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割掌舍血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5470字
- 2015-12-27 23:02:53
解憂懶懶的翻了個身,身邊卻再也沒了那一抹溫暖,她猛然睜開眼睛,看向四周,門窗緊閉,屋子里沒有任何人影,而屋外已是大亮。
看來,他走了。
嘆了嘆氣,她有點以為昨夜那會是一場夢。
她又努力的抬起笑容,他還會再來的,念及此,解憂又興奮的爬起來,侍婢不一會兒進來,替她梳理一番,將她裹的厚一點,她準備到院子里踏個雪。
打開門,卻見右側一撥人風風光光而來。
當然,是幾個婢子擁著一個人,六公主很是風華絕代,裹著的絨毛貂衣里漏出微微的笑容,“你倒是舍得醒了,能讓本公主等這么久的人,你算是第一個。”
瞄了眼薄弱的日頭,怕是都已到用午膳時間,解憂只得也回她微微一笑,“六公主久等。”
六公主瞇了瞇眼睛,道,“一起用午膳?”
解憂有點猶豫。
六公主冷了面色,道,“那些菜可都是皇上賜本公主的,又得皇上允許,本公主還可以隨意出宮,本公主與你來享享皇上恩賜的福分,你確定不要?”
解憂重重的點了點頭。
御膳房中點名御賜的菜,必定工程復雜繁瑣,鮮韌細致,以往在宮中,她也吃過,那菜色絕對不是宮中哪個殿能比得過的,但當那些食物被婢子一一擺在眼前的時候,她算是知道六公主為何看她如此的不順眼。
這哪是賜給六公主的,分明都是她最喜歡吃的東西。
且比以往她吃的做的更精致。
他借六公主的手送東西給她,這點,解憂已領悟到,即便瞅著六公主冷冷發臭的臉色,解憂也不怎么介意,只顧著拿起便吃。
六公主瞧著她一點也不端莊的吃法,心內嘆了八百次氣,面上卻好笑了起來,“昨晚,你與皇上,莫不是已經……”
解憂差點被噎著,連忙端起案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
“已經什么?”咽下茶水,解憂泛著迷糊的眼睛,裝糊涂。
“你不知我意思?”
“不知。”解憂繼續裝,雖然前頭有幾次都差點做了,卻還是沒有做,但是對于別人問到這種事,她臉色還是紅暈一片。
六公主是個什么人,太精明,聽到她的回答,反倒更是好笑了起來,“本公主可是聽馮榆說,皇上昨日一夜未歸,皇上如今十五,年少氣盛,正是血氣方剛時候,見到漂亮的女子,能把持得住么?”
說著,六公主微微輕漾笑容,很是不明意味的看著她。她那位七弟,前頭有過一次詩音的事,便是把持不住,如今心愛之人唾手可得,倒是把持得住了?
解憂被看得無地自容,忽即又抬頭淡聲道,“我……我與他怎樣,不需要六公主來管,六公主還是管楚離墨吧。”
那日房門外,解憂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楚離墨還敢點她穴就只為去追六公主,足以可見,楚離墨有多在乎這六公主。
聽得解憂提起楚離墨,六公主面色凝了半截,只道,“若他是我弟弟,我還能管管,可一月后,是登基大典,本公主的確是無法再管皇上的事情了。”
“登基大典?”解憂眉色一深。
“是啊。”六公主似笑非笑,“在那之后,為了朝廷穩定,定會有人提出選妃,晉國雖只建國十一年,可有些錯綜的勢力卻是根深蒂固,皇上不選妃,如何去平衡這些勢力?”
解憂咬了牙,“他……不會的。”
“為何不會?你信他會因你而做改變?”六公主笑聲嗤然,“解憂公主,你當真還是不太了解我這七弟呢,溫謙柔情時句句都是真的,戾起來時,連父兄都可以殺,若論起狠,我也自嘆不及。”
父兄,那日長樂宮他對皇甫劦起劍的狠劣,那日天牢他曾親手弒兄。
那些,都是她腦海中舍棄掉不愿憶起的片段。
手掌狠狠拍了一下案桌,解憂冷不丁站起來,“六公主是來挑撥離間的么?”
