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夜盡無明·六十九·你自盡吧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10196字
- 2025-06-05 11:27:57
為了帶燕嫆玩,解憂把蘇子叫來作陪,摸清這位公主愛好,蘇子當即帶幾位去了‘鬼市’,鬼市倒不是有鬼,也并非在夜晚,而是其中行當比較特別,不論是字畫,古玩,珠寶,首飾,應有盡有,即便沒有,也能仿出半真品。
燕嫆很愛小巧玩意,一入場,搜刮了半條街,蘇子垂嘆,有錢亂揮霍,居然不殺價,全踩坑了。燕麒付錢付到手軟,實在沒錢了,才開口:“公主……”
解憂有閑錢,方從皇帝手中拿的,上前付了,說:“不生我氣了吧?”
燕嫆搖頭,說:“放心吧,本公主哪有這么小氣,分得清,戰場是敵人,下了場還是朋友,不過,我可好奇,你怎么做到讓汗血馬乖乖聽話,是因為那個笛子?你教教我吧,我想玩這個。”
解憂把骨笛給出。
但她高估了燕嫆音律方面的天賦,吹了半天,小野馬理也不理。
燕麒聽得不動聲色,解憂忍不住悄聲問他:“不難聽嗎?”
燕麒冰冷的臉不言不語,片刻后,他說:“兩位公主,不分伯仲。”
燕嫆終于收手,把骨笛還回,解憂見她喜歡,便要送出,燕嫆愣著‘啊’了一聲,忽既笑了笑,說:“這東西這么神奇,肯定也很重要,就跟那鈴鐺一樣,本公主沒有搶人寶貝的愛好。”
四人逛累了,坐小館里叫了面,燕麒以前只配站著,現在也有一個座位了,解忍不住問燕嫆:“你女扮男裝來晉國,該不會是偷偷來挑駙馬?”
“當然不是了,”燕嫆一邊喝茶,不避諱說:“上回去奴桑,父王還把我罵了一頓,他說,女子嫁人就是吃人,一點都不希望我嫁出去,何況,他翻遍高驪都找不到一個好女婿,更不會讓我去那么遠吃苦。這次我來晉國,有求于人,可是,我跟那人不熟……”
說到這,燕嫆一停:“解憂,我說了你別生氣,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解憂大方:“問吧。”
燕嫆問:“藺神醫是不是你男寵?”
解憂的茶水硬生生咽下去,蘇子差點噴了燕麒一臉,燕麒擋的快,濕了袖臂,這位高手看著不太好惹,蘇子忙說:“對不住哈,給你擦擦。”
燕麒收回手,不作言語。
面對如此誠懇的燕嫆,解憂悶了半天,龍海那股歪風邪氣,終歸是吹到了金陵,含糊說:“我……盡量努力。”
蘇子:嗯?
燕麒:?
話一出,燕麒和蘇子齊齊盯著她,燕麒冰色的臉還有不可置信,蘇子又咳嗽了下,旋即痛心垂首,藺之儒的德高聲譽遲早毀她手里。
解憂回看這倆,有什么好看的,開個玩笑緩緩嚴肅的氣氛而已。
燕嫆懵著:“是……不是嗎?”
解憂怕她不懂,問:“你知不知道,男寵這詞是什么含義?”
燕嫆:“當然是喜歡的男子了。”
解憂瞟了眼燕麒,懷疑是這個人給燕嫆亂解釋,但這解釋也沒毛病,她也確實不太好繼續深入解釋,說:“你千里迢迢來晉國,是為了藺之儒?”
