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仲連不肯帝秦信陵君竊符救趙呂不韋與王孫異人,坐著馬車,一直來到了咸陽。先有人報告了太子安國君。安國君對華陽夫人說:“我們的兒子來了!”兩人并坐在中堂等待異人。呂不韋對異人說:“華陽夫人是楚國人,殿下既然已是她的兒子,就該穿楚服進去相見,用以表示依戀之情。”異人聽從了他的話,當時改換了衣裝,來到東宮,先拜了安國君,又拜了夫人,哭泣著說道:“不孝兒與父母親分離多年,不能在你們跟前侍養盡孝,望父母親恕兒不孝之罪!”夫人見異人一身楚國人的裝束,驚奇地問道:“你在邯鄲,怎么會一身楚國人的裝束?”異人跪拜稟告道:“不孝兒日夜思念母親,所以特別做了楚服,以表思念之情。”夫人感動地說:“我是楚國人,你真是我的兒子!”安國君說:“我兒可改名叫子楚。”異人拜謝。安國君問子楚:“你是怎么回來的?”子楚便將呂不韋破家行賄之事,細述一遍。安國君當即召來呂不韋,非常感激地對他說:“要不是先生的話,我險些失掉這個賢孝的兒子。現在我將東宮俸田二百頃,以及宅第一所,黃金一百兩送給你,權且作為安家的費用
待父王回國,再給你加官贈祿。”呂不韋謝恩而去。子楚就在華陽夫人的宮中居住
再說公孫乾直到天亮酒才醒,左右軍卒來報告說:“秦王孫一家不知去向!”公孫乾便派人去問呂不韋,回報說:“呂不韋也不在了。”公孫乾驚訝地說:“呂不韋說他三日內動身,怎么可能半夜就走了呢?”隨即往南門詢問。守將回答說:“呂不韋一家出城已有長時間了,我們是奉大夫的命令才讓他們出城的。”公孫乾問:“有沒有看見王孫異人?”守將說:“只看見呂家父子和幾個仆人,并沒看見王孫在里面。”公孫乾跺腳嘆息說:“仆人之中,必有王孫,我這是中了商人的奸計了!”于是上表趙王,說:“臣公孫乾監押不謹慎,致使人質異人逃走,臣犯下的罪行無可推卸!”寫完,便伏劍自殺。髯翁有詩嘆曰:監守晨昏要萬全,只貪酒食與金錢
醉鄉回后王孫去,一劍須知悔九泉
秦王自從王孫逃回秦國,就更加猛烈地攻打趙國。趙王又派遣使者請求魏國出兵。魏國客將軍新垣衍獻計說:“秦國所以這么猛烈地圍攻趙國是有原因的。先前秦王與齊湣王爭強為帝,不久齊湣王又恢復稱王,不再稱帝
如今齊湣王已死,齊國日漸衰弱,惟有秦國獨自稱雄,而未能樹立帝號,自然心懷不滿,現在用兵侵伐不休,目的就是想稱帝罷了。如果讓趙國派使者去秦國,表示愿意尊秦為帝,秦國必定會很高興而撤兵,這是以虛名來避真禍。”魏王心中本來就不敢去救趙國,因此覺得新垣衍說得很有道理。便派新垣衍隨使者一起去邯鄲,用這些話來勸趙王。趙王與群臣商議這件事的可否。群臣議論紛紛,根本無法決定,平原君也亂了方寸,毫無主見。當時有個齊國人叫魯仲連的,他十二歲時,曾使辯士田巴屈服,當時人稱他為“千里駒”。田巴說:“這是飛兔,哪里只是千里駒啊!”等到長大了,不屑于走仕途當官,專門喜好遠游,為人排憂解難。此時他正巧在邯鄲,聽說魏國的使者來勸說趙國尊秦為帝,一下子就不高興了,于是來求見平原君,對平原君說:“路人都說您將計劃尊秦為帝,有沒有這件事?”平原君說:“我現在就像驚弓之鳥,魂魄都已丟了,還敢計謀什么事情。這是魏王派將軍新垣衍來趙國說的。”魯仲連說:“您是天下的賢公子,難道竟然要將自己的使命交付給魏國人嗎?新垣衍將軍在何處?我理當為您去責問他,讓他趕快回魏國去!”平原君將這事告訴了新垣衍。新垣衍雖然聽說過魯仲連的大名,但知道這個人能言善辯,怕他攪亂了自己來趙國的使命,所以推辭不愿見他
