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庚申英夷入寇大變記略
- 佚名
- 8082字
- 2015-12-03 14:39:50
謹按咸豐九年巳未五月,英夷入天津海口,上命僧邸御之,大獲勝仗。轟壞夷船十余只,計斃夷匪六七百名。英夷隨即遁去,而海防從此起矣。夫僧邸籌辦海防,挑濠筑壘,伐樹掘墳,姑無論招謗與否,而以之御英夷,則可謂殫盡心力已。
至今歲庚申五月,英夷由廣東至山東,踞登州海口,聲言俟伊馬隊到齊,即長驅大進,欲復去歲之仇。彼時我國之人,皆以海防可恃,有一僧王在,可高枕無憂也。考英吉利在南洋三島,去中國七萬里有奇,其由粵東歷山左抵天津大沽口,計程一萬三千余里,而計日不過半月,其船駛也。
至六月上旬,遂入寇天津。大小船百余只,該夷并閩粵各匪不下二三萬人。傳言帶兵餉銀錢可支三年,刀矛火器多而且精。出名者惟英吉利、佛蘭西二國。夷酋有額爾金、葛羅、危咤馬、巴夏里等名。先至北塘口停泊。此處僧營仗有地雷。夷人獲一沙姓者,詢知確實,即時將地雷挖去,整隊上岸,傷民居數千家。是時僧邸意在決戰,而朝中惠、怡、鄭三王及肅順等,意在必和。上意竟為動搖。相持日久,迄無定見。
至七月初四日,大勢決裂。夷人以漢奸潮勇作馬隊,意在以我攻我。
初五、六、七等日,僧營連日開仗。因事多掣肘,故敗多勝少。夷匪或虎皮蒙馬,或猩氈裹人,我馬隊見之即潰。又因南炮臺火藥房被轟,該夷馬步隊蜂擁而來,直撲我大沽營盤。僧營不支,遂南北炮臺俱陷。提督樂善陣亡。是役也,我兵雖敗,未至大傷。僧邸茍再整勁旅,堵御謹嚴,夷其如我何哉。無如機由中制,奸黨弄權,并私令該夷抄襲僧營后路,其意何居?真令人發指矣!僧營退守北岸,意仍在必戰也。直督恒福袖出廷寄云:“業已違旨,尚一誤再誤耶!”僧邸頓足曰:“兩年辛苦,費盡心血,一旦棄之,可惜也!”遂將大沽讓出。及津人聞之,急往挽留,已兵退十里外矣。
夷匪遂于初九日入天津城,并不殺戮,且出告示云:“大英、法國提督水陸軍門某某,為曉諭事:去歲我國前來互換和約,中國失信,傷我師旅。故今年前來復仇,又動干戈。于某日占居大沽,某日統先鋒入天津城。我兩國水陸會商,絕不騷擾百姓。爾等各安生業,俟大局已定,酌有章程,再行明示”云云。該夷攜帶眷口,盤踞津城。我兵一矢不加,甘心奉讓。可嘆可恨!朝中又命滿中堂瑞麟領兵至通州防堵,直督恒福、中堂桂良、侍郎文俊,往津議和。僧邸大營退至張家灣扎住。有旨云:“僧格林沁辦理一切,未能周妥。著拔去三眼花翎,革去內廷差使,以示薄懲。著桂良、恒福授為欽差大臣,馳往天津,辦理事件。”
自初十至廿日,茫無頭緒。夷人所要求者,如要現銀一千六百萬兩,及設官蓋館等條款。奏聞后,奉上諭云:“勿得決裂和局,亦不可遽行應允。”圣意尚在兩可,而該夷早已賄求桂良,全行應允,并許其五百人進京。京城一聞此信,安得不驚惶乎?京南一帶各防兵均已撤回,恐僧邸復戰也。僧邸回京,上不許其入城。聽讒言恐其有異志也。既而廷寄有“不準該夷進城”之諭,而悍夷已不可制矣。遂于甘三日自津起隊,甘五日至楊村,甘六日至蔡村,搶掠民夫無算。
