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翠娛閣評選十六名家小品
- 陸云龍
- 3409字
- 2015-11-13 15:36:07
走支離無用人也無用故不宜用無用亦自不求用此自常理。無足恠者。夫吏道有三。上之有吏才次之有吏趣下則有之以為利焉吏才者吏而才也吏而才。是國家大可倚靠人也如之何而可不用哉吏趣者。其人未必有才。亦未必不才。但覺官有無窮滋味。愈勞愈佚。愈苦愈甜。愈啖愈不盡。不窮其味不止。若奪其官便如奪嬰兒手中雞子啼哭隨之矣雖欲不用胡可得耶若夫有之以為利者是貪欲無厭人也但有一分利可趁。便作半亦得。作馬亦得。作雞犬亦得。最為污下。最為可厭然牛馬雞犬世既不可少則此等之人亦可隨大小方圓而器之矣獨生則有大乖戾不然者。不才無論矣。又且與烏紗無緣。既不能負重致遠。又不安司晨守夜佌等之人。雖分文用亦無矣。尚可不知進退。處居人間繁苦地耶。勉強年。余頓成衰朽。心神俱。困癆瘵遂作。決意求歸。亦其宜爾。豈真效令伯 【 令伯李密】 之顰。學元亮 【 陶淵明】 之步哉。
寫為利肺肝。幾于劊子。而以為可器使也。則又菩薩矣。想此時已打點出銓衡手段。
與吳敦之書
東南山川秀媚不可言如少女時花婉弱可愛楚中非無名山大川然終是大漢將軍鹽商婦耳自春徂夏。游殆三月。由越返吳仙行殆二千余里山則飛來。南屏五云。南北高峰。會稽。禹穴。青口。天目。黃山。白岳水、則西湖。湘湖。鑒湖。錢塘江。新安江。而五泄為最勝。在諸暨縣百里外百幅鮫綃自天而掛洞則玉京煙霞水樂呼猿之屬玉京奇甚泉則龍井虎跑。真珠之屬。其它不記名者尚多。友則陶周望。公望。虞長孺。僧孺。王靜虗。皆禪友也然皆禪而詩汪仲嘉。梅季豹。潘景升。方子公。皆詩友也然皆詩而雋就中唯周望與弟相終始。相依三月僧則云棲。戒山。湛然。立玉。云棲古佛。戒山法王湛然立玉禪伯也。其它瑣瑣者固不暇辱紙筆所可喜者過越于亂文集中識出徐胃殆是我朝苐一詩人王李為之短氣。所可恨者。杭州假髻太闊。紹興搽粉太多岳墳無十里朱樓。蘭亭中破敗亭子。袁中郎趣高而不飲酒。潘景升愛客而蘘無一錢其它浪游之趣。非筆所能描寫。兄見帖自當會之。弟游覽詩章近亦成帙。其中非驚人語。則嗔人語。嗔人者為人所嗔也。昨長洲公巳覓去發刋。弟嘗謂天下有大敗興事三而破國亡家不與焉山水朋友不相湊。一敗興也朋友忙。相聚不及。二敗興也。游非其時。或花落山枯。三敗興也。弟茲游可謂兼之。豈非前生報緣哉。
吳越山水人文。只以數言譜之。又復重以品隲。錯綜變幻。極文情之變。
與龔惟長先生
