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承乾殿上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9688字
- 2016-01-22 13:55:27
待內寢中,只剩下兩個人,許嬌兒突然一步步走近,解憂站著沒動,極為鎮定的看著她,“許太子妃有何要說?”
她不喜歡和一個人這樣待著,何況這個女人還時時刻刻不得不提防。
許嬌兒在她一步之遠處停下,輕聲道,“你想不想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解憂笑了笑,許嬌兒這話似乎帶著點示威的含義,解憂反擊道,“許太子妃難不成想說,這孩子,是當今皇上的?如今這些謠言多的是,不必勞煩許太子妃親自來提醒。”
“你不信?”許嬌兒挑了眉。
“奇怪。”解憂冷了一聲,“我為什么要信?”
“那不如我給你說個秘密,說不定,你便信了。”許嬌兒圍著她轉到她身后,“你可知,前太子是怎么死的嗎?”
解憂并不說話。
許嬌兒嘆了氣,“說實話,他死有余辜,皇上與前太子素來便不和,尤其是在皇上知道,你因十皇子入天牢,還被前太子欺辱之后,皇上對前太子可謂是恨之入骨,前太子一死,最得利的人,只有皇上。”
解憂卻依舊淡然,沒有開口。
許嬌兒繼續說道,“前太子奉命去了蛟河郡,半月之后,你可知,皇上也秘密去了蛟河郡,那你知道,皇上在那段時間做了什么嗎?”
解憂緊緊盯著她。
許嬌兒繞到她前頭,冷音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跟著前太子,根本就不知道皇上也在蛟河郡,直到前太子死的時候,我只聽他臨死前喊了一句話,那句話,讓我很確認,誰是殺死前太子的人。”
“夠了!”解憂終于冷冷,想繞過她身側,去叫蝶蘭。
許嬌兒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偏不讓她走,她不敢太過掙扎,怕一松手,把許嬌兒一摔,她罪名又得多一條。
“怎么,你沒有膽量想知道么?”許嬌兒抓著她,聲音徒然壓低,“那時,我方好趕過去,林子里傳來前太子的聲音,他說,‘皇甫衍,我就知道,是皇甫衍做的’!”
凌厲的聲音,也似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如當時皇甫鄴喊出的那般。
解憂突然嫉惡似的看著她。
“我趕去的時候,前太子已經死了,皇上選擇不殺我,留了我活口,我想,他只是想讓我通風報信說太子是被賊匪殺死的,好與他無任何關系,我也知道,前太子一死,我只有死路一條,徐太后要我殉葬,我沒有辦法,只有一路逃,后來是皇上找到我,是皇上跟我說,只要我有孩子,徐太后便不會動我,我依然能擁有所有一切,所以——”
許嬌兒靠近她耳邊,呼出聲音,“皇上跟我要了一個孩子。”
解憂退后了兩步,“我不信你。”
許嬌兒松了她手,錚錚狂笑了一下,“信不信隨你,不然你現在便去承乾殿問問皇上,哦對了,忘了告訴你,現在承乾殿上可是亂得很,徐太后拿了先帝遺詔,正對皇上發難,先帝的遺詔似乎與你有些關系,恐怕這個時候,皇上也沒心思回答這個無所謂的問題。”
遺詔!?
解憂只想著這句話,遺詔,是指哪一份?
許嬌兒見她臉色一白,頗為得意,神氣的挑了挑眉,不是說當今皇上年少,卻獨寵這個解憂公主么?這公主回宮這幾日,后宮談論幾乎全與這公主,更甚至有人傳皇上曾把這公主秘密藏好,不知怎的,徐太后極其思念這位公主,又將其迎回宮中。
似乎,這位公主一下成了寵兒,徐太后看重她,太皇太后也因她回宮,聽說昭平長公主也與她似有若無的走近,尤其皇上對這公主更是看護有佳,這讓許嬌兒如何能忍得,她便不信,這公主與皇上竟沒有一點隔閡。
上次借詩音已讓這位公主受氣了,又聽說她離了宮,許嬌兒不知有多高興,可是,她卻又回來了,帶著如此多榮譽,她許嬌兒看不慣,更看不順眼,她許嬌兒得不到前太子的寵,得不到當今皇上的寵,憑什么,她能,她只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前朝公主,不公平!
