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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岸口親迎

輪船到了龍海大渡口,臨了岸。

解憂只見前面岸臺上突然多了數百甲衛,嚴防死守在各個邊邊角角,而岸臺中央,立著一抹高大的人影,那人被周圍烏泱泱的一片人群簇擁著,其身著深黑玄袍,脊骨挺直不彎,雙手摟袖,形態雖似悠然,卻又如巍峨臨立,威嚴莊重,頗有老當益壯的硬朗。

蘇子嘟囔道:“那誰啊,好大架子。”

沙苑叫他下了船少說話,容易得罪人。

解憂望著那抹矚視奪目的人影,挺想問問冥棧容,他家老爺子是不是閑得慌,竟然動這么大陣仗來接他這顆寶貝獨苗回家?

但冥棧容剛才被她和蘇子氣得夠嗆,壓根都不搭理她,先奔足下了船,冥棧容走在前面,把垂暮之年的龍海王遮了個嚴嚴實實,解憂看不到,江上的風很大,岸上更大,烈烈日光下,龍海王那抹透出來的寬大玄色袖袍,在大風中偏向一側,刮得紛飛呼嘯,像一副揚動的水墨。

龍海王當然也看不到解憂如何模樣,等冥棧容到了跟前,蒼色的眉一挑:“小兔崽子,你擋著老子了。”

冥棧容噎不出一句。

就說吧,老爺子才不會來接他。

哪怕他真死在金陵,老爺子都未必在意,獨孫這個名號沒半點屁用,連他長姐的一半都比不上。

冥棧容往旁邊一退,解憂眼前豁然開闊,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出現在她眼前,老人蒼蒼白發下,輪廓分明如刀削斧劈,每道滄桑的皺紋像是一道閱歷,不怒自威,隱隱約約顯露出一股厚重的殺氣,那雙沉老渾濁的眸子,冷厲精明,彷如能洞察一切人心。

第一眼看去,解憂被震懾住。

再看第二眼,這位老爺爺臉上忽然多出了一抹笑容,如春風熏暖,慈祥和藹。

冥棧容怕看得不真切,擦亮了眼睛去看,自家老爺子變臉的速度未免忒快,方才對他還一臉不耐煩,這會兒慈祥面目,哪還有平日的半點威嚴殺氣。

解憂停了步子,公主與分封的諸侯王地位平等,并無什么跪拜規矩,無需行大禮,她沒有走得太靠前,與這位龍海王之間保持著幾步的距離,高聲說:“龍海王高壽將至,解憂今前來拜謁。”

“公主駕到,有失遠迎。”龍海王雙手仍然摟在寬大的袖子里,語聲洪亮,一點都不像七十歲的暮年之人。

解憂看著這位老人,他所言雖謙卑,但臉上仰起的狡猾卻很實誠,如若是常人說出有失遠迎四字,早就移步過來迎接,他仍是魁梧站立,不動分毫,到底也是一方王侯,自然不可能在她面前伏低姿態。

她雖有公主之尊,但也要取決于面前的這個人,他是否想要尊重。

岸上人雖多,但此時此刻卻相當的安靜,連半點出氣聲都聽不到,讓人瘆得慌,風又大了,拂著涼涼江風,解憂又走近一步:“冒然登門,是否有造成不便之處?”

“公主為老夫賀壽而來,只怕招待不周。”龍海王微微而笑:“唯恐怠慢。”

“我一直聽世子說龍海風色奇美,這一路沿水望景,果是如此。”解憂扶風站立,輕了聲:“我與幾個朋友需小住幾日,三叔莫要嫌棄我們小輩叨擾。”

龍海王望著她身后那串人,沒說話,倒是有侍衛開口說:“公主與藺公子的住處已打點妥當,不知公主有另攜朋友,卑職馬上命人酌情安排。”

等侍衛拔腿一離開,龍海王似乎才反應過來什么:“公主方才叫老夫什么?”

