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崇禎實錄
- 佚名
- 4761字
- 2015-11-20 19:26:43
秋七月戊戌朔(囗),命楊嗣昌大祀、大慶暨傳制、頒詔諸大典不預(yù),直閣素服,進朝、日講、召見如常服隨班。先是,嗣昌奉詔于二月趨朝,時父服閱十八月、母服才五月也。工科給事中何楷劾楊嗣昌入閣吉服,忘親;上以楷苛求,切責之。
己亥(囗),前少師大學士溫體仁卒,贈太傅,諡「文忠」。甲申,廷議以體仁奸佞異常、貽毒深遠,宜削諡、廕以昭公道;遂奪其諡。
少詹事學士黃道周奏言:『宣大總督,部推有在籍守制之命,遂舉陳新甲;天下即乏才,未宜移借及此也。陛下亦念在廷諸臣豈無一定策效謀者,而空破非常之格,以奉不祥之人責其成功;萬萬不可』!又力斥款議曰:『無論必不可款,款必不可成,成必不可久;即款矣、成矣、久矣,以視寧、錦、遵、薊、宣、大之師何處可撤,而遽謂款之后可撤兵中原以討流寇,此亦不思之甚矣』!
召文武大臣于平臺及黃道周,上諭「吏部尚書商周祚枚卜濫徇」;周祚引咎。次問楊嗣昌「哨騎六千送炮各路奈何」?對曰:『今秋事殆未然,又塞外險阻,車炮恐非所便』。次問道周曰:『朕自御經(jīng)筵后,略知學問。無所為而為之,謂之天理;有所為而為之,謂之人欲。爾前疏時適當枚卜,果無所為乎』?對曰:『臣無所私』。上曰:『前月二十八日推陳新甲,何不拜疏』?對曰:『御史林蘭友、給事何楷巳有劾疏,臣以同鄉(xiāng),恐涉嫌疑』。上曰:『今何遂無嫌耶』?曰:『天下綱常、邊疆大計,失今不言,后將無及。且臣所惜者綱常名義,非私也』。上曰:『「清」雖美德,不可傲物遂非。伯夷為圣之清;若小廉曲謹、不受饋遺,此可為廉,未可為清也』。道周曰:『伯夷全忠孝之節(jié),孔子遂許其仁』。上怒其強說。道周又極詆楊嗣昌奪情蔑倫,嗣昌即出曰:『臣不生于空桑,豈遂不知父母!臣嘗再辭,而明旨敦迫甚。至黃道周學行人宗,臣實仰企之;乃今謂「不如鄭鄤」,臣始太息絕望!鄤之杖母,行同梟獍;道周又不如鄤,何言綱常耶』!道周曰:『臣言文章不如鄭鄤』!上責其朋比。道周曰:『眾惡必察,豈得為比』!上曰:『嗣昌薦陳新甲,何云邪徑』?曰:『臣不識新甲,但蜀人皆言之』。上曰:『孔子誅少正卯,當時亦稱聞人。唯以心逆而險、行僻而堅、言偽而辨、順非而澤、記丑而博,不免孔子之誅。今之人率多類此』!道周曰:『少正卯心在欺世盜名,臣之心在明倫篤行』。上以褊激恣口,叱道周去。道周曰:『臣今日不盡言,則臣負陛下;陛下今日殺臣,則陛下負臣』!上曰:『爾讀書有年,只成佞口』!道周又辨忠佞之分;上怒甚,嗣昌乞優(yōu)容之。上曰:『道周放恣,此已為優(yōu)容矣』。諸臣退;上召回,諭以「毋黨同伐異,宜共修職業(yè)」!