解憂卻只剩下冷笑了,說來說去,什么目的呢。
太嫉妒了,如同她妒忌徐昕昕一樣,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來。
她蒼涼了一瞬聲音,“好,我去承乾殿問他。”
解憂換了衣衫,出了長樂宮,望著周圍異動,這才明白事態的嚴重性。
外頭侍衛一隊隊巡邏過去,幾乎是不停一刻鐘便有一隊侍衛匆忙走過,這讓她不自覺聯想到宮中緊急戒備時,便會有那樣的大動作,一想到承乾殿上興許發生了什么,解憂不由加緊腳步。
到承乾殿門口,幾個侍衛攔住了她,她再也前進不得,只嚷嚷道,“放我進去,去稟告皇上,我要見他。”
頭領侍衛只道,“太后有令,今日任何人等,不可進入大殿。”
“太后?”解憂不明白,守衛宮中的禁衛軍,怎么會認太后的命令,不是應該聽命于皇上么?
她忽然又想起宮中禁衛軍統領,是西陵臻。
他怎會聽太后命令?
解憂再也顧不得什么,想要豁出去硬闖,頭領侍衛方要動粗,卻忽然聽得一人道,“住手。”
頭領侍衛立即轉頭,稟告道,“西陵統領,公主要硬闖,卑職不知應當如何。”
解憂抬了頭,頭領侍衛身前的臺階之上,站了一個人,正是西陵臻,西陵臻看了她一眼,只吩咐道,“讓她進來吧。”
“是。”頭領侍衛應聲,便讓開了道。
解憂趕緊上了臺階去,看了西陵臻幾許,對于這個人,她無法對他知跟刨底,更不知此刻他放她進去是為何,來不及說什么,念著承乾殿中的那人,匆匆掃了一眼而過,解憂便暢通無阻進入承乾殿。
承乾殿。
一眾朝臣皆是跪地,徐太后本是垂簾聽政,此刻已從簾子后出來,立在殿前下方,年輕的皇帝,位于高座之上,一言不發。
說話的一直是徐太后,話音繞梁于承乾殿已是半個時辰之多,氣氛很是詭異,先帝衣袍已然擺在殿前。
“先帝既己留下這遺詔,哀家也不得不尊,這遺詔,藺大人,高大人,還有翰林居蕭大人皆已驗證過,的確是先帝親筆所寫,既然已無差錯,哀家懇請皇上謹遵先帝遺詔。”徐太后渾厚了嗓音。
自這道遺詔出現以來,亂的是臣子,皇帝卻是坐懷不亂,坐在上頭聽徐太后講了一大把顯見的道理,又見群臣一一驗證這道遺詔。
馮榆這才將遺詔遞送上來。
皇帝的眉頭這才緊皺了一下,從遺詔出現,到太后發話,念了這份遺詔,這份詔書先后經過了多人之手,驗證真假,群臣驗證的是字跡,遺詔內容一掃而過,并無不妥。
是沒有不妥之處,也沒有任何錯漏。
看著這份遺詔,皇甫衍沉默了良久,遺詔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最后蓋上的紅色帝璽,也無插假。
這是一份真的遺詔!
群臣看著上頭坐著仍舊一言不發的人,這一炷香時間都過去了,皇上該認得先帝字跡,如此對比之下,豈能有假?
但皇帝卻還是盯著遺詔,讓底下人琢磨不透,皇帝要做什么。
“皇上,這遺詔,可是真的?”
終日不見上朝的藺平,今日卻上了朝,此刻又上前一步問道。
終于,上頭少年放下了那道遺詔,淡淡道,“的確不假。”
徐太后接道,“既然皇上已確認為真,這遺詔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哀家懇請皇上即刻賜婚,以此了了先帝心愿。”
坐上少年淡了音,“母后所言極是,但朕認為此事還有欠考慮之處。”
徐太后疑慮,“哦,皇上此話怎說?”
皇帝含著猶豫,“朕記得,幾日前母后請宴,解憂公主曾說只嫁自己歡喜之人,如若不是,便終身不嫁,朕若強行賜婚,豈不違了解憂公主誓言,解憂公主性子極烈,朕怕,好事不成卻成喪事。”
那日解憂公主的話,有幾位重臣皆是親耳聽到,此刻被皇帝一提,倒也覺得皇帝的話不無道理。
徐諶卻跨前一步,道,“皇上,解憂公主的確是說過這樣的話,但這話在先帝遺詔面前卻微不足道,圣旨不可違,先帝遺詔更不可違。”
“皇上,先帝衣袍在此,如先帝親臨,既然先帝留了遺愿,皇上仁義孝德,不可因解憂公主一句話違逆了先帝旨意!”
