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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夜盡無明·六十五·是我殺的

高皇后欲進皇帝營帳,遭馮榆攔住:“圣上正忙。”

高皇后說:“忙什么?”

馮榆不說話,高皇后聽到沅以素輕然的聲音,在討論春獵獎賞,又說將是誰得第一,還打起了賭,一陣笑聲起,皇帝很樂意陪著沅妃玩這個賭。

待得馮榆回稟召見,高皇后才進去,看著正位上的皇帝。

皇帝悶著臉,也沒在意她,沅妃在另一張小案前,作著畫,這會兒已經起身見禮,正覺不便打擾要出去,皇甫衍才抬起臉瞧人,說:“你不用走,什么事?”

高皇后便說,先帝在時,春獵分男女,再怎么差官眷們也能得些一二,如今男女相并,惹得女眷不滿,即便參與也是墊底徒增笑柄,這三日不能玩只能閑著,望皇帝再辦一個簡單的,另設獎賞,好不叫官眷們對皇帝寒心失望而歸。

皇甫衍聽了,說:“你做主就是。”

除了正事,便沒其他話了,皇帝說了句帳子悶帶沅妃出去玩玩,順道叫上沅妃一起去更衣,這對帝妃眉眼切切的進入屏風,馮榆備好了馬,兩人換了輕衣從屏后出來,見她還在,皇甫衍說:“皇后,你若無事,便退了吧。”

兩人一道出去,徒留皇后一人在帳中,她冷諷的想,皇后又如何?

皇帝寵別人,她阻止不了,除了親眼看著,她也什么做不了。

沅妃一副柔弱模樣討皇帝歡心,比起那個被皇帝三番幾次舍棄,如今歸來仍然有實無名的解憂公主,恐怕,這位才是名副其實得到一切好處的寵妃!

片刻后,有宮人進入收拾,收墨洗筆,高皇后見那畫,問了句是什么,宮人回稟說:“沅妃娘娘說是雪蓮花,常在雨后開花,是一種罕見的珍稀藥草,怕圣上不識,畫出來給圣上瞧瞧。”

轉眼晚上,眾人陸續歸來。

喻憷忙不停,腦子快轉暈了,眾人在他那記完所獵數量,卻都不走,似等在這兒要看熱鬧。

閆可帆和徐驄這兩組歸來,所獵最多,記完也沒走,嚴松過去寒暄。

燕嫆公主這組歸來,眾人微訝,竟還不錯,大小姐打了野雞野兔野鴿,燕嫆公主還射殺了一頭黃羊,衛大也滿載而歸,三人一加,已超過部分人。

有人瞬間羞愧,也有人提出質疑:“這女人該不會作弊了吧?”

這個叫衛大的府衛,一臉英氣都不像女人,當目光凝住在身上,尤其是某些部位時,衛大也感覺到了,這里不是龍海,這些人的目光,不是欣賞仰慕崇拜,而是肆意玩弄挑剔和質疑。

衛大說:“可以質疑,但先拿出證據,沒有卻口出狂言,便是誣蔑。”

徐大小姐看向自家表哥,這些人與他有交情,徐驄卻不打算說話。

對于徐大小姐,眾人不敢挑話,便又爭對燕嫆,不相信她能射殺黃羊,燕麒自詡高驪第一,其所獵卻在燕嫆之下,說不準,就是他把獵物給了這位公主。

燕嫆哪受過這種污蔑,氣不過,便說:“這么不信,你們明天要不要找人跟著我,若再敢睜眼說瞎話,本公主定叫人挖了你們的眼睛!”

燕麒低聲說:“公主。”

雖知她是狐假虎威,但別人不一定這么想,何況,這里是晉國。

喻憷連忙上前,調解雙方,并表示:“本將相信高驪公主。”

燕嫆說:“什么叫相信?本來就無錯,你這么說,我也質疑他們,方才路上,不知是誰掉了獵物,有多少人去撿,本公主便不一一指名,那也叫作弊。”

有撿了獵物的人諾諾噤聲,也有人不覺有錯,說:“獵場是戰場,不論是射殺,還是撿來,都算是自己的。”

衛大說:“要是搶來,也算嗎?”