燕嫆點頭:“我父王的病,這兩年來斷斷續續,一直不好,我也不知能做什么,聽說,他是神醫,能治百病,我想請他去高驪替我父王瞧病,可我隨使團來了金陵,才知他不在,聽聞他最近回來了,我想盡快見他一面,無論如何,即便請不動,我也要努力一次。”
高驪王身體有恙,解憂略有耳聞,說:“見藺之儒倒不難。”
蘇子吐槽說:“你是不難,說見就見,人家公主又不是你。”
解憂說:“我帶你去。”
幾人吃飽喝足,去了冬草堂。
藺之儒聽聞緣由,百忙中抽空見了高驪公主,許是病情隱秘,其余人等都在外面,沙苑和燕麒一左一右守著。
第一次相見,高手之間的氣息難以隱藏,沙苑客氣叫‘燕少俠’,燕麒難得‘嗯’了一聲,心中卻道,晉國高手不少。說來燕麒本是晉國人,由于某些說不得的原因,才淪落別國。
解憂覺得沒自己事了,先行離去,蘇子腳底抹油,準備隨行,正要出門,那道聲音還是過來了。
“不留下?”
蘇子擺手:“不了吧。”
沙苑在后面盯著他:“別后悔。”
蘇子說:“小爺不悔。”
沙苑微微一笑:“我聽說,這玉鎖是徐大小姐生母遺物,這人情啊,要是欠下了,還蠻大的。”
…………
剛離開冬草堂不到半條街,解憂就被燕流丹一人堵住,他用著那張溫厚之容,邀請她小聚。
解憂思索說:“去哪兒?”
燕流丹找的地方足夠偏僻,是個不起眼的農家小院,廚子做了幾個菜便離去,燕流丹邊倒酒邊說:“先前你我有些過節,兩國交談,凡事必爭,難免傷及無辜,如今下了場,未必不能是好友,不如,一杯泯恩仇。”
看著滿杯的酒,解憂冷笑不動:“可憐我這個無辜人,什么都沒做,差點就成了你手里亡魂。”
解憂一直想不明白,到底與他有何仇怨,經春獵一事,便明白了。
他這個人,本性反復無常,最會使挑撥離間,只要不礙他的路,就是溫純無害的弟弟,一旦于他有利,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他血濺己身,也要弄死對方。
不過,他還是有優點的,特別能隱忍,都說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從他身上,解憂見到了,眼要死皮賴臉跟她拉近關系,全然忘了幾天前是如何急赤白臉。
燕流丹笑說:“這話何意。”
解憂說:“那些信件,給我一個解釋吧,不然,這杯酒,我難咽。”
燕流丹漸緩笑容:“什么信件?”
解憂提及當年那些信,一封不落下幾乎背下來,燕流丹不得不回應,說:“我好心提醒,你倒不領情了。”
解憂可笑:“我真謝謝你。”
燕流丹也笑:“別客氣。”
當年高驪與晉國合謀,一直是燕流丹在從中與皇甫衍會面,無論做什么決定,皇甫衍一再強調,不許傷她性命,燕流丹心思細膩,瞧出點什么,又冒出點想法。
如若,她死了呢?
還是死在韓馀夫蒙手中。
那些匿名的信件,只要韓馀夫蒙有所疑心,她都必死無疑,到時晉國奴桑必然大戰,燕流丹想賭一把她在皇帝心中的份量,他賭對了,但也漏算了一點,燕流丹不知她與韓馀夫蒙是怎樣糾葛,總之,她活的挺好,現在更好。
燕流丹今日審時度勢,想得清楚,天下沒有絕對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與其為敵,不如交個盟友,他突然非常看好她,更是堅定皇帝對她的特別。
對此,兩人心知肚明。
解憂說:“你有哪些盟友?”
燕流丹:“四海八荒,只要我想。”
隨后又提到了病危的高驪王,喝完一杯,解憂說:“藺之儒醫術雖高,可保證不了人能長生不死。”
燕流丹也喝:“是啊。”
不同于燕嫆的擔心,燕流丹對自家父王的生死毫不關心,他冷血得只擔心權力將來在誰手中。
解憂說:“自古王位更迭,必有動蕩,聽說那位高驪大將軍凌霄功高蓋主囂張跋扈,連你們太子都不放眼里,不知三王子,對此有何看法?”