而平原君卻堅持要他們二人相見,于是就邀請魯仲連一起來到公館見新垣衍。新垣衍抬眼察看魯仲連,只見他神清骨爽,飄飄然有神仙般的氣度,不覺肅然起敬,就說:“我看先生相貌堂堂,不像是有求于平原君的樣子,為何長期居住在這被圍攻的城里而不離開?”魯仲連說:“我無求于平原君,卻有事情要請求將軍。”新垣衍問:“先生要請求什么?”魯仲連說:“請求你幫助趙國而別讓趙國去尊秦為帝。”新垣衍又問:“先生靠什么來幫助趙國呢?”魯仲連答道:“我將讓魏與燕來幫助,就像齊、楚已經開始幫助的那樣。”新垣衍笑著說:“燕國我不知道,若是說到魏,我就是大梁人,先生又怎么能使我來幫助趙國呢?”魯仲連說:“魏國未能認識到秦國稱帝的害處,若是認識到了這個害處,就一定會幫助趙國的。”新垣衍問:“秦國要是稱帝,其害處又是怎樣的呢?”魯仲連說:“秦國是個背棄禮義而尚行殺人立功的國家。恃強挾詐,屠殺生靈,它現在與別國并為諸侯之列已經如此,倘使它放肆地稱帝,就會更增加它的暴虐。我寧愿跳進東海而死,也不愿意做它的臣民!而魏國就甘心居于它之下嗎?”新垣衍說:“魏國怎能甘心居于它之下呢?!譬如仆人,十個人服從一個主人,難道是他們的智略和能力不如主人嗎?只是畏懼主人罷了!”魯仲連說:“魏國是否把自己看作如仆人一樣呢?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將讓秦王對魏王施行烹醢的酷刑!”新垣衍憤怒地責問道:“先生又怎么能使秦王烹醢魏王呢?”魯仲連說:過去的九侯、鄂侯、文王,是紂的三公。九侯有個女兒非常漂亮,獻給了紂
這個女子生性不好淫,觸怒了紂,他殺了女子,又把九侯剁成肉醬。鄂侯規勸他,又被活活煮死。文王聽說后暗自嘆息,紂又把他拘禁在羑里,差一點也死去。難道說三公的智略和能力都不如紂嗎?天子對于諸侯,本來就是如此。秦國如果放肆地稱帝,必然責令魏國入朝,一旦對魏王施行像九侯、鄂侯所受的烹醢酷刑,誰又能制止得了呢?”新垣衍沉思不語。魯仲連又說:“還不僅僅如此。秦國要是稱帝,又必將更換諸侯的大臣,罷免他所憎惡的,而換上他所喜歡的,又會讓自己的女兒作為諸侯的妻妾,時時監視,事事進讒言,魏王怎么能夠得到平靜安寧呢?就是將軍又怎么能保住自己的爵祿呢?”于是新垣衍突然站起身來,對魯仲連說:“先生真是天下名士啊!我要即刻回去告訴我的國君,不要再提尊秦為帝的事了。”秦王聽說魏國使者來邯鄲商議尊秦為帝事,很高興,就延緩了進攻以等待商議的結果。等到聽說商議未能成功,魏國使者已經離去時,秦王不禁嘆息道:“這邯鄲城中真有賢士,不可輕視!”于是向后撤退,在汾水駐扎,告戒王龁用心準備
再說新垣衍離開后,平原君又派人到鄴下向晉鄙求救,晉鄙以魏王的命令為借口拒絕了。平原君于是寫信責備信陵君無忌說:“我之所以依附聯姻的魏國,就是因為公子有高尚的義節,能急人之困難罷了!如今邯鄲將要降秦,而魏國遲遲不愿進兵解救,這難道就是我將一生依托于你的意義嗎?你的姐姐擔憂邯鄲城破,日夜悲泣。公子縱然不念我,難道也不念你的姐姐嗎?”信陵君見了這封信后,幾次請求魏王發布命令,讓晉鄙進兵。魏王說:“趙國自己不愿尊秦為帝,就是要靠別人的力量來給它抗擊秦國嗎?”