又一個人站出來,跪地。
眾人一見,這先帝遺詔確實重大,既是真的,豈能違逆了去,于是,一大撥臣子陸續跪下,念著,“臣等懇請皇上謹遵先帝遺愿!”
聲音,洪亮如鐘。
跪了一大片官員,站著的僅有高良姜與藺平,還有站立中央的徐太后,高良姜瞧了身后黑漆漆的烏紗帽,最終也掀衣擺而跪。
藺平還在猶豫。
上頭的少年冷笑了一下,好笑,他什么時候有說過他要違逆么?不過一句有欠考慮,須容后再議,在他們眼里,便是違逆了?
這是要他即刻下旨賜婚才罷休!
當然,被賜婚的不止一個冥解憂。
“皇上,解憂公主雖如此說過,但這遺詔即便是皇上也不可違,又何況一個公主,哀家懇請皇上遂了先帝心愿,以慰先帝在天之靈。”徐太后又上前勸道。
少年正欲再開口,“母后——”
“徐太后說的極是,先帝遺詔誰都不能違,即便是當今圣上。”
眾臣一驚,紛紛扭頭望向殿外頭,那個聲音的來處,太后也驚訝了一下。
大殿門口,一席藍衣飄然的女子,脖子上一圈紗布,中央猶有一點鮮紅,正緩緩步入殿內。
有人呵斥,“解憂公主來做什么,這承乾殿豈是女子隨意進來之地。”
女子笑了,“這位宋大人說的極是,這承乾殿怎能是一個女子來的地方,太后娘娘,這位大人似是在說您,一介婦人,是否來錯了地方?”
徐太后面色不改,那宋景柏卻是驚了一身汗,恨不得抽自己幾下,這不是拐著彎栽贓嫁禍,他可對太后絕無二心!
雖然有許多對太后垂簾聽政極為反對的人,但敢這么明目張膽說出來且輕言譏諷的一個,怕是非這女子莫屬,甚至說完之后,無半點懼怕之心。
“哀家行得正,坐得端,皇上年少,處政猶有不及,哀家自然該替皇上帷幄幾分,今日又涉及先帝遺詔,哀家若不出面,誰又能把持大局!”徐太后冷眉一掃,冷冷射向她,“倒是你,私闖承乾殿,你可知犯了大罪,念你初犯,哀家會從輕處罰。”
聽到這句,解憂有一種想笑的沖動,但最終忍了忍,走到太后面前,道,“太后娘娘,您莫忘了,這是承乾殿,是天子的地方,就算要罰,也該是天子,可天子都沒發話,什么時候要太后娘娘來處罰一個人?”
“你——”太后微怒,冷眼一挑,“是誰把她放進來的,來人,把解憂公主帶下去!”
殿外,走進來幾個侍衛。
“眾位大臣都在此議論解憂的婚事,解憂豈有不關心的道理。”解憂向徐太后低了一身,“不勞煩太后娘娘,解憂說完幾句話自己會走。”
不等那些侍衛靠近,她已經大步走上大殿座上,離他只有三步之遠。
見著龍案上的黃布遺詔,解憂劈手奪了過來,一個字一個字看完,看到最后卻是連笑都不想了。
這遺詔內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若說起來,還真是兩樁美事。
解憂又感覺有些慶幸,還好,只是賜婚遺詔,不是徐菱光給她看的那份。
可是她知道,承乾殿外被禁衛軍包圍,且是奉太后之命,若他不應這賜婚遺詔,或還有其他舉動,那么,那徐太后手中那另一道遺詔一旦拿出來,后果……她不敢想象!