數年閑散甚。惹一場忙在后如此人置如此地作如此事奈之何口荖夫電光泡影。后歲知幾何時。而奔走塵土。無復生人半刻之樂名雖作官實當官耳尊家道隆崇百無一闕。歲月如花。樂何可言。然真樂有五。不可不知。目極世間之色。耳極世間之聲。身極世間之鮮極世間之一譚快活也堂前列鼎堂后度曲。賓客滿席。男女交舄。燭氣熏天。珠翠委地。金錢不足。繼以田土二快活也篋中藏萬卷書書皆珍異宅畔置一館。館中約真正同心友十余人。人中立一識見極高。如司馬。遷羅貫中。關漢卿者。為主。分曹部署。各成一書遠文唐宋酸儒之陋近完一代未竟之篇三快活也千金買一舟。舟中置鼓吹一部。妓妾數人。游閑數人。泛家浮宅。不知老之將至四快活也然人生受用至此不及十年家資田地蕩盡矣然后一身狼狽。朝不謀夕。托缽歌妓之院。分餐孤老之盤往來鄉親恬不知恥五快活也士有此一者。生可無愧。死可。不朽矣。若只幽閑無事。挨排度日此最世間不繄要人不可為訓。古來圣賢。公孫朝穆。謝安。孫玚輩。皆信得此一著及。所以他一生受用。不然與東鄰某子甲蒿目而死者何異哉。
窮歡極樂。可比七發令人神快。
與龔惟學先生
某此回得請。甚快。今年粗了匡山。此外別無分毫想兒孫塊肉耳田舍郵也身體手足偶而已皆不足安頓計較。客居柳浪館。曉起看水光綠疇。頓忘櫛沐。晨供后。率稚川諸閑人。杖而入村落。日晡棹小舟以一橈劃水。多載不過三人。晚則讀書。盡一二刻。燈下聚諸衲擲十法界譜。斂負金。放生。暇即指韻賦題。率爾倡和。不拘聲律。閑中行徑如此。聊述之去牘。以當一夕佳話也。
校之樂志。不似此之簡快。
聞長孺甚。念念。若長孺死東南風雅盡矣能無念耶。弟作令備極丑態。不可名狀大約遇上官則奴候過客則妓治錢谷則倉老人諭百姓則保山婆一日之間。百暖百寒。乍陰乍陽人間惡趣令一身嘗盡矣苦哉。毒哉家弟秋間欲過吳。雖過吳亦只好泠坐衙齋。看詩讀書。不得如往時攜侯子登虎丘山故事也。近日游興發不茂苑主人雖無錢可贈客子然尚有酒可醉茶可飲太湖一勺水可游洞庭一塊石可登不大落莫也如何
讀至末。真所謂金閶自繁華。令自苦。
答黃綺石
一病幾作吳鬼。幸而得請。此天憐我也。病時每每怨天及官去病痊始知天意止欲奪弟官未嘗欲奪弟性命也則又感念此翁以為真具天眼真不愧作天何也弟寔不堪作官奪官何害官寔能害我性命則奪之正所以保全之也戶脫塵網。如巨魚縱大壑。揚鱗鼓鬣不唯悔當初無端出宰且悔當日好好坐在家中波波咤咤覓甚么舉人進士也弟生平好作迂談。此談尤迂之甚然在弟受用如此亦恠井底蝦蟆不得也一笑
一悔怨尤自消。
與蘭澤云澤叔
金閶自繁華令自苦耳何也畫船簫鼓。歌童舞女。此自豪客之事非令事也奇花異艸。危石孤岑此自幽人之觀非令觀也酒壇詩社。朱門紫陌。振衣莫厘之峯。濯足虎丘之石此自游客之樂非令樂也令所對者鶉衣百結之糧長簧口利舌之刁民及蟣虱滿身之囚徒耳然則蘇何有于令。令何關于蘇哉。聚首村中。一樽一杓。便足自快。身非木石安能長日折腰俯首去所好而從所惡語語實際一字非迂若復不信。請看來春吳縣堂上有袁知縣腳跡否。
金閶繁華。令苦何礙。亦患金閶自苦。而令自繁華耳。譜苦譜樂。如印印沙。
答沈廣乘