戊申(囗),趣錦衣衛(wèi)上鄭鄤獄。
庚戌(囗),翰林院修撰劉同升、編修趙士春各疏救黃道周,劾楊嗣昌;衛(wèi)景瑗疏如之。
甲寅(囗),工科都給事中何楷、試御史林蘭友又申救道周,遂降楷二級調(diào)用,蘭友降一級——尋謫道周江西知事、劉同升福建知事、趙士春簡較。
丙辰(囗),以李待問為戶部尚書。
翰林院侍讀王鐸上言:『聞朝廷有撫和之議,不勝愕然!損雷霆之積威,修金繒之輕舉;臣之所大惑也』。時傳楊嗣昌、方一藻及太監(jiān)高起潛密發(fā)黃金八萬、銀十萬講款。刑部主事張若麒乞錄當日召對語以示中外;報聞。
八月辛卯朔,洪承疇報陜西賊剿、降略盡。先是,賊自蜀還陜西,為龍安土司邀擊,賊奔潰。余半出山谷,承疇勒兵以待,大敗之,乞降;各給免死票發(fā)原籍,仍檄郡縣各與安置:于是賊眾盡散。李自成獨乘騾日行六百里,走商、雒龍駒寨;至淅川老〈犭回〉〈犭回〉營,臥疾半年余;授以數(shù)百人,仍攻剽。
丁酉,安定門火藥局復(fù)災(zāi)。
癸卯,流寇自虹縣陷睢寧。
敕戒嘉定伯周奎、左都督田弘遇、右都督袁佑務(wù)并諭外戚郭振明等曰:『爾輩姻聯(lián)帝室、祿享天糈,唯有厚德養(yǎng)儉,以保身名。乃或蔑棄禮法,凌虐黎庶;人怨天怒,上干國法。即拊心自悔,嗟何及矣!我宣宗章皇帝「外戚事監(jiān)」分別善惡,各有報驗,足示勸戒。特賜省覽,其共勖之』!時外戚張春等誑財虐民、厚征子錢、奪人田宅子女,故有此諭。
癸丑,大學士傅冠致仕。
屬部哈喇等求款市,總督宣、大盧象升以聞。
九月丁丑,逮南京御史成勇。勇劾楊嗣昌不終喪制,忠孝兩虧;上怒,逮訊之。
先是,南京戶科給事中張焜芳劾前巡鹽御史史〈范上土下〉侵鹽課事;時〈范上土下〉已授太仆寺少卿,逮下獄。至是奏辨,兼言焜芳朋黨奸貪狀,不聽;奪焜芳等。
清兵約西人大舉,分入西協(xié)墻子嶺、中協(xié)青山口。墻子嶺險峻,因蟻附而上,三日夜始入內(nèi)地,人俱困乏;竟無人襲擊之者。總兵吳國俊守墻子路,戰(zhàn)敗走密云;總督薊、遼兵部右侍郎吳阿衡敗沒于密云。初,監(jiān)視太監(jiān)鄧希詔誕日,阿衡及國俊等俱趨賀;聞警,倉猝而回,調(diào)御失措,故及于難。清兵入墻子路,待青山之眾以越遷安、薄豐潤;遼東副總兵丁志祥、竇浚等來援,夜戰(zhàn),清兵稍退,引而南下。
冬十月庚寅朔,戒嚴京師守備。征遼東前鋒總兵祖大壽入援,留巡撫方一藻、朱國棟、陳祖苞分守。命總督宣、大盧象升以總兵楊國柱、虎大威進易州,其出左;且陛見。移青、登、萊、天津之兵出其右;檄總兵劉澤清以山東兵遏其前,高起潛為應(yīng)援。
辛卯(原文為癸卯。或系癸巳之誤),召文武大臣及總督盧象升于武英殿,上問象升方略;對曰:『命臣督師,臣意主戰(zhàn)』!上色動久之,不懌曰:『朝廷未云撫,乃外議何遽信也』?象升因言『清勢甚盛,事機難料;或偪陵寢以震人心,或趨神京以撼根本,或分出畿南扼我糧道。我集兵備之,則寡發(fā)而多失;分兵四應(yīng),又散出無功。兵少不備、食少生亂,事皆可慮』!上壯之,命出與楊嗣昌議。象升甫言戰(zhàn),嗣昌消阻齕囗不能語,徒戒勿浪戰(zhàn)。象升徑起,別還昌平。