有人說:“當然算,連自己的獵物都護不住,能算什么本事。”

規定沒說不能搶,只看是否敢,潛規則里默認允許,只要被搶人不告發,便相安無事,有時,上位者獵不到東西,也會爭對弱者,以人多勢眾強搶,當然,還有些人諂媚,會主動送上獵物,反正,最終獵物在誰手里,就怎么記,只要不鬧大舉證,沒人會一一查驗。

既是潛規則,便不能說出來,喻憷呵斥幾聲,才讓人閉嘴不再談。

慕晴歸來,她一手鮮血交貨,沒人敢說一句,她是佛柳衛出身,別說這些小小的獵物,人都殺過,又是皇帝近身羽林騎之一,且是其中唯一的女子,有這出眾的能力,獵殺多少,都不奇怪。

昭平公主回來,和慕晴大差不差,天已經很黑了,一時間,等著的人越來越多,直到有人疑惑:“高驪王子呢,怎不見回來,該不會出什么事了?”

說人人就到,眾人只見燕流丹灰頭土臉回來,他那一隊,不,準確來說,算上他帶的幾名隨從,全是臟污的臉,像是掉到了陷阱泥坑里。

喻憷問:“流丹王子的獵物呢?”

燕流丹冷著臉,一言不發。

眾人不禁想起方才掉了一地的獵物,有人喃喃說:“都這樣子,肯定是沒有了,想不到啊想不到,高驪王子墊底,我們大伙也不丟臉了。”

燕流丹臉色越發鐵青,咬牙切齒挑望眾人,又見眾人神色一異,跟著眾人轉脖子去看,解憂騎著她那匹瘦不拉幾的小棕馬慢悠悠地回來了。

見了燕流丹,解憂驚訝至極:“流丹王子,你這是怎么了?”

燕流丹爆青:“你還有臉說!”

閆可帆皺了眉,說:“高驪王子,豈容你對公主放肆!”

徐驄看戲的說:“有什么說出來,大家也聽聽,怎么個回事。”

解憂非常無辜:“高驪王子不會想說,你這樣子,是我做的手腳?我一個柔弱女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怎可能把一個大男人弄成這副鬼樣子,若真是我所為,那你們這群男人也太弱了。”

燕流丹牙快咬碎:“你……”

解憂說:“我,我怎么了,王子倒是說說,大家誤會了可不好。”

燕流丹硬生生忍住,心說,行,才第一日,還有兩天呢!他說:“解憂公主,獵場危險,不是你這種弱女子該待的地方,可要小心啊!”

解憂說:“不勞你費心。”

喻憷上前,適當的調一調矛盾,春獵也是個小型的爭斗場,方才就調和了幾起,待雙方心平氣和了些,喻憷才問:“公主可有獵到什么?”

環視一圈,她的馬背上空空如也,跟隨她的府衛無臉見人,站在最后面。

解憂拍拍腰間:“在這。”

喻憷看去,她腰間有個小麻袋,麻袋里有個小腦袋露出來,不注意還真看不到,解憂把那小東西拎出來,眾人才知那是只青紫的藍兔——還是鮮活的。

“你記就行,小東西我要帶走。”

衛三找個小籠子裝著,飯桌上,皇甫衍看著小野兔,目測只有他巴掌大,出生四五天的模樣,眼睛都睜不開,很難不懷疑,她是不是剛從兔窩里掏出來。

皇甫衍說:“你要養?”

解憂搖頭:“我送藺之儒。”

“送誰?”

這兩字很重。

解憂沒理會那抹呼之欲出的怒意,說:“他有白兔,不知缺不缺藍色的,若成一對,生個花花綠綠的才好看。”

皇甫衍不僅想掐死這只小東西,還想掀桌子,剛一拍,她抬起頭,說:“待在帳子里確實悶,去哪兒玩了?”

