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69章 昭平生宴

昭平公主府。

解憂去的還好不算晚。

只是,來的太早了些,以至于方坐下又要起身迎禮。

尤其皇帝與太皇太后一同而來,哪一個敢不跪,昭平公主本只請了些夫人小姐,大都是當朝為官的正妻與女兒,那些小姐芳齡與昭平相差無幾,自然談得上話題,幾家夫人也聚一起談談話,多像好幾家的姐妹情深。

如今皇帝這一來,小姐們擦亮了眼睛,夫人們的話題談得更熱鬧。

尤其在這群夫人小姐中,有個未來皇后,有個皇帝的未來丈母娘。

解憂覺得頭有些疼,與她們極其不合群,不知是不是她們避諱她,官家小姐解憂就只認得銀楹,可惜銀楹沒來,反倒是徐昕昕來了,與幾家小姐們打鬧談趣,也從未瞧過解憂一眼,眼神只略微瞟了瞟皇帝。

解憂看了眼對面,能與她這位大長公主對座的人,必然也是有位份的,自然是昭平公主,而昭平公主下方那排,坐著的人,是未來皇后。

她不敢看左邊,因為左邊已無人位份比她高,即便有,那上方坐著的,便是皇帝與太皇太后,她敢看么?

歌舞無興趣,解憂喝了幾杯悶酒。

她來這兒估計也只是湊個人數,也并不關心宴會上有誰,又發生了什么,只忽然聽上面少年忽然說了那么一句。

“凝兒,朕允你,坐朕身邊,陪朕喝酒。”

手中杯子一抖,解憂再也無法淡定喝悶酒。

幾個小姐紛紛看向那女子,而她對面下方的女子,并未動,只低低道,“皇上,這于禮不合,若是皇上獨自喝酒覺得乏味,臣女聽說昭平公主府上歌舞姬眾多,皇上可召幾位過來服侍皇上。”

眾小姐興嘆,這么好的機會這未來皇后高家小姐卻不領。

眾夫人卻是贊嘆,這女子一言一語間果然有皇后風韻,不因皇上一句話而動容,更沒有把自己比作那些歌舞姬可隨傳隨喚,還能如此慷慨大度的讓別人去服侍她的未來夫君,這未來皇后,必定賢德。

解憂也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經過,原是昭平公主見皇帝不怎悅,便提議讓高家小姐上前侍酒,這皇上與未來皇后也只不過見了數面,本想著可借此機會讓兩人說說話,可那高家小姐一托再托,皇帝才說了那話,只是高家小姐仍舊還是不肯。

解憂輕輕笑了笑。

若換做是她,她也不肯的,只是高家小姐畢竟比她心胸寬闊,竟還能叫別的女子近自己未來夫君的身,若是她,她定是萬萬不肯的。

果然,一比之下更差了一大截。

“凝兒是朕的皇后,怎是那些歌舞姬所能比得的,以后能坐朕身邊,與朕攜手共進,享這大晉天下的人,天下,唯凝兒一人,凝兒坐朕身邊,還有何禮不合?”

解憂握在手中的酒杯,緩緩放了下來。

這個,算是承諾了吧,帝王的承諾,允她一國之后,攜手并進。

最大的榮耀,最大的身份地位。

還未進宮冊后,已有如此莫大榮耀。

那女子終究也驚訝了,一雙溫柔的眼不可思議看向那皇帝,不可思議一個皇帝居然會說,與她攜手并進。

天下,唯凝兒一人。

是啊,她是皇后,未來皇后,自從那道遺詔昭示而下,所有人都這么說,所有人都對她眉開眼笑,都對她說,你將是最尊貴的皇后,天下最有權勢的女子,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她要懂得這個身份的尊貴。

