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鼠婦(連載一)(1)
- 恐懼發芽(No.019懸疑世界)
- 蔡駿主編
- 4989字
- 2015-12-02 15:30:05
鼠婦
作者/寧航一 責任編輯/李聰
一
作為小說作家來說,千秋毫無疑問是幸運和成功的。她是我們這幫作者中最早出名,也是最早拿到上百萬版稅的黃金作家。一年前,她在某一線城市的近郊,買了一套小型別墅。對于一個獨身女人來說,一個人擁有二層洋房加一個地下室,實在是十分奢侈。但她卻說,買這套房子,是別有用意。
千秋說,黑暗的地下室能為她帶來創作靈感。當她關上燈,獨自一人身處地下室時,腦子里就會冒出各種驚悚故事的構思。
定居下來后,千秋跟交往三年的男友田沅結婚。田沅英俊瀟灑,是一家小型廣告公司的老板。婚后,為了保持千秋的創作靈感,他們選擇住在這棟小別墅。半年之后,千秋就懷上了孩子。
千秋清楚,以自己三十四歲的年齡,必須謹慎安胎,才能保證順利產子。丈夫更是重視。他提出要求,讓千秋暫停工作,并且,絕對不能再去地下室了。
千秋當然也知道,地下室陰暗潮濕,光線不足,通風不夠——任何一點都不利于妊娠期的婦女,更不利于肚里的孩子。這樣想來,住這套房子的意義似乎不大了,便考慮賣掉小別墅,在市中心買一套更方便生活的住宅。
千秋定的價格并不算高,但是卻沒人愿意買這套房子。原因是一樣的——這套房子的地下室太潮了。地板墻壁都透著一股陰冷潮氣,別說住人,就連當倉庫都不行。所有東西都會生霉。
田沅覺得這樣下去房子永遠也賣不掉,便想了個主意,打算把地下室重新裝修一下,把之前發霉的木地板和墻紙都換成新的,再用空調除濕。
千秋:“房子都要賣了,還裝修地下室干什么?”
田沅:“你沒看出來嗎,不這樣做的話,房子根本就賣不出去。”
千秋覺得有些不妥:“可是就算裝修和除濕,也只能管一段時間而已,最多半個月。以后還是會變潮呀。”
田沅:“要想徹底解決問題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盡快在裝修完后的半個月內把房子賣出去。以后的事,就管不著了。”
千秋雖然覺得這樣有點不太道德,但這套房子著實讓人糟心,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于是,田沅讓千秋先到自己的公寓去住幾天,他聯系了裝修公司,很快就把地下室裝修一新,再經過除濕,等千秋回來的時候,地下室已經變得既漂亮又干爽了。
一天,來了一對中年夫婦,自稱是做香水生意的。
千秋和田沅帶這兩口子到了地下室。女人看到這個裝潢一新的地下電影院,眼睛里折射出欣喜的光。但她努力抑制自己的喜愛之情,盡量表現得淡漠,甚至是故意要挑出這套房子的毛病。
女人在地下室里來回走了好幾圈,在墻角的地方蹲了下來,用手仔細地摸了摸靠近貼腳線的墻紙,突然將墻紙扯開了一個角,露出灰白色的墻底。
千秋一驚:“你干什么呀?怎么隨便撕人家的墻紙?”
女人冷笑道:“你們以為我看不出來嗎?這個地下室是才裝修過的,也是才除過濕的。但是這里實在太潮濕了,所以即便才裝修不久,墻紙也已經陰濕了,墻體更是潮的。你們這樣做,未免太坑了吧?”
千秋直言道:“沒錯,你說對了,這個地下室確實非常潮濕,我們也是為了賣房才重新裝修的。”
女人聽出了話里的潛臺詞,冷哼一聲,扭頭就要走。她的丈夫卻走到剛才被他妻子撕開的墻紙旁,用手摸了摸墻體,感受其濕度,顯得十分有興趣。
千秋和田沅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
男人站起來:“請問,這間地下室確實很潮,對嗎?”
千秋不耐煩地說:“你不是都親自摸過了嗎?”
“嗯,墻體的確是濕的。”男人若有所思地說,“而且你們才除過濕不久,這么說,過段時間,還會更潮濕……”
“沒錯,沒錯,潮濕得都快長青苔了。”千秋沒好氣地說,只想趕快打發他們走。
“這房子我買了。”男人說。
千秋和田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人吼道:“這一片兒的別墅我們看了這么多家,就屬這房子的地下室是最潮的,你偏要買這套,吃錯藥了吧你?”
男人厭惡地瞥了妻子一眼,說:“我就是喜歡這套房子,再說潮也有潮的好處,我喜歡自己釀紅酒,可以把地下室改成酒窖。”
“釀個屁的紅酒!”女人幾乎咆哮起來,“你又不是賣酒的!用得著這么大一個酒窖嗎?”
男人不想再跟妻子爭吵了,正色道:“提醒一點,買這套房子我用的是自己的錢,不是我們的共同財產,所以我用不著經得你同意!”
