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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 耳食錄
  • 樂鈞
  • 4025字
  • 2015-12-03 16:38:21

魏翁

魏翁病革,呼諸子問曰;“視吾何如?”諸子曰:“固無慮。”又問諸姬,諸姬曰:“固無慮。”翁曰:“脫我死,爾曹何為?”諸子泣曰:“萬有不諱,翁所教畫,必遵必赴,敬承厥志,毋敢貽翁羞!”諸姬泣曰:“恩誼深矣!有生之年,皆公之身也,敢有二志!”翁乃益悲痛。恍惚之間,見二人催請甚急,不禁隨之。

行至一殿廷,有衣冠數人相揖就坐,其一曰:“候公許時,何遲遲其來?”其一曰:“必顧孺弄稚,不能遽舍。”翁唯唯,問:“此是何地,諸公何人也?”其一曰:“地則陰府,吾屬冥判耳。”翁始悟已死,大驚投地,哀吁求生。其一曰:“此何負于公,公乃不愿?”翁泣曰:“樂生惡死,萬物之情也。夫家之所有,皆得而有之。乃身之所有,反不得而有。死生之判,苦樂懸絕矣。故吾所愿。在彼不在此。”其一曰:“公終不死亦良樂。然公果終不死,則苦乃無盡。公固不思耳!”翁哭且拜曰:“苦樂所不暇計,但使我復生,有感阮怨!”其一忻然語眾曰:“此公亦太俗,姑聽其還,使嘗而后信可也。”眾微笑頷之,復命前二人引還。霍然而蘇,由是病痊愈,家人親串走相慶,翁亦私心自幸,謂求而得之者也。

是歲長子舉于鄉,明年成進士。仲子、季子相繼青其衿,食餼于庠。諸子婦皆孫,以男以女,門閭寖興。翁步履益健,諸姬多孕,連舉數子,雞豚牛馬之畜,碩大蕃滋。其姻婭連結,皆貴家巨姓,鄉邑間號稱鼎盛。

然翁之季年,食不充口,衣不周體,疾病無藥餌,其死也以縊。煢煢婦孺不能為喪,衾冒棺槨之薄,猶 于鄰里。七日而后斂,行路哀之。問其故,則長子死于官矣;仲子奔之,遇盜殺而尸諸途。季子邪而侈者也,健訟而好博,與吏胥相倚,為鄉曲害,人避而畏之若蜂蠆。翁不能禁,后卒以得罪伏法。因是家亦傾。長孫畏貧,從其外舅賈于黔,尋客死。次孫齒未冠,失業游惰,忽亡去。于是魏氏一門丁壯殆盡矣。翁既累遭禍敗,驚憂愁苦,始不樂生,而家室怨嘆聲不絕耳。諸姬以凍餒求去。翁不得已,竟開閣。而子孫婦之寡者亦相率去帷。其存者,藐焉孩稚,及仲子之婦已。翁是時年幾八十,追維今昔,恍若兩世,身經眾故,魂傷貌悴,乃悟冥司之言有以也。每以述于人,而悔其向之不達,故縊而死。

女湘

再生事夥矣,莫奇于女湘。湘姓金氏,能記宿世事。嘗為士人子,生時有骨橫其胸。遇道士相之曰:“此情骨也,吾能蛻之,不爾,將為歷劫累。”家惡聞其說,叱而遺之。

稍長,無他慧,雅善傷心。妍花素月,凄風悄雨,皆斷腸時也。魂魄縷縷,常在珠箔鏡奩間,然一往情深。初不作登徒之想。嘗吧曰:“吾不幸形骸之累,瓜李皆兵,死見氤氳司,求生我蛾眉班中。”苑有海棠一株,愛護甚至,花時作紫羅棚幛,覆蔽其風雨,每戲謂經曰:“汝若憔悴,吾當殉汝!”花落,必泣于樹下,且泣且訴。泣訴已,必疾病,歲以為常。父疑花之祟也,伐其樹,湘大慟,一踴遂絕。

湘之始死也,皇皇無所向,覺彩霞滿天,溪谷絢映如錦繡。有二女使候于途,隨至大第中。列幕甚邃,釵光環照,云璈數聲,眾報夫人出,玉容端麗,服飾如古妃主狀,降席徐言。湘竊左右顧盼,未之聞也。侍者潛曳其衣曰:“夫人問汝。”湘張皇失措,莫知所對,滿堂粲然。夫人笑曰:“君候信自癡!”俄有侍者執燭導湘度東廓,啟月扉,達于曲房。帷榻衾枕甚雅,數婢擁一女子入,坐榻上,哄然遂散。湘交袖側身,睇不移睛。女推而遠之,遂解衣入衾。湘復移燈窺枕,女赧爾微怒,回身內障。湘周視覆蓋。恐風露侵其肌也;下帷蔽光,恐華燈爍其目也;斂衣屏息,枯坐枕端,恐擾其酣眠清夢也。