解憂說:“三叔。”

龍海王忽然哈聲大笑起來,笑聲豪邁,仿若剛才的慈祥裝不了一點,她親爹叫他老三,她叫三叔當然也是合情合理的,解憂尚在襁褓中時,龍海王也曾抱過,還喜歡逗娃娃叫三叔,她一歲多,會說話了,第一次叫他三叔,他高興得合不攏嘴,抱著她舉得忒高。

龍海王方才還在緊張個半死,琢磨著怎么與她顯親近,又不太過冒然,可把他給愁壞了,而她一句三叔,把之前的疏離打破,如今再次聽到這喊聲,龍海王心頭暢快,說:“憂兒果真不見外,跟你親爹一個樣子!”

第一次相見,總歸要有所收斂,不能太嚇到她,要是男娃兒還好,一頓酒肉就熟絡了,可女娃,就要多些心思,笑聲停住,龍海王看著她,說:“憂兒,你過來。”

解憂迎風走近,到了龍海王面前,他深邃的雙眼沉浸,仿佛透過她,在看一個人,悠遠又流長,龍海王聲音蒼老允長,忽有感嘆:“你長大了,我記得,最后一次抱你時,你才兩三歲,轉眼,竟過了這么多年……”

解憂對兩三歲沒什么記憶,連親爹長相都快要忘了,見龍海王懷舊,便問:“三叔覺得,我長得像爹爹,還是像娘?”

龍海王盯著她許久。

她親爹有雙漂亮又勾魂的眼睛,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跟只花狐貍似的,無論他做什么,都讓人覺得他心懷詭計,許多人一看他眼睛,就先折服了一半。

她親娘長了一張端正英氣的臉,不論何時何地,又嚴肅又莊重,在她身邊三尺范圍內,總有股強大的氣場,令人退避折服。

但面前的女子,她明亮的眼珠里卻有一股藏在骨子里的幽冷,似乎很難讓人走進去,而她長相以柔為主,真沒遺傳半點她娘的英姿。不過,她這輕柔的樣貌,的確讓人有一種保護欲,怪不得……

思索后,龍海王一碗水端平:“都像。”

沒有多聊,龍海王環視她身后那一個個盎然生機的年輕人,深凝的目光落在白衫飄袂的藺之儒身上,遲疑道:“是小九么?”

藺之儒上前施禮,沙苑代為問安。

龍海王仔細瞧著藺之儒,這張遺世獨立的臉龐,誰見了都忍不住贊上兩句:“你們這些小輩,一個個都長的俊秀無雙,差點都認不出來,想我們那輩都是糙漢,泥里地里打滾,果是盛世好養人,藺家小九,年紀輕輕,前途無量,老藺那賊……”說到這,龍海王笑聲改口:“你爹挺有福氣,臨老了,還生了一個這么大有作為的兒子。”

“這話說錯了,”蘇子站在解憂背后,突然開口:“人都是娘生的,他爹可生不出來。”

蘇子當眾拆臺,眾人捏了把汗,原以為會惹怒龍海王,誰知龍海王并未覺得有被冒犯,反而又是大笑,瞇眸打量著蘇子:“有道理啊!這位小兄弟是?”

“我姓蘇,”蘇子不太好意思把自己全名講出來,擠上前,笑道:“您老叫我蘇子便行,我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跟她一塊來的。”

蘇子順勢把手放搭在解憂肩上,似是半摟,冥棧容一見,目光又冷刺了。

龍海王精明的眸光游回:“蘇子?是不是賭坊里玩葉子牌的那個蘇子?”

蘇子驚道:“您老也玩牌?”

龍海王笑然:“以前玩過,老是輸。”

蘇子指著解憂:“您老可以讓她教一教,您是不知道,她可會玩了。”

龍海王笑瞇瞇地看解憂,突然想起以前,她老爹也偶爾愛玩,但是她娘覺得皇帝帶頭賭博是不對的,管得忒嚴格,她爹就偷偷玩。

蘇子繼續說:“不如,咱們有空湊齊人來兩局,到時候,您老一試……”

一想到和王侯公主一起玩牌的大場面,蘇子心中就滂湃激動,但冥棧容肺都要氣炸了,這地痞流民面對王侯公主,不僅沒大沒小,也沒丁點俱色,帶壞了小的,又來挑算大的,連他都不知自家老爺子和解憂還會玩牌!