甲午,象升以兵三萬扼昌平。時清兵日南,不可遏;象升日召諸帥,約曰:『刃必見血、人必帶傷、馬必喘汗;違者斬』!令各選勁卒,期八月十五夜分四路襲營;高起潛遺書阻止。象升請分兵,楊嗣昌以宣府、大同、山西兵屬象升——號二萬;象升誓師于鞏華城,刻期赴囗,即慷慨涕下如雨。嗣昌不能平,亦思有以阻之,奉命令赴通州就起潛,不應(yīng);嗣昌又促之,象升嘆曰:『嗣昌不過授意總監(jiān)撓我?guī)熎诙唬№I酢貌败娭校笊唬骸汗葓砸鈸峥睿毑谎猿窍轮耍复呵铩箰u之!且象升握尚方劍,今日愿唯唯從若議,袁崇煥之禍且立至!縱不畏禍,寧不念衰衣引紼之身,又不能移孝作忠、奮身報國;將忠孝胥失,何顏面立人世乎』!嗣昌色戰(zhàn),既而曰:『公誤矣!誰言撫者』?象升曰:『周元忠赴彼講款,數(shù)日往來。其事始薊鎮(zhèn)督監(jiān)受成于公,通國共聞;誰可諱也』!周元忠蓋瞽人賣卜者,善遼人;故遣之。清時亦以事重大,乃令瞽者講款,不信,欲斬;元忠乞哀,乃止。時上憂甚,嗣昌密奏曰:『臣惟不南耳。果盡南,不果捐數(shù)十城;我援師麇集,可使只輪不返』。上善之。
壬寅,撤召孫傳庭、洪承疇入援。
甲辰,高起潛部將劉伯祿兵敗于蘆溝橋。
戊申,命諸大臣分守都門。
云南道御史郭景昌因召對,言楊嗣昌調(diào)度失宜,并列太監(jiān)高起潛備御失策狀;上不答。景昌退,上書劾『嗣昌事小樂天之說起,而遂無事大畏天之心,致邊備日弛,將士觀望,互相欺飾。彼自謂有學有才,實一無膽無識之小人耳。蓋學不知盡忠竭孝,學之蠹也;才以供飾奸掩非,才之賊也。聞入口,魂魄墮地,手足無措;托言輕戰(zhàn),必誤封疆!迨屢深入,失機位。況言未必入,今已至口矣;又言清無火器,今且載炮入矣。唯乞皇上立誅嗣昌,正其誤國之罪』!疏上,不問。
十一月辛酉,京師閉門自守。
癸亥,清兵〔囗〕良鄉(xiāng)、高陽、涿州,向河間。自入塞,分四道:一趨滄灞,一趨山東濟南,一趨臨清,一趨彰德、衛(wèi)輝。
丙寅,召對文武大臣,并召工部給事中范淑泰。淑泰曰:『今兵已臨城,尚無定議;不知戰(zhàn)、款何出』?上問「誰款」?曰:『外間皆有此議』。上深憂餉詘,寺丞戈允禮因言借貸;淑泰曰:『戎事在于行法;今法不行而憂餉,即雨金、雨粟,亦有何濟』!上曰:『朝廷之上,何嘗不欲行法』!大學士劉宇亮自請視師,上壯之;旋又自改「察閱」,上不懌。
以翰林院編修楊廷麟為兵部贊畫主事,赴總督盧象升行營。先是,廷麟上言:『陛下有大臣,無御侮之才。高起潛、方一藻曰「當款」,嗣昌亦曰「當款」;吳阿衡曰「款必可恃」,嗣昌亦曰「款必可恃」。表里煽謀,宣情泄弱,聞之咸有侮心。一旦東西合約,墻嶺失守,款之誤國遂至此極也!唯冀陛下赫然一怒,明正「言款」之罪。諭督臣集諸路援師,不從中制;其先在擇士,其次在據(jù)勢,其次又在用間。今事鮮任人,而端任嗣昌聞人語戰(zhàn)色變。南仲在內(nèi),李綱無功;潛善秉成,宗澤隕恨!國有若人,豈社稷之福哉』!既改官從軍,象升謂廷麟曰:『〔囗〕勢甚盛,官兵趣之,不返山陵,即追京師。我兵寡食乏,不戰(zhàn),益輕我;如戰(zhàn),必生他端。公為我往真定,與諸臣守,乞糧;我且悉兵,誓一死報國耳』
丁卯,清兵薄景州。太監(jiān)劉元斌聞?wù)伲叩轮荨?