見她突然這么關心,皇甫衍忽的沒那么有氣了,擱置的筷子慢慢撿起,夾了菜:“你聽誰說的?”

“無處不透風,總有人會來告訴我,”解憂喂完兔子,才洗手過來用飯,說:“你先替我養幾天。”

皇甫衍不應也不答,等她一走,拎著籠子轉了幾圈,把小兔子轉的暈頭。

第二天,這兔子就到了沅以素手中,太可愛,她愛不釋手,皇甫衍想也沒想,說:“喜歡嗎?送你了。”

沅以素高興收下。

前一天獵完,林中獵物會少,喻憷會叫人補送些進去,今年春獵如此熱鬧,定不能叫大家都掃興。

皇甫衍幽幽地來他這里,說:“你這兒,有五顏六色的兔子嗎?”

喻憷:“?”

一大早,喻憷發布昨日榜單,眾人在榜下看名次,以組隊首位為名,閆可帆居榜首,第二徐驄……第五夏朝嚴松……第十五剛好是昭平公主。

十五之外不排榜,只有參與獎。

皇甫若珂臉色比燕流丹還要難看,兩人都冷冷盯著解憂,前者恨鐵不成鋼,后者在告誡她等著瞧。

燕嫆進入林子,比昨日輕車熟路,雖面對晉國人趾高氣揚,卻也感嘆鹿臺山之廣獸類之多,自家獵場無法比,昨日射了黃羊,燕嫆今日想找更大的,正這么想,眼前忽地出現一只梅花鹿,那鹿躺地上,走近才知鹿已死,肚子被射穿,箭矢不在,不知是誰家的。

燕嫆正要下馬,燕麒忽的拉住她,撇了眼四周,燕嫆皺了眉,燕麒說:“有人在等公主下去撿,別上當。”

待會兒她若真去撿,埋伏的人一露面,說親眼所見她作弊,再回去把這事夸大,定叫她羞得無地自容。

燕嫆一哼:“這些人,真是狠毒,為了贏無所不用其極。燕麒,你去看看流丹,我有兩人跟著,不會有問題。”

燕麒說:“三王子之事,若是解憂公主,您可還把她當朋友?”

燕麒需要掂量下解憂在她心中的分量,萬一真打起來,好有分寸。

燕嫆心頭一團亂:“我也不知道,心里有點難受,流丹要是輸得太慘,丟的也是我高驪臉面,雖然解憂說不分國,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分呢。”

沒有利益沖突,便是無憂無慮吃喝玩樂的朋友,一旦有了你死我亡的沖突,又會讓關系變得四不像。

燕嫆一直只與解憂遠遠點頭見禮,即便知道解憂叫人與她組隊,她也只讓衛大代為道謝,不敢親自去,怕私心和真心摻雜在一起,叫兩人不好自處。

衛大這邊就比較慘了,他們爭對燕嫆只敢設計,畢竟代表晉國要臉,徐大小姐不敢爭對,于是,衛大這個小小府衛就是眾人眼中釘。

他們不來虛的,直接硬搶,對方人多勢眾,只要衛大開弓一射中,他們跑過去搶了就走,又叫人攔住她,不給去取的機會,衛大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射中的獵物被人一通收走,對方還貼心的把箭拔出來,好心好意擦干血還給她。

衛大咬牙:“一群強盜!”

皇甫若珂剛瞧見獵物,還未出箭,總有雜七雜八的人來搗亂,他們故意打草驚蛇,將獵物嚇跑,一撥又一撥的換人,過后又說不是故意,望她恕罪。

皇甫若珂來火,直接下馬踢人:“再來招惹本公主,便射你們腦袋!”

