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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玩刺激的

解憂來到了堂廳。

堂中一半盡黑,因為燈燭費錢,謨安都是摳搜省著花,不舍得過于照明。

此刻,那唯一的燈盞旁,照亮著人影,那人身子端正,捧著書,就著微弱的燭火翻頁,半側(cè)如仙的臉頰忽明忽暗,他的神情儒雅溫寧,仿若世間萬物不擾。

藺之儒覺察到有人進來,清澈烏黑的眸子向上看了過去,在燈盞下,那湛明的瞳孔猶如洞穿至心透出璀璨,又如神明憐憫世人,無盡純凈祥和。

這樣的眼睛,不能多看,再看兩眼會覺得自己身懷罪惡。

沒一會兒,她耳畔傳來冥棧容的笑聲:“藺大夫不能說話,你又不是不能,還不讓人起來,藺大夫腰都快折了。”

解憂回過神,藺之儒已經(jīng)行至她眼底,雙袖微揚,朝她行了君臣之禮,哪怕她這么落魄,他待她依舊如初。

這位金陵神醫(yī)貌似是第一次登她府門,以往都是她沒臉沒皮,親自去冬草堂,幾年不見……

哦不對,前天宮中那出剔骨剜肉的戲,他是在的,她臂上傷是他親自料理,只是當時她痛得昏沉要命,沒睜眼瞧他。

解憂定了神,讓他起身,問道:“藺大夫,你有事么?”

藺之儒行完禮,便去抽開他的小醫(yī)匣,往外拿東西。

解憂靜靜地看著他動作。

藺之儒人稱金陵神醫(yī),孩童時冠以神童之名,年少時以一身醫(yī)術(shù)聞名各國,而如今,他手底下的醫(yī)堂和門人更是遍布各地數(shù)以千計,不僅如此,他還費盡心血出了本醫(yī)書,從不吝嗇傳醫(yī)解惑,世人提起他,大多是敬畏敬仰。

可惜,這位金陵神醫(yī)什么都好,只是自身有啞癥,無法說話。

解憂有點奇怪,他怎么一個人就來了,沒有帶沙苑一起?

藺之儒沒寫字,一切行為只能純靠猜,他拿出了紗布、膏藥、絲帕、墊枕等,一一擺放整齊,然后朝她禮貌地佛袖伸手,指了指燈盞旁邊的座位。

解憂明白了他的意圖,淡了聲道:“我府里有人,也有藥,不必藺大夫親自動手,藺大夫,你若無事,請回吧。”

明知她態(tài)度冷淡,對他疏遠,藺之儒卻只微斂眼色,緩步上前。

兩人近在咫尺間,他朝她恭身,再次禮貌的伸出手。

解憂沒看透,她以往認識的藺之儒,溫文爾雅,謙謙君子,天塌了都不會皺眉,頭一次見他這么強硬。

他如此奇怪,解憂反而心里沒底,忽為煩躁,原想再說兩句狠話,目光卻無意略過他的手。

行醫(yī)問診無數(shù),藺之儒這雙手骨指分明,有厚繭細痕,不像他溫靜寧玉的姣好容貌,尤其,掌端處還有排牙印……

前天治她手臂的時候,藺之儒碰到她的下頜,原先只是想讓她松唇,別咬那么緊,誰知她卻意外把他給咬住了,若非麻藥生效,她指不定何時松口。

解憂也知十有八九是自己干的,別開目光,嗓音不自然道:“藺大夫,我知你有好心,但我不需……”

后面的字還在嘴邊,措不及防,她就被摁過去坐下了。

“什么不不不!”冥棧容面似恨鐵:“藺大夫好心好意,你別辜負了。”

冥棧容作死的摁著她雙肩,又捉住她手就往案桌上擺,解憂牙齒打顫,‘啊’了聲,瞪了冥棧容一眼。

藺之儒彎了下眉,彷如在說,這位世子行為過于粗暴,怎能如此對待病人?

解憂只覺手原本沒廢,這會兒快被冥棧容弄廢了,看這架勢她不配合很難罷休,便說道:“藺大夫,你趕快上藥吧。”

冥棧容得意地撇藺之儒。

看吧,得這樣她才會看病,像你一樣光講禮貌是行不通的,手段得過硬。

藺之儒對她一禮,坐在她對側(cè),將她長袖卷起,拆下染血紗布。

傷口太深,別說上藥,只是稍稍碰一下,便如同上刑。

解憂緊抿著唇,底下的右手卻抓緊了冥棧容的擺下,恨不得拽下來一塊。

冥棧容被她扯得衣衫傾斜,怕她真把自己衣服扒了,他伸手過去,剛拿開她爪子,她卻順勢抓了他的手,嵌入肉里,冥棧容霎時欲哭無淚。

他也疼啊!

冥棧容咬著后槽牙,然后說:“藺大夫,下次,你看要不給她上點麻藥?”