可她,不喜歡。

她從小被敦敦教導,文能琴棋書畫,武能騎馬獵涉,她是高家家族中最優秀的女子,便是最優秀,所以注定了,她要嫁的人,并非凡人。

或是太子,或許是王爺,或許是擇封公主親和她國。

她明白,也懂,她身后緊系著高家一族,可她未料到,這個尊貴的身份,來的太快,快得她一時間無法接受。

許是天下大部分女子都有這樣一個心愿,愿得一人,攜手相老,她更知這個心愿在她身上已是無法實現,一國之帝是什么,讀了那么多年的史書,她最清楚不過了,這個心愿放在皇帝身上,是永不能實現的。

她不求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句話放哪個男人身上更不可能實現,她父親哥哥表哥哪個不曾娶了幾個女子,她更知她今后要嫁的人也不會只有她一人,她唯一只求她未來的夫君心底能有她,能將她放在心上,不把她當成一個生育工具,能給予她相對自由,能把她當知己,能交心。

可是,皇后,一國之后,將她僅有這一點想法都破碎了。

與一個皇帝交心,能嗎?

她心底暗自嗤笑,嗤笑自己的想法,一個要成為皇后的人,怎還能有這種愚蠢的想法,真真太蠢。

他說攜手并進天下唯她一人,她便要信嗎?無論換哪個女子即將要成為皇后,他都會這般說的,并不取決于是哪一個女子,更不在乎這個女子是不是她高君凝。

“皇上是天之驕子,臣女不敢妄想與皇上攜并相坐?!备呔€是溫婉拒絕。

高家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令眾人不明,何況她拒絕的還是皇帝,高家夫人微微皺了皺眉,低聲道,“凝兒,皇上面前,怎能如此放肆,皇上讓你坐,是給你天大榮寵?!?

高君凝只低著首,不曾再言。

解憂心底本想贊嘆這女子倒是與眾不同,可心內的贊還未點起來,只見上方紫衣少年掀衣而起,踱著慢步子,走到高家小姐面前,伸出了手,“凝兒,無論今后如何,可否愿交出你的心,與朕攜手?”

高君凝終于再度抬頭,瞧著他指節分明的手,再瞧向他淵源不見底的深瞳,訝然度比之方才又加深了些許。

他說,交出她的心,與他攜手。

這句話,不正是她一直等待的話么?他這人……怎可以如此容易窺探到她心底,窺探她的心,不,他是皇帝,雖年輕,可終究是皇帝。

她怎能輕易信他……

“皇上,臣女……”

“跟我走?!?

高君凝還未開口說完,前方的紫衣少年突然上前拉住她手腕,說話連‘朕’等字眼都省了,她一驚之下,早已被他拉起來,他不顧及宴上何人,赫然將她拉離,離了眾人視線。

“皇上……”眾人驚呼。

“皇上,您要帶我去哪?”

高君凝也顧不得什么了,卻還是抵不過他的力氣,硬被他拉到昭平公主府門下,高君凝又不明白,低道,“皇上,您這是要做什么?”

“此時此刻,你可以不把我當皇上?!彼蝗换剡^來道。

高君凝更是疑慮,“皇上,您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是你未來夫君,你是我未來妻子,還能做什么,你我今日難得見面,帶你出去走走,以后怕你久居深宮,再也沒那機會?!被矢ρ芑仡^,又問她道,“會騎馬嗎?”

“會?!备呔c點頭,只見一侍衛方好拿了馬匹過來,只有一匹,還未等她想明白過來,人已被他抱上馬背,他也坐了上來。

她突然不適應,有些掙扎,“皇上,臣女……”

“我有名字?!彼站o了馬韁繩,將她環緊,趕著馬兒悠悠而走,“你可以試著喚。”

“臣女不敢?!?

“我說你可以就可以?!?

當今圣上,先晉興帝七子,皇甫衍。

她皺眉,知道,可是,如何喚他?

她還未開口,他又問,“想去哪兒?”

“啊?”高君凝輕輕低了一聲,突然沒料到他會這么問,眼下一時之間她能想到去哪兒?自己以前去的地方無非那么幾個,可眼下天色已黑,怕是哪兒也去不了,她只好道,“皇上做主。”

皇甫衍低眼瞧了瞧她,笑出了聲,“我想到一個地方,只是怕你不敢去?!?

