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父愛如山作者名: 李振霞本章字數: 4251字更新時間: 2018-12-30 12:57:48
父愛子女情意深
親子之愛在離別時,常常表現為對子女可愛形象割舍不斷的思念,以及日夜盼望早日擁抱親吻的急切心態。
可是“狼爸”卻與眾不同。他每當出差時,都讓孩子媽媽記下四個子女所犯的錯誤,并在電話中或見面時一一匯報,作為他到家后立即嚴懲子女的憑據。他說:“常年出差在外的我,無暇抽出全部時間來關注孩子們的一舉一動……孩子想趁我出差時‘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心思完全無法實現。一旦他們觸犯了任何‘清規戒律’,妻子就會在第一時間把所有的消息、細節都匯報給我,而犯了‘戒條’的孩子們就只能等著我回來乖乖受罰。”
我家孩子的爸爸同孩子離別或分處兩地時,和“狼爸”迥然不同。他從未向在孩子身邊的姥姥、舅舅查問過女兒犯過什么錯誤、犯過哪條“戒律”。
我們的大女兒金螢,是1956年我在北京讀中國人民大學研究生時誕生的。當年我先生二十四歲,正在北京中央黨校學習。為了讀書,孩子只好請哈爾濱的姥姥代為撫養。1957年底回沈陽工作后,我們把女兒接回來,姥姥也一道來了,繼續幫忙照看。1958年,我哥哥、嫂嫂被哈爾濱市委下放到通河縣工作,姥姥需要回去照顧孫子和孫女。我當時要教全校各系的哲學課,我先生被調到中共遼寧省委調研室工作,兩人都無法在家照顧寶貝女兒。沒有辦法,我女兒只好和姥姥一起隨同從哈市下放的舅舅、舅媽來到了通河縣。
“兒行千里母擔憂”。盡管家里經濟緊張,但思兒心切,1960年年底我曾到通河縣去看過一次女兒。
1961年4月,我們從沈陽被調來北京,到中共中央黨校教書。自此,我先生就開始積攢路費,每年夏天都要回去看女兒。當時我身邊有大兒金煜,雖然已上幼兒園,但接送離不開大人,只能讓我先生一個人踏上看望女兒的北國之旅。由于生活拮據,先生從北京上火車就坐硬座,一晚上都沒合眼,第二天下午才到哈爾濱。
因哥哥全家已經從哈爾濱遷走,舉目無親,我先生立刻跑到松花江邊的碼頭,去買船票。但是,當天的船已經全部開走,只有第二天早晨才有船回來。當時也不預售船票,據說半夜12點才開始售票。無處可去的他只好在候船室等。
那時候的候船室面積不大,人又很多,長椅早被占滿。我先生只好找塊地,鋪張報紙躺下,用一個帆布小包作為枕頭。
現在回想起來,他說:“當時那個樣子,就像今天的農民工進城一樣,往地上一躺,很可憐?!?/p>
深夜12點多鐘,船來了。
他站起來觀望,意外的是,從下船的人當中發現了我的哥哥。
哥哥高興地問:“怎么在這里碰上了,你上哪兒去了?”
我先生也格外興奮地說:“我上通河看你們和孩子啊!”
哥哥說:“小螢不能先到通河,現在她在木蘭縣的舅奶家。”
得知他還沒有買到船票,哥哥急忙帶他上碼頭售票站,找熟人買了一張票。
后來又問他:“你住在哪兒?”