沒有同意。信陵君又讓賓客辯士去勸說,百般巧語,魏王就是不答應。信陵君說:“我堅決不能有負于平原君。就是一個人,我也要去趙國,與平原君死在一起!”于是準備了一百多輛馬車,四處邀約賓客,準備直接觸犯秦軍,以身殉平原君之難,賓客愿跟從他的有一千多人。隊伍出發,經過夷門,信陵君與侯生辭別。侯生說:“公子你要努力啊!我已年老,不能跟從你去,不要見怪,不要見怪!”信陵君看了侯生好幾眼,侯生也不再說別的話。信陵君很不滿意地走了。大約走了十多里路,心中想道:“我對待侯生,自己覺得是盡禮盡義了。今日我奔往秦軍,準備去拼命,而他卻沒有一言半語為我謀劃,又不阻止我前行,真是奇怪啊!”于是讓賓客們都停下,暫不前行,他獨自駕著一輛車就要回去見侯生。賓客都說:“那是個半死的人,明知他無用,公子又何必回去見他呢?!”信陵君不聽,只管往回趕
卻說侯生立在門外,看見信陵君的馬車,就笑著說:“我早就料到公子一定會返回來的。”信陵君問:“為什么?”侯生說:“公子待我一向厚重,今日你要去冒險拼死,而我卻不送行,必定會恨我,所以我知道你會回來。”信陵君說:“起初我還以為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先生,所以特地回來詢問。”侯生說:“公子養門客幾十年,沒有聽說過門客獻出一條妙計,只會一味跟著公子去冒犯秦國的強兵,就像把肉投給餓虎,又會有什么好處呢?”信陵君說:“我也知道沒有好處,但與平原君交情深厚,義節不允許我獨自活著
先生有什么好計策嗎?”侯生說:“公子先請入坐,容我慢慢為你謀劃。”于是讓邊上的人都離開,悄俏地對信陵君一人說:“聽說如姬得到大王的寵愛,是真的嗎?”信陵君說:“是真的。”侯生說:“我又聽說如姬的父親,過去被人所殺,如姬告訴了大王,要報殺父之仇,然而三年都沒找到那個人,還是公子派門客去斬下了那個仇敵的腦袋,獻給如姬。這件事真的有嗎?”信陵君說:“確有此事。”侯生說:“如姬感念公子恩德,愿為公子而死,已經不是一天了。如今晉鄙的兵符,在大王的臥房內,只有如姬才能竊到
公子若是一開口,請求如姬,如姬一定會答應。公子得到了這個兵符,奪取晉鄙的軍隊,用來解救趙國,抗擊秦國,這是五霸的功業啊!”信陵君恍然大悟,如夢初醒,再拜稱謝。于是讓眾賓客留在郊外,獨自一人駕車回家,找到一個與自己交情很深的內侍顏恩,讓他把竊符之事,暗地里告訴如姬,請她幫忙。如姬說:“公子有命,即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這一天夜里,魏王飲酒酣睡,如姬竊到了兵符,交給顏恩,顏恩又轉交信陵君。信陵君得到兵符,又去與侯生辭別。侯生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公子到了那里,就與晉鄙合符,要是他不信,或者為保自己安全,假作順從,暗地里卻派人回來與魏王核實,那么事情就不好了。我有個門客叫朱亥,是天下的力士,公子可與他一起去。晉鄙見到兵符表示順從,那就很好,若是他不順從,就讓朱亥殺了他。”信陵君聽說此話,不覺淚下。侯生說:“公子害怕了嗎?”信陵君說:“晉鄙老將本無罪,倘若不順從,就要殺掉他,我是為這個悲傷,并不是害怕。”說完就與侯生同去朱亥家,向他說明情況