燕流丹苦笑:“凌霄滅了奴桑,自詡功高,父王破例封他為大將軍,自此目中無人,叫我也不得不低頭行禮,可惜,我是庶出,生來低人一等,再好的東西,從來都不輪不到我,尤其這次來晉國,屢屢失利,待回了國,有的苦受。這種苦,解憂公主,你永遠都體會不到。”
解憂說:“我只知道,我父皇曾是流民時,說過一句話,從前世上沒有人,后來有了人,便有了各種生存規則,規則不是天生的,是人為而定,如果那些迂腐的規則阻礙了我,那就重新制定屬于我的規則,就好比,獵場第一,誰說一定要孔武有力勇猛無敵。”
燕流丹笑出了聲,她確實不費吹飛之力,第一天獵個野兔,第二天大概是撿漏,第三天牽來白鹿,只要有人承認她的規則,那她就是第一。
尤其,她那句霸氣的請賜開府,就是在挑釁舊有的規則。
庶出和女子,一出生就注定無法改變,連她都有魄力掀翻浪潮,燕流丹仿若也燃起了一股信心。
燕流丹從她眼中看到了對權力的渴望,在奴桑時,她一副柔情牽掛皇帝,可現在,她只需一個能為她所用的皇帝,她又何嘗不是能屈能伸,談到最后,天也快黑了,燕流丹最后說:“我最好奇,你是怎么找到白鹿的?”
解憂起身說:“秘密。”
見她離去,燕流丹依目送別,嘆氣喃喃:“就當你藏著了。”
解憂當然不會說,不知是不是血很特殊的原因,她天生便有同動物有很強的共鳴能力,這讓她一度苦惱,見人殺雞都能生出不忍,但吃起來味道還行。
不過動物也有區分,溫順的動物喜歡她,靠近她,臣服她,兇猛的動物有時發起獸性來,則會想弄死她。
同燕流丹在一塊,她帶著三分真心七分提防,反復無常的人,摸不準哪天獸性大發背后給她捅刀子。
…………
公主開府之事,徐太后實名反對,大朝會論完,數名大臣單獨又論,拉扯了幾個來回,皇甫若珂也幾次進宮相勸,皇帝卻說:“皇姐,你多次保我,于社稷有功,開府之權,皇姐豈能不有。”
皇甫若珂本看不順眼解憂,準備給點阻力勸談皇帝放棄,談著談著便被策反了,跟皇帝統一了陣線。
她其實很欣賞這位弟弟的,他愿意給任何人好處,從不嫌棄男女之分。
…………
鬧著要開府的主角,這幾日也忙,忙著到處去蹭飯局。
這一回,對面是伊赫。
解憂主動去府上拜訪。
這位伊相,年紀輕輕便被皇帝委以重任,堪稱史上最年輕的相,舉他為相時,他一番推脫,可朝中老臣太多,占著坑位毫無作為,皇帝急需新生的力量,三番兩次硬剛群臣,執意拜相。
為此,他頂著壓力上任。
伊赫有點怕見她,她回來至今,毫無交流,她與皇帝如何,他沉默不做評價,她主動上門,他躲也躲不過。
這節骨眼把她拒之門外,這跟同皇帝宣戰沒何區別。
解憂知道他為什么怕,曾經為救國,一身風骨的伊大人做出了一個利益最大化的決定,國家深陷水火之中,別說下跪了,奉出自己生命都不是問題,可是,如今風波已盡,她的到來,就像是在提醒他有過這么屈辱的一段,這不僅僅是他的屈辱,也是國辱。
做人,最難面對的就是過往。
這座府邸曾屬藺家,解憂沒來過,在院子逛了一圈,才去堂廳,說:“這相府確實又大又漂亮,伊相住得可習慣?”不待他回答,就訴苦:“想我那公主府,剛遭大難,門窗都沒錢修呢。”
她日子過得苦嗖嗖,聽聞還去當鋪倒賣家當了,既然來找他,伊赫有所表示說:“公主府遭難是因龍海世子遇險,于情于理,朝廷該出錢,臣命人酌情特批,修繕費很快會送去府上。”
談及開府之事,解憂說的鄭重,她既然完成了他們給予的責任和使命,便該兌現應有的權利。
公主開府與相國開府,本質上有所區別,即便有自己的僚屬,也不會輕易涉及國之根本,礙不著他們什么利益,頂多是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作威作福。
她說:“伊相官至尚書令統轄六部,門前顯貴,我如今,只不過有這點小小心愿,難道也要阻撓?”