而朝中于廿四日,忽有北巡之議。此乃端華、肅順之謀。上深然之。是日御正大光明殿,召諸王大臣,示以暫幸木蘭之意。皆無言而退,惟侍郎畢道遠進言云:“從古國君守社稷,斷無遠出之理。”上復召諸臣云:“爾等所言固為有理,設夷匪入城,將置聯于何地?”因相向而泣。一時忽傳順天府預備車輛,工部備木箱二百只,并黃幄行帳等件,戶部備銀六十萬兩。大城內外臣民,皆知駕必北行矣。是日山東、山西勤王兵到。申刻,怡王載垣、軍機穆蔭,自請赴津與夷講和,以紓上憂。上許之。此時九城已設炮調兵,人心惶惶,眷屬多有出城者。
廿六日,賞還僧邸三眼花翎。中堂彭蘊章、予告大學士翁心存、上書房、南書房諸臣,各遞封奏。
廿七日,六部、九卿、都察院、五城御史科道等,均遞封奏。奉朱諭云:“朕審時度勢,今日巡幸之師,即為異日親征之舉。統帶勁旅,坐鎮京北,遙為控制”云云。即日已聞提督派惇王,監國派瑞常矣。僧王馬遞由賈格莊發。
廿八日,祁中堂巂藻、潘祖蔭、劉成忠、九卿、都察院、科道各遞封奏。潘祖蔭折內云:“國君死社稷,上欲何往?”陸秉樞折云:“上何以對祖宗?何以示臣庶?”言之痛切。至勝保、曹登庸等折,直痛罵誤國權奸,死有余罪。軍機文祥,懇留諸臣勿散,欲力爭也。召見時,剴切開陳,痛哭流涕,至于碰頭血出。恭王、惇王、醇王抱上足哭留。圣心無可如何。遂于戌刻傳旨云:“近因軍務緊急,須用車輛,紛紛征調,不免噴有煩言。朕聞外間浮議,竟有謂朕將巡幸木蘭,舉行秋狝者,以致人心疑惑,互相播揚。朕為天下臣民主,當此時勢艱難,豈暇乘時觀省?且果有此舉,亦必明降諭旨,預行宣示,斷未有鑾輿所蒞,不令天下聞知者。爾中外臣民,當可共諒。所有軍營備用車馬,著欽差王大臣等,傳諭各處,即行分別發還,毋得盡行扣留守候,以息浮議,而定人心。欽此。”又分賞防堵巡防內外兵丁甘萬兩,以示激勵。皆以為我皇上至圣至明,一經轉圜,足征干斷,即英夷聞之,亦當退避三舍。此數日中,在朝者盈廷力諍,折奏紛紛。出城者逃亡離散,搶掠尤多,誠有幸有不幸也。
廿九日,僧王馬遞賈格莊發。
八月初一日,怡王六百里加緊,天津發。是日酉刻方定局主戰。京城前三門添派兵勇,安設炮位。聞夷人分撥萬余,已抵河西務一帶。勝保自請將兵出御,遂協同伊勒東阿,于初四日馳赴防所。自上月甘八日至今日,端華、肅順并未召見。均以為圣心自有權衡,此輩禍不旋踵矣。而豈知根深蒂固,牢不可破乎。
初三日,怡王六百里加緊:“與夷人約定,在通州會商和議。”是日,僧營已移屯通州城外。