女人氣得滿臉通紅,氣呼呼地一個人先走了。
男人搖了搖頭,對千秋和田沅說:“抱歉,讓你們見笑了。您剛才說,房子的價格是多少?兩百八十萬?”
“呃……嗯。”千秋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她也不明白這男人為什么會突然決定買房子。
“好的,我付全款,咱們后天就去房產局辦理過戶手續,可以嗎?”
千秋看了田沅一眼,說:“可以。”
男人好像生怕事情有變,非得立刻定下來心里才踏實。“我先付定金吧,你們看多少合適?”
千秋說:“隨便吧,幾萬、十萬都行。”
“這樣,我付二十萬定金吧。”男人說,“麻煩兩位誰跟我到前邊兒銀行去一趟可以嗎?我轉賬給你們。”
“好的。”千秋同意。
二
幾天之后,房子正式易主。交易的過程中,千秋得知買房的男人叫做覃銘。
這天晚上,千秋和田沅在一家豪華的泰國餐廳慶祝房子順利脫手。兩人心情極佳,點了一桌的美食和無酒精起泡酒。
千秋端著酒杯,俯瞰玻璃窗外的城市夜景,雙頰微紅,眼波迷蒙。田沅注視她好一陣,說:“親愛的,你真是美呆了。”
千秋嫣然一笑,和田沅碰了碰杯,小酌一口,又望向窗外。
田沅問:“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千秋沉吟一下:“你不覺得嗎?這個叫覃銘的男人的行為模式,實在是不合邏輯。”
田沅緘口不語。千秋說:“他本來對這套房子沒什么興趣,得知地下室十分潮濕后,倒像是發現了什么寶藏似的,當即決定買下——你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沅:“他說了呀,想把地下室改成酒窖。”
“你覺得他說的是實話嗎?再說了,就算他是真喜歡這套房子,也可以以地下室潮濕為由,跟我們殺價呀。沒必要把真實想法告訴我們吧?所以,那根本就是個借口。”
“那你覺得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千秋陷入沉思,“但我覺得其中肯定有什么隱秘。”
田沅笑了起來:“你犯職業病了吧,大作家?現實生活哪有懸疑小說那么離奇?”
千秋:“難道你就不覺得這事很奇怪嗎?誰會熱衷于買一套地下室潮濕的房子呢?”
田沅:“我只知道房子已經賣了,這事就跟我們沒關系了。更重要的是,你現在懷孕兩個多月了,要把主要心思放在安胎上,別胡思亂想。”
晚餐后,兩人散步回家。這段時間,千秋住在田沅的公寓里。
一天下班后,田沅回到家,發現千秋坐在電腦前敲著字,他有些生氣地說:“千秋,你不是答應我了嗎?懷孕期間不看電視,不碰電腦,少打手機。”
千秋工作入神,沒注意到田沅已經回來了,她說:“沒關系,你看,我穿了防輻射服,對胎兒沒有影響。”
“那也不行,這衣服不可能阻隔所有輻射。再說你的年齡可不比那些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要格外注意才行。”
田沅說的話雖然有些不中聽,但千秋知道,他也是為了老婆孩子好。她走過去雙手摟住田沅的脖子,嬌嗔道:“好了,老公,我知道了。”
田沅看了一眼電腦顯示器:“這段時間還寫什么小說呢?咱們又不缺錢花,暫時別工作了不行嗎?”
千秋:“我不寫,只是這兩天想到了一個非常棒的故事構思,就想記錄下來,先發給出版編輯看看。如果她也覺得不錯的話,生完孩子我就開始寫。”
“什么故事構思?”
千秋帶著興奮的神色:“你別說,當初住在我那套別墅的時候,我還沒有這么好的創意。現在賣了房搬出來,反而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故事構思。我講給你聽好嗎?”
田沅向來是千秋的第一位讀者,他點頭道:“好吧,好久沒聽你講故事了。”
一對夫婦,在妻子懷孕之后,決定賣掉小別墅。但是這套房子的地下室很潮濕,導致一直沒人買。于是,丈夫將地下室重新裝修除濕。
一天來了一對中年夫婦,本來對房子興趣不大的男人,當得知地下室十分潮濕后,竟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當即將房子買下。
原來,買房的男人對自己跋扈的妻子十分不滿,計劃將她殺死。他想到了一個恐怖的計劃,在潮濕的地下室內培養了很多“鼠婦”。將妻子殺死后,丟棄在地下室。鼠婦會吃腐爛的尸體,便能達到毀尸滅跡的效果……
講到這里,千秋停了下來,她發現田沅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大舒服,說:“親愛的,這個故事……是不是太惡心了?”
“有點……”田沅蹙著眉頭說,“你怎么會想出這么恐怖的故事?”
“我本來就是寫懸疑小說的呀。”千秋無奈地說,“怎么樣,你覺得這個故事可以嗎?”
“不錯,故事后面的發展呢?結局是什么?”