他說:“沒處住?!?/p>
哥哥又帶他到附近的招待所,找了一個大木板床的房間,兩人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把他送上船,船開走,哥哥留下了。哥哥是來哈爾濱辦事的。他原來是哈爾濱市委組織部的干部,這個時候已經下放到黑龍江省通河縣任縣委宣傳部長。
從哈爾濱到通河,要經過木蘭,往返只有兩個很小的破舊的輪船。我先生到船上一看,艙里沒有鋪位,只有長條凳子,早已被人坐滿。他只好到外面,把船的甲板當座位了。舊輪船像牛車一樣走得很慢,他只能耐心地熬時間。
傍晚,船終于抵達木蘭。到了木蘭街上一看,這哪是什么想象中的縣城,完全是一個很破舊的小村莊,路不像路,巷不像巷,沒有街道與門牌號。這怎么去找?我先生四處打聽了好一陣子。幸虧小螢的舅爺是木蘭縣的老住戶、磚廠的燒磚技師,在當地知名度比較高,很多人都認識他。一個熱心人把我先生帶到舅爺家。但是一進屋,他只看到舅奶一個人,沒有看到女兒,心有點涼——可能孩子又上哪一個親戚家去住了,說不定還得經過一段艱難的路程找到女兒。
就在這個時候,舅奶的兒子跑了進來,知道我先生的來意后說:“小螢在松花江邊玩,我帶你去?!蔽蚁壬櫜簧闲ⅲ⒖屉S同他去看女兒。
他一到岸邊就喊:“小螢,爸爸來了?!?/p>
女兒回頭,看見了爸爸,兩只小手一張,喊著“爸爸,爸爸”,飛快地跑過來,讓爸爸抱。
當年,她已經五歲了,長得很胖,滿身是肉。我先生當時的身體本來就很虛弱,又在路上奔波勞累,身上好像一點兒勁都沒有了,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把她抱起來。雖然一心想把孩子抱著走回來,但無能為力,他只好蹲下來親親女兒。
女兒摟住爸爸的脖子,不肯放手,問:“爸爸,你這回不走了吧?”
我先生很巧妙地回答:“咱們在這兒再玩上一周,然后一起到通河去看姥姥?!?/p>
小姑娘聽了這話,好像比較滿意,就讓我先生牽著她的小手回到舅奶家。因為女兒是特意到舅奶家玩的,才來不久,所以爸爸不能立刻領走她,于是陪她在木蘭玩了一周。
每當帶女兒出去逛木蘭碼頭前唯一的一條小街時,她總要一種飲料喝。一開始,爸爸問她:“要什么?”
她說:“要磚名湯?!?/p>
我先生很奇怪,怎么還有這種東西,是不是飲料的盒子像塊磚?后來就帶她到小賣店,沒承想她指的是一個大玻璃瓶子里面裝的水,底下沉了很多酸梅,上面貼著一張紙,寫的字是“酸梅湯”。這是當時的中國偏遠縣城里能買到的唯一飲料。
我先生笑出聲來說:“你怎么把‘酸梅湯’叫‘磚名湯’?”接著反復教她說“酸梅”兩個字,孩子怎么也學不會,一直說“磚名”。孩子重復的話始終是“磚名湯”。
我先生這個時候,忽然感覺心里一顫:“難道孩子是‘大舌頭’?‘酸梅湯’和‘磚名湯’怎么也分不開!”女兒已經五歲,快上小學了。老師教字這樣費勁,真愁人,怎么辦?爸爸當時沒有向孩子說,怕影響孩子情緒。
“真愁人,怎么辦?”這種話在“狼爸”那里是不存在的。因為他有辦法。他的辦法就是打。他說:“我媽媽怎么打我的,我就怎么打我的孩子。”他還說:“我常對兒女們津津樂道的,便是母親的打文化:拿不到滿分,打,差一分打十下……”“狼爸”這樣說他打的情形以及孩子們的看法:“在他們的心目中,我就是古代拿著教鞭的教書先生,一個不小心,讀錯一個字,那教鞭就會狠狠地揮過來。”按照“狼爸”的做法,校正金螢的發音,只有一個字一個字地糾正,一下一下地抽打了!