慕晴也沒好多少,無論去哪都有人偷摸跟隨,施展不開。

仿若他們已經不是在狩獵,而是在圍獵女人,還表現得異常興奮。

解憂倒很輕松,都知她什么水平,不會吃飽了撐的找她麻煩,她不找別人麻煩就不錯了,燕流丹見她出現在前面,身子震得激靈,差點就想繞道,但又想燕麒在,看看她能花什么花招。

昨日,燕流丹見她一人在前面遛馬,他以為是在等他,本想去打個招呼,誰知行到半路,底下坐騎突然發瘋,馱著人東奔西跑,獵物撒了一地,他不幸陷入沼澤地,費勁半天才爬上來,其他人也是如此,他隱隱覺得跟她脫不了干系,但又找不出來半點關系。

燕流丹說:“你又想干什么?”

解憂說:“別緊張,我又不是妖魔鬼怪,不會吃了你。”

燕流丹冷冷說:“我瞧你是想吃吃不了,有本事,你再來一次。”

解憂說:“嘖,這虎狼之詞,聽得人羞澀,大白天的,你得克制。”

燕流丹半響,才反應過來,這話單說沒什么,反復咀嚼就不對味了,好似他在求著她做點什么似得。

他今日才知,什么叫無恥,他真想知道皇甫衍喜歡她什么,這樣調戲別的男人,皇甫衍知道嗎?

同樣的方法,解憂不能在同一個人身上用第二次,且有燕麒在,骨笛一出來,怕被一把捏個粉碎。

解憂說:“次次讓你顆粒無收,顯得我不大度,為了燕嫆,給你幾分薄面,今天不陪你玩了,你先自己去玩會。”

燕流丹:“……”

遛得這么快,定是怕了燕麒吧!

燕流丹不禁看了眼燕麒,是燕嫆叫他來的,說實話,燕流丹非常吃驚,那姐姐關鍵時刻,竟然護他。

解憂不是怕,雖厭極了燕流丹,可她只要他名次低于燕嫆,做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不必死死得罪到底。

衛三到處亂竄,到了下午,才把所見所聞告知解憂,衛三咬牙切齒握著拳頭:“太可恥,太可恨了!”

解憂說:“你去跟衛大,有氣就出,該打別慫,人憋得久,容易短命。”

見衛三遲疑,解憂又說:“怕什么,天塌了,還有我,去吧。”

衛三瞬間覺得公主形象高大。

等衛三一走,解憂轉身看著背后深山,鹿臺山的深處,才是大型獵物的居所,越深越是危險,大部分人只會在外圍,而像閆可帆和徐驄等人,為了獵到大型野獸,就會往里面去。

深山中的路更復雜,或者干脆沒路,體型大的野獸跑得比馬更快,要獵殺它們,只能蟄伏伺機而動。

徐驄及隨從棄了馬,跟著大將軍的步伐,往林子里鉆,看見一只花豹,正要射殺,卻覺那豹子一動不動,待他上前,才見花豹早死透了,且剛死不久,一箭貫穿喉嚨,血留了一地。

隨從建議撿來,反正沒人看見,只要下人嘴嚴,說是他殺的,無人不信。

徐驄心頭想這么干,但又想不對,這是他叫人去對付高驪公主的計。

可是,又很奇怪,能在林中射殺一頭兇猛花豹的人,他板著手指都能數過來,但那些人實無必要招惹他,衡量半天,也沒想出是誰要弄他。

徐驄讓人別動,觀察四周,花豹旁邊有一大石,挺能藏人,他一過去,就見解憂盤腿坐著,她身邊沒其他人,他驚訝了下:“你怎么在這兒?”

“天熱,在這涼快,”石頭背面擋著烈烈日光,是陰涼的,解憂說:“這天氣事出反常,怕是有雨要下。”

徐驄說:“雨天泥多,你早些返程,若被困山中回不去,到了晚上,半點火光也不見,野獸會把你撕個粉碎。”

解憂說:“你這是在關心我,還是在嚇唬我,說來,我還真有點怕了,可惜,我現在還不能走。”

“為什么?”

“你看見那只花豹了么?”

徐驄頓然片刻,忽的上下打量她,開玩笑地說:“你殺的?”

