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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 北溪字義
  • 陳淳
  • 4244字
  • 2015-11-06 12:04:48

南岳廟向者回祿,太尉欲再造,問于五峰先生。先生答以:“天地與人事本一理,在天為皇天上帝,在人為大君。大君有二,則人事亂矣。五岳視三公,與皇天上帝并為帝,則天道亂矣。而世俗為塑像,為立配,為置男女,屋而貯之,褻瀆神示之甚。”后南軒又詳之曰:“川流山峙,是其形也,而人之也,何居?其氣之流通可以相接也,而字之也,何居?”皆可為正大之論,甚發(fā)愚蒙,破聾瞽。

(上段云古人祭天地山川皆立尸,要得氣來聚這尸上。據(jù)此說,則祭山川而人其形,疑亦古人立尸之意。惜不及質(zhì)之先生。)

世俗鄙俚,以三月二十八日為東岳圣帝生朝,闔郡男女于前期,徹晝夜就通衢禮拜,會于岳廟謂之朝岳,為父母亡人拔罪。及至是日,必獻香燭上壽。不特此爾,凡諸廟皆有生朝之禮,當(dāng)其日,則士夫民俗皆獻香燭,殷懃致酒上壽。按古經(jīng)書本無生日之禮,伊川先生已說破:人無父母,生日當(dāng)倍悲痛,安忍置酒張樂以為樂?若具慶者可也。以李世民之忍,猶能于是日感泣,思慕其親,亦以天理之不容泯處。故在人講此禮,以為非禮之禮。然于人之生存而祝其壽,猶有說;鬼已死矣,而曰生朝、獻壽者,何為乎?

伊川破橫渠定龍女衣冠從夫人品秩事,謂:龍,獸也,豈可被夫人衣冠?且大河之塞,乃天地祖宗社稷之佑,及吏卒之力,龍何功之有?其言可謂甚正大,又以見張程學(xué)識淺深之不同。世俗事真武,呼為真圣,只是北方玄武神。真宗尚道教,避圣祖諱,改玄為真。北方玄武乃龜蛇之屬,后人不曉其義,畫真武作一人散髪握劍,足踏龜蛇,競傳道教中某代某人修行如此。

江淮以南,自古多淫祀。以其在蠻夷之域,不沾中華禮義。狄仁杰毀江淮淫祠一千七百區(qū),所存者惟夏禹伍子胥二廟,伊川先生猶以為存伍子胥廟為未是,伍子胥可血食于吳,不可血食于楚。今去狄公未久,而淫祀極多,皆縁世教不明,民俗好怪。始者土居尊秩無識者唱之,繼而羣小以財豪郷里者輔之,下焉則里中破蕩無生產(chǎn)者,假托此裒斂民財,為衣食之計,是以上而州縣,下至閭巷村落,無不各有神祠。朝廷禮官又無識庸夫,多與之計較封號,是以無來歴者皆可得封號,有封號者皆可歲歲加大。若欲考論邪正,則都無理會了。

后世看理不明,見諸神廟有靈感響應(yīng)者,則以為英靈神圣之祠,在生必聰明正直之人也。殊不知此類其間煞有曲折:一様是富貴權(quán)勢等人,如伯有為厲,子產(chǎn)所謂“用物精多則魂魄強”之類;一様是壯年蹈白刄而死,英魂不散底人;一様是生稟氣厚精爽強底人,死后未便消散;一様是人塑人像時,捉個生禽之猛鷙者,如猴烏之屬,生藏于腹中。此物被生刼而死,魂魄不散,眾人朝夕焚香禱祝,便會有靈。其靈乃此物之靈,非闗那鬼神事;一様是人心以為靈,眾人精神都聚在那上,便自會靈,如白鮝大王之類;一様是立以為祠,便有依草附木底沉魂滯魄來,竊附于其上;一様又是山川之靈,廟宇坐據(jù)山川雄猛處,氣作之靈。又有本廟正殿不甚靈,而偏旁舍有靈者,是偏旁坐得山川正脈處故也。又有都不關(guān)這事,只是隨本人心自靈,人心自極其誠敬則精神聚,所占之事自有脈絡(luò)相關(guān),便自然感應(yīng),吉兇毫髪不差,只縁都是一理一氣故耳。所謂“齊戒以神明其德夫”,即此意。

湖南風(fēng)俗,淫祀尤熾,多用人祭鬼,或村民裒錢買人以祭,或捉行路人以祭。聞?wù)f有一寒士被捉,縳諸廟柱,半夜有大蛇張口欲食之,其人識一呪,只管念呪,蛇不敢食,漸漸退縮而去。明早士人得脫,訴諸官人,以為呪之靈所致,是不然。凡虎獸等食人者,多是挑之使神色變動方食,神色不動則不敢食。若此人者,心自以為必死,無可逃,更不復(fù)有懼死之念矣。只一味靠呪,口只管念呪,心全在呪上,更無復(fù)有變動之色,故蛇無由食之,亦猶虎不食澗邊嬰兒之類,非關(guān)呪靈之謂也。