清兵入高陽,少師大學士孫承宗死之。始,清兵攻三日,且退;凌晨,噪城下,守者亦噪。軍中某善兵法者曰:『此城易破也』!承宗被執(zhí),自經(jīng)。子尚寶司丞鑰、貢士鉁等俱死,知縣雷之渤遁免。承宗,萬歷甲辰廷試及第;生平博涉群書,尤諳兵書。總理關(guān)邊時,整頓兵馬,按行險隘;用遼士撫西人,甚有功于邊疆。承宗既殉難,之渤宣言孫相故靳餉生變;當事惑其說,未恤。己卯,始復(fù)原官,予祭九壇,贈太傅。
己酉(囗),清兵入衡水、武邑、棗強、雞澤、文安、霸州、阜城。
甲子(囗),括廢銅鑄錢。
清兵薄德州,渡河歷臨清,分道:一趨高唐、一趨濟寧,合于濟南。
十二月辛卯,命大學士劉宇亮督察各鎮(zhèn)援兵。奪盧象升兵部尚書,仍同高起潛戴罪。初,欲以孫傳庭代象升,薛國觀、楊嗣昌奏「易帥恐緩期,不若留象升責其后效」。
乙未,吏部尚書商周祚罷。
丁酉,命洪承疇入援。時清兵連破平鄉(xiāng)、南河、沙河、元氏、贊皇、臨城、高邑、獻縣。
戊戌,賜孫傳庭尚方劍,總督各鎮(zhèn)援兵。
庚子,大學士方逢年罷。
盧象升戰(zhàn)于賈莊敗績,死之。象升所部兵不滿萬,而清兵分道至,勢甚盛。象升戰(zhàn)慶都,斬百余級。總兵楊國柱、虎大威又接戰(zhàn),殺傷相當。象升銳志合兵,將伺其隙夾擊之;而上督戰(zhàn)甚急,象升遂分兵援真定,身至保定決戰(zhàn)。至藁城,謂楊廷麟曰:『公回真定,力求高起潛相援』。起潛不報;去營近五十里,意引兵走臨清。象升將兵五千,乏食哀呼,莫之應(yīng)。晨出帳,北向拜曰:『吾與爾輩并受國恩,患不得死,勿患不得生』!眾皆泣。于是拔營兼程至賈莊擊賊,射一騎殪之。清兵合圍,象升軍疾馳沖之,清兵退;象升曰:『今雖勝,彼必忿集乘我,慎勿怠』!明日,清兵突象升營;象升曰:『誰為我取彼者』?總兵虎大威馳戰(zhàn),不勝,且卻;象升大呼曰:『虎將,今吾效命之秋也;毋自愛』!乃招后騎皆往,奮力督戰(zhàn),身中二矢、二刃,猶號呼不已;馬蹶,遇害——年三十九。大威、國柱皆潰圍出。起潛聞之,欲西遁,皇遽還;東行二十里,植伏,師潰,僅以身免。大學士劉宇亮次定州,聞敗,仆地,遂入保定總督孫傳庭行營。而象升以嗣昌、起潛妒之,謂象升曰「實不死」;迨十五年,予祭葬,贈戶部尚書,諡「忠烈」。是役也,失亡萬計。部將千總張國棟趨報嗣昌,嗣昌欲增飾象升退卻狀,據(jù)以上聞;國棟不肯承。嗣昌怒,搒掠倍至;終不易,奮身曰:『死則死耳,誣忠臣為逗留,義實不忍』!初,象升與嗣昌爭事時,斥嗣昌為秦檜;嗣昌怒曰:『君其自為岳飛』!至是,果為嗣昌所陷云。
丁未,以總督兵敗,削楊嗣昌三級,失城各官余世名、鄭以誠、侯光國、葉夢熊逮下刑部論辟。
以御馬太監(jiān)邊永清分守薊鎮(zhèn)西協(xié)。
兵部贊畫主事楊廷麟以盧象升事聞,上謂:『大臣陣亡雖可痛悼,但恨其調(diào)度乖錯』!蓋楊嗣昌中之也。太監(jiān)高起潛懼并罪,遂諱象升死;嗣昌復(fù)遣帳下卒三人往,驗報死狀,切責之。二人因模棱以對;有俞某對復(fù)如前,竟杖斃焉。更命順德知府于穎核之,穎曰:『日者從定州城外得尚書遺骸,雜刀中矢,血漬麻衣』。上設(shè)祭泣,軍民莫不雨泣。
清兵連入昌平、寶坻、平谷、薊、霸、景、趙、清河、良鄉(xiāng)。乙卯,入東昌。援師四集,俱觀望莫敢擊,中外切齒。丁乙,陷王田;知縣楊初芳降,諸生桑開基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