高君凝心性本也有些傲氣,當下說道,“皇上只管說便是,我不信那地方我不能去,除非皇上說的是……”

“是什么?”他好笑似了問。

“我……”高君凝噎了噎,那種地方,她如何說得出口,難道,皇上真要帶她去那種地方?

而此刻,大宴上,眾人見皇帝將人拉走,一瞬陷入沉默,只瞧向太皇太后,又瞧了眼昭陽公主,昭陽公主倒是不介意,笑道,“皇上到底年少,心性有些頑劣,這高家小姐又是他未來皇后,他怕是有些等不住,想與高家小姐私下說說話,高夫人可不必擔心?!?

高夫人低了低首,“到底是凝兒的福分?!?

“皇上不在,這不還有皇祖母在么,今日生辰,得了好些許禮物,不如此刻便拿出來與眾人分享,好圖個熱鬧?!闭哑焦骺聪蛱侍?,得她允許,便命人將禮拿過來。

見放于中間的禮盒,可大可小,眾家夫人不湊這熱鬧,只笑笑談談,眾家女子迫不及待圍了上去,臨近來看這些禮物,朝廷大臣即便人不來,也送了禮,眾女子笑笑談談間將禮件件拆開,看著羨慕又嫉妒,這大家送予昭平公主的禮,怎么也不可能隨便了去。

“公主,您不上去看看么?這都是好些稀世珍寶呢?!绷鹆滩蛔≌f。

“看了又能如何,又不是我的?!苯鈶n一直呆坐著,腦袋一直犯著暈,許是方才喝多些酒,又或許是一直隱在她身體內的毒,總之,從他對另一個女子說交心,說攜手并進,看他將另一個女子拉走,表現得如此親密之后,她便像抽掉了靈魂。

不知此刻,她該怎么做。

看來,他終究不需要她了。

那樣,也挺好的是不是?

是她親口承認那遺詔,是她親手把那女子推給他。

又是自作自受。

“呀,你們看這誰送的禮,竟然只送一幅字畫,好像也不是什么名家手筆?!?

有女子將詩念出來,“傾國佳人,伏龍鳳雛,步步精華,妙世無雙?!?

徐昕昕看了看,“說是贊美,也不是贊美,這是誰送的?”

有位女子從字畫中找出印章,細心一看,念出兩字,“瑯琊?”

許多人心照不宣,這瑯琊二字指誰幾乎已經明了,只見昭平公主走過來,將畫重新收好,又單獨走到解憂面前道,“多謝解憂公主這份大禮?!?

解憂緩緩道,“昭平公主知道我送不出什么大禮,不嫌我字丑就好?!?

“解憂公主字跡揮灑自如,又離而不絕,倒似沒有女子的那般秀氣,不知是何人所教?”

解憂簡單回了幾個字,“皇上教的?!?

昭平公主附和一句道,“幼時皇上性情頑劣,倒難為他肯靜下心來教你寫字。”

“是啊,幼時衍兒很玩鬧的,不像現在,不玩不鬧,見了誰都是同一個樣子?!苯鈶n依舊笑著。

昭平公主量了她幾眼,“他如今是皇帝。”

解憂嘲笑,“是啊,他是皇帝,當今天下,誰都不能不把他放眼里,所以昭平公主,你以后可不必再因我費心,我會離他很遠。”

“你對我有偏見?你恨我?”昭平挑了眉。

“恨一個人很難的,誰也沒必要去記恨一個自己不在乎的人?!苯鈶n看向她,“我不知道那兩份遺詔的中間過程,但總覺得,與你有些干系,但我不恨你,真的,我希望他身邊有你這樣的人,能真心為他籌謀,有能力助他,不像我,什么都沒有,我想,你幫他的唯一條件,便是要我離開他身邊,我可以離開?!?