“不,”六公主也緩緩而起,“我只是給你一個忠告,靠他太近,你總有一日會吃虧,不說以后,便是現在,那遺詔一日不毀,你便永遠不能靠近皇宮,你永遠不能是冥解憂,不能正大光明站在他身邊,只能偷偷摸摸的活在誰也不知的黑暗里,你明白么?”
解憂牙齒緊顫,“我愿意如此。”
六公主深深納氣,“冥解憂,你怎還是不明白呢,你在他身邊一日,便永遠都是他的牽絆,他的負累,晉國建立十一年,面上看似安穩,實則早已內憂外患,父皇多年小心周旋,卻還是留給了新帝一個爛攤子,邊境小國的侵亂,四王之亂的余孽,還是朝堂后宮內患,在如此多勢力壓迫下,還要他去顧及一個你,你可曾有過一點內責之心?”
解憂冷笑,“六公主想說我是無用之人,無論他處于何種境地,我都幫不了他什么,是么?”
六公主挑向她,“有些人身處權位,只注重利勢二字,如若身邊人給不了,那要這些人又有何用,”許久,又補充道,“他狠不下心,我這做姐姐的,該幫他。”
解憂苦笑了,是,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不能給他什么,無權無勢,一無才華二無靠山,如若她不是冥解憂,誰還會去注意她,她簡直一無是處。
可既然一無是處,卻還有人想殺她,也有人想抓她,如今也還有人立她面前與她說這般勸說的話,說得好是讓她遠離他,實則,是想讓她遠離朝堂,遠離帝都,直至對誰都不會再有威脅。
她是威脅,對晉國,對他最大的威脅。
可她真不明白,她所謂的威脅,到底是什么?
皇甫劦即恨又怕她,溫可琪敬她,藺之儒尊她,焦堰曾經即想接近她又懼她,六公主也不敢動她,衍兒……總也是乎即乎離。
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不知道小國侵亂,四王之亂,朝堂后宮,與他顧及她又有什么干系,她壓根兒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
“你離開,為你好,也為皇上好。”六公主側了身子。
“為什么?”仿佛解憂此刻的腦海里只存在這三個字,太多太多的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我離開?”
六公主凝著前方,“因為,你留著的,是冥邪的血。”
冷笑了一下,解憂有些踉蹌不穩,“說的真好,我是冥解憂,我姓冥,我的威脅,是怕我會和別人勾結滅晉國復東海么?你們都如此認為?”
六公主冷不丁看著她,“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真是可笑。”解憂臉部笑的有些僵硬,呢喃道,“可我……從未想過。”
“防范于未然,不是么?”六公主向她緩緩走上幾步,輕聲道,“畢竟,還是有太多人,為了自己的目的,想方設法要得到你。”旋即又息了聲音,“誰讓你,是冥邪的女兒,且又……”
有那么一支深藏暗地又可怕的東西處處護著。
誰得到你,就等于擁有你背后所有的一切,誰不心動。
而如若你身后那一切不能被人擁有,不能為自己所用,有些人,寧可愿把你毀掉,絕不留給別人所用,如皇甫劦,如徐太后。
解憂茫然的看著六公主,等著她的話,六公主卻緩緩停息一頓,只道,“我聽說,徐太后已派徐家人在四處查看你的下落,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六公主楊袖離開。
解憂怔愣了半會兒,徐太后,曾經的徐皇后,徐碧韻。
徐太后找她做什么?
恍惚之間又記起,那遺詔,如今是在徐太后手中,怎么,徐家人想找到她迎她回宮,好讓她奉遺詔嫁人么?可遺詔中也有立后的旨意,一旦那樣做,便也相當于為衍兒立后,那對徐太后應該并沒有好處才對。
為什么?
