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唐·李商隱《錦瑟》

……

顧學輝同學非常善談，為人爽朗，講義氣，頗有男子漢氣概，在某一段時期我倆的關系非常好。每次下課，她都回頭和我聊天，有時候討論學習和聊那些考出去同學的近況，更多的時候她讓我在她的日記本上寫那些我自認為比較好的值得一讀的古詩詞。

記得一次德生來信，他向我提到了顧同學，顧同學也是他高中三年里傾羨和喜歡的四大美女之一，其他三位分別是他的“三撇”曲立敏，李曉杰和劉明月。德生說，顧大美女以前只聽海燕說過我有點小才華，但沒有深接觸過，通過這段時間了解，她幾乎被我的才情震撼到了。

一天自習課，我和顧同學談起德生，談到德生暗戀劉明月，我倆就戲改了唐朝詩人張若虛《春江花月夜》里的一句詩：“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德（潮）生。”

后來她說德生歌唱得很好聽，我說，是啊！初中時候我就開始聽他唱歌了，他唱得最好聽的歌是《鐵血丹心》和《八月桂花香》。顧同學說，我也喜歡這兩首歌，你聽我給你唱下。

說完，她就給我低聲哼唱了起來。班里人多，我倆離得很近，她唱得很深情，我聽得很入迷，瞬間被她的聲音打動，血管中的液體驟然增加些許高溫。

兩首歌唱完，我呆呆望著她的眼，她的眼中似乎也有著感動。

她問我，今天準備在本上給她寫誰的詩？我說，我給你寫李商隱的詩吧！

于是我在她的日記本上寫下了這樣幾句：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李義山·《錦瑟》”

寫完后，遞給她，她反復念這首詩的后兩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我倆就互望著，都不說話。

這時，她在這首詩的后面寫了這么幾句：“回首碧云西，多少心期，短長亭外短長堤。百尺游絲千里夢，無限凄迷！”

她的字很漂亮，如同她的人，她的字筆筆生情，一筆一劃都含著深意。我當時寫給她《錦瑟》這首詩，描繪了我彼時的夢寐惘然；她寫納蘭容若的《浪淘沙》，表達了她斯刻的凄迷無奈。當時的她，內心早就有喜歡的人了，而且正在熱戀，彼此常常鴻雁傳書。當時的我，靈魂早湮滅了愛情火種，從此不敢再奢望和涉足，可是當時卻偏偏遇見了讓我怦然心動的她，使我的心花又一次瞬間綻放。

她問我，為啥不把自己的詩寫過她看。我說，我好久不寫詩了，沒感覺。她微笑著對我說，是不是沒有愛情的滋潤寫不出來呀？我微笑著默默點點頭。她說，你現在寫一首唄，我覺得你現在特別想寫詩。我說，好，我也試著寫一首《錦瑟》吧！

于是，我略微思考下，便在她的本上，納蘭容若的《浪淘沙》那首詞的后面，按李商隱《錦瑟》的韻，步和了一首，錄之曰：

“錦瑟無端五十弦，奈何弦斷苦經年。李生莊子同夢蝶，詞客強人俱哀鵑。

斑竹一枝滴滴淚，鵠志萬篇縷縷煙。劍膽柔腸誰追憶？燈前索句自悲然！”

……

……

一天，高老虎從長春坐車來看望我們。我們哥四個，在自家宿舍里狂喝了一頓，后來常昊也來了，我們一起喝。最后我喝多了，大嘔，終于嘗到了酒醉后的難受之感。

老虎這孩子，是我們的好兄弟，他不單單對哥們兒夠意思，還是一個很有發展，很有干勁的青年。他剛入學不久，就在院學生會擔任生活部副部長，在學校里混得很熟。他這個人很有辦事能力，也非常的細心，在我們幾個兄弟中雖然年紀最小，但最穩重。他酒量很大，我到現在都喝不過他，只能自嘆不如。那一次他走時帶著滿身豪氣，來時帶著滿腔熱忱，也帶給了我很多鼓舞和力量。