不能,不能因她而毀了他的一切。
所以,該決斷了。
這一次,是真的,徹徹底底的決絕。
從進來到現在,她一直都試圖讓自己鎮定,不那么害怕,可事實,她心底很冰涼,心中微緊,收好詔書,解憂感覺有些無力,又有那么點慶幸,她來的還不算遲,那第二道遺詔還未拿出,她還有機會改變這局勢,她唯一能為他做的。
她不會讓任何人,毀了他得到的東西。
群臣看著上頭女子不明的舉動,連太后也未阻止,暫且看看這公主想做什么。
從她進來到拿走遺詔,皇甫衍也看在眼里,直到又見她拿著詔書轉過身,看著她眼神的一剎那,他心弦不知怎的一緊,幾個字輕輕送出,“……解憂,這承乾殿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先出去。”
他不知怎的怕,怕她會做出什么令他始料不及的。
“出去,然后呢?”解憂抬了抬手,盯著這份遺詔,涼輕了聲音,“你打算駁回那些人的話,不承認這份遺詔么?承乾殿外西陵臻已帶兵包圍。”
“西陵臻?”
“你可知你若不應,后果如何?衍兒,沒有辦法了。”
“我已有了萬全之策,只要能再拖延些時日,這份遺詔,必將永不存在!”他低沉了眸,“解憂,你不信我么?”
她凄涼了音,“以前信的,如今,不信了。”
他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你曾與我說,你幫許嬌兒,是因太后要拿她為前太子殉葬,她沒有活路,你才不得已幫她,我信了,可是,阿兮,事實真的是這樣么?你真的只是因此幫她,真的沒有瞞我別的什么?”
他微微抿了抿唇,冷冷道,“你闖進承乾殿,就質問我這個?”
“無所謂了,你與不與我說都無所謂了。”解憂又緩緩近了他幾步,“反正,我再也不會信你了。”
他卻不信這是她出口的話,那么絕凌的眼神,他心中堵得慌,“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知道。”
她說,她不信他。
是啊,她不信,不信他與許嬌兒會有什么,明知許嬌兒想氣她,明知許嬌兒說的并不全是真的,更明知許嬌兒的孩子不是他的。
她卻還是跑來承乾殿,以不相信他的口吻,質問他。
可是,她又怎會不信他,她信他的,一直信,一直信,即便所有人都認為皇甫鄴的死與他有關,她信他,她的衍兒她的阿兮絕不是那樣的人。
可是,皇甫衍,你能毀了這道賜婚遺詔,可還有另一道呢。
只怕,你還不知道那份遺詔的存在,皇甫劦,還給你留了一份特別的。
你現下又要如何能毀得呢?
沒有辦法了。
“阿兮。”她的聲音很輕,很顫,輕得只有他與她能聽到,她問他,“我只問你一次,若這一刻,讓你在皇位與我兩者間做一個選擇,你會選什么?”
他坐在這個帝位上,她問,皇位和她。
天下和他的女人。
她只是覺得皇甫劦真狠,讓自己的兒子真真正正坐在這金鑾寶殿上,去選江山與女人,這個手段,太狠。
他的每一個表情她都沒有放過,只是所有的,都不是她期料的。
她想過一萬個可能,而每一種可能不外乎她希望他選她,只要他說一個‘你’字,哪怕是他一個猶豫或者糾結這個問題的神情,她想,她不后悔,這輩子值了。
可是,沒有。
他幾乎是反射性的輕問,“為什么?”
為什么要問這樣一個問題,為什么要做這樣一個選擇,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選擇。
是啊,他問為什么,她答不上來。
他許是太年輕,即便他能運籌帷幄,果斷決絕,但還是太年輕,至少在她面前,在男女情愛這一方面,他只看得懂她的表面,知道她的喜怒哀樂,可她的心呢,他有真正去了解過嗎?
她想的遠,想的多,像是要把所有問題想個透徹,在他眼里可以不必計較的東西,她還計較得多。
她的這個問題,并不深奧,只有兩個選擇,他卻只是問為什么,像個孩子般的問,而她其實想聽到的只是一個回答,并不是他的為什么。
因為沒有原因,沒有為什么。
因為她也無法回答他的為什么。
如果他舍得這個帝位舍得這個江山,便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她,便不會這么問了,如果他足夠強大能自己主控這大晉國,她便也不會問。
到底江山與她之間,他更在乎自己坐著的江山。
既然他那么在乎,她必然也是更在乎他所在乎的,不過就是一個天下,不過就是這無所謂的晉國江山,不過就是這集萬千權利于一身的皇位。
他要,她能如何,自然,她便給他所要的!
她在心底補了一句,阿兮,日后你會明白的。
解憂快速的抽回望著他的目光,捧著那道詔書,一級一級走下臺階,在先帝衣袍前跪下。
詔書舉過頭頂,她喊道,“解憂愿遵從先帝遺愿,即日完婚!”
