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問繆仲醇論附子之害,其言又可采否?噫。仲醇之心則仁矣,而論證尚未盡善也。如言外寒,脾陰不足,以致飲食無味,喜飲冷漿及鮮果,血虛腹痛,按之即止,火炎欲嘔,或干霍亂,或大瘧寒熱并盛,老人精絕,陽痿,少年縱欲傷精,陰精不守,精滑,腦漏,婦人血枯無子,血枯經閉,腎虛小便余瀝,夢寐紛紜,行履重滯,痹癥,中風僵仆不語,中風口眼歪斜,中風言語蹇澀,中風半身不遂,中風痰多神昏,陰癥癰疽未潰,其三十一癥,皆必須附子,十補陰,三補陽,始能奪命奏功。仲醇一概戒人勿用,庸醫執滯不通,堅信不用附子以回陽,又何以生陰以續命乎?雖仲醇過于謹慎,與其亂用殺人于頃刻,不若煩用以聽其自生。
然病實可生,任其悠忽,因循失救,而奄奄坐已,又行醫之過也。鐸所以將仲醇所忌七十二癥之中,摘其宜用附子者,表而出之,以亦其救病之延生,勿坐視聽死也。
或問繆仲醇之過慎,未必非全生之道,吾子以其所忌者,摘出以交之,必自萬一殺人,過不在子乎?嗟乎!仲醇之所慎者,正病所不必慎者也。豈獨不必慎,實癥之不可慎者也。宜慎而不慎,與不可慎而又慎者,非至中之道也。
天南星
天南星,味苦、辛,氣平,可升可降,陰中陽也,有毒。入脾、肺、心三經。善能化痰,利膈下氣,散瘀血,墜胎,破堅積,消癰腫,治中風不語,極能開關,兼治破傷風。又斬關奪門之將,可一用,而不可再用也。三生飲用之,佐附子以出奇,祛痰而化滯,非借其清肺而安心,故只可暫用耳。雖然三生飲中,若無人參為君,則附子、南星皆無用矣。即一三生飲,可以悟用藥之妙也。
或問天南星消頑痰以開關,破積堅搗 ,其勇往之氣,實又藉附子以鼓勇,無附子,恐不能如是之猛矣。或三生飲不可常用,在他方或可以常用乎?蓋消痰之藥,未有如南星峻猛者也。中風閉關,不得不用之斬關直入。若其他痰病,原未有關之堅閉,又何必用南星哉。
半夏
半夏,味辛、微苦,氣平,生寒,熟溫,沉而降,陰中陽也。入膽、脾、胃三經。研末,每一兩,用入枯礬二錢、姜汁一合,捏餅,楮葉包裹,陰干,又名半夏曲也。片則力峻,曲則力柔,統治痰涎甚驗。無論火痰、寒痰、濕痰、老痰與痰飲、痰核、痰涎、痰結、痰迷,俱可用,但不可治陰火之痰。孕婦勿用,恐墜胎元。然有不可不用之時,暫用亦無礙。吐血家亦不可用,恐性愈動火也。片半夏為末,吹鼻中,可救五絕,并產后血暈甚效。
人身原無痰也,飲食入胃,化精而不化痰。惟腎中真火虛,則火沸為痰,亦腎之真水虛,則水泛為痰矣。火沸為痰與水泛為痰,雖原于腎,而痰乃留于脾也。半夏既治痰,豈難消化,況痰已入脾中,安在不能化之。然而終不能消者,以其能消已入脾中之痰,而不能斷其將入脾中之痰也。蓋腎中之痰也,必須腎氣丸,始得逐之,非半夏所能祛也,半夏泄痰之標,不能治痰之本。半夏性沉而降,似乎能入至陰之中,然而陽多于陰,止可淺入脾陰,而不能深入腎陰也。況半夏瀉陰而不補陰,而腎又可補而不可瀉,半夏欲入于腎,而腎所以不受也。