等她離去,季瑞呈才鬼祟的回來,他方才走后門想從表侄這兒探探口風,恰遇上她登府,慌忙間找地藏起來,見伊赫愁眉不展,季瑞呈說:“公主說什么了?開府之事,你真不管了?”
伊赫搖頭,說:“皇帝要做的事,非我能阻止,公主苦盡甘來,可以當是彌補,只是,這位公主性子古怪,毫無大是大非的觀念,如今皇帝又如此對她任意縱肆,我擔心,她會誤入歧途。”
…………
幾日來,解憂沒回府吃過一頓飯,要么陪燕嫆,要么在冬草堂,要么各處跑,能蹭一頓是一頓,旨意一天不下,府中其余人又快要吃上野菜了,解憂回來便問:“有沒有請柬?”
謨安說:“請柬?沒有啊。”
衛大略微有所猜到,明日便是徐大小姐婚宴,這會兒還沒有請柬送來,那便是不會請她了,衛大說:“公主開府之事,徐家人極力反對,這種嫁女的好日子,只怕不會請公主前去。”
解憂說:“大將軍府也沒有?”
謨安搖頭,沒有。
…………
解憂把上次采來的雪蓮用盒子裝好,送了藺之儒,花瓣被白鹿吃完,只留了藥用的根莖。藺之儒收下了,在高驪公主面前,他不駁她面子,她回個禮也正常,但轉手,他便送了自己徒兒。
解憂訝異:“你也收了徒?”
用一個也字,是因為蘇子已經打算在冬草堂常住了,時常同幾個女醫聚集說說笑笑,沙苑見不慣,就在旁邊冷側著臉,蘇子嘆氣,唉,受女人歡迎的男人,多半遭同性嫉妒,都是仇恨啊。
總之,師徒之間相處融洽。
她問他:“還回來嗎?”
蘇子說:“呵呵,算了吧,給你修了半個月房屋,你連賬都不結。”
解憂為了討賬,覺得自己也挺不容易,鄭重表示說:“……你我之間,若是談錢,未免傷了純真的感情。”
蘇子又哼了聲,他這人沒什么道德羞恥的,不想努力掙錢那就去偷,吃軟飯也吃得理直氣壯,現在看,她在缺德方面頗有超越他的造詣。
解憂想見見是哪位名徒如此好運,能得神醫青睞,沙苑轉手牽來兩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這才是正常師徒的年齡差,果然名徒還得從小抓起,一收收倆。
兩女孩很有教養,一左一右給她行禮,不想落個虐待孩童的罪名,解憂差點從座上跳起:“……不用這么客氣。”
…………
這天晚上,蘇子翻了徐府紅燈高掛的院墻,輕車熟路去了大小姐的閨房之外,婚嫁之事,格外看重,府上喜綢遍布,也戒備森嚴,等府衛巡視完,婢仆退去,徐大小姐轉身便見他在窗外。
他沒有進去,也不能再進去。
徐銀楹步去窗前,他伸出手,那片玉鎖靜靜躺在他掌心處。
他說:“還你。”
徐大小姐看了他一會兒,從他手心取走鎖片,相顧無言,越到這時候,越沒有什么話可以說了,他也沒話說,恭喜和祝福的話,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大小姐與大將軍的親事,是三年前定的,當年皇甫衍年少為帝,徐太后垂簾聽政,太后唯一執念的就是把皇甫衍拉下帝位,以至于太過心急,犯了糊涂。
六國侵晉,帝都腥風血雨,給了別國可乘之機,徐太后雖被迫撤了簾,但仍是不肯放權,徐家近三代,根基勢力穩固,太后要是失勢,也意味著她手底下一大串人想要平步青云就難了。
