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墜之際,宛若遲暮的老人不愿就此故去,回光返照一般地亮起漫天的紅云,將天宇燃燒得絢爛無比。
有一抹刺眼的綠色虹光劃過天際。
被囚禁在此將近百年的梁運察覺到了葉歡的臉色變化,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嘲諷與不屑,本以為此子心性超乎同齡人,原來只是偽裝,哼,這小雜種終究還是怕了。
“桀桀桀桀……這就怕了?放心,我會慢慢熬制你,更會護著你的一抹靈識不滅,仔細地感受著一切,真的,到那時候你會覺得其實死亡會是一種幸?!绷哼\眸中閃爍著駭人的光華,枯槁干癟的臉上更是難得地泛起了一抹病態的嫣紅。
葉歡望著有些癲狂的對方,也不言語,臉色漸漸恢復如常。
虹光油綠,山丘樹林在飛退,越來越是荒蕪安靜,前方幽暗陰森,透出一股難言的壓迫。
終于,梁運抓著葉歡落回了地面。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大地猛然一顫,原本平坦的地面……竟是生生裂開,露出了一個幽深的洞穴。
葉歡面無表情,只是低頭看了一眼洞穴的邊緣,而后視線直接跳過了梁運,望向了更遠的北方。
梁運瞥了眼葉歡不斷淌血的后背,平淡地道:“看出來了?”
葉歡沒有答話,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星海境東接破軍峰,北接文曲峰。
前者主殺伐,戰力無雙,有看守星海境的職責。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各有所長,后者人人浸淫禁制陣道,維護各秘境的禁制和陣法的職責,自然落在他們的身上。
初時梁運出手禁制葉歡的丹田時所施展的手法,正是來自文曲峰,但這種禁制手法,其余十一峰都有所涉獵,故而葉歡無法肯定此人是否真的來自文曲峰。
直到此時,直到看到眼前這一幕,他才無比地肯定,此人就是出身文曲峰。
總算找到跟腳了。
梁運眼中兇光閃爍,神情猙獰,怒斥道:“哼!老夫與文曲峰勢不兩立,有生之年必定屠盡此峰,不然難解此滔天大恨!”
葉歡望著那近在咫尺的猙獰臉龐,在對方的眼神伸出,他能夠看到那種宛若怒潮一般洶涌的恨意,而后他毫無來由地笑了笑,眸中有著濃濃的譏諷。
咔嚓!
骨骼斷裂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此刻,刺耳響起。
葉歡倒飛出去丈許,才生生剎住身形,猩紅的鮮血猛地自他口中噴出。
“呵?!?
他踉踉蹌蹌地爬起,衣衫之上盡是粘稠而冰冷的血,甚至依稀可見那折斷的骨頭倒刺了出來,周圍紅肉翻卷,刺目驚心。
葉歡緊咬著牙,可滿嘴的鮮血還是不斷地往外滲出,可他的身軀卻立得筆直如標槍,眸中盡是倔強。
神情癲狂臉龐猙獰的梁運目中兇光更甚,而后手臂猛地一抖,罡氣橫生,轟擊在葉歡的身上,將之狠狠地砸在一塊青石上。
嘭!
撞擊在青石之上的低沉聲音,傳出去極遠,青石炸裂,石屑迸射。
“小雜種,你算什么東西,居然敢這樣看老子!”言罷,那雙渾濁的眼瞳中泛起無盡的寒意,猛地一腳踩在了葉歡的前胸。
不知道有多少根骨頭在那一刻被踩斷,鮮血不斷地自葉歡的口中噴吐而出,他慘白的臉上盡是冷汗。
葉歡緊抿著唇,染滿鮮血的手撐在地上,掙扎著,緩緩地爬了起來。
這般徹骨的疼痛,甚至掩藏不去他嘴角的嘲弄。
他的臉龐上緩緩攀爬上了一抹冰寒的笑容,目光挑釁地望著梁運。
“階!下!囚!”
葉歡雙拳緊握,傲然而立,發音艱難但卻無比清晰地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每說一個字,都噴吐出一口血。
場面極其慘烈,亦極其讓人震動。
梁運抖手,恐怖的罡氣四起,霎時迸發!
蓬!
一身傲骨的葉歡被砸飛出去數丈遠,骨裂之聲,在遠處起伏。
但仍有一只血淋淋的手死死地抓住身旁的青石,有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顫顫巍巍地要直起身軀。
“咔咔……”
身體里斷裂的骨骼相互碰撞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刺耳聲響,他的目光瘋狂至極,神情堅毅如磐石,可是……
只聽見“蓬”的一聲,才掙扎起來一些的葉歡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鮮血染紅了四周。
啪!
又一只滿是鮮血的手搭上了青石。
梁運望著遠處不斷掙扎的少年,怔怔出神。
他竟然破天荒地對一人生出敬畏,傳言遠古時代有人以力證道招來驚天雷劫將之周身筋骨寸寸轟裂,那位大能寧死不倒次次掙扎立起,竟直到雷劫散去,仍頂天立地怒視蒼穹,舉世震驚。
成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
此子擁有的無雙傲骨,無畏胸襟,竟能比肩古人,如若不是落在了他的手上,梁運著實難以想象這個倔強的少年郎日后會有著怎樣一番動地驚天的成就。
但是世事就是如此,因緣際會,皆有規矩,怨不得旁人絲毫。
梁運閉上了眼睛,以往的許多畫面如同走馬觀花一般在他的腦海中紛呈而現。
直到了最后,才定格在了一個同樣渾身是血慘烈無比的身影上。那時在刑罰堂內無助的他,與眼前這倔強的少年,似是有了片刻間的重合。
梁運睜開了眼睛,眸中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似是予被命運捉弄的他,又似是予那渾身是血的少年郎,“我梁運一生,寧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可最后卻還是讓星斗宮辜負,遲早有一日,我要殺出這片牢籠,讓他們所有人后悔。稍后我便給你個痛快,敬你的倔強。”
風聲呼嘯,平增蕭瑟。
梁運提著如同一灘爛泥般的葉歡,掠進了幽深的洞穴之中。
地面劇震,轟隆聲中緩緩合攏。
卻沒有人注意,在那堆枯葉下,有著一道道晦澀難懂的禁制,有的在一堆破碎的青石邊,有的在折斷的樹旁,有的在深坑之中。
但無一例外,每一個禁制的旁邊都有著一灘干涸的血跡。
葉歡的血。
風蕩起無盡的枯葉,將一切都盡數掩埋,最后,與其他地方不分你我。
約莫著一刻鐘后。
有一道光柱始于被枯葉掩埋的地底,直沖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