聞?wù)f南軒曽差一司戶破一大王廟,纔得牒即兩腳俱軟,其人臥乗輿而徃。到廟中取大王像,剖其腹,有盤數(shù)重,中有小合,盛一大白蟲,活走,急投諸油煎之。纔破合見蟲,腳便立愈。推此,其它可以類見。

以上論淫祀

天地間亦有沉魂滯魄不得正命而死者,未能消散,有時或能作怪,但久后當(dāng)自消。亦有抱寃未及雪者,屢作怪,纔覺發(fā)便帖然。如后漢王純驛中女鬼,及朱文公斷龍巖妻殺夫事。

大抵妖由人興,凡諸般鬼神之旺,都是由人心興之。人以為靈則靈,不以為靈則不靈。人以為怪則怪,不以為怪則不怪。伊川尊人官廨多妖,或報曰:鬼擊鼓。其母曰:把搥與之。或報曰:鬼搖扇。其母曰:他熱故耳。后遂無妖。只是主者不為之動,便自無了。細(xì)觀左氏所謂“妖由人興”一語,極說得出。明道石佛放光之事亦然。

昔有僧入房將睡,暗中悞踏破一生茄,心疑為蟾蜍之屬,臥中甚悔其枉害性命。到中宵忽有扣門覓命者,僧約明日為薦拔,及天明見之,乃茄也。此只是自家心疑,便感召得逰魂滯魄附會而來。又如遺書載:一官員于金山寺薦拔亡妻之溺水者,忽婢妾作亡魂胡語,言死之甚寃。數(shù)日后有漁者救得妻,送還之。此類甚多,皆是妖由人興。人無釁焉,妖不自作。

頼省干占法有鬼附耳語。人來占者,問姓幾畫,名幾畫,其人對面黙數(shù),渠便道得。或預(yù)記定其畫,臨時更不點數(shù),只問及便答,渠便道不得。則“思慮未起,鬼神莫知”,康節(jié)之言,亦見破此精微處。

張元郡君死后,常來與語,說渠心下事。一道士與圍棊而妻來,道士捉一把碁子,包以紙,令持去問,張不知數(shù)便道不得。曰:我后不來矣。此未必真是其妻,乃沉魂滯魄隨張心感召而來,被道士窺破此機,更使不得。世之扶鶴下仙者亦如此,識字人扶得,不識字人扶不得。能文人扶,則詩語清新;不能文人扶,則詩語拙嫩。問事而扶鶴人知事意,則寫得出;不知事意則寫不出。與吟詠作文章,則無不通;問未來事則全不應(yīng)。亦可自見。此非因本人之知而有假托,葢鬼神幽陰,乃藉人之精神發(fā)揮,隨人知識所至耳。便見妖非由人不可。

昔武三思置一妾絶色,士夫皆訪觀。狄梁公亦徃焉,妾遁不見,武三思搜之,在壁隙中語曰:我乃花月之妖,天遣我奉君談笑。梁公時之正人,我不可以見。葢端人正士有精爽清明,鬼神魑魅自不敢近,所謂“德重鬼神欽”。鬼神之所以能近人者,皆由人之精神自不足故耳。

以上論妖怪

“敬鬼神而逺之”,此一語極說得圓而盡。如正神,能知敬矣,又易失之不能逺;邪神,能知逺矣,又易失之不能敬。須是都要敬而逺,逺而敬,始兩盡幽明之義。文公語解說:専用力于人道之所宜,而不惑于鬼神之不可知。此語示人極為親切。“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須是盡事人之道,則盡事鬼之道斷無二致。所以發(fā)子路者深矣。

佛老

佛老之學(xué),后世為盛,在今世為尤盛。二氏之說大畧相似,佛氏說得又較玄妙。老氏以無為主,佛氏以空為主,無與空亦一般。老氏說無,要從無而生有,他只是要清凈無為方外之物,以獨善其身,厭世俗膠膠擾擾等事,欲在山林間煉形養(yǎng)氣,將真氣養(yǎng)成一個嬰兒,脫出肉身去,如蛇蛻之法。又欲乗云駕鶴,飛騰乎九天之上,然亦只是煉個氣輕,故能乗云耳。老氏之說猶未甚惑人。至佛氏之說,雖深山窮谷之中,婦人女子皆為之惑,有淪肌洽髄牢不可解者,原其為害有兩般:一般是說死生罪福,以欺罔愚民;一般是高談性命道德,以眩惑士類。死生罪福之說,只是化得世上一種不讀書不明理無見識等人;性命道德之說,又較玄妙,雖髙明之士,皆為所誤。須是自家理明義精,胷中十分有定見,方不為之動。