老虎走了的那天中午，顧學輝來宿舍找我，因為我已經兩天沒去班級了。我對她說，我這次是真正喝得天昏地暗，月缺花飛，說得她呵呵直笑。張老大和唐老四見她來，都借故離開了。

我對她說，頭痛得厲害，胃里也難受，她便給我倒了一杯熱水。她對我說，聽說你兄弟高老虎來了，我想看看高老虎長什么樣，他到底是怎么的英雄人物，為什么能讓我家的某某某始終念念不忘呢？

我便給她看了高老虎的照片。她笑著說，原來是他呀，一般人，都沒你長得好看。

然后她提出要和我下象棋，挑戰我，我倆便下上了。沒想到她的棋藝居然很高，連下三盤我都輸了。我對她說，今天我的狀態不好，不算數。她說，那我不管，反正我今天贏你3比0，你以后也別再提會下象棋了，我也不會再給我機會翻本的。她又提出要看我的日記，我不給她看，她就說，你不是答應過嗎？我說，那里面記了很多亂遭的東西，不想讓你知道。她問，那里面記沒記過海燕？我說，記過。她又問，里面記沒記過我？我說，也記過。她說，那我更要看了，你自己找記我的那一篇，我想看看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樣？

我拗不過她，便答應了。

我把日記拿出來，翻看最近記有她的文字，突然她一把搶走了日記，抱在懷中。我伸手去搶，她不給，我倆撕扯起來。我抓住了她的手，準備掰開，突然一股電流涌入全身，瞬間時間呆滯和停留，我也沒勁了。我的心情極度忙亂，感覺太突然，我周身沸騰，一點前期準備都沒有。我害怕起來，感覺是在做夢。這時宿舍里突然停電了，屋里一片漆黑。她似乎也害怕起來，緊緊抓著我的手，問什么時候來電？我不語，只是緊緊握著她的手，感受著這突來的甜蜜和溫馨，感受著這不可言表的美妙瞬間。

她輕聲對我說，我倆不該這樣。我說，是，我只當現在是在做夢，我不愿醒來。她說，我今天不該來。我說，我也沒想到你會來，但我心里的確想過你某一天你會突然來看我。她說，海燕是個好女孩，你應該珍惜她，她對你很崇拜和關注，你倆很般配。我說，我們只是同學，她還只是個小孩兒，我不敢幻想愛情。她又對我說，你是不是跟趙小萱處對象了，她家就在我家樓下，她爸和我爸一個單位的，我看見過一晚你送她回家。我說，我倆沒處，只是寫過幾封信，我對她沒想法。

學輝同學接著對我說，這是我第一次來看你，也是最后一次，我倆要保持距離，你明白嗎？我說，我明白，你對象也是我同學，你倆挺好的，很合適。她又說，不知道咱倆的相遇是太早還是太晚？還是老天在開玩笑？我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也了解我自己，謝謝你，我會永遠把你記在心里的，有生之年我一定把你寫進小說里。她說，謝謝，我也會永遠記得你的，我倆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我說，我想聽你唱歌。她問，想聽哪一首？我說，甄妮的，《肯去承擔愛》。

于是，屋里飄起凄美動人的歌聲：

“早已明知對他的愛，開始就不應該；我卻愿將一世交換他一次真意對待；

我是寧可拋去生命，癡心決不愿改；為了他，甘心去忍受人間一切悲哀；

在我心中這份濃情，沒有東西能代；肯去承擔愛的苦痛，敢去面對未來；

我是寧愿改我生命，癡心也不愿改；為了他，甘心去忍受人間一切悲哀；

在我心中這份濃情，沒有東西能代；肯去承擔愛的苦痛，敢去面對未來；

我是寧愿改我生命，癡心也不愿改。”

……

電來了，屋里燈亮了。

心里的電沒了，燈熄了。

我倆的手松開了，但彼此間心的距離更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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