冥棧容冷不防上前打斷:“這岸上風大,她還帶著病,先回去安頓再說。”

龍海王見解憂面龐輕白,披衣在風中肆意,卻有點弱不禁風。

龍海王讓解憂和藺之儒與他同乘,諸侯王的馬車到底比玲瓏寶車更有規格,車內空間夠大,冥棧容也要上去,身子才提,龍海王嫌道:“滾下去。”

冥棧容:“……”

他時常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血緣,面對別人家孩子慈眉善目,對自己親孫子,一點面子都不給!

不過好在,冥棧容心態好,沒作多想,去旁邊引了匹馬,去了前面開路,寬敞的街道上,甲衛兩旁列隊,擁著車架前行。

馬車兩側通窗通風,可以看到街頭的民生百態,屋檐瓦壁,街景小巷,解憂只看了會兒,便盯著對面的藺之儒看。

在東海朝時期,他爹藺平是國相,冥昰未曾封王前是重臣,后來封了王,也是住在金陵,兩家人天天見面,怎么說都是有交情的,但到了大晉朝,一個回了封地遠走龍海,一個仍是國相卻積極的促進削藩,兩家人甚少往來,交情也快磨沒了。

不過,藺之儒有如今的地位,完全是靠他自己,從未借助他爹相國的名號,跟藺平沒半毛關系,藺之儒這個人,解憂是最琢磨不透的,他效忠過皇甫劦,也跟夏朝做過不為人知的交易,如今,又是皇甫衍的謀士。

從前的各路諸侯,只剩龍海王了,是重點關照的對象,以現在朝廷和龍海關系,藺之儒和龍海王怎么瞧都算是政敵,可解憂看著,龍海王待藺之儒還挺親切。

解憂忽然問:“小九,是你的小名?”

“他在家排行第九。”龍海王淡淡說:“說起來,你娘是第一個這么叫他的,當年,藺平那老賊出了那么大一檔子事,許多人對藺二夫人和她兒子都挺有意見,你爹為讓他重返朝堂,便把他妻兒抓回金陵,那時,你娘初見小九,他才兩三歲,還沒起好名字,你娘便按藺家兄弟姐妹的排名叫他小九,這個稱呼,算是對藺二夫人的接納吧。”

解憂聽完,看向藺之儒。

他和她娘居然還有這事。

他從沒提起過。

龍海王摟著手,忽笑了一聲。

解憂回了神:“三叔笑什么?”

“想到一樁有趣的事。”龍海王微吟:“也不知當初的賭約,是誰贏了。”

解憂奇怪問:“什么賭約?”

龍海王笑道:“你的百日壽誕上,我和你爹,小九他爹,還有其他幾個老家伙,在一起喝醉了酒,說了些胡言亂語。”

但是何胡言,龍海王卻沒往下說,這幾個重量級的老家伙湊在一堆,指定不是好事。

龍海王又道:“憂兒,過些日也是你的生辰,你若多留幾日,好叫人安排。”

解憂一想也是,她與龍海王都是二月份過生,一個七十一,一個二十一,作為上上代帝王的老來獨女,這五十來歲的年齡差讓她的輩分特別大。

但對過生辰這事,解憂覺得自己這把年紀,早就沒什么期待以盼,過不過都是一個樣,便回絕了這份好意。

龍海王不知她想法,嘆道:“想當年,你的百日宴,是何等盛大,你爹宴邀數國朝賀,又昭告天下,你是他捧在手心里的明珠,當時,夏王、高驪王、代王千里迢迢赴宴,親自過來捧場,連綺里遏渠那犬賊都托人給了份禮,西疆各部小國也花心思給你送去了好多小玩意,最有意思的是,夏王那小子,當場給他兒子說親,說要你爹把你許配給他兒子,你爹當然不肯了,魏璇那小子少年心性,他爹是死在夏朝戰場上,就和那位夏王作對,說他要娶公主妹妹,旁人只能靠邊站,李夫人拉都拉不住,見場面如此,藺平那老狐貍就站出來說,他小兒子兩歲開蒙識字,三歲能說會道,四歲熟讀天下書,足以和公主相配,老夫當然也不慣著,雖然我家那個小兔崽子也才兩歲,沒名沒號,但也得爭一爭,就這樣,大家都差點打起來,都在爭論,你這顆明珠,將來應該落入誰家……”