“是,我殺的。”

徐驄冷嘲說:“不可能……”

解憂諷笑說:“我說是,你又不信。說來,我也不知是誰所殺,來時,這豹子就死了,本想撿著當自己的,可拾金不昧是君子之道,我便在這等,等獵殺它的人回來取,順便守著看看,哪些人不要臉敢撿,”說著,她抬頭瞧他:“徐中尉,你應該不是這種人。”

徐驄聽著,沉默了下,說:“若是沒人來領,你要一直等下去?”

解憂說:“到天黑不見人來,那我只能昧著良心收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等,見者有份,一人一半,絕對不虧。”

徐驄更沉默了。

解憂說:“你這幅樣子,不會是想直接上手搶吧?可叫我有點害怕。”

搶人獵物,也不是見人就搶,就如那位大將軍,就無人敢作死去搶,對于昭平公主也不敢明搶,只敢騷擾,至于衛大那小小府衛,怎么拿捏怎么來,徐驄差點忘了,衛大是她府里的人。

徐驄說:“哪里話,我只是在想,豹子重,你怎么把它弄回去。”

解憂說:“你還操這份心。”

徐驄:“公主有難處,分憂罷了。”

解憂說:“你真要分憂,就管一管自己人,別跟瘋狗一樣到處亂咬。”

獵場是一個巨大的資源場,男人多,女人少,而獵物數量始終保持一致,女人拿得多,男人拿到的就少,繼而,就會有人眼紅,徐驄甚至不需用計謀,只和下面人聊一聊,就有人奮不顧身去做。

在這里,男人的優勢得天獨厚,是天然給他們的戰場,他們覺得,既然是自己的主宰場,里面的女人應該溫順才好,太鋒利了,他們不喜歡,稍微有點苗頭,就會被他們群起圍攻。

徐驄往后退了退,看她的神情已不同。高驪公主那一組怎樣,他其實也不在乎,只是別人眼饞,但昭平公主就不一樣了,既是政敵,也是這獵場上的異性敵人,他不可能讓人冒尖。

若讓女人得了第一,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他可不樂意啊。

解憂看出他想做什么:“你搶之前,我多說一句,花豹是大將軍所殺。”

徐驄愣了一下。

如若是無主之物,他搶就搶了,她再怎么訴冤,也不會有人質疑他。

可若有主……

大將軍代表皇帝,若是射殺獵物故意留在這里,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是送給她的。

皇帝不想她輸的難堪。

見徐驄遲疑,解憂諷了聲。

明面上,她好似在與燕流丹爭一口氣,實際上,她在和獵場上所有男人爭。

不過男人多了,容易分贓不勻,他們內部競爭時,你死我活的場面血腥極了,他們想當上位者,想要更多的獵物彰顯雄風,也害怕忌憚上位者,也會揣摩后果,猶豫,遲疑……

徐驄又后退幾步,說:“你在這涼快吧,我還有事,不奉陪了。”

解憂說:“不和我一起等?”

徐驄轉過了身。

解憂說:“你不等,就是白白送了我,可別后悔。”

徐驄走得飛快,為了半只花豹陪她在這等,說出去叫人笑話!

閆可帆正領著隨從在林中行走,忽然看見了一抹標記,他與十一常用來聯絡,可這深山之中,十一并未跟來,很快,他便想到是誰。

他讓隨從去了別處,自己來到大石處,大石旁邊,死了一頭花豹和野彘,他不禁想起獅子山,提聲一喊:“公主!”

忽的,他抬起了頭。

她果然在上面。

不同于上次的驚慌錯亂,這一次,她游刃有余的在樹上靠著。

閆可帆問:“公主,怎么回事?”

解憂做了如下解釋。

徐中尉殺了只花豹,他不要了送她,她拿不動,就在這等著,誰知那野彘聞著腥味就過來了,她只能逃走,怕人找不到,所以做了記號,等她回到這里,那野彘不知被誰殺了,怕還有危險,覺得待在樹上比較安全。

閆可帆聽完,垂了眼眸。

解憂說:“這是什么表情?”

