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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北征錄
  • 金幼孜
  • 4569字
  • 2015-11-12 17:53:03

永樂八年二月初十日,上親征北虜。是日,駕出德勝門,幼孜與光大胡公由安定門出。兵甲車馬旌旗之盛,耀于川陸。風清日和,埃塵不興,饒鼓之聲,訇震山谷。晚次清河。

十一日早,發(fā)清河。途間雪融泥深,馬行甚滑。晚次沙河,勉仁始至。

十二日,早寒,發(fā)沙河。午次龍虎臺。

十三日早,發(fā)龍虎臺,度居庸關。關下人馬輳集,僅容駕過。如是者凡數(shù)處。晚次永安甸,大風,未幾陰晦,須臾大雪。少頃,雪霽,天宇澄凈,云霞五彩,爛然照耀山谷。西南諸山無云,巖壑積雪如銀臺、玉闕;東北諸山云掩其半,露出峰頂,四顧皆奇觀。上立帳殿前,面東北諸山,命某等西立觀山。上曰:“雪后看山,止此景最佳。雖有善畫者,莫能圖其仿佛也。”

十四日早,發(fā)永安甸,大風甚寒,且行且獵。幼孜觀騎逐兔,不覺上馬過前,上笑呼幼孜三人,曰:“到此看山,又是一種奇特也。”蓋諸山雪霽,千巖萬睿,聳列霄漢,瓊瑤璀璨,光輝奪目,真奇觀也。午后,次懷來。

十五日早,發(fā)懷來,午次鎮(zhèn)安驛。

十六日早,發(fā)鎮(zhèn)安驛,行數(shù)里,道邊有土垣宛如一小城。問人,曰:“此元時官酒務,每歲駕幸上都,于此取酒?!蔽绱坞u鳴山。相傳起于唐太宗征高麗至此,登山雞鳴,由是得名。上指示幼孜三人曰:“此即雞鳴山。昔順帝北遁,其山忽崩有聲如雷。其崩處汝等明日過時見之?!?

十七日,發(fā)雞鳴山。山甚峭,上有斥堠,下有故永寧寺基,有歐陽玄所撰碑尚存。其西北崩處,土石猶新。其下即渾河,流出盧溝橋,有石柱數(shù)十根陷于泥間,其半出地上。俗傳以為魯班造橋未成而廢,但無紀載可考,竊以為遼金時所造者。行里余,路甚窄,僅可容兩馬。人馬輳集,危迫殊甚。又行三四里,度橋,山下有土垣,乃元時花園,有舊柳數(shù)株尚存。更行二十余里,過坳兒山,路險如雞鳴。山石巉然下壓,下臨河水,路陡絕,旁有積雪,凝附于岸。雪上亦可行,但坼裂可畏。車行馬驟,毛發(fā)栗然。過此山漸平。上勒馬登高岡,召幼孜等,指諸山曰:“此天之所以限南北也?!鼻倚星艺Z。上下馬少坐于山岡之上,賜酒肴。午次泥河。

十八日發(fā)泥河,午次宣府。上閱武營內。夜雨。

十九日,微雨。駐蹕宣府,閱武營內。

二十日駐蹕宣府。

二十一日,發(fā)宣府,晚至宣平。召幼孜等謂曰:“今滅此殘?zhí)?,惟守開平、興和、寧夏、甘肅、大寧、遼東,則邊境可永無事矣?!?

二十四日早,發(fā)宣平。行數(shù)里,渡一河,水迅疾及馬腹。近岸,冰未解。水從下流,人馬從冰上渡。間有缺處,下見水流,而薄處僅盈寸,渡此甚戰(zhàn)栗。更行數(shù)里,入山峽中。行又數(shù)里,上登山而行。過山,下平陸,次萬全。大風寒,下微雪。