恰在這般危難時,徐賢貴妃有孕且生了皇子,讓徐家又起聲勢,太后并不缺政治頭腦,為與皇帝抗衡,努力提拔自己人,后宮朝堂兵權,安排得井井有條。
而皇帝也有培植自己的勢力,閆可帆便是這顆突然燃起來的新星,他出身低微,能征善戰,又敢做敢拼,四王之亂,六國侵晉,一場又一場的戰役讓他一步步成名,用戰功站穩腳跟,他對皇帝更是忠心耿耿,說過,愿做司馬鶴,這輩子鞠躬盡瘁,只為報效朝廷。
徐太后斂了性子后,明面上當起了慈母,為了緩和皇帝關系,欲聯姻拉攏他身邊人,剛巧她有個大侄女,因性子頑劣,喜歡拋頭露面,不似閨閣小姐,故而過了年齡還未曾婚配,閆可帆恰也未婚,徐太后有意撮合,說她這位大侄女調教調教當個將軍夫人綽綽有余。
皇帝要對付奴桑,沒多余的精力與太后周旋,若能緩和關系也不錯,私下問過閆可帆,他不反對,便允了。
徐諶已經有個當貴妃的二女兒,倒沒想讓大女兒嫁的多么好,以前找過許多婆家,但總被她嚇跑,即便女兒成為老姑娘不嫁出去,也沒覺得多羞人,等被賜了婚,閆可帆卻一直在外出征,婚事一再拖延,徐諶愁得要死,生怕女婿死在戰場上,女兒守活寡,惹人非議,直至去年閆可帆北伐奴桑,屢獲奇功,戰勝歸來。
終于等到今日成親,徐諶也算落了心,大小姐出府前,他千叮鈴萬囑咐:“出了這門,你便是人家的媳婦,爹爹便很難再為你做主,做了大將軍夫人,多為丈夫想想,不要再輕易惹是生非。”
徐諶對女兒并不苛待,只是大小姐禍事闖得多,常常讓他心力交瘁,難免嚴了些,徐大小姐也知道,她心里常常不服氣,也無法像二妹那樣纏著爹爹撒嬌,所以兩人的關系看著很倔。
這會兒真情流露,大小姐哽了下,說:“爹爹,放心。”
徐家嫁女,排面很大。
大婚當天,解憂和蘇子提前等在酒樓之上,底下是迎親必經之路,徐府已命人清道,只待花轎行過。
忽然,有人說:“很可惜啊。”
有人順著問:“可惜什么?”
前一人輕笑,說:“圣上信任他的能力,北征奴桑前,破例任命他為大將軍,大將軍倒是不負眾望,活擒奴桑北汗,封了大將軍王,但這個王,不過是稱呼,非王公爵位,也未加封食邑戶數,無任何調兵決斷的權力……由此可見,圣上對武將有擔憂之心吶。”
有人說:“將軍忠誠,卻換來如此結果,不免寒了天下將士的心。”
大將軍,明明是歷來武將最高職,有著最高的話語權,高驪的大將軍那可是呼風喚雨,連高驪王都要敬讓三分,可到了閆可帆手里,卻成了個莫名虛職,在金陵的說書本子里,不知該是笑話他,還是替他可惜。
有人說:“圣上雖對大將軍信任,但肯定介意姻親關系,別忘了,徐家有個小太子,若是封了王再給兵權,豈不得翻天,圣上這是未雨綢繆的英明。”
閆可帆背后并無家底靠山,本身也無權勢,又如此年輕有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皇帝也怕失控,結親之后,這大將軍是心向徐家,還是繼續向皇帝呢?
背靠皇帝,他是大將軍,如若背靠徐家,日后就是太子登基的功臣,說不定攝政封王,攜幼帝把控朝政等……眾人不禁腦補了一段話本。
又有人開起玩笑說:“說來,圣上與大將軍成了連襟,這私下,圣上會不會叫聲姐夫?”