六公主要她離開,徐太后卻派人找她。
寬敞的院落里。
解憂抓了把雪,揉了揉,狠狠的朝著一棵樹砸了出去,低頭還想再抓一把,盯著地下各處白花繚亂,眼睛刺疼,身子徒然微抖,令她一瞬恍惚。
婢子過來道,“明姑娘,莫一直盯著看雪,仔細傷著眼睛。”
解憂搖頭,她只是忽然有點暈,倒不是一直看著雪的緣故。
解憂又輕微咳了咳,婢子見解憂風寒方好,又是再染上點寒氣,怕是得再躺幾天,又要吃那些苦藥,忙道,“姑娘小心凍著,我去拿件衣袍。”
侍婢一去,院子空無一人,解憂坐臺階之上,觸手往腰邊一放,碰到一抹錦囊。
三日前,六公主與她談過離開之后,六公主身邊一個模樣清秀的男子便接而遞給她這錦囊,輕聲說是皇上贈送,解憂只見這男子模樣有些許熟悉,似乎是衍兒身邊常跟著的小太監,她便沒有顧忌,接下了這錦囊,這幾日,常掛腰間。
錦囊里頭包了些許藥材,貼身放有驅風寒之效,雖是藥囊,聞起來卻也不盡是藥味,許是刻意混雜藥味,夾了些香,她聞著有些清爽。
里頭還有幾顆紅豆,一張紙條。
她又拿出來瞧了一遍,“花滿畫樓,年少情深,相思無涯,地久天長。”
她嘴角不覺間微微彎起,可心里還是暗念了句,就算他想寫話給她,也不用抄她以前寫過的句子吧,她承認自己笨只能抄別人的,可他那么優秀,信手拈來都是詩句,干嘛還要抄?
雖然這樣想,心底還是舒坦了幾分。
紅豆,相思。
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收好錦囊,系在自己腰間,不離身。
久不見婢子回來,解憂正準備出去溜溜,還未到楚宅大門口,在半路中卻是給嚇著了,原因是,她遠遠的在另一道回廊上看到了兩抹熟悉進入內院的影子,讓她心房直跳。
這里是楚宅,他們怎么會在這里?
又一細想,他們能出現在這兒,說明他們已安全從皇宮出來,她再用不著再擔心,好歹她離宮前最擔心的可就是他倆。
解憂很快看了眼四周,無人,便躡手躡腳跟了過去,越走越有些不對勁,這條路怎么有點熟悉,腦袋忽然一靈光,想起來這不是通往那后宅房間的那條路么!
她十分肯定,因為在前頭為那兩人領路的人,是楚宅管家楚福。
楚福送到半路,其中一人說了什么,楚福便退下了,她有些納悶,為以防發現,還折了一截樹枝擋了自己,又一邊慢悠悠的跟著那兩人。
那兩人一前一后,后面灰衣男子與前頭的白衣公子笑著說了些什么,白衣公子只點點頭,寒烈的冬風中,白衣公子依舊還是那如同春風和日般的溫寧笑容,解憂看得有點呆,一回神,見那兩人突然加快了步伐。
她一急,怕跟不上那兩人,也快速跟上,轉個彎,眼前樓房亭榭都有,卻空無一人,她微微吃驚,“人呢?”
“公主可是在找少爺?”
微微有禮,又帶著一點好笑的聲音,從后頭微風般的傳過來。
是那個灰衣男子。
解憂頭皮發麻,艱難的轉過頭,只用側面朝那人很禮貌的一笑,“公子認錯人了吧,這兒哪有什么公主啊。”
……假話說的連她自己都差點咬舌。
“姑娘好生面熟,跟一位公主真的是十分相似呢。”沙苑微微瞇笑,似是很樂意陪她一起演戲。
解憂嘆了氣,就知道瞞不過,她這張這么熟悉的臉擺在這兒,誰認不出來啊,早知道應該遮了自己臉才跟過來好……
“沙苑。”解憂趕緊上前,道,“我在這里的事情,你可別說出去,否則我會讓你掉腦袋。”
她惡狠狠的警告道,沙苑卻是很正經拱手道,“公主吩咐,小民自然不敢不從。”
“在這里別叫我公主。”解憂無奈的擺了擺手,“叫我冥姑娘聽著順耳,不然你叫我冥姐姐也行。”
……沙苑黑了一張臉,他看起來很年輕么?好說他也已二十了,貌似她才十五六吧,她真的是在抬高自己。
心里這么念叨,沙苑還是很疑惑,“冥姑娘,你不是離了宮?怎會在楚宅?”
“這個說來話長。”解憂不打算長話解釋,又問道,“那你呢?為什么藺哥哥也來了楚宅,是不是這里有病人?”