二十五日,大風寒,發(fā)萬全。行數(shù)里,至城下。上謂幼孜三人曰:“此城朕所筑?!边^城北,見城西諸山積雪。上曰:“此亦西山晴雪也?!边^城北,入德勝口。上指關口曰:“如此險,人馬安能渡?”山皆碎石,若堆粟然。入關,兩峽石壁崎峭如削。時車馬輳集,拆關垣以度。過關,由山峽中行,地凍冰滑,馬蹄時踣。間度澗,積雪未消,從冰梁上行。大風甚寒,下馬便旋,靴底沾雪,凝凍滑甚。上馬尤難,兩手攀鞍,皆凍不能屈伸。行二十余里,上野狐嶺,上指東南諸峰曰:“至此看山,則盡在下矣。”時風沙瞇目,小石擊面,面為風所吹皆紫黑。下山頂,度關,關門為車所塞。從土堤而下,地滑,馬多仆者。午后至興和城北下營。既而上召獨光大往,上曰:“足寒時不要即附火,只頻行足自暖?!庇衷唬骸敖鹩鬃魏卧冢靠謨鰝渥??!惫獯笤唬骸斑m同至,仆者未到,在彼控馬。”

二十六日,駐蹕興和。上祭所過名山大川。上駐馬于營前,召幼孜等謂曰:“汝觀地勢,遠見似高阜,至即又平也,此即陰山脊,故寒,過此又暖。爾等昨日過關,始見山險,若因山為塹,因壑為池,守此誰能輕度?”幼孜等頓首曰:“誠如圣諭。”

二十七日,駐蹕興和,上閱武營外。時天晴,大風。上曰:“爾等今日始知朔方風氣?!焙鎏礻?,上曰:“雪且至?!泵交兀翣I門,雪下,已而大風,復晴。

二十八日,風寒。駐蹕興和,上閱武營外。

二十九日,獵者得黃羊至,上召幼孜等三人觀之,遂立語于帳殿前,至二鼓乃退。

三月初一日晚,上召至帳殿,語至二鼓。上曰:“夜已深,汝等且休息,庶明日有精神?!睔w帳房已三鼓矣。自是每宵或漏下、或二更始出。

初二日,駐蹕興和。賜食黃羊。

初七日早,發(fā)興和。行數(shù)里,過封王陀,今名鳳凰山。山西南有故城名沙城,西北有海子,鴽、鵝、鴻、雁之類滿其中,遠望如人,立者、坐者、行者、聲欬者;白者如雪,黑者如墨,或馳騎逐之即飛起,人去旋下,翩躚回翔于水次。過此海子,又度數(shù)山岡。午次鳴鑾戍。上指云山謂幼孜三人曰:“此大伯顏山,其西北有小伯顏山?!敝钙鋿|北曰:“由此去開平?!睆驮唬骸叭甑扔^此,方知塞外風景。讀書者但紙上見,未若爾等今日親見之?!鄙嫌衷唬骸斑m所過沙城,即元之中都,此處最宜牧馬。”語久始退。少頃,上復謂曰:“汝等觀此,四望空闊,又與每日所見者異。汝若倦時,少睡半晌即起,四面觀望,以暢悅胸次。”幼孜等叩頭退。

初八日,駐蹕鳴鑾戍。夜,上坐帳殿前望北斗,召幼孜等觀,北辰正值頭上,語至二鼓乃出。

初九日,駐蹕鳴鑾戍。上大閱武誓師,六軍列陣,東西綿亙數(shù)十里。師徒甚盛,旗幟鮮明,戈戟森列,鐵騎騰踔,鉦鼓震動。上曰:“此陣孰敢嬰鋒!爾等未經(jīng)大陣,見此似覺甚多,見慣者自是未覺。”先是東風,及鼓作,徐轉南風。上悅,大飲將士。午回營。夜召幼孜三人至帳殿前,語至二鼓始出。