有人笑說:“照這么說來,中尉大人娶了高家皇后的堂姐,也是姐夫。”
解憂和蘇子聽了七七八八的八卦,大部分都是皇家要聞,帝都的輿論一向這么不分是非的癲狂。
大街上,前方花轎緩緩行來,閆可帆正閑散騎行,突然,坐下的馬抬蹄叫了一聲,差點拉扯不住,轎中的大小姐聽見幾聲馬叫,猜到是誰,掀開簾子往上看。
一抬頭,便見到樓上女子。
送親的徐驄也瞧過去,心想,這大喜日子,她莫非要搞破壞?不就是徐家故意沒請她么,何至于此。
見大小姐鳳冠霞帔輕輕搖頭,似有些懇求之意,解憂放下了骨笛,馬兒平復后,那十里紅妝再度啟程,當做方才什么也沒發生。
直至熱鬧散去,夜幕降落,下了酒樓,大街上,蘇子忽然抱住她,抱得很緊,解憂愣極片刻,他這個人,也沒什么朋友的,聽得他沉悶咽聲,說:“想哭就哭吧,你也沒機會為她哭了。”
蘇子說:“小爺只是累了。”
解憂知他嘴硬,沒說話,蘇子說:“這大喜日子,咱倆找點樂子,連夢館,我請客,不醉不歸。”
解憂說:“俗氣。”
蘇子放開了她,完全沒了頹喪之色,兩手叉腰,氣呼呼的:“什么意思,你現在是瞧不起我?”
解憂決定帶他去高檔次的聽水榭見識見識,蘇子恍似天塌了,覺得她倒反天罡,但聽水榭那檔次不是他能夠上的,架不住好奇,兩人一拍即合,轉過身來,背后有人盯了兩人蠻久。
蘇子不認識,但她認識。
沙苑對徒弟不錯,至少沒讓他再著混混裝扮,這會兒有模有樣,有姿有色。
嚴松目瞪口呆,瞄了兩人半久,方才,這兩人當街摟抱旁若無人。
莫非,那些男寵傳聞……
是真的?
嚴松欲離去,但架不住這位公主盛情邀請,本以為是酒樓飯局,沒想到是酒局消遣,還是赫赫有名的青樓,嚴松坐立不安,硬著頭皮待在此處,直至她熟練的點了兩個小男倌……
嚴松微抖,她有男寵的傳聞,果然絕非空穴來風啊!
解憂見他局促不安,說:“我以為,你們男人都喜歡這地方,怎么,小嚴大人,你不喜歡?”
嚴松看著身邊她點的小男倌。
實在沒這方面愛好。
他決定告辭。
解憂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小嚴大人真不留下來喝兩杯?”
嚴松環視周圍,消遣的場合不適合談正事,說:“公主厚愛,不勝榮幸,外臣酒量淺薄,有緣再聚。”
蘇子看著她成功的把人家小孩嚇跑,不解說:“你這是圖什么?”
解憂把小男倌們趕走,喚起蘇子的回憶,蘇子啞了一下:“你是說,你當年救的那個春天無,是夏朝君王?今天還是他生辰?老大,我就知道,你身邊人個個絕非等閑之輩,話說回來,你救了他,怎么也得挾恩圖報,可我看你這不屑的態度……難道他對你做什么了?”
解憂懶了聲:“跟他不熟。”
蘇子:“你為何對他有意見?”
解憂喝了杯酒:“看不慣。”
蘇子跟夏朝君主也不熟,聊了兩句,又聊回了大小姐,蘇子順勢坐到了她身邊,碰了她杯子,說:“我知道,你也難過,在成親之前,其實她一直在跟你訣別,又怎么可能給你請柬,做徐家大小姐,她可以就是她,可做了將軍夫人,就不一樣了,如果是別人,你肯定非破壞不可,可是,你既希望她成親一路順利,又希望她是真的幸福。”
解憂喝了兩口,說:“你還有最后一次機會,過了今晚,就再不能回頭。”
蘇子頓了許久,極是苦澀之味:“你別瞎操心了。”
“我不是攛掇你們私奔,只是想看看,為愛沖動之后,有沒有好結果。”解憂說:“你希望她嫁么?”
“當然希望了。”蘇子看著面前的酒,說:“當朝大將軍王,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年少有成,換作是我,也會嫁的。呸呸呸,我才不嫁他呢。”
解憂再問:“你真希望?”