初四日,夷人進通州。我國以禮接之,設筵相待。怡王載垣、軍機穆蔭,與該夷面商,惟欲罷兵講和。無如該夷等要求無厭,出言不遜,無禮已極。時僧邸已伏兵在外,和議不成,即時開仗。樽俎之地,變為戎馬之場矣。計殺斃夷匪百余人,生擒二十余名。內有大小頭目四人。巴酋者(即巴夏里),彼國通師總兵,乃積年狡酋。自英夷滋事以來,皆此酋主謀,彼國甚倚賴之,是日亦被獲。
初五日,怡王押解赴園。其時,上或御正殿親訊,或欽派親王大臣訊,巴夷自必確供原委。而奸黨之賄賂充斥,內結外連者,自不難水落石出。乃端、肅等見巴夷一到,恐有漏言,即急令解進京城,分交順天府刑部分禁,上亦遂置之不問。小人之敢于蒙混如此,實由上之寵信過深也。即日晚得旨云:“朕撫馭寰海,一視同仁。外洋諸國,互市通商,原所不禁。英吉利、佛蘭西與中華和好有年,久無嫌隙。咸豐七年冬間,在廣東遽起兵端,入我城池,襲虜我官吏。朕猶以為總督葉名琛剛愎自用,召釁有由,未即興問罪之師也。八年間,夷酋額爾金等赴訴天津。當令總督譚廷襄前往查辦。該夷乃乘我不備,攻踞炮臺,直抵津門。聯恐荼毒生靈,不與深較。爰命大學士桂良等往與面議,息事罷兵。因前請條約,多有要挾。復令桂良、花沙納等馳往上海,商定稅則,再將所立條約,講求明允,以為信據。詎夷酋卜魯斯等桀驁不馴,復于九年駕駛兵船,直抵大沽,毀我防具。經統兵大臣僧格林沁痛加轟剿,始行擊退。此由該夷自取,并非我中國失信,天下所共知也。本年夷酋額爾金、葛羅等,復來海口。我中國不為已甚,準令由北塘登岸,赴京換約。不意該夷等包藏禍心,夾帶炮車并馬步各隊,抄我大沽炮臺后路。我兵撤退后,復至天津。因思桂良系前年在津原議之人,又令馳往與之理諭,猶冀該夷等稍知禮義,但使所求尚可允許,亦必予以復容。豈意額爾金肆意要求,意欲婪索兵費,強增口岸。陳兵擁眾,入我郊畿。兇狡情形,至于諸極。爰命怡親王載垣、兵部尚書穆蔭,前往再三開導。并令將所請各條,妥為商辦。逆夷猶敢逞兇,帶領夷兵,逼近通州,稱欲帶兵入見。朕若再事含容,其何以對天下?現已嚴飭統兵大臣,帶領各路馬隊諸軍,與之決戰。近畿各州縣地方士民,或率領鄉兵齊心助戰,或整飭團練阻截路途。無論員弁兵民人等,如有能斬黑夷一級者,賞銀五十兩;斬白夷一級者,賞銀一百兩;擒斬夷酋一人者,賞銀五百兩;焚搶夷船一只者,五千兩。所得資財,全行充賞。天津百姓素稱義勇,務各敵愾同仇,明攻暗襲,以靖逆氛。朕非好武窮兵之主,凡此大不得已之苦衷,當為天下臣民所共諒。至該夷所擄閩廣等處內地人民,皆朕赤子,如能自拔來歸,或斬夷酋來獻,朕亦必予以厚賞。該夷去國萬里,原為流通貨物,向來全由刁惡漢奸百端唆使,以致如此決裂。并當諭令各海口一律閉關,絕其貿易。其余恭順各國,各安生業,勿相驚擾。經此次剴切明諭,該夷倘能醒悟,悔罪輸誠,所有從前通商各口,朕仍準其照常交易,以示寬大之仁。倘執迷不悟,滅理橫行,我將士民團等,惟有盡力殲除,誓必全殄丑類,其毋后悔。將此通諭中外知之。欽此。”上諭若早下十日,尚可有為。無奈舉朝以和議自愚,牽掣僧營,不使成功。雖有此旨,寇深矣,可若何!