朱亥笑著說:“我是個市井小人,承蒙公子幾次屈尊來看我,至今沒有回報,只是覺得獻些小禮沒有大用。如今公子有急難,正是朱亥效命的時候。”侯生說:“按照義節,我也應當跟從你去,只因年老不能遠行,請用我的魂魄來為公子送行!”當即用劍自刎于車前。信陵君十分悲傷,于是給了侯生家一筆豐厚的錢財,作為殯殮侯生的費用,自己不敢久留,就與朱亥登車往北而去。髯仙有詩云:魏王畏敵誠非勇,公子捐生亦可嗤!食客三千無一用,侯生奇計仗如姬
卻說魏王在臥室丟了兵符,過了三天才發覺,心中十分驚奇。盤問如姬,只推說不知。于是遍搜宮內,也全無下落。又教顏恩將宮娥內侍,逐一拷打
顏恩心中很明白,只得假意審問,宮中又亂了一天。魏王突然想起公子無忌,屢次勸自己詔令晉鄙進兵,他手下的賓客中,雞鳴狗盜之徒很多,這件事肯定是他干的。便派人去召信陵君,回報說:“公子四五天前已與賓客一千多人,乘坐一百多輛馬車出城了,聽說是解救趙國去了。”魏王大怒,便派將軍衛慶,率軍三千,日夜兼程追趕信陵君
再說邯鄲城中日夜盼望的救兵,沒有一個到來,百姓們筋疲力竭,紛紛議論要投降,趙王很憂慮。有一個叫李同的小吏對平原君說:“百姓們每天登城防守,而您卻安享富貴,又有誰肯為您盡力呢?您如果能讓宮中夫人以下的人,編在軍隊之間,再把家中所有財帛,全部發散給將士們,在危難之際,很容易就能使他們感恩,抗拒秦軍必定會十分盡力。”平原君聽從了他的計策。又招募到敢死的勇士三千人,由李同率領,夜里悄悄爬下城墻,偷襲秦軍營壘,殺掉秦兵一千多人。王龁大驚,便后退了三十里安營。這樣,城中人心才稍稍安定。李同身負重傷,回城后就死了。平原君哭得非常傷心,命令厚葬他
再說信陵君來到鄴下,見到晉鄙說:“大王認為將軍長期居外,必定十分辛苦勞累,特派遣我來代勞。”就讓朱亥捧來兵符交給晉鄙查驗。晉鄙接符在手,心中躊躇,想道:“魏王將十萬軍隊交付于我,我雖然淺薄無才,卻也沒有兵敗之罪,現在魏王沒有片紙書信,而公子又徒手捧符,前來代我為將,此事怎么能輕信呢?”于是就對信陵君說:“公子暫請休息幾日,待我把軍中人員的情況編制成冊,清清楚楚地交付給你如何?”信陵君說:“邯鄲的形勢非常危急,應當星夜趕赴解救,怎么能有休息時間?”晉鄙說:“實不相瞞,這是軍機大事,我還要奏請魏王問明情況,才敢交付軍隊。……”話還沒說完,朱亥厲聲喝斥道:“元帥不奉大王之命,就是反叛了!”晉鄙剛問一句:“你是什么人?”只見朱亥從袖中抽出一只四十斤重的鐵錘,朝著晉鄙當頭一擊,頓時腦漿迸裂,氣絕身亡。信陵君握符對眾將領說:“魏王有命,讓我代替晉鄙將軍率軍救趙,晉鄙不奉命,現已處死。三軍將士安心聽令,不得輕舉妄動!”軍營中一片肅靜。等到衛慶追到鄴下,信陵君已殺了晉鄙,統率軍隊了。衛慶料想信陵君救趙的決心已下定,再勸說也無用,便想告辭離去。信陵君說:“你既然已到了這里,就看我攻破秦軍之后,再回去向大王稟告。”衛慶只得悄悄派人先回去向魏王匯報,自己就留在了軍中。信陵君重重犒勞了三軍,又下令說:“父子都在軍中的,父親回去;兄弟都在軍中的,兄回去;獨子無兄弟的,都回去奉養父母;有疾病的,留在軍中醫治。”回去的人大約有十分之二。信陵君得精兵八萬人,編制整齊,申明軍法。他率領眾賓客,身先士卒,進攻秦軍營壘。王龁沒有料到魏兵突然到來,倉促應戰。魏兵英勇向前,平原君也開城接應,大戰了一場。王龁損兵一半,逃回汾水大營。秦王傳令解圍撤兵。鄭安平率軍二萬在邯鄲城東門另建軍營,被魏兵阻止住,回不了秦國,他嘆息說:“我本來就是魏國人!”于是就投降了魏國。春申君聽說秦軍已被攻破,也班師回朝。韓王此時趁機收復了上黨。這是秦昭襄王五十年的事