蘇子心中隱隱難受,突然很是放肆的笑了會兒:“我這個人,容易認命,老大,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像個男人,懦弱無能。”他轉頭又說:“可圣旨賜婚,能怎么辦,也不能怎么辦,喜歡是喜歡,現實是現實,我認清了,我不能那樣做,一旦這樣做了,是得罪皇帝,得罪大將軍王,得罪中尉大人,得罪太后,得罪左相,朝堂那一半有權勢的人,都被我得罪完了。”說到最后,蘇子又說:“她是左相之女,而我呢,街頭混混,街頭乞丐,哪里能配得上她,一個大小姐,怎么可能跟我過苦日子,左相之女配大將軍王,才是絕配,絕配!”
這些人……
解憂又喝,喃喃。
也恰好都得罪了她。
蘇子酒量很好,但也架不住喝的多,身邊有她在,無所顧忌說了很多話。
“我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沒法對任何人有承諾,你懂么,以前那些女子,她們要我的身體,要我的皮囊,我都可以隨隨便便給,但她,卻要我的心,我是真不知道該怎么給她,我的心,又不值錢,連破銅爛鐵都不如,有什么好要的。”
解憂忽問:“你身子,給了?”
“怎么可能!”蘇子現在還覺臉上被扇得火辣:“她看著刁蠻,可比起你,骨子里循規蹈矩。”
解憂瞇眼看他。
一方面,他沒對大小姐干混蛋事,她放下了心,另一方面,她覺得自己神女的身份有點受損。
蘇子醉得迷糊,沒見她要刀人的眼神,說:“丫頭,你是不是喜歡我,我告訴你,千萬別喜歡我,沒好結果。”
不知他哪冒出的自信。
解憂刀人的神色軟了下。
蘇子想了想,忽又湊近她,解憂往后仰了下,幾乎是半躺,他追著過來,想不通,外面那些男寵傳言天花亂墜,她一點不解釋,居然還帶他來聽水榭……
他說:“你……是不是想養我?”
這要是真的。
他不敢往下想!
尤其,聽了他的問題,趁著他靠近,她居然勾他下巴,滑到他胸下心口,然后,把他摁了下去,調換了姿勢,她看著他,大言不慚說:“是啊,但我只要你的人,不在乎你的心。”
被壓的蘇子整個人激靈了一下,汗毛都快豎起來了,他遲疑了三息,忽然想,她反復的問他關于大小姐的事,如今真沒可能了,只怕要準備對他趁虛而入。
就在他不知怎么辦時,她在他面前彎著唇,輕輕笑了起來,跟平常的她不是一個樣子,比他還要幾分輕浮,不知是有趣捉弄的笑,還是逗他的笑。
反正有一種不顧他死活的戲謔,蘇子想到了她那見不得光的小情人,又一激靈,登時慌亂地推開,離她遠點,說:“你們這些高層權貴,玩起人來,多么變態。”似想起不好的事,蘇子坐得端正,說:“只有她不會。”
至半夜,蘇子完全醉死般躺她身邊,解憂隨便給他糊了層被子,走出房門,管事見她要走,趕來結賬,解憂想也沒想就說:“記中尉大人賬上。”
管事啞了瞬:“這……”
今日徐府大喜,中尉大人忙著喝喜酒,不會來聽水榭消遣,要是平日,管事便去當面問了。
“你只管記,我會跟他說。”
管事不理解,但沒再說什么。
晚風清涼,解憂有些空落,夜下的聽水榭有些熱鬧,估計外面有不少熟悉面孔,她打算趁黑摸著小門出去,這時,她聽見一抹琴音。
她不懂音律,但聽得懂曲調,三分哀怨,七分凄涼,又郎朗好聽,越聽心里頭越也莫名憂郁。
走近一看,才知是上次那琴師,他坐于石桌邊,在霜白月色下撥弄指尖,聞見她來,也無旁騖,直至曲停,他喚了聲:“公主,請坐。”
解憂坐下說:“你有傷心事?”