初六日,焦佑瀛、張之萬六百里加緊,靜海發。
初七日,夷匪分兩大股出隊。我兵三支:勝營、僧營、瑞營也。在通州南接仗,勝帥在前隊執旗督戰,開炮轟斃夷匪千余人。該夷愈死愈進,我兵亦奮勇直前。兩軍正在相持,忽該夷炸炮(即子母炮也),飛落僧營,馬隊驚散。勝帥中炮子落馬,大旗折倒。三營俱潰。瑞麟幸免于死,退至皇木廠收集敗兵。夷復來撲營,幸得各路勤王兵截退。勝帥入城養傷。是役也,初本勝仗,因蒙古兵先潰,幾至全軍不保。勝帥所領京兵,皆久不經訓練者,一旦猝遇勁敵,欲其必勝,難矣。僧營馬隊皆蒙古銳卒,其不戰先逃者,將弁灰心,士卒解體。誠以昔欲戰而不使戰,今使戰而不欲戰也。且前所頒二十萬賞銀,各營俱有,僧營獨無,未知當事者是何意見?瑞營之兵,更不足數矣。勝帥身受重傷,中炮時,其馬已糜爛,而人竟保全,誠天幸也。
是日晚,上在海淀聞敗信,內外驚懼,徹夜匆忙,立傳預備。圣駕遂于初八日巳刻偷走。及各衙門值日引見等官赴園,始知上已北行,鑾輿不備,扈從無多。隨行者惟惠王、怡王、端華、肅順等,并軍機穆蔭、匡源、杜翰諸人。車馬寥寥,宮眷后至,詢迫不及待矣。是日,上僅咽雞子二枚。次日,上與諸宮眷食小米粥數碗,泣數行下。國家多難,天子蒙塵,令人浩嘆。
憶自六月以來,熒惑星入南斗,七月間太白經天。占驗家有“熒惑南斗,天子下殿走”之語,至是竟驗。上啟行時,留朱諭云:“穆蔭等辦理撫局,未能周妥。改派恭親王奕,留海淀議撫,并帕克王綿森、陳孚恩、賈楨等守城。”且密諭恭王:“如戰不勝,即潛赴行在。”上意直棄宗社臣民如敝屣矣。是二日,九門晝閉,人情洶洶。逃竄者不可勝計。設南城無團防,即變生不測矣。
初九、初十二日,東便門、齊化門、沙鍋門俱用土塞住。惟正陽門、順治門半開,午后即閉。我兵均靠城列營。
十一日,事勢更急,探報紛傳,茫無確耗。又間以土匪布散謠言,滿城惶惶,去者大半。而出城被掠者猶多,竟至人財俱失。百物昂貴,街中蒼涼。銀價至二十七吊一兩。是時內城仗提督文祥之力,外城借五城團防之功。五日不聞圣駕所在,而城池尚保無恙。皆我朝深仁厚澤,培養二百余年,故能得士氣之醇、民心之固如此,真自古未有也。
十二日,始知上駕至熱河。有旨令周祖培留守外城,賈楨、趙光、陳孚恩幫辦。豫王、桂良、全慶,分駐內城、禁城。恭王、文祥仍駐海淀,并朱諭辦理行在一切事宜,立送印信,命上駟院給馬,戶部給銀,均未如數發往,可謂呼天不靈。
十三日,陜西、甘肅、河南各省勤王兵到。既不派人管領,又不頒發糧餉,茫無布置。兵雖多而無用,國中無主故也。夜間夷匪在齊化門外,放火焚燒民房鋪戶無數。
十四日,因情勢緊急,令刑部在禁各官犯取保出獄。武備院卿恒棋,內務府人也。前任粵海關監督,與巴酋有結盟之好。是時往來說和,屢到刑部與巴夷晤談,并求其寄書與額爾金,息爭議好。婉求數日,巴夷始允。其書大略云:“我國此來原為通商,并非攻城略地,乃〔仍〕宜和好為是,退兵張家灣,再議條款。且我在此甚蒙恭王優待。恭王為人亦甚明白,似和約可成”等語。后有夷字一行。我國無人認識,不敢遽送夷營。遲至數日,始行發往,從此兩有照會。彼云先送出巴夷等,然后退兵。我云必先退兵,然后釋還各夷。因此又耽擱數日。