眾臣子,徐太后,連帶寶座上的他,一瞬驚愕!
徐太后一瞬間嫉惡如仇,這個選擇本該是由皇帝親手來選的,卻不料到解憂對這遺詔會應得如此干脆,她若如此應了,那第二道遺詔也無拿出來的必要!
徐太后看向了皇帝,只見他幾乎是佛袖怒起,底下臣子又訝然,本該要說幾句恭賀話的宋景柏,話鋒又咽回了心里,踱了眼太后。
徐太后見皇帝如怒,忽然燃起了另一絲希望,冥解憂雖同意,可若皇帝不同意,那第二道遺詔還有見光的可能。
底下人只聽站著的皇帝道,“朕記得,母后請宴,解憂曾為誓,要嫁自己喜歡之人,否則永不嫁,這話,可是真的?”
“解憂說過這話,這話,是真的。”解憂沒有起身,卻能聽出他話中深深的壓抑,他又說,“既然如此,那解憂如今可有喜歡之人?”
解憂盡量抬頭,一個字洪亮這個大殿,“有。”
他輕輕涼笑了一番,“既是如此,若解憂所嫁之人并非自己喜歡的人,那這指婚遺詔便是強人所難,朕既不愿違背先帝遺愿,也不愿見自己姑姑因這遺詔違背誓言,朕確實,難做決斷。”
“皇上,這解憂公主誓言是小,先帝遺愿為大啊。”宋景柏連忙站出來道。
高良姜不曾發話,畢竟這也涉及他女兒婚事,又是立后大事,藺平見如此,也只站出來道,“皇上,既然解憂公主愿意嫁,也并不計較那當日誓言,臣認為,皇上應允這婚事也并無不妥之處,況信國公之女,溫良賢德,是為佳后人選。”
于是,便有更多人站出來。
前前后后,都是諫言的,跪倒大片。
本是徐太后發起的遺詔,也是徐太后第一個要皇帝遵守遺詔,可此刻,徐太后卻不再有何多余動作,仿佛只看上頭的皇帝如何決斷。
跪的人,越來越多了。
而皇帝才不過說了一句話。
解憂無力一笑,看吧,早說這種事,那些大臣不拿折子逼他,也要拿唾沫星子逼他做決定,他才方登上帝位,無實權在手,如何必得過底下那一批批資歷頗深在朝堂覆手十多年的臣子。
他若不立即做決定,遺詔在手的徐太后虎視眈眈,承乾殿外頭又是已聽命于太后的西陵臻。
禁衛軍已將這殿層層包圍。
可知,會發生什么?
他卻,還在猶豫,手握成爪。
徐太后冷冷一笑,話鋒忽冷,直指皇帝道,“皇上遲遲不肯應允這詔書,是不想將解憂公主嫁了其他人,還是不想承認這遺詔?莫非,皇上是真對這解憂公主有情義,想將這解憂公主,納入后宮?”
徐太后一言戳中重點,大臣駭然。
皇帝與這公主的傳聞,大殿之中哪個人不曾有過耳聞,如今太后這般提出來,那年輕的皇帝,莫非真有這意思?
難怪,遲遲不允!
“母后這話是何意?”他咬了咬牙,整個人出口的話幾乎要將人冷掉。
徐太后言道,“解憂公主是先帝之妹,于輩分上,更是皇上的姑姑,雖非嫡系血親,可這姑侄關系,天下皆知,如若皇上真與解憂公主有什么,便是人情亂倫,亂了禮法,亂了天下,更由天下人所不恥,所不容!”
“放肆!”殿上位的人終是大怒,龍案上一大批折子滑落,皇帝這才緩緩減了氣,凝了冷音道,“朕何時說過不承認這遺詔,母后莫聽信讒言,誤解朕的意思。”
“那哀家敢問皇上,皇上可否有將冥解憂納入后宮的意思?”徐太后冷冷逼問。
眾大臣默然,皇帝不說話,連動作都沒有,單單看了跪地的解憂一眼。
解憂看著地面,連頭不曾抬。
他更是心中一亂,這個時候了,她怎還可以與他慪氣,便因為他幫了許嬌兒么?