人生作吏甚苦而作令為尤苦若作吳令則其苦萬萬倍。直牛馬不若矣。何也上官如云過客如雨簿書如山錢谷如海朝夕趨承檢點尚恐不及苦哉。苦哉。然上官直消一副賤皮骨過客直消一副笑嘴臉簿書直消一副強精神錢谷直消一副狠心腸苦則苦矣。而不難。唯有一段沒證見的是非無形影的風波青岑可浪碧海可塵往往令人趨避不及。逃遁無地。難矣。難矣。尊兄清聲華問。灌滿耳根。來札何為過自抑損。若弟則終為不到岸之苦行頭陀而已矣。
具此嘴臉皮骨精神心腸。猶不耐是非風波。誠苦且難。非身歷者不能快言之。
答沈何山儀部
蘇家使來。讀仁兄手書。知念弟之深。弟支離可笑人也如深山古樹根虬曲臃腫。無益榱棟。以為器則不受繩削。以為玩則不益觀。欲取而置之別所。則又癡重頺壘。非萬牛不能致。而世之高人韻士。愛其古樸。以為山房一種清供。輦而致之。費之唯恐不奢。累累有之仁兄或者以弟為山房玩乎則又何不尋一片清冷寬閑地。苔階莓砌。鎮日相對。而必欲置之通邑大都。使一人玩而千人唾。則仁兄亦何以自解乎。雖然以一癡重無用之物而致高人韻士之嗜為幸多矣敢復偃蹇不聽驅置邪。弟行矣。
不傲不謟。勝與山巨源絕交書。
與聶化南
丈口碑在民。公論在上。些小觸忤。何足芥蔕且丈夫各行其志耳烏紗擲與優人青袍改作裙褲角帶毀為糞箕但辦此心天下事何不可為安能俛首低眉向人覓顏色哉丈負大有用之姿。具大有為之才。小小嫌疑。如洪爐上一點雪耳無為禍始無為福先無為名尸珍重
豪氣薄于云星。
與馮秀才其盛
割塵網。升仙轂。出宦牢。生佛家佌是塵沙第一佳趣。夫鸚鵡不愛金籠。而愛隴山者桎其體也鵰鳩之鳥。不死于荒榛野草。而死于稻梁者違其性也異類猶知自適可以人而桎梏于衣冠豢養于祿食耶則亦可嗤之甚矣。一病幾死。幸爾瓦全未死之身皆鬼獄之余此而不知求退何以曰人病中屢辱垂念。勿承大士之賜。甚愜素懷。走欲言之久矣。謝不盡。
實有見得令之苦在。故語俱爽而盡。
與沈學博
家大人相訪。將無減廣文苜蓿乎。得手教知相勉勵然仆亦聊復美筆耳非真難之苦之也陽城有言。撫字心勞。催科政拙。仆則撫字當逸催科當巧簡而不煩。下安上恬。撫字不甚逸乎。獘孔盡杜。百姓樂輸。催科不甚巧乎竊有志焉而尚未之逮也不知左右頗有所聞否。有幸教之。
翻去夙論。自具至理。
翠娛閣評選張侗初先生小品 明 張鼐著
化工之肖物也不物與之貌則化工之用不神必物為之貌則化工之職亦囗不物與而物各得其貌于是見化工之大而奇文章有貌焉神而氣勢體格跡而句字菁華而氣勢之有渾噩清雄體格之有莊嚴散逸句字著華之有奇古典麗新異艷囗各隨物肖焉故郊寒島瘦非館閣之章宋艷班香亦不入山林之調優孟之貌叔敖可囗庸主可欺識者哉然如題措筆葢亦難之矣囗得侗初先生集都城一記典著不啻徐文貞蘇云坡魏大常諸敘憂時審勢揚可陳否不露經濟一班乎至于論治勢對分別車矣世路人材之石畫也其間閑閑子解澹泊寧志說精研心性舉周程亦何讓焉至其余尚論則嚱〈口歔〉裁斷之處妙得人情談文說隱寫素抒懷又何各各如其面也者心有規矩物得而方圓成筆有斧斤物迎而形象改僅英英麗色人路呈妍馥馥奇芬逝鼻馨起哉是雖小品巳得大凡文人胸有化工于斯益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