常人所惑死生罪福之說,一則是恐死去陰司受諸苦楚,一則是祈求為來生之地。故便能舍割,做功德,做因果,或庶幾其陰府得力,免被許多刑憲,或覬望其來生作個好人出世,子子孫孫長享富貴,免為貧賤禽獸之徒。佛家唱此說以罔人,故愚夫愚婦皆為之惑。

且如輪回一說,斷無此理。伊川先生謂:不可以既返之氣復(fù)為方伸之氣。此論甚當(dāng)。葢天地大氣流行,化生萬物,前者過,后者續(xù),前者消,后者長,只管運行,無有窮已,斷然不是此氣復(fù)回來為后來之本。一陽之復(fù),非是既退之陽倒轉(zhuǎn)復(fù)來。圣人立卦取象,雖謂陽復(fù)返,其實只是外氣剝盡,內(nèi)氣復(fù)生。佛氏謂已徃之氣復(fù)輪回來生人生物,與造化之理不相合。若果有輪回之說,則是天地間人物皆有定數(shù),當(dāng)只是許多氣翻來覆去,如此則大造都無功了。須是曉得天地生生之理,方看得他破。

人生天地間,得天地之氣以為體,得天地之理以為性。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則要其終而知所以死。古人謂得正而斃,謂朝聞道夕死可矣,只縁受得許多道理,須知盡得,便自無愧,到死時亦只是這二五之氣,聽其自消化而已。所謂安死順生,與天地同其變化,這個便是“與造化為徒”。人纔有私欲,有私愛,割舍不斷,便與大化相違。

因果之說,全是妄誕。所載證驗極多,大抵邪說流入人心,故人生出此等狂思妄想而已。溫公謂:三代以前,何嘗有人夢到陰府見十等王者耶?此說極好。只縁佛教盛行,邪說入人已深,故有此夢想。

天地間物,惟風(fēng)雷有象而無形。若是實物,皆有形骸。且如人間屋宇,用木植磚瓦等架造成個規(guī)模。木植取之山林,磚瓦取之窯灶,皆是實物,人所實見。如佛氏天堂地獄,是何處取木植,是何處取磚瓦?況天只是積氣,到上至高處,其轉(zhuǎn)至急,如迅風(fēng)然,不知所謂天堂者該載在何處?地乃懸空在天之中央,下面都是水,至極深處,不知所謂地獄者又安頓在何處?況其所說為福可以冥財禱而得,為罪可以冥財賂而免,神物清正,何其貪婪如此?原其初意,亦只是杜撰,以誘人之為善,而恐懼人之為惡耳。野夫賤隸以死生切其身,故傾心信向之。然此等皆是下愚不學(xué)之人,亦無足怪。如唐太宗是甚天資,亦不能無惑,可怪可怪!

士大夫平日讀書,只是要畧知古今事變,把來做文章使,其實圣賢學(xué)問精察做工夫處全不理會。縁是無這一段工夫,胷中無定見識,但見他說心說性,便為之竦動,便招服。如韓文公白樂天資稟甚高,但平日亦只是文字詩酒中做工夫,所以看他亦不破。文公辟其無父無君,雖是根本,然猶未知所以受病之本。

佛氏所謂玄妙者,只是告子所謂“生之謂性”之說。告子生之一字,乃是指人之知覺運動處,大意謂:目能視,其所以能視處是誰?耳能聽,其所以能聽處是誰?即這一個靈活知覺底,常在目前作用,便謂之性。悟此則為悟道。一面做廣大玄妙說將去,其實本領(lǐng)只如此。此最是至精至微,第一節(jié)差錯處。至于無父無君,乃其后截人事之粗跡,悖謬至顯處。他全是認(rèn)氣做性了。如謂狗子有佛性,只是呼狗便知搖尾向前,這個便是性。人與物都一般。所以萬刼不滅,亦只是這個。老氏謂“死而不亡”,亦只是如此。所說千百億化身,千手千眼,皆是在這窠窟里。

自古圣賢相傳說性,只是個理。能視能聽者,氣也;視其所當(dāng)視,聽其所當(dāng)聽者,理也。且如手之執(zhí)捉,氣也,然把書讀也是手,呼盧也是手,豈可全無分別?須是分別那是非,是底便是本然之性,非底便是狥于形氣之私。佛氏之說,與吾儒若同而實大異。吾儒就形氣上別出個理,理極精微,極難體察。他指氣做性,只見這個便是性,所以便不用工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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