東方白,女覺而起,微語曰:“君貌如冠玉,何無丈夫氣?”湘對曰:“得聞薌澤,于愿至足。臣之好色,不在床第間也。”女微笑唾之,湘鈀承以襟;須臾,成海棠一蒂,異而問之,女顰曰:“君未識妾耶?君疇昔所愛樹,即我也。感君同死,愿生生世世同作多情物!”言次,夫人促召去。命侍者展繡幡招艭之,飛花攪空,著湘衣袂間,不復脫落。旋有暖風一縷起地上,頓覺身輕如葉,飄飄然惟風所向。頃之,觸樹而止,身乃與樹合,而枝葉動搖,無異臂指之使,蓋轉生為海棠矣。其旁有桃樹,則女托焉,于是相呼樂甚。

其地朱闌白砌,苔徑橫斜,繚以短垣,垣有鑿壞,通巨宅。蓋某貴紳花圃也。圃中花姊妹咸來問訊,款接甚歡。月明風細,輒游戲清池碧草間,情致殊凄宛也。未幾桃始花。紳有女雪燕,絕美好,偕諸婢來觀,各折枝簪鬢間,諦視海棠,相謂曰:“何尚未蕊?”湘即欲具蕊,女止之曰:“君花期尚在半月后,何遽也?違候而花,將不壽矣?”湘不聽,明日花焉。雪燕不意其猝開,數日竟不至。落矣,又開以待之。三開,雪燕來,驚曰:“何遽若此?”徘徊久之,折數枝,作膽瓶供。湘不勝喜。

次日,紳折簡治具召客,花侶聞之皆吊湘。已而車馬闐咽,冠履坌集,酒肴洊至,熏騰如毒霧。酒酣賦詩,評贊呶雜,湘不能堪。日暮,各選條折枝而去。于是晚風芆起,落片驚飛。湘嘆息曰:“封家姨來何暮也?”是夕遂病,日就槁以死。女感其情,亦從之。見夫人,夫人慰恤之甚厚。復與女同生者數世,事不能詳。

一日,夫人謂之曰:“君嘗欲現女人身,今當如志。天地綺麗之氣,名花美人,分而有之。此行無異登仙也。”湘頓首謝,女導至一樓,以繁香浴之,灑涕而訣曰:“緣深矣,可若何?然情根糾結,何時已乎?請從此判,不復游于人間矣!”言已。遂推湘樓下,乃如自云霧中墮,形頓縮,遂為金氏女湘云。及笄,父母欲婿之,湘堅矢不可。而憐釵惜粉,不異曩時,殊自忘其身之既雌也。嘗言作海棠時,被折甚楚,無異創其肢體。雪燕來折,則心悅其麗,不復覺耳。

年二十余卒。卒之前一日,有比丘尼至其家,湘見如舊識,家人皆莫之識。握拂對語,如參悟狀。尼曰:“露珠極明,沾之立碎。霜化至潔,觸之即消。”湘曰:“究竟何如?”尼曰:“日里霞光,非空非色;鏡中花影,是幻是真?”湘點首者再,尼遂去。翼日湘卒。瀕卒,歷敘其夙因,命瘞諸海棠之下。

齊 福 喜

雍正中,有大興縣民齊福喜者,好儇弄。其嫂性苦畏,齊謀恐之。夜定,以白紙作冠高如筩,紙錢垂癴兩頰間,面傅粉墨,銜豬舌,表羊裘而披之身,將伏廁間以俟嫂。裝訖,覽鏡,忽心動。既如廁,啟門,一鬼迎面出,與齊形絕肖,合于齊身,齊大呼倒地。家人奔視:“有鬼,死焉。”燭之,乃齊也。亟舁之床,滌其面,飲之姜湯,姑漸蘇。病月余,卒死。或曰:廁之鬼,齊之魂也。引鏡心動時,蓋離舍而先往矣。然歟?否歟?