“你又有些聰明了?!闭哑焦魍锵Я艘幌?,“父皇臨行前確實交代過我,只要你不在,我便助皇上制衡徐家,若你依舊纏著皇上……”

“那第二份遺詔,我看了?!苯鈶n有些淡然,“只要我不在,它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出現,屬于他的永遠是他的,無論是徐太后還是九皇子,都奪不走?!?

“父皇用那第二份遺詔又孤注一擲了一次,沒想到,還是父皇贏了,你真的因為這個離開?!闭哑焦饔滞蝗恍α艘幌拢淙坏模翱墒牵阋詾槟阏娴哪茈x開得了么?”

解憂又問,“他當真不知還有那第二份遺詔?”

“這份遺詔,看過的人不過五個,他是否知道我也不得而知,或許,還不知道吧?!闭哑焦饔中?,“怎么,你打算告訴他?”

解憂搖頭。

昭平公主不明白,“為什么?”

“昭平公主不也瞞著他么?”解憂又簡單分析了一下,“其實,那第二份遺詔毀不毀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選擇了嫁人,他也娶了一個皇后,昭平公主想要的已經完成了,而昭平公主清楚,我既然選擇了嫁人,選擇了離開他,那第二份遺詔早已對他威脅不大,我如今再去告訴他有那么一份遺詔,以他的性子也不知會做出什么來,給我自己惹麻煩,也給他惹麻煩,何況現在,他還不是徐家對手,不是么?他不應該被我束縛牽絆,他應該放開手腳,掃除所有障礙,天下,才是他真正要的!”

就這樣吧。

反正以后,再也與他無瓜葛,無所謂了。

反正,她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再這么算計她,也沒多大用。

昭平公主看著她,鍍凌了氣息,“你終是看明白了?!?

只是,她做這些,不是為皇甫衍。

父皇臨終前的話語,句句繞在耳邊,她沒辦法,沒有選擇,她并不是真心的想幫皇甫衍,她做這一切只是想掩蓋心底的那個惡魔,這么多年來默默隱忍所承受的一切。

昭平心底呢呢喃喃,不是真心幫他,真不是……

聚樂坊。

此刻,夜色下,依舊人滿的聚樂坊二樓,嘈雜的聲音亂哄哄一遍,高君凝倒是第一次知道晚上還能有如此熱鬧的地方,人多,皇甫衍小心護著她,找到一方空木桌,緩緩坐了下來。

跟著他的隨從只有一個勾弋。

“皇……”高君凝方開口,意識不妥,又改口,“公子,我們是要玩這個么?”

“來賭坊,自然是要賭?!被矢ρ苣明蛔游⑥D,“敢不敢與我賭一局?”

“公子想玩,我奉陪,只是,”高君凝看著木桌上的東西發呆,“我不太懂玩這個?!?

“我也不懂,前幾日剛學的?!?

高君凝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真不明白一個皇帝,為何要學這個?

“我特意與你賭,難道你不問我賭注是什么?”他又問,將四顆小骰子捏在手里。

“那,賭注是什么?”

“你?!彼朴贫?,“還有你身后所有的一切。”

高君凝皺眉,“高家?”

“不錯?!?

“那輸贏條件是什么?”

皇甫衍輕然道,“我若贏了,我娶你,你安心做我的皇后,我可以給你以及你們高家要的一切,如若你贏了,你可以說說你的條件?”

高君凝道,“這個輸贏條件沒有意義,無論輸贏,你終究還是要娶我,我還是要做你的皇后?!?

他明眸微含,“的確,我還是要娶你,只是,你這個后位能坐多久,誰也不能保證?!?

聽他說這話,高君凝不知怎的一冷顫,大腦迅速思考起來,“你的意思是,我若幫你,我便能保得住后位,保得住高家,若不幫,我便要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了?”