沒有想到,我先生沒打也沒罵。我們的女兒金螢回北京上了小學后,說話逐漸清晰,普通話也講得字正腔圓,而且從小學到大學一直是優秀生。
我先生當時的憂慮和困惑,沒有說出口,不過還是很高興地給孩子買了酸梅湯。雖然只有三分錢一碗,孩子卻喝得非常滿意,高高興興地和爸爸到江邊玩去了。
一周過后,我先生帶女兒上路。坐的還是那種舊輪船,但由于有朝思暮想的女兒在身邊陪伴,他不再感到漫長和孤寂。兩個人歡歡樂樂地到了通河,去看望孩子的姥姥。
在木蘭的松花江畔,每次看到爸爸釣上魚來,女兒都開心得蹦蹦跳跳。看到女兒高興的樣子,我先生也非常開心。
在通河縣和女兒雖然玩得十分開心,但時間也不能過長。因為這是借暑假回去的,時間有限。而且開學前,我們當教員的需要提前上班做開學前的準備工作。
在從通河返回哈爾濱時,船上給每人提供一頓午餐。按當時的規定,在長途客運途中吃飯,只要錢票而不要糧票。當時,因為人們的口糧定量很少,手里的糧票不多,有一頓飯不要糧票,就很高興了。
而我先生當時把回京的路費錢裝好后,外邊只留下一張五元票。當時,五元的整票已經是大票了。他用這張五元的票子買了午餐,買完后找回四元多。沒想到被人盯上了,下船時只覺得別人使勁地擠了一下,他當時以為人多下船,碰撞難免,沒想到是被小偷光顧了。
到火車站去買車票時,他從里面衣兜掏出了準備返京的火車票錢,買了車票后想去吃點晚餐,可一摸衣兜錢全沒了,只有上衣的左兜還剩五角錢。我先生想,回北京從火車站到中央黨校路很遠,要坐公共汽車,中間還得在西直門轉車,這點錢只夠坐公共汽車了。所以他只好餓著肚子,乘上火車,坐了一宿零半天的硬座才到北京站。
到家后,他和我講述了路途中的經歷:“多虧去的時候,你把給姥姥帶的一百多元錢縫在里面的衣兜了,不然,可能也會丟。剩的錢又分散在了每個衣兜里。即使丟了一點,也能維持到家?!蔽蚁壬诶щy時總往好處想,也讓我很感動。
我看他疲憊不堪,十分憔悴,便立刻打點他吃飯、休息。但是,他在睡前還高高興興地說了一句:“雖然路上很累,但最終看到了女兒,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我先生和我一樣,很愛孩子。大女兒金螢是“上帝”帶給我們的小千金。
我家四個博士兒女的教育,之所以比較成功,其基礎就是我和我先生對孩子深切的愛。這種愛又傳承給后代,我們的子女對他們的子女也愛得十分深切。
一位大教育家形容說,沒有愛的教育,是空虛的。在亞米契斯《愛的教育·譯者序言》中,我國著名教育家夏丏尊非常形象地說:“好像掘池,有人說四方形好,有人又說圓形好,朝三暮四地改個不休,而于池的所以為池的要素的水,反無人注意。教育上的水是什么?就是情、就是愛。教育沒有了情愛,就成了無水的池,任你四方形也罷,圓形也罷,總逃不了一個空虛?!保ā睹思医碳\》,中國青年出版社1987年版,第394頁)
我先生和我教育孩子,是一以貫之的,從沒有什么朝三暮四的情況,這就是因為我們有情、有愛。最近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們一起散步,回憶起一件一件的往事。我先生說:“那次去看小螢,是我生平外出最狼狽的一次。但是沒有辦法,當時就是那種經濟狀況,而且想孩子想得厲害。你去看她的時候,我當時工作忙,脫不開身,可是一直想去看女兒。想孩子嘛,就要吃一點苦,付出一點代價?!?/p>
我們的幾個博士兒子,繼承了他們爸爸的好傳統,在家里建立了“有水的池”,深情地愛著他們的寶貝女兒。在我家看不到任何重男輕女的現象。大兒子金煜稱他的女兒安妮是自己的“小棉襖”,關懷備至。二兒子金俠的愛女
卓安娜在一周歲前,夜里哭鬧,他經常抱著女兒滿地走,把女兒看成爸媽的“小公主”。三兒金延,由于孩子媽媽既工作,又攻讀學位,他對自己愛女的吃喝拉撒睡無所不管,且聲稱艾米是“我的心肝、寶貝”。這三個兒子像他們的爸爸一樣,都是我們全家公認的好爸爸。
金家的三位博士兒子和他們的父親金春明教授一樣對子女愛得深切,使我們聯想到“狼爸”宣揚的所謂對子女教育的“成功”范例。不同的父親給予孩子的童年迥然不同:一個給予了孩子如天上人間、陽光燦爛的歡樂的童年;一個給予孩子“徹底失去了樂趣”的童年。正如蕭堯所述:“盡管當時一個字的意思都不明白,但那些《三字經》《論語》卻也讓我們兄妹在懂與不懂之間明白了道理。盡管如此,但是當時的我們四兄妹,卻的確在‘苦難’中成長著,那沒有自由的生活,已經讓我們的‘童年’徹底失去了樂趣。”

三兒金延教他的小寶貝艾米攝像
金教授和女兒金螢的父女深情,闖入人們眼簾的是,毫不夸張的那種厚重如山的情誼。五歲的金螢,和爸爸在一起,愉快而又幸福地享受著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