狼狽

海州多狼患。莊民捕得其稚者殺之,或剔目決足,仍縱之去,意以警狼。其后,莊民某暮從他鎮返,遭數狼于道。狼似相識,并力而前。某亟走避稻積上,狼不能登,環而守之。夜既深,狼忽散去。某亦不敢下,以待天明,冀行者之助己也。俄而狼大至,有小狼銜大狼尾行。視之,瞎狼也,即某前剔其目者。其來也,將甘心于仇,以快其志。又一狼負一狽至,狽足前短后長,外于狼背。熟視稻積,忽銜稻一束望后擲之。群狼喻意,爭銜稻,稻積將塌。會向晨,有荷鋤及擔者數人來,某大呼救。數人操具奔至,狼乃始解去。

由此觀之,濟狼之惡者狽也,狽策而狼攻。《酉陽雜俎》所載事類此。

何生

山左何生者,富而好義。嘗客金陵,遍謁同舍郎。一少年客居西室,首戴長巾,衣甚襤褸,而珠神玉貌如好女子,見人輒扃戶避去。何心儀之,投三刺,客瞰亡始來答拜。他日窺其室,曲突無煙,客坐蠅床上,擁敗絮而已。退問主人:“客何姓,何許人?”亦弗之知也,乃謂稅居半載矣,值弗償,不能復館之。何嘆息不已,意必避難而窮于途者。乃代為納值,囑勿言,間饋之金錢周恤之。客不辭,亦不謝。無何,款其關,則無應;入其室,無人焉,客竟去矣。床下有青布囊,啟之,所饋錢悉在,深嘆其廉,然心竊怪之。

未幾,何還山左。里人誣訐其陰事。縣官索賄賂至巨萬,始得理,家由是破。遂南游于楚,稱貸其故舊之官湖湘者,薄有所得。旋治任經洞庭之野,忽林間逸出一巨獸,紅毛鋸齒,當途而立,勢將搏噬,莫可逃匿。倏有女子飛騎來,錦衣弓鞋,腰劍挾弓矢,即馬上舉足勾獸鼻。獸狂吼而奔,女逐之,絕塵而去。何雖幸得脫 ,而所駕馬驚于獸,鞭之不肯前。不得已,返轡故道,馬乃行。

日已遲暮,不及宿,獨止野廟中,不能成寐。夜深月出,起步廟門外,微艱拂面,隱隱聞笛聲,悠揚纖妙。且聽且行,笛聲止而笑聲起,則燈火爛然,甲第大辟,有攝華衣冠者迎門外,揖何而進之,抗賓主之禮。何懷疑,不測其由,乃征其氏族,其人曰:“君忘金陵西室之人與?即我也。”何審視,果是,因問:“向者何去之密,今何遇之巧?”客曰:“余窮而遁去,投止于此。感君舊誼,故特相俟。”何訝其預知,客唯唯。語次,聞客腕釧觸幾頻有聲。何竊左右顧,而見其冠下微露鬢梢,心愈疑而不敢詰。客笑曰:“君疑我耶?日間馬上驅猛獸、為君除道者亦我也。”因探去其冠而云鬟見。何大驚,亟拜稱謝,呼曰:“神人。”女亦答拜之,曰:“吾雄服游戲人間,以貧自晦,遂不為人識。君獨助我,故我亦助君,適以相酬,奚足復齒?”

旋顧謂侍者,呼了奴出。乃十三四歲女子,頭作雙角髻,短襖窄袖,秀若云霞。女與之語,殊隱躍。了奴曰:“諾。”遂拂檐而去。頃之劍聲吷然。了奴已瞥下,反命曰:“畢矣”。女乃命治餐,杯盤立具,極海陸之陳。夜向晨,何不勝酒食,起辭告行。女亦不強留,然眷戀之情溢于顏面。有長須奴探騎候門外,即何所乘馬,裝資亦在。

何遂別,至家。家人乃言里人及縣官一夕死于盜,而并亡其首。問其時日,適何見女之夕也,始悟即了奴所為,愈感之。及理行篋,則益以厚贐,別一小匣,緘甚固。啟之,得小劍長三寸許,淬利如霜雪。試削庭前樹,未至,樹已斷;劃石,石解。意所向,擲劍,劍輒往,已復還手中,蓋飛劍也。何喜甚,寶之匣中,間出而玩之。

歲馀,劍首之環脫。其夜室中如虎嘯,有白光拂牖而出,劍乃亡。何惘惘如喪者累日。時沍寒密雪,忽聞門外馬嘶聲。出視,有駿馬止焉,鞍鐙悉具。疑亡而逸者,而鬣間隱系繡囊。解視,得蓮花一瓣,書曰:“騎至即發”。并不署款識。何頗疑怪,而馬數數昂首跪地,若勸駕之狀。試跨之,則東南而馳,絕駛,亦不知里數。既至一處,蓮花池相續如帶。及第三池上,馬止而斯,不復行。乃見高墉袤延,立處當朱戶,戶內人語曰:“至矣”。戶乃辟,有小鬟招之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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