“不,你們高家如今也權大一方,我只是不想讓它又成為另一個徐家,我知你并不貪戀這后位,可高家族中總有些其他想法,而我,要在這些想法伸出之前,壓制住它。”

高君凝又迅速想起來,高家若出了一個皇后,必然又權勢大一方,高家人其他人的念頭,自然是希望這皇后又生一個皇子,將來繼承皇位,那樣,高家才是榮寵,并將這榮寵百年綿延下去,好比徐太后徐家一樣,也是因為曾是皇后又生有太子,如若不是太子意外死亡,如今坐這帝位的,必然是徐太后兒子。

高家如今有一位皇后,自然也會有那樣一兩個念頭。

皇上怕高家也有這樣的念頭?

高君凝嘆息,不止皇上怕,徐家也怕,徐家在宮中若只靠一個徐太后撐著,自然是不行的,所以徐太后早想在皇帝身邊弄個徐家女子,她這一奉遺詔坐上后位,高家與徐家,自是水火不容,又相互牽制,徐太后能不能容得她這皇后都是個問題。

難怪他會說,后位能坐多久,誰也無法保證。

她若靠著他,高家自然也得向著他,高家想要的一切只有他能給得,她如不靠著他,他還會再找其他人,那么必然,為防止高家變成另一個徐家來牽制他,高家便是他恨不得拔除眼中釘了。

她這后位可真難做,前面有他盯著,后面有徐太后虎視眈眈。

可她還是要靠他,徐太后再如何厲害,總不至于在他眼皮底下莫名廢了她后位,另立徐家女子為后,所以,他才是掌握一切的根源,高家必須幫他壓制徐家,因為只有扳倒了徐家這顆大樹,高家才能長的更茂盛。

他單獨約她出來,只是來明確他的想法,更借她來確定高家的想法。

看來以后,沒有平靜日子過了。

“賭,運氣居多,公子的運氣自然會比我好,可我也還是想賭一賭我的運氣,若我贏了,我安心做你的皇后,高家也能給公子要的一切,不過,我需要外加一個條件?!?

他說道,“什么條件?”

“交心?!?

他低吟了一遍,“交心?如何交心?”

高君凝終是難得露出一個笑容,有些朦朧的羞瀾之意,“你是我未來夫君,也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夫君,我知道你還會有很多女人,我不奢求太多,我只希望你的心里,能有我的地位,不要把我當成你們隨時可以犧牲的工具,也不要把我當成你的玩寵,首先,我也是個普通的人,普通的女子?!?

她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子,這個如花年紀,也曾幻想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少女,只是她比常人明白,這個愿望太遙遠,她把它壓減了一點,不奢求太多。

“交心……”皇甫衍又將這兩個字呢喃了一遍,看著眼前這個與他大不了多少的如顏少女,心中微微動了一下,想起了另一個女子,那個女子說,阿兮,有你在我便開心,你不離開我,我不離開你,我們一起。

那個女子曾說,無論你師兄是誰,他要敢傷害你,我跟他沒完。

那個女子說,我不能一直戰戰兢兢畏畏縮縮的怕死,我要勇敢的去愛一次,爭一個愛人,哪怕前頭刀山火海,我也要闖過去,和你一起,再也不離。

那個女子還說,你知道一個女子什么時候最霸道么?笨啊,當然是和另一個女子搶男人的時候。

可是,如今當真有別的女子近他身邊,要嫁給他,她呢,連搶都不愿來搶,放手放的如此干脆,甚至不信他,親口承認遺詔親手把別人推給他當皇后。

說好的,都變了。

他親手拉高君凝出來,隨意看了她一眼,可她卻表現得從不在乎,不在意,想起那日她誤以為他寵幸了徐昕昕,那么生氣,那么吃醋,那么不開心,可如今他在她面前這般對另一個女子,她不在乎。

她居然一點都不在乎。

她怎么可以如此不在乎,他卻一直心心念念著她。

高君凝到底與她是不一樣的,高君凝能允許他有其他人,只要求有一點地位,可她不同,她要他的全心全意,一點地位是不夠的,可他心里從始至終只有她,這種全心全意,還不夠么?

到底要怎樣?