他從未對許嬌兒有過什么,那時他救許嬌兒不過是想拉攏許嬌的父親,他自問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她卻跑到殿上質問他,那么絕情的不信他,絲毫不管這承乾殿是什么地方,更不管她若是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于如今的他而言,便是火上澆油。
徐太后又逼問他,她卻當做什么都不在乎,那么絕傲。
她還能捧著遺詔,鄭重有詞說即日完婚。
真的,什么都無所謂了?
他不信!
“有又如何?”他的聲音響亮大殿。
眾臣一臉惶然,解憂亦是顫了顫唇。
只聽他再說,“沒有又如何?”
“既是皇上沒有這心思,哀家請皇上立即下旨指婚,遵了先帝遺愿。”見皇帝久不說話,只當皇帝默認,徐太后終是也緩緩跪了下來。
連堂堂太后,也給皇上跪下了,這是在徹底的逼他!
而在徐太后跪后,解憂立即補上一句,“解憂請皇上下旨。”
見著跪了一地的人,尤其是連解憂也這般跪求,他忽然是被重重一擊,整個人乎即頹廢了些許,呢呢喃喃道,“真是如此,如若朕真要將冥解憂納入后宮,你們,要以死諫言了?”
聽著話,臣子更是大聲,“臣懇請皇上三思后行!”
徐太后猛然又道,“皇上,皇上若真要如此做,哀家無臉向先帝交代,為存皇室顏面,哀家必將,先殺了這解憂公主!”
藺平當即勸道,“太后萬萬不可!”
解憂輕輕閉了閉眼睛,仿佛不想讓自己納入這場惡斗之中。
沒用了。
沒有辦法了。
解憂緩緩睜開眼睛,正欲開口,殿外赫然又響起一道蒼瓊的音。
“哀家在此,誰要動解憂公主!”
隨后另一個聲音才緩緩報上來,“太皇太后到!”
眾人又是一陣愕然,連忙跪伏著讓開道,太皇太后一身玄服,撐著龍拐杖,一一走過一排排大臣,站在龍殿底下,抬眼瞧著皇帝。
太皇太后又轉身,瞧著底下臣子,龍杖一震,“先東明帝在時,這承乾殿哀家也闖過,今日再闖一次,還是只為一個人,指婚遺詔也罷,人情亂倫也罷,哀家并不關心這些,但誰若敢傷解憂公主,哀家必不饒人!”
徐太后微蹙了眉,“母后這是何意?”
“哀家說了,只為一個人。”
徐太后面色更緊,“不知母后說的那人是……?”
“先東明帝儛后。”
解憂驚了驚,對于這個稱呼,她曾經是耳熟能詳,東明帝是她父皇謚號,那這儛后,是因難產而體弱多病,不久去世,解憂也從未見過面的母后。
父皇甚少在她面前提及母后,而別人提及,常用儛后兩字。
眾人只知這個女子傳奇一生,從一個官奴舞姬,到被東明帝承寵,成為儛妃,再是東明帝力排眾議,封為儛后,儛后為后期間輔佐東明帝,曾親身上陣與奴桑大戰,敵退奴桑,又曾在大宴上智斗越、渠、遼三使,達成條約,令那三個小國再也不敢犯強大的東海國等等,儛后與東明帝攜手二十四年,是東海國強大的后盾,共創了東海國幾十年的繁榮,以往良家女子只能望儛后興嘆,世間有如此奇女子,帝如何能再對她人相看三分。
只可惜,東明帝后宮唯一人,儛后卻晚年才生得一女,無子繼承這大好河山,東明帝因儛后病死,終郁郁寡歡,很快也隨著去了。
這東海國,禪位,成了晉國。
而那儛后生的一女,便是如今惹得朝堂風波不斷的解憂公主。
當年東明帝能力排眾議,立儛后,儛后能有那幸運成為一代帝后,并得世人贊嘆,是與儛后智勇雙全為國為民之心分不開,可如今這解憂公主,無勇無才卻又擅使陰計,還不甚害死了兩位皇子,若是為后,豈不禍害天下,卻不能如儛后那般。
眾臣對儛后孑然嘆息,對如今這解憂公主也無可奈何,皇甫劦這些年換了不少新人,朝堂改革一新,但眾臣中也有少些是東海舊臣,皇甫劦但看這批舊臣衷心侍晉,便也不曾動過誰,聽他之命的,他能給予侯爵官位,不聽的,就如那貶謫至烏拉雪山的齊彧。
所以,太后放話要殺解憂公主,這令那批舊臣心上忐忑,解憂公主是先東明帝唯一之女,先東明帝一代明帝,他的女兒怎能如此被殺,所以藺平第一個相勸。
殿上,解憂聽太皇太后提起自己母后,不由向太皇太后多瞧了幾眼。
太皇太后似乎回憶了許久往事,才又緩然道,“哀家曾受儛后大恩,此生已無法再報,儛后留有一女,又是她唯一血脈,如今儛后之女身陷無端風波,弄得人人要誅殺之才解恨,哀家念當年舊恩,如今怎能坐視不理。”
朝臣默然,太皇太后出面,徐太后心知這冥解憂是殺不得了,只得說道,“母后,兒臣本無他意,只是不想讓皇室蒙羞,您也聽到了,皇上要將其納入后宮,這如何能為天下所容?”