十五日,有女夷帶兵城下,詢巴夷消息。我巡城兵答曰:“并未囚禁,優待之至。”夷始退去。是日釋巴夷出刑部,往德勝門內高廟。我文武大臣等擺隊相送,辱國體矣。
十六至十九日,略為安頓。夷匪之不攻城者,因巴夏里在內也。
廿日,我執事大員,差商人往夷營送禮,懇請說和。該夷批答云:“爾等來意知悉。但我國無私收禮物之理。所送各禮,按市價給錢。至通商各情節,仍向爾國呈請照會,方為合理”等語。可謂情通理順,而禮物俱被黑夷鬼搶去。其譎詭狡獪,往往類此。我執事等竟莫可如何,傷財惹氣,一事無成。
廿一日,上自熱河來旨云:“夷雖欲就撫,料理城池一切事宜,不可懈怠。如撫局已成,即飛速奏聞,以便早行回鑾,以安人心”云云。
廿二日,夷人領馬隊闖入海淀,意在恭邸也。因未得手,即放火將園門燒毀,樹木朝房,皆成灰燼。附近一帶,焚掠無算。夷匪進宮門時,皇太妃染病在床。聞事急,自勒死。駐園大臣文豐,投御河殉難,宮女內監,死者更多。內務府員外郎泰清,全家十六口俱自焚死。其余各官園寓,蕩然無存,一片焦土。土匪乘之,于是宮中精蓄陳設等,搶掠一空。恭邸及軍機文樣,夜間避之長新店,并無房屋,露宿終夜。夷匪燒園后,申亥回營,路遇瑞麟馬步兵五千,即時接仗。瑞兵大敗,尸骸遍地,其受傷者,潰入德勝門,喊哭連天,城中大亂。兵部尚書陳孚恩痛哭云:“大事去矣,我輩有死而已。”內外城各鋪戶,席卷而逃。錢當店被搶者數十家。各官眷出城者,更不勝數矣。是時未關閉者,止一西便門。擁擠紛紛,車馬填塞,竟有候至終日,不能出城者。內城八旗男婦,提老攜幼,步行而出,尤為傷心慘目。
廿三日夜間,夷匪又來撲城。勝帥以帛裹傷處,率領陜甘山東各省兵接仗。僧邸馬隊繼之。四面圍剿,夷始敗退。是夜炮火沖天,人聲鼎沸。槍炮之聲,震動山岳。有閉門坐泣者,有徹夜不眠者,有打點行囊為宵遁計者,人人喪膽,真非常之驚也。
廿四日,夷營駐扎黑寺。各省武舉會試者,早已遠逃矣。附城各村莊,不分晝夜,火光燭天。我之潰兵潰勇,無人招集,任意搶奪。西山一帶,皆京城宅眷逃往者,荼毒尤甚。各衙署當差無人,棄官者不知幾何。是日彰儀門開,出城者絡繹不絕。而守門之吏忽而放行,忽而攔阻,需索銀錢,尤為可惡。未刻,送巴夷出城。恒褀往夷營議和回去,和議已成,彼此罷兵。所有條款,均已允許。定于明日國子監赴宴。時勝帥已入城,僧邸駐天靈〔寧〕寺。人心從此稍安。
廿五日,前三門俱半開。該夷因天雨改期換約。
廿六日,夷人來照會,定于甘九日,帶領馬步隊一仟人城。內外一聞此信,又復驚慌搖動。于是前之未走者,亦皆出城為暫避計,恐夷匪入城騷擾也。是夜沙鍋門外火。
廿八日,恒褀往夷營。
廿九日午刻,恒褀率領夷人馬步隊五百人,入安定門。夷酋有成姓、剛姓、巴姓(即巴夏里)三人,在國子監赴筵。禮樂文章之地,犬羊雜處矣,為之一嘆。宴后,分三處駐扎。惟巴夷領夷匪多人,住安定門樓上。該夷布滿城墻,遍插旗幟,安設炮位,將我兵士盡行逐出。器械槍炮等件,拋棄滿地。我國接待之人,綿森、全慶、寶鋆、成琦、崇綸、恒褀等。該夷定要親見恭王,始換和約。我當事諸人未敢遽允。
九月初一日,該夷交出漢奸四人,并請我國諸大臣赴宴。