“我暫時沒想好。目前只是想到這樣一個梗而已,把構思發給編輯看看,聽聽意見再說。”
“嗯。”田沅心有旁騖地應了一聲。
之后,兩人到外面吃飯、散步,千秋發現,田沅自從聽了她的這個故事,就一直心神不定。回家之后,她忍不住問道:“田沅,你到底在想什么,能告訴我嗎?”
田沅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沒事,我在想公司的一個案子。”
千秋知道他是在搪塞,不依不饒地要他說實話,田沅卻始終避重就輕、閃爍其詞。就在千秋有些生氣的時候,她突然悟到了什么,臉色驟然變得蒼白,駭然道:“難道,你覺得……事情可能真的跟我構思的小說一樣?”
“你也這樣想?”田沅不禁脫口而出。
他倆睜大眼睛對視了好一會兒,眼神中透露著難以掩飾的恐懼。過了好一會兒,田沅說:“算了,別瞎想了,也許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是我們多心了。”
“不,仔細想起來,真有這種可能。”千秋不安地說,“首先,這男人和他老婆的關系一點都不好;其次,他對于潮濕地下室的興趣完全不正常……”
“但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想,毫無依據。”田沅說。
千秋想了想:“對,所以我們要驗證,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此。”
“你想干什么?”
千秋:“我們得找個借口,到那棟房子去一趟,也許就能了解到實情了。”
三
不管田沅如何反對,千秋堅持要去一趟。田沅沒轍,只能陪千秋前往位于郊區的別墅。
覃銘恰好在家。田沅對他說,他們搬走的時候,把一個工具箱忘在地下室了,希望能把它拿走。
按田沅的計劃,覃銘應該沒有理由拒絕。他們下去之后,便能看到地下室現在的狀況——他們搬走之后,已經過去十多天了。
然而,覃銘根本不打算請他們進屋,至于工具箱,他說:“什么樣的工具箱?里面有些什么?”
“就是那種一般家庭都會準備的工具箱,里面是一些鉗子、扳手、電筆什么的。雖然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但是用慣了,就想把它拿回去。”田沅說。
“不好意思,地下室我打算改成酒窖,已經把里面的東西清空了,并沒有發現你說的工具箱。”覃銘說,“要不這樣吧,它值多少錢?我出相應的錢,麻煩你們重新買一套工具,可以嗎?”
千秋說:“工具箱放在地下室的一個角落,也許你在清理的時候沒注意到它,我們下去找一下,應該能找到。”
覃銘卻表情嚴肅地說:“對不起,本來我不想說這種話,但是,請你們注意,房子已經辦完過戶了,房款我也全部付清了。我現在是這套房子的主人。希望你們不要來打擾我。”
不過,千秋敏銳地捕捉到覃銘話里的疑點:“覃先生,你說希望我們不要打擾‘你’,恐怕沒說準確吧?應該是不要打擾‘你們’才對?”
覃銘沉默了會:“我老婆到外地出差了,現在就我一個人在家。不過,這事跟你們有關系嗎?”
田沅從背后拉了她一下,對新房主說:“不好意思,那我們不打擾了。工具箱我們再去買套新的就是。”
正要離去,千秋忽然覺得小腿有點癢,低頭一看,一只灰黑色的鼠婦竟然爬到了她的腿上。千秋大驚失色,尖叫著用手將鼠婦拂到地上,踩死了。
田沅和千秋回到家后,千秋進入衛生間,用毛巾拭擦腿部,又用清水反復沖洗高跟鞋的底部。田沅在一旁蹙眉道:“用得著嗎?”
千秋:“我沒法判斷這只鼠婦在爬到我腿上之前,在什么地方爬過,或者它曾吃過什么。”
“天哪,你走火入魔了!”田沅擔憂地說,“你真的認為事情就跟你編的小說一樣?”
千秋望著丈夫:“那你要我怎么想?那個男人遮遮掩掩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他堅決不允許我們進入地下室,而且神情緊張,這是為什么?——地下室一定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證明他一定就殺了老婆。”田沅嚴厲地說,“千秋,如果他老婆就此失蹤,警方自然會介入調查的,輪不到你這個孕婦來管!”
千秋怔怔地說不出話來了,田沅嘆了口氣,攬著她的肩膀說:“答應我,別再想這件事了,好好在家休養安胎吧。”
千秋默默地點了下頭。
晚上,千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去客廳倒了杯水喝,又去上了個廁所,回到床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亂想,卻發現很難做到。旁邊田沅的鼾聲一浪接一浪,令她更加心煩意亂。不知為什么,田沅今晚的鼾聲似乎比以往響得多,千秋實在忍不住,想把他搖醒,讓他到客房去睡。
千秋搖了搖田沅的肩膀,田沅哼了一聲,轉過身來。
千秋駭然看到,轉過來的不是一張人臉,而是一只灰色的大老鼠的臉,頭上還圍著一塊花頭巾。
“啊!!!”千秋發出驚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