龍海王沒說下去,再次嘆氣,以前終究是以前,時過境遷,東明帝的掌上明珠,沒了庇護,無處安生,幾經波折,輾轉顛沛。

這一段人物太多,解憂聽得稀里糊涂,聽到藺之儒三歲能說會道時,她愣了愣,把前面聽的都忘了,再聽到藺之儒他爹給自己兒子說親時,解憂又看向藺之儒。

她一直以為藺之儒是天生有疾,以前怕傷他自尊心,對這件事也不敢對多問,甚至從沒打聽,也沒懷疑過什么,現在想想,能冠以神童之稱,又怎么會是個啞巴。

那他是什么時候……

藺之儒垂下眼眸,當年百日宴,他也在場,當時他四歲,在宴席上坐的是小孩那桌,那堆大人吹捧扯皮,他卻安安靜靜地坐著,案桌底下有本書,他現在才知道,原來當年那群大人亂哄哄地吵起來,是為了她的終身大事。

車駕到了王府門口,藺之儒下車后,忽然轉了身,朝解憂伸手。

似乎是要扶她下來。

解憂愣了一會兒,如今二月半,春風和暖,是龍海少有的暖和春季,但清涼的微風飄過她臉頰時,還是有點涼。

看著藺之儒指節分明的手,解憂有點沒看明白,心里也很奇怪,以前的藺之儒只對她有君臣之別,從不會逾越半分規矩,無事淡漠得從不主動靠近她,可是現在,藺之儒對她忽然多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關懷。

當然,這關心不是男女情愛,跟朋友也沒關系,但又超出了醫者與病患的范疇。

這讓解憂心里打鼓。

明明吃錯藥的是她,怎么弄得他像是被下了藥,可她也沒有給他下藥啊。

真是見了鬼!

解憂無視了藺之儒抬起的手,把剛下馬的冥棧容叫了過來,但解憂很快后悔了這個決定,眾目睽睽之下,冥棧容是抱她下來的。

她很后悔,早點跳下來不就完事了。

就不該好那點面子。

冥棧容不是沒抱過她,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但眼下這場面不適合,解憂盯著冥棧容這張俊俏的臉,覺得,他是不是嫌死的太慢,說:“你吃錯藥了?”

“不客氣。”冥棧容把她放下:“誰讓你是病人,怠慢了你,反正我得挨罵。”

解憂剛落地,就聽到隊伍后面一陣狂躁的馬蹄聲,不是一匹,而是很多,響徹長空,王府門前寬敞又沒百姓,數人縱馬馳騁毫無阻擋,蹄聲整整齊齊,呼嘯奔騰,氣勢震天。

待臨近,解憂看清了陣仗,那隊騎衛約摸十來個,其中一人領頭,身下白色烈馬,身著棗紅烈甲,領頭人在風中快速疾馳,紅色的披袍飛揚招展,威風稟烈。

到了王府,那領頭人也不停,繼續橫行招搖,非得到了解憂面前才不差分毫勒住。

“吁!……”

奔馳如風的馬蹄拉扯,蹦跶了人高,連坐騎的叫聲都那么張揚肆意,回聲嘹亮。

解憂幾乎與這匹白馬面對面,她倒沒有被嚇到,反而有興趣打量。

會叫,是匹好馬。

馬兒嘶厲之聲后,將上面人纖長的身影拉近,露出容顏,馬背上的人擁有著如玉白緞的容貌,高貴獨特的氣質在那臉上,既氣宇軒昂,又凌厲英氣,仿若天下最極致的搭配,那雙眼睛,如鷹,如狼,將一個人是何狠辣程度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樣一個人……

是個女人。

解憂一看,霎時微蕩,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慕強之心,她也是有的。

這就是那位令人高瞻仰止的龍海郡主。

白駒在郡主坐下慢悠悠地晃蕩,郡主低了頭,居高臨下在解憂身上量了半久,那雙眼睛凌厲震懾,幾乎是直裸裸地探視,繞是解憂場面見得多,也難免犯嘀咕。

信上親切地叫弟妹。

真見了面,跟仇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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