“公子……是我的要求,過分了么?”高君凝低了首,咬牙輕聲道,“我知道,于公子而言,這個要求,確實過分了些?!?

他忽然說,“賭一局。”

高君凝抬頭,不明。

他拿出四顆骰子,攤開在她面前,“你我賭一局,聽天由命,賭誰的運氣好,你贏了,我應你的條件,以后若真有何危險,必定先顧及你的性命,也不會單單只把你當棋子,你既是我妻子,必然給你妻子的對待,當然,我也有條件,無論你今后榮寵如何,不要越了我的底線?!?

“公子的底線是什么?”

他又從木桌棋盒里,將一塊方方正正雕刻得像小兵模樣的雕木拿出來,擺在了木桌上刻有‘白丁’字樣的方位上,“不要傷害我在乎的人,而我也不會喜歡上你,所以,以后你可以收起一些小心思?!?

高君凝的臉色明顯僵了僵,想起諸多傳聞,問,“公子在乎的人,是誰?”

他冷冷掃了她一眼,不答話。

高君凝心知自己問多了,當下收斂了臉色自嘲了下,說道,“既然你我之間只是一個條件交換,自然我不會對你有心思,看來,這賭局我還必須得贏,不然,與自己夫君交心的機會都沒有?!?

高家在乎的是榮寵,又是否在乎皇帝對高家女兒是否有喜歡之情,那些族老們只是把她當成高家能登榮寵的棋子,他們從來都不在乎的。

可是,她在乎。

她不想當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不想自己未來的夫君,除了給她榮寵,其他什么都不給,不想在自己夫君面前,與其他女子一樣,她希望她是特別的,哪怕只有一點。

與一個皇帝交心,不能,可她真的想賭一次,她想贏。

高君凝掃了木桌幾眼,她偶有聽過,這是一種名為彩選的賭博方式,一張四四方方的棋桌,桌上刻著一張圖,圖中每一個小格子寫下了朝中所有官員職位,從目不識丁的白丁開始,可以一級一級往上升,升到最大的官,而最大的官有三個,左右丞相,大將軍,王爵。

這三個分別是文官最大職位,以及武官最大職位,能夠升到這個位份上,幾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王爵是指公侯伯子男以及藩王,這是極其少見的,因為王爵一般是世襲,無法靠升降,但如若運氣好,出身便是王爵,自然前途無限。

再往下便是內務總府,京兆衙府,大理寺,朝中六部,郡守督撫,縣官,鄉長,等等四十多個一級比一級的官銜。

她又迅速掃了一眼棋桌上標明的玩法,同時擲四顆骰子,每顆骰子六面,一為黑色‘贓’字,二為綠色‘功’字,三為綠色‘才’字,四為紅色‘德’字,五為藍色‘良’字,六為藍色‘柔’字,遇贓表示貶黜,遇德超遷,遇功才良柔表示升轉。

所以,若想贏,須得靠運氣,若能每一把都能遇到兩個德字,自然是好運到來。

若是能擲四個德,便直接‘封典’,成為王爵。

當然,同時能擲出四個德字來,怕是當世也無此人。

高君凝也從棋盒中拿一個人形雕木放到‘白丁’位置,用一個雕木來表示自己此時此刻的位置,皇甫衍將四顆骰子遞給她,“你先。”

她拿捏著骰子,看了他一眼,第一擲是‘出身’,這出身決定升遷命運,手心的四顆骰子,同時擲了出去,停落在棋桌中央。

“兩德一良一柔,不錯?!彼潎@這‘出身’很不錯,便收好四顆骰子,見她將擺在‘白丁’上的雕木按照格子上的獎懲移動了幾位,他擲了一次。

“三德一才。”她念出來,既贊嘆他的運氣,又恐被他給超了,若是他運氣一直這般好一下,她如何追得上他。

他緩緩移動自己的雕木。

如此,兩人反復投擲下去,直到他官逼六部侍郎,她卻還在郡丞邊緣打轉,等她到達六部各司郎中,他已是六部尚書,不知怎的,他總能比她遙遙領先一步,而且他每次扔骰子,從未扔出過一個贓字,要么升,要么轉,不見他被貶黜過。