半夏既不能入腎之內,又何以化腎中之痰哉。可見痰在脾為標,痰在腎為本,以脾之痰出于腎也。消脾之痰,不可以見標本之異哉。
腎氣丸治痰,是擇其本也。水不上泛為痰,何必更消其痰。火不上沸為痰,何必再清其痰。
用腎氣丸而痰已絕。用半夏以治標,恐及動其祛痰也。半夏燥氣之藥,再耗腎中之氣,氣一耗,則火動水燥,不生精而生痰,勢所必至,不特無益,反害之矣。故既治本,不必更治標也。
或疑半夏性燥,故便子治濕痰也,不識用何藥以制其燥,并可以治熱痰乎?夫燥濕之性各殊,雖制之得宜,只可去其大過,而不能移其性也。然而未制其燥,與已制其燥,自然少異。
鐸有制法,并傳于此。用半夏一斤、生姜片四兩,先煮數沸,取起曬干。用桑葉一百片,水十碗,煎汁二碗,將半夏泡透,又曬干。復用鹽一兩、滾水一碗,又泡透,切片用之,則燥性去其六,濕之性得其四。寒熱之痰,與水火泛沸之痰,俱可少用,以為權宜之計矣。然又只可暫用,而不可據之為久治也。
或疑制半夏,以治燥熱之痰妙矣,恐反不宜于寒濕之痰,奈何?此則無容慮也。半夏性燥,治寒濕之痰正宜,制過燥,而無傷氣之憂與損肺之失,可用之而無恐也。
或疑半夏治濕痰,而不可治燥痰;治寒痰,而不可治熱痰,俱聞命矣。痰之中更有吐黑痰者,其故何也?吾觀其人則甚健,謂是火而口不渴,謂是虛而腎不虧,又可以半夏治之乎?此乃邪結于腎之中,非痰塞于肺之竅也。此癥本起于久曠之夫,思女色而不可得,又不敢御外色以泄精,于是邪入于腎中,精即化痰,而若吐有如墨之黑者矣。宜用于降火之藥,佐之白芥子以消痰,而更用于荊芥之類,以散其火于血分之中。否則,必有失血之患,溫瘧之苦矣。
數劑之后,身必畏寒,然后用于加味逍遙散,大用于半夏,以清于其表里之邪,則寒熱乃除去,而黑痰又乃以漸愈矣也。此等之病癥,嘗實親試之,而往往有效驗也,故敢論之于書也。
莪術
莪術,味苦、辛,氣溫,無毒。入肝、脾二經,血分中藥也。專破氣中之血, 癖可去,止心疼,通月經,消瘀血,治霍亂,瀉積聚,理中氣。乃攻堅之藥,可為佐使,而不可久用。專入于氣分之中以破血,雖破血,然不傷氣也。莪術與京三棱,同是攻堅之藥,余舍三棱而取蓬莪者,以莪術破血,三棱破氣也。夫血乃有形之物,破血而氣猶不傷;氣乃無形之物,破氣而血必難復。氣不傷,易于生血。氣不復,艱于生氣耳。
或問莪術入于氣分之中以破血,吾疑血破而氣亦破矣。夫入氣以破血,又賢于入血以破氣乎。莪術入氣以破血,三棱入血以破氣。雖氣血俱不可傷,而血郁于氣之中,不得不消血也。然而,消藥必傷氣血,與其消氣,不若消血,況原病于血之瘀也。莪術專消氣中之血,但破血而不破氣。血有可破而破之,氣無壅滯,無可破也,又寧破氣哉。
骨碎補
骨碎補,味苦,氣溫,無毒。入骨,用之以補接傷碎最神。療風血積疼,破血有功,止血亦效。同補血藥用之尤良,其功用真有不可思議之妙;同補腎藥用之,可以固齒;同失血藥用之,可以填竅,不止祛風接骨獨有奇功也。
或問骨碎補入骨,且能接續于損傷,不知亦可用之以補腎乎?骨碎補雖能入腎,而不能益腎也。夫骨者,乃腎之余,接骨即補腎也,何在腎之不能益乎。雖然腎中之水,無形之水,腎中之火,亦無形之火也。骨碎補但能補有形之齒骨,不能補無形之水火。然而,有形之齒骨乃無形之水火所生,即謂骨碎補之能益補也,又何獨不可哉。