“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皇帝能容得,天下如何不能容得?”太皇太后話鋒一轉,“莫不是,太后有其他心思?”
徐太后緬懷答道,“兒臣不敢,兒臣自始至終為皇室著想,先帝遺詔在此,兒臣也只想讓皇上遂了先帝遺詔,兒臣并無他想。”
“如若皇帝不應這遺詔,又想把解憂公主納入后宮,太后當如何?”太皇太后一語戳中。
“這……”徐太后咬了牙,碰了碰那在袖子下的第二道遺詔,穩穩妥妥的,“先帝既留了遺詔,皇上怎能不應,兒臣只知,解憂公主入后宮,不合禮法。”
徐太后答得順溜,卻終未達到點子上。
解憂終是苦笑了,若他不應指婚遺詔,若他執著的想把她納入后宮,皇甫劦怎能允許呢,所以,才有了那第二道遺詔啊,就只等著激怒他,等他親口說不認這遺詔,親口告訴所有人他就是要把她放入后宮之中。
那樣,徐太后便有理由拿出那第二道遺詔,有理由毀了他的一切。
看,他方才不就是被激怒了么,竟然還真的說要將她納入宮中。
不能的。
真的不能的。
“皇上。”解憂抬了頭,仍舊是跪著的姿勢,朝臣方才只顧討論,仿佛將她這人遺忘了,這一聲喚,將所有目光又齊集到了她身上,解憂醞釀了下情緒,緩了聲,“皇上錯了,解憂并不想入宮為妃,這輩子,也從未想過,解憂懇請皇上,莫要說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言。”
他閉嘴不言,目光卻要將她射穿。
解憂聲音凄澀,又繼續道,“解憂方才說解憂有喜歡之人,確有其事,去年圍場春獵,解憂與莫若相談甚歡,一見鐘情,是以,這指婚遺詔于解憂來說是天大喜事,解憂終能嫁的自己喜歡的人,這既不違先帝遺詔,也不違解憂誓言,解憂高興,而皇上也不必再多為難,解憂只望皇上,成全解憂之心!”
說完,重重一叩首,低首不再起來。
離解憂近的太皇太后亦是秀眉凝蹙,卻無法再多說什么。
“你真要嫁?”他冷冷的音傳過來,如同上次在徐府一樣,她總是這般決然,總是不顧及他的感受,更不顧忌,這里的人。
這是承乾殿,朝堂議事之地,不是徐府。
話一旦出口,誰也無力輕易回天!
她可知,她在做什么。
“解憂謹遵遺詔。”
“你當真要嫁?”幾乎是咬牙,他再問了一次。
解憂回答,“請皇上下旨。”
“你當真要嫁?”第三次,音更冷。
解憂不知怎的一身顫抖,卻還是堅定,咬牙,“是!”
徐太后臉色稍差,只見皇帝走下那臺階,在解憂面前停頓,從她手中拿走了那份遺詔,手指緊握著,呢喃道,“解憂,你到底不信我,不信我能為你遮風擋雨,不信我護你平安,你怎么也跟他們一樣,來逼我,這遺詔,怎么就值得你如此來逼我!你是不是一直認為,你與我是大逆不道,人情亂論,你一直就不認可對不對,可你與別人便是相談甚歡一見鐘情……好,你很好,朕今日,就成全你們!”
握在他手中的詔書,冷冷拋撒開,楊落在地,那抹紫色的修長身影,憤怒佛袖大步離開了金鑾殿。
解憂終也再支撐不起,軟軟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