初十日早,發(fā)鳴鑾戍。上登山麓漸行,徑山谷,山平曠不甚高。見鹿蛻角于地,長數(shù)尺許,槎牙如樹枝。行數(shù)里,平山漸盡,東北有山頗高如諸山。上曰:“此即大伯顏山?!蔽鞅庇猩缴蹰L,隱隱如云霧間,如海波層疊。上曰:“此即小伯顏山?!蓖舾?,少焉至其下,則又卑矣。由是地平曠,沙中多穴。上指示曰:“此鼢鼠穴也。馬行其上,為所陷?!睗u近一山下,見諸軍于此掘井,所出沙有純黃者,其色如金;白者,其色如玉雪;又有青黑者。上令中使下馬取觀,復以示幼孜三人觀之。適中官射一野馬來進,上召幼孜與光大、勉仁及尚書方賓前觀。上曰:“野馬如馬,此野騾非野馬,汝輩詳觀之。”北來每物見之,足廣聞見。又行數(shù)里,遠望如水,近則如積雪,乃是堿地。又行十余里,過凌霄峰,即小伯顏山也。上登山頂,多石,山下荒草無際,北望數(shù)十里外,又有平山甚長。上曰:“人未經(jīng)此者,每言塞北事,但想像耳,安能得其真也?!庇^望良久乃下。見草間有兩途如驛道,上曰:“此黃羊、野馬所行路也?!瘪v營凌霄峰。此時少水,軍士多不食者。夜雪,平地尺余。次日,人馬得雪,炊飯皆足。

十一日,駐蹕凌霄峰北。上召幼孜三人曰:“雖下雪不寒,夜來無水,人馬俱足矣。”食后天晴。

十三日,午復下雪。夜漏下,上召至帳殿,語至二鼓。雪霽月明,寒風灑淅,毛發(fā)栗然,久乃出。

十六日五鼓,駕發(fā)由東路,幼孜三人向西路,行三十里,天明,隨駕不及。幼孜與光大由哨馬路迷入橐駞山谷中,山重疊,頂皆石,山下有泉水一溝甚清,飲馬其上。泉旁多豐草,間無一人。但見鹿蛻角滿地,間見人家居址墳塋,漸見有數(shù)卒驅驢過,問大營所在,皆不知。前行數(shù)十里,山轉深邃,登高岡望川之西北,蕭條無人,始勒騎回至泉上。有數(shù)十騎駐泉北,問之皆不能知,遂下馬略休息。忽有軍帥過,見予三人,亦下馬同坐草間,問駐蹕處亦不知。軍帥往東南山谷中尋大營,幼孜三人由東北而往,車馬來者漸多,皆尋不得。行十余里,遇去者漸回,乃由東北山峽中行,峽之南山皆土,而北山盡石壁,巉巖峭削。有小石戴大石,層疊高低宛如人所為者。自興和至此,地無寸木,但荒草而已。惟此石壁之半,生柏樹一株,甚青翠可愛,如江南人家花圃所植者。幼孜呼光大曰:“此亦塞外一奇觀?!睄{中行十余里,途窮復回。穿過數(shù)山,忽遇寧陽侯曰:“我已五處發(fā)馬尋大營,待回報,相與同往。”飯畢,久俟報馬不至。日已暮,上遣中官二人來。問之曰:“大營在五云關,去此八十里?!睂庩柡铑I二千騎與幼孜三人偕行。行數(shù)十里入山谷中,下一山甚險。時昏黑,下馬徐行,過此又上山,相與盤旋于山頂,上不知路所向。更過兩山,下山,麓東南有間道可行。時月色昏暗,野燒漫山,悲風蕭瑟。行十數(shù)里,度大川,望東北行,徑山麓,有泉潺潺而流。行數(shù)十里,遇深澗,馬不可度,乃復回泉上,下馬休息荒草間。

十七日早,由山間望東南行逾數(shù)十里,雪益大,隱隱聞銅角聲隔山谷間。又過一山,見隊伍前進,即按馬行五六里,往問之,曰:“左掖軍馬。”言駕起往前五十里駐營,遂同行。午至錦水磧,見上,上喜曰:“汝等何來遲?”三人答以迷道。上問迷道之故,遂備言之。上大笑曰:“爾等皆疲倦,且休息?!背鲇龇缴袝?,曰:“昨日上在途屢召不見,謂必迷道,凡遣傳令者三十輩來相尋,今早又遣十余人,適又問爾三人來未?!庇鬃巫晕┮砸唤闀?,荷蒙圣上眷顧,頃刻不忘,天地之德,將何以為報。