這可差點氣壞了高君凝,她不信他運氣能如此好,他扔了兩才一良一柔,六部尚書轉為大理寺卿,她扔了兩德一功一才,勉強能坐上尚書的位置,見他一擲,直直坐上太師之位。

這太師是指太子老師,一般只是很高的虛位,不算個正式的官職,可若有朝一日太子當了皇帝,若太子倚重這太師,太師成為朝堂丞相,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高君凝緊緊的盯著他這一擲,若他擲出個兩德或三德,便可直升左右丞相,而她已由文轉武,還是個武官中郎將,上頭還有衛將軍,驃騎將軍,才能直升大將軍。

難道,真的要輸了么?

高君凝緊張了起來。

內心莫名的想喊,千萬不要贏,千萬不要。

皇甫衍看著她緊張恐懼的神情,弧角微彎,莫名一笑,手中的四顆骰子擲了出去,許是他仍的力道大了些,其中有兩顆,滾落在地,他彎腰輕輕撿起,放在棋桌上。

桌上兩顆骰子是一德一才,而他撿起來放在桌上的兩顆,都是顯示贓。

“好像這一擲運氣有點不太好。”他微微凝笑,呢喃了聲,“身為太子之師,卻獨占了兩個贓字,不殺已是仁慈,讓他貶到遠地去吧?!?

他的雕木,重新回到了遠點,白丁。

“公子,這不符合彩選玩法?!备呔?,“雖有兩個贓,卻還占了一個德,說明這太師還有貴人保著,怎能被貶回白丁?彩選中可沒有這樣的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我說有就有。”他指了指她的雕木,“繼續。”

最終結果,毫無疑問,她贏了。

他的雕木一直未有多大升遷,還停留在鄉長之處,而她的雕木已升為大將軍。

一局玩了半個時辰,走出賭坊時,她心中一直不平,他送她回高府,在半路中,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喚了一聲,“皇上。”

他看出她的疑問,“想問什么?”

“皇上……為何要故意輸?”她微微拉長了音,明明他擲出的數是兩個德,加上桌上那個,便是三德,可他故意掉落兩個,還把那兩個德改成贓。

明顯,他是故意要輸。

“這一賭局,無論輸贏,你我都會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如果我輸了能讓你高興,何樂而不為?”他聲音輕輕淡淡。

“就因為……讓臣女高興?”高君凝心里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她贏了,她說過的條件,是交心,一個皇帝,真愿意故意輸掉賭局來與她交心?

“你的條件,我記得,也不會忘?!?

他說,他會記得。

她似乎,心內有一種沖動的相信,信這個少年的承諾。

直到送她回高府,她無半句多言,直到自家侍婢采兒出來迎她,她只見他消失于寥寥長街,低首,她摸了摸懷中被她悄悄拿回的兩個骰子,撫了撫那兩個贓字,喃喃道,“采兒,你說,我是不是對他動心了……”

可是他說過,他可以給她榮譽,給她寵護,給她該有的自由,會把她當成妻子來對待,而不是一顆隨意擺布的棋子。

可是,他也說了,他不會喜歡她。

(彩選是古代一種賭博游戲,小說中相對改了改玩法。)

主站蜘蛛池模板: 南汇区| 安阳市| 连山| 宿州市| 商都县| 松阳县| 安阳市| 岱山县| 盐城市| 鹤岗市| 东宁县| 馆陶县| 彰化市| 景东| 彩票| 社会| 麻江县| 大新县| 日土县| 乐至县| 蒙城县| 托里县| 大竹县| 普陀区| 林周县| 横峰县| 新安县| 吴堡县| 乐清市| 普定县| 泰兴市| 高州市| 伊吾县| 富平县| 乌拉特中旗| 榆树市| 罗定市| 大港区| 常熟市| 蓝山县| 东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