沙苑有些難以開口,解憂又想起這后宅不是誰都能進,楚福管家還特地告訴過她莫靠近,可藺哥哥卻這般容易進入,這實在讓她想不通。
“冥姑娘見了少爺再問吧。”沙苑說道。
解憂點了點頭,便跟著沙苑穿過小道,來到一座院子前頭,她記得,上次她來過,似乎這座院子,有些詭異。
“里頭那人不喜見生人,尤其是女子,冥姑娘且在這等著,我去知會少爺一聲。”
話完,沙苑便進了院子,輕輕推開了房門。
隔得有些遠,解憂自然看不見里頭有什么,難不成這里頭真的住了一個病人?可是那個病人為什么不喜見女子?
好奇怪。
不一會兒,沙苑急匆匆出來,神色焦慮,“冥姑娘,少爺請你進去一趟。”
解憂有點沒反應過來,還甚至不可思議,不是說不喜見女子么?
她進了屋,被安排在外室邊,隔了一簾白紗,她自然不知里頭人什么模樣,只能模糊看見榻上似乎有一抹極度難以忍痛的影子,榻邊藺之儒的身影似是在極力壓制床上那人的痛楚。
痛疼的悶哼聲,讓她也有些不忍,那似乎是一個男子。
她才想要挪動腳步,沙苑弄了一抹托盤過來,上面一只碗,連帶一把匕首,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抽吸了一口涼氣。
“冥姑娘,麻煩您舍半碗血。”
解憂差點跳腳,放血?
半碗!
那不是飯,那可是血啊!
叫她進來一句話不說就是放血?
如果對方不是認識的沙苑,她有一種暴打對方一頓的沖動。
等等,無緣無故的為何要放她的血?難道因為這里就她一個女子?可是楚宅這么多婢女,隨便抓個不就行了?
解憂打了個冷顫,咽了咽吐沫,“一定要我的血?”
“是。”沙苑一字,不多解釋。
“其他人的不可以?”
“是。”
她頭皮發硬,雖然她是個愛打抱不平的人,可也不一定是個樂于助人的人,況且這個幫助代價太大,還沒見過面,就要用血救人,這個,實在說不過去。
她磨蹭了一會兒,看著里頭那痛苦之色的人,她也越發不忍心。
可是,可是……
咬了咬牙,將沙苑拉到一邊,才碎碎問道,“沙苑,我問你,那個血……莫不是要特別的……譬如處子之血?”
才說完,沙苑深深意味不明的目光傳過來,在她身上掃了掃。
顯然,沙苑也已了解到她這么磨蹭的原因,以為她已經與皇甫衍……
其實,她還是……她只是感興趣,想問問而已……
畢竟她也看過些醫書,書上也曾用龍血,獸血,人血治病的方子,龍血獸血是不太可能拿到,而人血,若非特別,也絕不可能輕易救人,至于那些方子是否有人用過,亦或者效果如何,怕是沒人知道。
解憂不知自己的血有何用,畢竟沙苑這一強健的男子在這,即便放血也輪不到她,至此,她只想到這一種可能。
處子之血。
只是,藺哥哥竟也信這些用血治病的方子?
沙苑掀開白紗進去向那坐在榻邊的藺之儒說了幾句,出來的時候沙苑皺了皺眉,才道,“并不是需要處子之血,而是冥姑娘的血,較之他人有些特別。”
特別?
解憂抓住了這兩個字,她很想知道,怎么個特別法?
“還請冥姑娘舍半碗血,沙苑代楚公子感激不盡。”沙苑誠懇。
床榻上的人似乎已經被折騰得半死不活,痛哼一聲聲傳來,解憂不忍看,來不及問,沒有再猶豫,拔出那把匕首,對著掌心,一閉眼,一咬牙,微微狠下心。
看著血流不止的掌心,解憂那個心疼。
不早說這匕首這么鋒利,她下手有點狠,似乎割得太深。
圓滿的放完了半碗血完成任務,沙苑捧著半碗血進入紗簾后,解憂望著被自己白紗布包裹的手,好奇心想讓她想知道紗簾后那病痛的男子是誰,想著掀簾瞧一眼也是好的,誰知才走了兩步,解憂也很圓滿的華麗麗的暈了過去。
果然,這么仗義的行為總得吃點苦頭的,更顯然,她不適合放血,才半碗便兩眼發昏,扭頭一暈,若是再放多一點,她怕自己會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