初二日,諸執事去請恭邸。王與文祥自長新店回,駐天靈〔寧〕寺。是夜德勝門外火。
初三、四兩日,夷人屢貼告示。始而云:“絕不擾害,百姓安堵如常。”繼則云:“如恭王不見,和約不換,仍動干戈。爾商民等,宜及早遠離,免致受禍。”于是人心不定,搬移者又紛紛矣。北城一帶,遍住夷人。而我國之男婦往看者,日不下千余人。前則畏其搏噬,竄避不遑;后則視為希奇,傳說有味。且該夷又以洋錢易市錢,拋擲滿地。貧婦乞兒等,紛紛逐拾,彼觀之為樂。可恨可笑。夷酋等向順天府要氈子千條,皮襖三千件,白米數千擔。均如數給付,又因夷人打仗受傷,加索現銀五十萬兩。種種不情,難以縷述。我朝諸大老,俯首帖耳。任其羅唣,莫敢誰何。且夷匪分班上城住宿,其該班者,紀律謹嚴,并不敢移動跬步。下班者,即潛肆淫掠,北城東城受害者不少。此雖由將帥無能,兵丁無用,而開門揖盜者,實恒褀一人。其罪上通于天矣。是日有旨:僧邸革去王爵,仍留大臣關防。瑞麟革職留營效力。提督改派瑞常。因敗仗后,恭王參〔奏〕,故有是旨也。
初五日,該夷因前在通州被獲各人,有為胥役拷掠致死者五名,此次聲言泄忿,放火將圓明園、三山(玉泉、萬壽、香山)等處,全行燒毀。煙焰迷天,紅光半壁。連燒五日五夜,不啻咸陽一炬。數百載之精華,億萬金之積貯,以及宗器、裳衣、書畫、珍寶、玩好等物,有用者載入夷營,不要者變為瓦礫,更被土匪搜劫一空。萬間宮殿,蕩為墟矣。伊誰之咎?至歷代圣容,皆為碎裂,尤不忍聞矣。當未放火之先,夷酋索恤銀五十萬,曾有照會給恭王。王亦照會該夷,遣一守備往投。詎該弁竟未送到,私將照會毀棄,復捏造夷字收條繳差。夷酋等候至三日,不見照會,因而燒園。后事情泄露,將該守備立即正法,然已無裨于事矣。
初七、八兩日,恒褀帶領巴夷,相度蓋館地面。如隆福寺、老君堂、天主堂等處,均要占踞。又有王府數處。后各府皆賄求巴酋,始行讓出。
初九日,夷人強挾順天府尹董醇,帶往厚載門,擅入咸陽宮,游景山,至太高殿,過神武門外橋而回。宮門禁地,任其往來,令人發指。數日間,屢有上諭示恭王,言:“夷情叵測,萬不可親身往見”,并有“勿蹈虎口”之語。恭邸復奏有云:“奴才于皇上,分則君臣,親則骨肉。捧讀朱諭,愛臣者至矣。然臣不親見,該夷必不罷休。合城億萬生靈所系,臣雖死無憾”云云。
初十日,由戶部發現銀五十萬兩,共計二百五十箱。夷人紛紛抬去。并商議伊等見恭王儀注。
十一日巳刻,恭王領馬步兵二千進城。文有文祥,武有勝保,威儀嚴肅,夷人為之氣奪。至吏部下馬時,一二品大員皆集。夷等恐有埋伏,亦派夷兵二千,前后防守。未刻,巴夏里先到,親來請恭王安,行全禮。王遂攜巴夷同至禮部。申初,額爾金乘轎至大堂前下轎。王迎于檐下。額酋亦行彼國全禮,王拱揖答之。入座后,通使傳話,略為寒暄而已。當面畫押,互相和約。夷酋等深贊王賢,感激無地。巴夷尤為恭敬嘆服。臨行額酋復至王前,行禮告辭也。王送至階下而回。是日合城往觀,填街塞巷,亦盛舉也。
十二日,與佛蘭西換約,禮節與英夷同。
十三日米利堅、俄羅斯、黑鬼國換約。該夷等因燒毀海淀,于一千六百萬中,讓三百萬。然其所掠者,已不下千萬矣,將誰欺耶?