閆可帆:“公主不必對臣說謊。”

解憂輕松跳下樹,說:“有一點沒說謊,我拿不動,你幫我弄回去。”

閆可帆笑了下,說:“遵命。”

等閆可帆把東西放到小野馬背上,衛三身上帶傷的回來匯合,看到兩只大物,瞪直了眼睛。

衛三:“這怎么來的……難道……”

解憂:“沒人要,我撿的。”

衛三:“……”

公主的形象又不太高大了。

因下起了雨,眾人提前結束折返,今日回來的人,身上大多掛了五彩斑斕的傷,喻憷一問,都說是自己摔的,喻憷也不見慣,打架么,常有的事,只要雙方不計較,那就跟沒事一樣了。

雨有點大,皇甫衍有興趣的過來看看今日情況,喻憷叫人支起了大篷,皇甫衍在里頭喝茶,外面眾人有傘的撐傘,沒傘的淋雨,都是不肯走。

嚴松回來,今日運氣差,獵的少,記完后去大蓬避雨,同皇帝見完禮,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皇甫衍說:“夏王身體還不錯吧,年紀大了,像這雨天容易生病。”

嚴松回說:“吾王正值壯年,怎會怕這點小雨,此處風大,晉王當心著涼。”

皇甫衍說:“你回去了,叫他少亂跑,好好的在家待著。”

這話說的看似關心,實則暗流涌動,嚴松也知言外之意,去年跑的挺遠,都到了奴桑腹地,往后最好待在夏朝那一畝三分地就行,要是敢出來搞事……

嚴松說:“外臣必將晉王的關心送達,只是,天廣地闊,無處不是美景,不出去看看實叫可惜,聽聞,高驪王近些日病重,不知高驪的天,會怎樣變。”

皇甫衍沉吟片刻,說:“你到是提醒了朕,是該遣使去瞧瞧他老人家。”

徐驄冒雨回來了,也去大篷見禮,嚴松后退讓位,燕嫆來了之后,生氣得甩了大蓬邊的花穗,蕩開了幾分,皇甫衍說:“燕嫆公主,何事如此生氣?”

燕嫆望了一圈,里頭沒一個熟人,忽的去外面把衛大拉進來,心直口快,說:“一群大男人,欺負一個女子,這就是你們大晉的風度嗎?”

衛大模樣狼狽,不是燕流丹掉進泥地里的狼狽,而是被人打的,嘴角額頭一片青紫,連徐驄都覺得,那些人是不是下手太狠,沒一點分寸。

他可是只讓他們去搶獵物就行,沒說要打架,一點不知憐香惜玉。

皇甫衍皺眉:“怎么回事?”

衛大只是跪下,公主不在,她不敢亂說話,燕嫆急得要死:“你倒是說,你們大晉皇帝在這,肯定會為你做主的。”

衛大說:“我等公主回來。”

皇甫衍讓人起來,衛大自覺要退出去,卻被叫住,去了最邊上候著。

徐大小姐回來,沒敢去大蓬,燕流丹進了大蓬,燕麒沒進來,昭平公主歸來,直奔皇帝處,皇甫衍叫人賜座,昭平公主便坐于他近側,見她面色,皇甫衍說:“皇姐,你怎也不高興,莫不是這雨下得不合時宜,掃了皇姐雅興。”

昭平公主冷著一張臉,緩緩說:“我殺了個人,尸體叫人抬回來了。”

此言一出,一眾皆驚。

皇甫衍愣了半久,嗡了下,腦子里閃動很快,說:“皇姐殺了誰?”

昭平公主臉色白了片刻,說:“不知道,我本是想射殺那頭鹿,不小心射到了這人,我也奇怪,這人為何要鬼鬼祟祟冒個頭蹲草里。”

皇甫衍松了口氣,想偏了,她倆一組,不至于在這局面中你死我活,淡了聲,說:“想必是今日的雨太大,皇姐一時不察,不必自責。”

燕嫆說:“此人鬼鬼祟祟,明知危險還藏身草里,莫不是個刺客。”

皇甫衍說:“徐驄,你去查查是誰,如何對外說,你自己看著辦。”

徐驄說:“是,若真是刺客,必然是他找死不知好歹,令公主受了驚。”

說完之后,便出去處理。

恰巧慕晴也回了,帶著一身傷從容到皇帝跟前,叫了聲:“主子。”

皇甫衍:“連你也……”

今日獵場是想象不到的熱鬧!