澤漆
澤漆,大戟之苗也。味辛,氣寒,陰中微陽也。退皮膚邪熱,卻面目浮腫,尤消水氣。
或問澤漆,氣味與大戟同,既刪大戟,又取澤漆,豈玉樞丹中可不用大戟,而用澤漆乎。玉樞丹若改大戟為澤漆,則其功效更神,惟其用大戟,而不用澤漆,故止可祛邪,不可調和正氣。然則,何不添入澤漆。不知只用大戟,尚有正氣大傷之虛,烏可增其黨羽以損乎。
三七根
三七根,味甘、辛,氣微寒,入五臟之經。最止諸血,外血可遏,內血可禁,崩漏可除。
世人不知其功,余用之治吐血、衄血、咯血,與臍上出血、毛孔滲血,無不神效。然皆用之于補血藥之中,而收功獨捷。大約每用必須三錢,研為細末,將湯劑煎成,調三七根末于其中飲之。若減至二錢,與切片煎藥,皆不能取效。
三七根,止血神藥也,無論上、中、下之血,凡有外越者,一味獨用亦效,加入于補血補氣之中則更神。蓋止藥得補,而無沸騰之患。補藥得止,而有安靜之休也。
三七根,各處皆產,皆可用。惟西粵者尤妙,以其味初上口時,絕似人參,少頃味則異于人參耳,故止血而又兼補。他處味不能如此,然以治止血,正無不宜也。
萬年青
萬年青,味苦澀,氣微寒。入腎經,專通任、督之脈。亦能入肺殺癆蟲,治尸氣,尤善黑須發,入之烏芝麻、山藥、熟地、何首烏、小黃米、白糖之中極效。但最難干,必人身懷之三日,方可磨為粉,入煎藥內。惟是性寒,忌多用,多用則損氣。大約烏芝麻前藥各用一斤,萬年青只可用十片,斷斷莫多用也。
萬年青,最能殺蟲于無形之中,然多用,則殺蟲于頃刻,必須吐而出,未免大傷肺氣,反有性命之憂。不若用之于補陰之內,潛移點奪,正既無傷,而蟲又盡殺無遺也。
萬年青之子,更佳于葉,凡葉用三片者,子只消用一粒。其功用與葉相同,亦烏須黑發,殺癆蟲解尸氣也。人家種此花,更能辟祟。
或疑萬年青,古人并未有言及烏須者,子何足征乎?鐸實聞諸異人之言,至于殺癆蟲,又實親試而驗者也。嘗游楚寓漢口,有 主人患久嗽,說胸中微癢,則嗽不能止,若痛則必吐血矣。問何以得此。云因泊舟潯江,偶颶風夜起,呼舵工整備蓬纜,一時驟雨至,灑熱背,覺寒甚,自此便嗽至今。初嗽時,無癢痛之癥,自癢而痛,自痛而吐血。余曰∶此寒雨透入于肺俞,必肺生蟲矣。渠不信,未幾而胸痛,曰∶必吐血矣,奈何?余曰∶急服烏梅則可止。
乃服之而安。渠問故。余曰∶此權宜之法,以試蟲之有無也。蟲得酸則伏,今飲烏梅湯而痛定,非蟲而何。渠乃信服。余用萬年青搗汁,用酒沖一碗,候胸中痛時急服。至夜分,胸果痛,乃服萬年青,服下疼甚,幾不欲生,欲飲荼,予禁不與,渴甚,勸其再服萬年青,不聽,余固請飲之,而痛益加,喉中癢甚。余曰∶此蟲欲出也,急再飲萬年青汁。又飲之,乃吐血,而蟲隨涌出,長二寸半,大如指,形如促織長,腿如螳螂,其色純紫,燈下視之如火有焰,額上有須二條長寸許,背上有翅尚未長,而腹尚未全生,仍如大指大一血塊。倘羽毛豐滿,身腹俱全,豈肯久安于人膈乎。一之人,無不驚嘆為神醫也。病者見之,暈絕。余曰∶今后不必再憂死亡矣。乃用人參、麥冬、當歸、熟地滋陰之藥十劑,又用健脾補氣之藥十劑,調理而愈。前后用萬年青,不過一株也。嗚呼!異哉。使余不遵異人之教,必不知萬年青之殺癆蟲也。然非生人確信吾言,亦不能奏功之神如此。其蟲數日尚活,客有勸主人 火以服之,謂能復還從前氣血。余曰不可。