趙王親自帶著牛肉和美酒來犒勞軍隊,他向信陵君拜謝說:“趙國亡而復存,全是仗著公子的大力幫助,自古以來的賢人,還沒有像公子這樣的。”平原君背負弩矢,為信陵君開道。信陵君臉上露出了居功自傲的得意神色
朱亥進言說:“別人對公子有恩德,公子不可忘,公子對別人有恩德,公子不可不忘。公子私改王命,奪取晉鄙的軍隊用來救趙,對于趙國雖有功,而對于魏國未必沒有罪,公子現在還自以為有功嗎?”信陵君很慚愧地說:“我真正受到教誨了!”等到進入邯鄲城,趙王親自打掃宮室,以迎接信陵君,非常恭敬地行主人之禮。又請信陵君走為客人專設的西階,信陵君謙讓不敢為客,慢慢地小步沿著東階而上。趙王親自捧杯向信陵君敬酒,贊頌他對趙國的功績。信陵君曲身彎腰謙遜地說:“我有罪于魏國,而無功于趙國。”酒宴散后,趙王對平原君說:“我本想把五座城池封給魏公子,見公子如此恭謹謙遜,自己感到很慚愧,因此說不出口。想用鄗地作為公子暫時居住的地方,請你代我告訴他。”平原君告訴信陵君,信陵君再三推辭,才接受下來。信陵君覺得自己得罪了魏王,不敢回國,就將兵符交付將軍衛慶,讓他率軍回魏,自己則留在了趙國。眾賓客也都棄魏奔趙,依附信陵君。趙王又想封魯仲連一個大邑,魯仲連堅決推辭,贈給他千金,也不接受,說:“與其富貴屈服別人,不如貧賤求得自由。”信陵君、平原君一起挽留他,他還是不聽從,飄然而去,真是高尚的賢士啊!史臣有贊云:卓哉仲連,品高千載!不帝強秦,寧蹈東海。排難辭榮,逍遙自在;視彼儀秦,相去十倍!當時趙國有兩個隱士,一個叫毛公的,混在賭徒之間;一個叫薛公的,居于賣漿之家。信陵君一直聽說他們的賢名,便派朱亥去拜訪,請求與他們相見,二人躲避起來不肯見。一日,信陵君忽然探聽到這兩個人的行蹤,知道毛公正在薛公家里。于是,他不用車馬,只讓朱亥一人跟隨,換上便服,裝作要買漿的樣子,徒步直奔薛公家。這二人剛坐下共飲,信陵君就突然進來了,自報姓名,并敘說自己一向傾慕二人的心意。二人躲避不及,只得相見,四個人同席而飲,盡歡而散。從這以后,信陵君便常常與毛、薛二公交往。平原君聽說后,就對夫人說:“我一向聽說你弟弟是天下豪杰,各國公子中沒有能與他相比的。而如今卻天天與賭徒、賣漿者相見交游,與這些不是一類的下層人交往,恐怕有損他的聲譽。”夫人把這些話告訴了信陵君
信陵君說:“我一直以為平原君是個賢人,所以寧愿負魏王,奪取軍隊來相救。如今平原君對于賓客,只崇尚豪言壯語,而不求真正的賢士。我在魏國時,就常聽說趙國有毛公、薛公,只恨不能與他們交游。如今讓我為他們執鞭趕車,還唯恐他們看不起我,而平原君卻以此為羞恥,這哪里談得上什么喜好賢士呢?平原君不是賢人,我不能留在這里!”當天就讓賓客們打點行裝,準備去別的國家。平原君聽說信陵君在準備行裝,非常吃驚,就對夫人說:“我對你弟弟沒有什么失禮的地方,為什么突然要棄我而去?夫人知道為什么嗎?”夫人說:“我弟弟認為你不是賢人,所以不愿留在這里。”又把信陵君說的話講給他聽。平原君掩面嘆息說:“趙國有兩個賢人,信陵君尚且知道,而我卻不知,我不如信陵君太遠了!”于是卑躬來到信陵君館舍,免冠頓首,對自己的失言深深致歉。信陵君這才繼續留在趙國。髯翁有詩云:賣漿縱博豈嫌貧,公子豪華肯辱身