皇甫衍有點坐不住了,起了身,向外看去,雨大得霧里朦朧,根本看不清,說:“喻憷,去找人!”

剛說完,煙雨霧里,解憂牽著馬回來了,皇甫衍冒雨出去,馮榆跟著打傘也打不上,整得后面一堆人遲疑,到底要不要跟出去淋雨。

皇甫衍撐傘在她頭頂,閆可帆一面見禮,一面往旁邊挪,解憂去了記帳的小蓬,喻憷快步跟上來,瞟了眼瘦馬上的兩只大貨,試探性的問:“這……是公主的?還是閆將軍的?”

畢竟兩人一起回來,還是要問清楚,萬一記錯了不好。

解憂說:“我的。”

后面眾人和那堆小將文臣吸了口氣,覺得她說謊不打草稿。

這怎么可能!

燕流丹想問清楚,換了個問法,說:“這兩只,是公主所殺?”

確定不是撿來的嗎?

解憂坦蕩說:“對,我殺的!”

燕流丹皺起來眉頭,看著她脫口就說:“不可能!絕不可能!”

燕流丹不信,眾人也不信,寧愿相信是閆可帆所殺,故意給她撿漏。

閆可帆在雨里看向皇帝,說:“臣作證,確實是公主所獵殺。”

眾人竊竊私語。

——大將軍竟然作假證?

皇甫衍忽笑了下,轉頭吩咐喻憷:“你好好記。”

喻憷若有所思,點了個頭。

眾人沒看明白,皇帝這是信還是不信呢?記誰頭上?

解憂看到了后面跟出來淋雨的衛大,說:“打架吃虧了?”

衛大一嘴的傷說:“沒吃。”

這場架,小府衛不計較,解憂居然也不計較,燕嫆氣得晚飯都吃不下,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燕麒小心的詢問明天要不要繼續跟著三王子,看樣子,那位解憂公主似乎不打算再折騰他。

燕嫆說不準,還是讓燕麒繼續跟著,又說:“你覺得,真是解憂殺的嗎?”

燕麒遲疑說:“不知。”

燕嫆嘆氣:“問你也是白問。”

解憂沒和皇帝吃晚飯,去太醫營尋了好藥,給衛大衛三送去,要親自給二人上藥,衛大連忙拒絕不愿添麻煩,衛三一聽就無所顧慮:“好啊!”

衣服脫得快,衛大攔都攔不住,解憂上藥有自己的一套,下手輕,衛三從沒這么舒服過,說:“公主,你好溫柔啊,不像衛大,每次我一受傷,她就怪我,一頓揉搓,把我弄得痛死了。”

衛大心說,還不是你自己皮。

解憂上完,又看衛大,衛大堅決不要,沒勉強,把藥放下便離去。

衛大說:“以后在公主面前,你不要這樣沒大沒小。”

衛三不懂:“為什么?”

衛大說:“她是公主,是主子,你不能把主子當朋友。”

第二日晨早,衛大正幫著解憂弄衣裳,皇甫衍忽的進了來,衛大嚇了一跳,不知是該停手上的動作還是該見禮。

皇甫衍抬手沒說話,兩三步過去,就接過了衛大手上的活。

解憂察覺,也沒拒絕。

因是狩獵,身上衣裳輕巧,只剩下束腰沒系住,皇甫衍故意環住她腰間親近,一邊給她弄,解憂問他怎么來了,他又摟得緊了些,在她耳邊說:“你不來找我,我只能親自來找你了。”

衛大看著二人如夫妻耳鬢廝磨,盡管有謠言耳聞,但還是很震驚,說不出來什么感覺,沉默片刻,默然出了營帳,順帶攔住領了早膳正要進去的衛三。

聽到皇帝在里面,衛三若有所思,說:“你覺不覺得,圣上怪眼熟?”