主人狐疑不決。余曰∶蟲得人之靈氣,以生于胸中,安知不如蝎蝗水蛭,見水而再生乎。主人聞之色怯。余乃用火燒死,而埋之江邊。萬年青殺蟲之疑驗,如此之神,而言烏須之效,又可比類而共信矣。
兩頭尖
兩頭尖,味甘,氣溫,無毒。入脾、胃、大腸之經。尤善降氣化食,尤善化痞結癥瘕。
近人錯認鼠糞為兩頭尖,誰知是草木之藥,生在隴右。土人以之治小兒食積。神效。妙在攻堅又不耗氣也。
兩頭尖,治痞最神。余在通渭,親見此草。其根絕似麥冬,但色帶丹,氣亦香,考之《縣志》,俱載之。可見兩頭尖非鼠糞也。
柘木枝
柘木,即柞木也。柞木,苦平。最消酒毒,一缸佳釀,只消一枝柘木入之,即變為水。
尤能開產門交骨,同人參、當歸、川芎服下,少刻即骨響,而兒門大開,兒隨之而下矣。此物必須兒頭在產門邊始可用,否則,先開交骨,又變生不測矣。
柘木枝,開產門交骨尤神,下喉不須一時立開,余親試而奏效者也。但服后斷須安眠,則骨開自易。三吳臨產之時,每教產婦繞室而走,走則骨堅,轉難開矣,非柘木之不效也。
或柘木枝,既是開產門交骨神藥,則交骨一開,兒即易生,又何必諄諄致戒于兒首之到門哉?不知難產之病,非交骨之不開也,兒未轉身,則兒頭斷不至門也。蓋生產必兒轉身而始產,兒不轉身,斷不即產。兒不欲產,而先開產門,則風易入也。風入,不特母病于須臾,而亦必變生于意外,非生下有臍口之驚,必產后有牽搐之苦。故必問兒首到門,而后用柘木以開關,既慶生余,又無后患也。
蜀漆
蜀漆,常山之苗也。常山不可用,而苗則可取。味苦,純陰。散火邪錯逆,破癰瘕癥堅,除痞結積凝,辟蠱毒鬼疰,久瘧兼治,咳逆且調。
或問蜀漆,即常山之苗,子刪常山而取其苗,何謂也?蓋常山性烈而功峻,雖取效甚速,而敗壞元氣亦最深。世人往往用常山治瘧,一劑即愈,而身體野狼狽,將息半載,尚未還元。設再不慎,疾一朝重犯,得免于死亡幸也。其不可輕用,亦明矣。蜀漆雖是常山之苗,不比根之猛烈。蓋苗發于春,其性輕揚,且得春氣之發生,散邪既速,而破氣亦輕,可借之以攻堅,不必慮其損內。此所以舍常山而登蜀漆也。
白頭翁
白頭翁,味苦,氣溫,可升可降,陰中陽也。無毒。一云味甘、苦,有小毒者,非。主溫瘧、陽狂、寒熱,治癥瘕積聚,逐血,愈金瘡,祛風暖腰,療血衄疝腫,并療百節骨疼痛。赤毒之痢,所必用也。
或問白頭翁,人多錯認是鳥名,誰知是《本草》之藥耶。《本草》言其功效頗多,皆不足深信。惟傷寒中之下利,乃熱毒也,芩、連、梔子不足以解其毒,必用白頭翁,以化大腸之熱,而又不損脾氣之陰,逐瘀積而留津液,實有奇功也。若胃虛寒,不思食,及下利完谷不化,不由于濕毒者,俱宜忌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