可笑平原無遠識,卻將富貴壓賢人
再說魏王接到衛慶的密報說:“公子無忌果然竊了兵符,擊殺了晉鄙,率領軍隊,前去救趙,并留我在軍中,不讓回國。”魏王非常憤怒,就想抓捕信陵君的家屬,又想把信陵君在國內的賓客殺光。如姬于是跪地請求說:“這不是公子的罪過,是我的罪過,我當萬死!”魏王咆哮大怒,責問道:“竊符的人就是你嗎?”如姬說:“我父親被人所殺,大王為一國之王,不能為我報仇,而公子卻為我報了仇。我感念公子大恩,只恨沒有什么可效力回報。如今見公子因為掛念姐姐,日夜哀泣,我實在于心不忍,所以擅自竊了兵符,讓他統率晉鄙的軍隊,以完成自己的志向。我曾聽說:‘同室有人相斗,即使披頭散發、衣冠不整,也要趕去解救。’趙國與魏國就像同室一樣。大王忘了昔日的情義,而公子卻赴同室的危難,倘若能夠打退秦軍保全趙國,大王的威名就能遠近傳揚,重情義的聲譽也會騰于四海,即使將我碎尸萬段,又有什么可悔恨的呢?至于抓捕信陵君的家屬,誅殺他的賓客,信陵君要是兵敗,則甘心情愿服罪,若是他得勝了,又將如何處置呢?”魏王沉吟了很長時間,怒氣才稍稍平定,就問道:“雖然是你竊了兵符,但必有傳送的人。”如姬說:“傳送的人是顏恩。”魏王就命左右軍卒把顏恩捆綁來,問道:“你為何敢將兵符傳送給信陵君?”顏恩假裝說:“奴才不知道什么兵符。”如姬用目光暗示他說:“那天我讓你送寶玉首飾給信陵夫人,盒子內放的就是兵符。”顏恩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大哭道:“夫人吩咐,奴才怎敢違抗?那時只說是去送寶玉首飾,盒子外面封了好幾層,奴才怎知里面放的什么,今日真是冤枉死奴才了!”如姬也哭泣說:“我有罪應當自己承當,不要連累別人。”魏王喝令左右軍卒給顏恩松綁,關在牢中,把如姬貶入冷宮,一面又派人去探聽信陵君的勝負消息,再決定下一步的計劃。大約過了兩個多月,衛慶領著軍隊班師回朝,將兵符交付魏王,奏道:“信陵君大敗秦軍,他不敢回國,已留在邯鄲,拜謝大王說:‘改日再回來領罪。’”魏王問戰爭情況,衛慶仔細述說了一遍,群臣排隊向魏王慶賀,高呼“萬歲”
魏王大喜,立即派人將如姬召出冷宮,釋放顏恩出獄,饒恕了他們的罪行
如姬拜見魏王謝恩,然后說:“救趙成功,使秦國畏懼大王的威力,趙王如今具有這樣的德政,都是信陵君的功績。信陵君是國家的長城,家中的宗器,怎么能夠將他放棄在外邦?懇請大王派使者去召他回自己的國家,一來可以保全‘親其所親’的情懷,二來也可以表示‘賢其所賢’的仁義。”魏王說:“免他的罪就可以了,怎么談得上功績呢?”只是吩咐說:“信陵君名下應得的封地和俸祿,仍舊送回他府上供家屬使用,但不準迎接他回國。”從此,魏、趙二國都太平無事
再說秦昭襄王兵敗回國,太子安國君率王孫子楚到郊外迎接,奏明呂不韋的賢能。秦王封他為客卿,食邑一千戶。秦王聽說鄭安平投降了魏國,大怒,誅滅了他的家族。鄭安平本是丞相范睢所薦舉的,秦國的法律規定,凡是薦人有誤的,與所薦之同罪,鄭安平投降敵人,已被誅滅了家族,范睢也就該連坐了,于是范睢靜等秦王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