有纓無笄』,則『委貌』與『緇布』異矣。」觀上二說則二冠不同。三也。論語云:「端章甫。」儒行云:「孔子冠章甫之冠。」則非緇布冠可知。四也。以「周弁」為「爵弁」,似可,然其余則非弁也。五也。其所配第一條言「始加」,第二條言「三加」,第三條言「再加」,參錯不順。六也。(卷四九,頁一二—一三)
天子之元子,士也,天下無生而貴者也。繼世以立諸侯,象賢也。以官爵人,德之殺也。死而謚,今也。古者生無爵,死無謚。
合上「無大夫」節(jié)為一節(jié),解此節(jié)文者,注疏悉誤,宋明諸家亦多未協(xié)。今以愚意解之曰:此釋有士冠禮,無大夫冠禮之義。謂從來無大夫冠禮,第有昏禮,「有昏禮」,未詳,或云:「備再娶。」何也?五十始爵為大夫,冠禮行在二十時,何大夫冠禮之有?微特大夫無冠禮,即諸侯亦無冠禮。蓋夏以前,天子諸侯皆傳賢,故諸侯不必皆繼世。其初亦行士禮,無諸侯冠禮,諸侯之有冠禮,夏之末造也。以正論微特諸侯之世子,即天子之元子亦士也,亦宜行士冠禮。蓋必有是德乃能任是位,天下無生而貴者也,而況諸侯乎?而況大夫乎?誠以夏之末造為諸侯者,因其祖父德隆,子孫得以繼世而立,謂之象賢。遂有未冠而父沒者,所以有諸侯冠禮耳。言諸侯,則天子可知。若大夫則擇賢,如故,官爵其人不得世,因其德之殺也,所以無大夫冠禮也。辟如謚典謚及無爵者,此今之失禮也。若古周初則生無爵,死亦無謚。言此以況今世有諸侯冠禮之失,古者,諸侯與大夫皆無冠禮也,以上言冠義,記后冠義蓋拾此之余也。此可摘出以為冠義一篇。(卷四九,頁一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