藺之儒搖了搖頭。

他的麻藥只能迷暈全麻,一般用于開刀,或是剔骨上腐肉,前日便是這么對她做的,如今只是上藥,倒不至于。

解憂沒說話,直到上刑終于結(jié)束,緩了緩疼痛帶來的顫抖,才朝身旁白衣如仙的神醫(yī)輕輕說道:“多謝。”

藺之儒點頭回敬,然后,他把墊枕移入,目光看向她的右手。

她左小臂有傷不宜懸診,需要她換個手搭上來,他想給她把脈。

解憂盯著他,扇了扇長長的睫翼。

冥棧容見她不動,再次強硬地把她右手放到墊枕上,藺之儒思忖片刻,要往她腕上搭絲帕,卻被冥棧容一瞬抽走:“這又沒外人,避什么嫌。”

就在藺之儒要搭上她手腕時,她忽然單手握拳,那只滿是傷痕的右手腕,瞬間青筋暴起,經(jīng)脈分明。

“藺大夫,”解憂瞧著他面容,冷了聲:“你也會強人所難嗎?”

藺之儒靜靜地望著她,她眼睛里太沉太重,幽深不見底,她本就不愿意他看診,也不愿意配合,剛才能讓他換洗傷口,已經(jīng)是她極度容忍。

解憂斜向身后:“冥棧容,放開我。”

冥棧容不是很理解:“你有什么不能讓藺大夫看的?正巧也瞧瞧,你那病是不是已經(jīng)好透了。”

解憂臉色霎時刷白。

冥棧容按著她肩膀,覺察她似抑制不住的在抖,他登時臉色一暗,這該死的烏鴉嘴,不會說什么來什么吧?

這也能讓她發(fā)病?

她腦袋向下壓著,燭光黯淡,令人看不見她垂低的神情,只聽得見唇角兩瓣透出顫聲:“走……”

冥棧容覺得這話不是對他說的,她以前可沒這么溫柔,對皇帝都喊‘滾!’字,皇帝越靠近她,她越是應激,現(xiàn)在她都能平靜的面對皇帝,按理不該再發(fā)病。

冥棧容試探問:“你讓藺大夫走?”

“……快走。”

冥棧容眼角閃過一絲疑惑,飛快撇了眼藺之儒,再問了遍:“你真讓他走?他可是藺之儒啊,你之前還……”

話沒說完,她把手抬起,燈盞被她一瞬間打落,本就快燃盡的燭火瞬間撲滅,堂中剎那間變黑。

黑暗中,她忽然爆發(fā):“滾!”

藺之儒立即騰身而起。

他眼睛與常人不同,能在黑暗中視物,火苗雖滅,可他能看見,她喊出滾之后,突然變化了神色,她似乎很急,又似乎在害怕什么。

藺之儒正要伸手安撫她,她卻坐不住了,驀地從座上起身。

冥棧容適應黑暗之后,見她站了起來,便鉗住她右肩,本想劈暈她得了,但見藺之儒在,他忽有遲疑。

就在這片刻,她猛地掙開,沿著墻壁跑去了更黑暗的角落,她蹲在那里,完全像一只被驚慌到的貓,只能在狹窄的地方尋求庇護。

藺之儒想要過去,冥棧容橫手擋住,說道:“現(xiàn)在別刺激她。”

立在堂中,藺之儒面色晦暗,竟失神了很久,他無法說話,即便過去,何嘗不是有心無力。

“這里是公主府,是你的地方。”冥棧容和她說話:“在這里,沒有人為難你,也沒有人會逼你做什么,你別害怕。”

“我的……地方……”她重復喃喃。

藺之儒再看過去,黑暗角下,她緩緩的抬了下腦袋,沒有半點方才的失控焦躁,那雙眼睛里,似乎空無一物,空洞迷離又怪異,也許是注意到他的注目,她也在看著他,這會兒,她眼里卻帶了點好奇。

藺之儒怔了片刻。

只這片刻,她瞳色一變,眼中充怒,冷冷暴戾:“你們給我滾出去!”在黑暗里,解憂看向藺之儒,這抹透過月色長長臨立的身影,再擠出兩個字:“出去!”

藺之儒咽了咽,卻不能說什么。

冥棧容看不懂了,今日怎么因藺之儒在,她反而更狂躁不安,以前只聽藺之儒名字,她都能安靜好會兒,冥棧容心中琢磨不懂,正想說先出去,讓她自己靜一靜,偏巧,這時外面有人進來。

“藺大夫,您要的藥,我熬好了。”

“什么藥?”冥棧容看著進來的琉璃,神色抽動:“誰給她煎藥了?”