衛大掃一眼,說:“笨蛋。”

何止是眼熟,之前回來,那戴面具吃不得丁點苦的公子哥不就是么!

衛三一聽就氣:“你才笨呢!我知道,就是不確定才問的啊,可話說回來,那我們是應該知道,還是應該不知道?”

衛大說:“給人當差,學會閉嘴。”

衛三略懂,又說:“我這心里七上八下,公主這樣子,是不是不太好?”

衛大:“做好本分,其他別管。”

話剛一說完,喻憷就來了帳子前,二人站好見禮,喻憷望著帳簾,琢磨了會兒,說:“里面可有其他人?”

若是只有皇帝和瑯琊公主兩人,他可不敢冒然進去打擾。

衛大衛三不知怎么回,倒是另一側的馮榆往帳中說:“皇上,喻將軍來了。”

等皇帝出聲讓人進入,喻憷馮榆同進,衛三進去把早膳擺好,衛大看了下兩人,衣裙整齊沒亂,也許是想多了。

喻憷說:“宮中方來信,說小太子昨夜高熱不退,尚在昏迷。”

皇甫衍似乎聽進去了,又似乎沒聽,把小案上的粥撥了撥,待到不熱不燙,端去解憂面前,喻憷被涼了老半天,才聽到皇帝的回答:“小孩子患寒常見,宮中有太醫照料,一兩日便會好,不是要緊事,不用特意來回稟。”

喻憷說了聲,“是。”余光撇了眼解憂,她正心安理得喝著粥,沒有半分皺眉,平靜得讓喻憷心里發怵。

這還是她嗎?

不吵一架都讓喻憷不習慣。

靜默片刻,帳內忽的闖進來一人,解憂抬頭,愣了下,不等皇帝開口,高皇后不復儀態,急色說:“小公主……昨夜生了風寒,皇上可知道?”

皇甫衍也征然,撇頭去瞧解憂,見她愣完后,如若無事的繼續喝粥,他再看去喻憷,喻憷也很無辜,宮中來報只有小太子的消息,至于小公主,許是先去報給皇后了吧。

皇甫衍低沉片刻,皇后要見他,任何時候都可以,偏偏選在這里,說不是故意他也不信,過了一會兒,他皺眉問:“病情如何,嚴重嗎?”

高皇后說:“小公主迷迷糊糊不醒,還一直叫著爹爹,定是昨日大雨,天色有變,宮人照料不周,公主幼小,臣妾心中實在害怕,擔不起她有任何閃失,望皇上準許,臣妾提前回宮。”

皇甫衍說:“嗯,你回吧,此處的事交予皇姐處理便是,你另叫兩位太醫隨著,務必要治好,不得有閃失,”想了下,又說:“藺之儒已經回來了,若是嚴重,叫他去看看。”

高皇后聽到藺之儒三字,松了口氣,他到底是在乎女兒的,穩住說:“謝皇上。”轉身離去前,高皇后看了解憂一眼,這女子原本平靜的臉色,在聽到那句‘爹爹’之后,忽變得幽深莫測。

等人一走,解憂已經沒胃口了,勺子一放。喻憷聽到瓷器碰撞聲,是時候告退,馮榆也識趣退了,衛三也被衛大懵懵懂懂拉出去。

帳子沉默片刻,皇甫衍說:“不多吃些,待會怎有力氣狩獵。”

解憂說:“這個破地方,什么人都可以隨便進,你就這樣讓人欺負我。”

皇甫衍說:“誰又氣你了?”

解憂見他裝聾作啞,冷冷說:“除了你,也沒別人,晚上別叫我,沒空。”

說完,就出了帳子。

皇甫衍不是不知她為何生氣,她不是氣他和別人有孩子,而是遺憾她的孩子,可他什么都說不了,如鯁在喉不敢挑破,孩子的事永遠是裂痕,每次一提,如同拿出來反復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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