十八日,駐蹕錦水磧。上念幼孜無馬鞍,命中官傳旨與清遠侯,討馬鞍一副送至帳房下,遂詣上前叩頭謝。

十九日早,發(fā)錦水磧。行十余里,道邊有古城。上指示曰:“此答魯城也,朕嘗獵于此?!庇中惺嗬?,上登山射黃羊,令幼孜隨觀。午次環(huán)瓊圃。自此皆沙ヌ,出塞至此,漸見有榆林、鳥鳶。

二十日,次壓虜川。水多咸,炊飯色皆變黃,作氣息,食不下咽。日暮,上召幼孜三人至帳殿前,指示塞北山川。上曰:“古交河在今哈剌火州。因兩河相交,故名。水嚙沙出。碑曰唐之交河郡,故知交河在彼?!?

二十一日,駐蹕壓虜川。

二十二日,次金剛阜。日暮,上坐帳殿前,令幼孜遠望。極目可千里,曠然無際。地生沙蔥,皮赤氣辛臭;有沙蘆菔,根白色,大者經(jīng)寸,長二尺許,下支生小者如筋,氣味辛辣微苦,食之亦作蘆菔氣。

二十四日,夜甚寒,上召草敕,硯水成冰。

二十五日早,發(fā)金剛阜,午次小甘泉。有海子頗寬,水甚清,咸不可飲,中多水鳥。胡騎云:“此名鴛鴦海子?!币杉带x鴦濼也?!兜刂尽吩疲骸傍x鴦濼在宣府?!贝巳バw遠,未敢必其然否。夜召,語至三鼓乃出。

二十六日,發(fā)小甘泉。上召語虜中山川,上曰:“女直有山,其巔有冰,色白,草木皆白,產(chǎn)虎豹亦白,所謂長白山也。天下山川多有奇異,但人跡不至,不能知耳。此地去遼東可千余里,朕嘗問女直人,故知之?!毙惺嗬?,上召令馬上草敕,幼孜三人按轡徐行,執(zhí)筆書草成,上己行三里余。飛至上前,視草觀畢,令謄真。下馬坐地,于膝上書之。午次大甘泉。

二十七日,上令衛(wèi)士掘沙穴中跳兔,與幼孜三人觀。大如鼠,其頭、目、毛、色皆兔,爪、足則鼠,尾長,其端有毛,或黑或白,前足短,后足長,行則跳躍,性狡如兔,犬不能獲之,疑即《詩》所謂“躍躍毚兔”者也。有鹽海子出鹽,色白,瑩潔如水晶,疑即所謂水晶鹽也。

二十八日,移營于大甘泉北十里屯駐。二十九日,午次清水源。有鹽池,鹽色或青或白,軍士皆采食。三十日,駐蹕清水源。去營六七里,地忽出泉,予與光大往觀,至則泉溢數(shù)畝,人馬欽之俱足。

四月初三日,進《神應泉銘》。初五日午,發(fā)清水源。過此沙陀漸少。時大風寒,予戴帽上馬時被風吹斜側,常以手執(zhí)帽籠。上顧而笑曰:“今日秀才酸矣!”晚至屯云谷。此處少水,由清水源載水至此晨炊。

初六日早,發(fā)屯云谷,霜氣甚寒,皆衣皮裘,戴狐帽。行十余里,上召曰:“云《豳風》‘一之日觱發(fā),二之日栗烈’,今已莠葽之時,而氣尚栗烈,人皆衣狐裘,未經(jīng)此者,與之言自是不信?!惫獯髮υ唬骸罢\所謂‘井蛙不可以語海,夏蟲不可以語冰’,臣若不涉此,亦不深信。”上笑曰:“爾等誠南士也。”午次五雪岡,見上于帳殿。上見光大衣狐裘暖帽,笑曰:“今為冷學士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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