十四、十五兩日,夷人出南城,至前門大街、珠寶市、大柵欄等處,買辦貨物。雖不甚猖獗,而各人攜帶槍刀,少不如意,即行滋擾。于是鋪戶多關者。
十七日,佛蘭西首先退兵。因英夷肆掠無忌,彼亦為之不平,遂忿而先去也。英夷重修順城門內天主堂,日往念經。并令我國將和約條款,刊刻眷黃,頒行天下。畏各省關閉絕其貿易也。復欲拆毀我地壇,筑彼炮臺,幸而中止。
十八日,英夷請恭王赴宴,并送王禮物甚多。又述說彼此起釁之由,懇王入奏,代陳下情,頗為恭順。
廿日后,夷人逐日出城,聽戲閑游,毫無阻礙。
廿三日,夷人將安定門交還,始準我軍民出入。
廿四日,上召僧邸、瑞麟赴行在,并飭令各衙門堂司官員揀赴行在。無論大小官員,俱不準告假。才覺安定,威權又作矣。是時恭邸進城,駐瑞應寺。
廿五日,方有邸抄上諭云:“恭親王奕奏互換和約一折,本月十一、二等日,業經恭親王奕,將八年所定和約,及本年續約,與英、佛各國互換。所有和約內所定各條,均皆允準,行諸久遠。從此永息干戈,共敦和好。彼此相安以信,各無猜疑。其和約內應行事宜,即通行各省督撫大吏,遵照辦理。欽此。”
廿六日,恭邸奏請回鑾。
廿七日,英夷始退兵。軍機文祥及諸大臣與之餞行。該夷酋等云:“我等此來,甚為騷擾,大皇帝破費多多。至今大皇帝未回,我等心甚不安。理應我帶兵赴熱河迎駕,恐大皇帝見疑。又復北行,更為不美。是以不敢前往。異日諸公可為我們代奏”等語。驕傲之態,凌辱之言,我執事諸大老汗顏聽受而已。
廿九日,夷兵俱已退凈。諸大臣奏請回鑾。奉朱批云:“夷人雖退,尚踞天津。條款內有面遞國書一條,并未議妥。該夷如有反復,轉恐有甚于八月初八日之事者。爾諸臣孰能保無后患?”上意若此,其久駐熱河必矣。賞還僧邸王爵,并三眼花翎。賞瑞麟侍郎銜,飭令帶兵赴河間,防剿捻匪。英夷之事,于此結矣。
天之下
昆侖紀元,分治天下的九大門派為新一屆盟主之位明爭暗斗,關外,薩教蠻族卷土重來……亂世中,蕓蕓眾生百態沉浮,九大家英杰輩出,最終匯成一首大江湖時代的磅礴史詩,并推動天下大勢由分治走向大一統。
奪嫡
【古風群像+輕松搞笑+高甜寵妻】【有仇必報小驕女X腹黑病嬌九皇子】《與君歡》作者古言甜寵新作!又名《山河美人謀》。磕CP的皇帝、吃瓜的朝臣、大事小事都要彈劾一下的言官……古風爆笑群像,笑到停不下來!翻開本書,看悍婦和病嬌如何聯手撬動整個天下!未婚夫又渣又壞,還打算殺人滅口。葉嬌準備先下手為強,順便找個背鍋俠。本以為這個背鍋俠是個透明病弱的“活死人”,沒想到傳言害人,他明明是一個表里不一、心機深沉的九皇子。在葉嬌借九皇子之名懲治渣男后。李·真九皇子·策:“請小姐給個封口費吧。”葉嬌心虛:“你要多少?”李策:“一百兩。”葉嬌震驚,你怎么不去搶!!!
龍族(1-4合集)
累計銷售量達千萬冊的青春幻想小說,被譽為“東方的《哈利·波特》”,作者江南本人獲得2013年中國作家富豪榜榜首的榮譽。主角路明非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在申請留學的時候收到了來自屠龍學院——卡塞爾學院的來信,從此開啟了他不平凡的人生,在伙伴陳墨瞳、楚子航、愷撒等人的幫助下,屬于龍族的神秘世界逐漸在他們面前展開,路明非神秘莫測的身世也慢慢浮出水面。
三體全集(全三冊)
【榮獲世界科幻大獎“雨果獎”長篇小說獎,約翰·坎貝爾紀念獎,銀河獎特別獎】套裝共三冊,包含:《三體I》《三體II:黑暗森林》《三體III:死神永生》對科幻愛好者而言,“三體”系列是繞不開的經典之作。這三部曲的閱讀體驗和文字背后的深刻思想配得上它所受的任何贊譽。
棺香美人
我出生的時候,江水上漲,沖了一口棺材進了我家。十五年后,棺材打開,里面有個她……風水,命理……寫不盡的民間傳說,訴不完的光怪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