他嘆說:“心悅一人,不知何解。”
解憂并不詆毀世間熱烈的情愛,說:“有何難解,既是心之所向,便一往無前,縱無結果,不負本心。”
他又說:“小生貌丑,恐不配。”
解憂說:“以貌取人,終失良玉。”
他笑說:“這世間,何人不尚美,少時,小生有一摯友,兩小無猜,嬉皮玩鬧,她詩書滿腹,也如此勸我,可自小生以真貌示人,她每每見我,眸中生恐,至此漸漸疏遠,再不與我言語,良玉蒙塵,不見云開,公主,”他停頓了須臾,似星碎的眼眸瞭望她:“您若見小生丑貌,只怕也避不及。”
客氣話誰都會說,可心里上的那關能不能過,就要看人品。
解憂看著他半響,他另一半臉容色清秀,更有一雙清澈靈動的雙眸,不信他會丑到哪兒去。
他忽問:“公主有憂心事么?”
解憂隨口說:“心煩。”
“得公主紓解,小生頗有慰藉,”他清爽的笑了下,說:“愿奏一曲,解公主之憂。”
這曲子挺特別,聽著聽著,解憂便莫名犯困,次日起來時,躺在一張床上,旁邊有個人,人影側著背,漏出光滑的肩頭,她又看了下自己,衣裙被人換了,輕如蟬紗。
她回憶了下昨夜,蘇子喝得酩酊大醉,但她只嘗了幾杯,那點酒量醉不了,她又看床上人,如若是蘇子,早一腳踹了,床上人翻了個身,衣裳滑出更多,十六歲的花季少年,肌膚勝雪無需保養,一碰似吹彈可破。
解憂看到了少年的臉,以及他臉上半塊枯木面具,就在她伸手要碰到時,他睜開了眼睛,他眼睛十分漂亮,彎起來一閃一閃,三分清澈童真,又頗有風塵之色,極為誘人。
他輕聲開口:“公主。”
解憂說:“你給我下迷藥?”
“豈敢,”他看著她,無法瞧出她是何情緒,通常來說,她該惱怒生氣的,他微微一笑,如花綻放,說:“公主,您太勞累,只是睡了一個好覺。”
她淡淡的:“這是哪兒?”
他微笑回:“小生住處。”
沉靜對望了片刻,她從榻上起來,這還是在聽水榭,只不過在他屋子里,見她立在屋中,他順勢也半攏著自己衣裳,坐在床上一瞬不瞬的看她,卻沒想,她突然轉身,他還未看見她沉冷的容色,巴掌迎風扇他一半臉上。
她果然還是惱的。
生平第一次被扇,他沒了輕柔的笑意,懵了半刻,意識到她不是個該招惹的人,他面孔一轉,輕摸著臉,在她面前極為委屈:“公主?”
她問:“誰讓你這么做?徐驄?”
他跟那徐中尉沒交集,搖了頭:“公主說,心之所向,一往無前,縱無結果,不負本心,小生自上次窺見公主,便一見鐘情,日夜思慕,一時自作主張,事已至此……”他低下了脖頸,橫著一口氣,說:“小生自知冒犯公主,死不足惜,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她眼都不眨:“那你自盡吧。”
她從旁邊取回衣物,一把匕首丟到他眼底,他摸著那特殊圖紋的刀柄,放在脖子,幾度下不去手,似乎在等她心軟制止,可她并無阻止之意,就那么冷冷看著,說:“怕死?”
“公主……”死是不肯死的,他看著她,眼底幾分無辜懇求,惹人憐惜。
“連為我死都做不到,也配愛慕,”她冷哼,又說:“丟人現眼。”
“公主……”
他終于悻悻敗下陣。
昨夜一曲催眠,他把她帶回自己屋子,最多給她換了件睡衣,以及挨著睡了一夜,他不敢,別的沒做,不然就不是一巴掌,而是早拿刀砍死他。
見她翻臉無情,再不多瞧他一眼,換好了衣裳,要出門,他說:“左拐有個小門,這時辰不會有人,公主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