話才問完,角落的女子異常靈敏,極速如風,從身邊竄過去,只片刻,連人帶那碗藥都被她撞翻,汁液流了一地,一股濃烈的藥味彌漫。

“我……不……”

“不喝……”

她跌在地上,喃喃出聲。

藺之儒和冥棧容一驚,同時上去,剛把她人扶起來,她突然把他們都推開:“走……走開……”

她慌張地往后退。

豈不料,腳下是門檻,她摔了下。

兩人又是一陣擔心,還沒過去,解憂已經(jīng)倉慌的爬起來,倚著門邊,心顫的看向藺之儒,他溫清的臉上第一次展露震驚的神色,夾了很多復雜。

解憂不知該說什么,心底好似有什么炸開,要竄出來,解憂徹底控制不住,在幾人的注視下,她跑出了府門。

……

長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她慢慢在走動,出了公主府,偌大的金陵城,竟找不到可以容腳的地方。

走了很久很久,街上人稀疏了許多,她不知自己應該去哪里,一路茫茫,不知不覺到了一處地方。

她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又臟又亂的院子,堆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像是很多年沒有收拾過,她有點累,想找個地方躺一躺。

看著眼前屋子,烏黑沒有點燈,她推開門,抬腳走了兩步,伴隨著嘎吱一聲,似乎有什么機關(guān)被觸發(fā)。

“靠!”黑暗里,有聲音傳出,且快速的告訴她:“往前走三步,蹲下!”

她照做,抱身蹲下。

耳邊響起了很多聲音,一會兒左邊,一會兒右邊,忙個不停,最后的聲音來自頭頂,似乎有什么松動,直直墜落而下,她在猶豫要不要動,但那聲音在她快要挪動前戛然而止。

“啊啊啊!”蘇子接住了往她頭頂直直砸下的墩子,很心痛似的摸了摸,隨后仰天長嘆,他的機關(guān)啊,又被毀了啊!還是被他自己親手毀的!

點燃燈燭,看著一通雜亂的屋子,蘇子幾乎要痛哭流涕,左瞧右看,很是不舍,最后才來到她面前,跟她一樣蹲在地上:“老大,你都知道我屋子有機關(guān),你還來,要是我不在,你這小命就沒啦,你都不知道做這玩意要多長時間,這些東西,你都得賠我,不然我……”

嘀咕了半天,蘇子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對勁:“你就算哭也得賠,我不會吃你這套。”不到片刻:“唉,算了,栽你手里倒霉,別哭了,不讓你賠了還不行嘛。”

“你們女孩子一哭起來,要我怎么哄呢,”蘇子起了身,在房間里翻找了一陣,撈來了一堆玩意,小風車,小馬車,小床,小房子,小小的人,小動物,都是用木塊雕刻的,他指著這一堆:“你看看,有沒有你想要玩的?”

她覺得這些東西很幼稚,但還是拿起了那只巴掌大長的齜牙咧嘴的小兔子,摸了摸,說話一抽一抽地:“我……不是……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要不到糖才會哭。”蘇子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哭的稀里嘩啦,我哄了好久,如果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沒有比那件事更嚴重,你是不是可以不哭了?”

她突然安靜了很久,情緒似乎穩(wěn)定了很多,蘇子安安靜靜地陪著她,直到她眸色變化,冷靜地碰了碰濕濡的臉,想要擦干凈臟污的臉,但她看不到,卻是越擦越臟了,蘇子粗人一個,沒什么絲巾,便用衣袖幫著抹了下她臉面。

解憂看著他:“如果,更嚴重呢?”

“誰欺負你了,小爺一定宰了他!”蘇子照著兔子的模樣齜牙咧嘴。

她又不說話了,蘇子問:“可是,你被欺負了,為什么會來我這里?”

“我想睡覺。”

“你……來找我睡覺?”

“嗯。”

“不,不行!絕對不行!”蘇子突然跳起來,結(jié)巴了聲:“我跟你說,我這人以前年少氣盛,年少輕狂,雖然不是那么很正經(jīng),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戒了。”

“什么戒了?”

“你懂的。”

解憂上下看他:“你不行了?”

你才不行嘞!

蘇子心底嘀咕。

“說什么亂七八糟的,你這孩子從小就跟人學壞了知道嗎,好的不學,盡撿壞的學。”蘇子有點頭疼加無語,明白了她說的睡覺只是睡覺,見她早已不哭,還跟他開這種不適宜的玩笑,他點了點她額頭:“你要睡覺,可不能在這里,我送你回去吧。”

解憂不太想回去,回去見那堆人,挺怕丟臉,順勢坐在地上,放下手里的小兔子,拿起了溫和乖順的小老虎:“除了這些小東西,你還有沒有別的好玩的?”

蘇子想了想,拿出心愛的骰子,這是他覺得最好玩的東西。

蘇子跟她玩起了猜大小的簡單游戲,無論解憂說大說小,哪怕是報出點數(shù),蘇子總是能扔的符合她說的數(shù),骰子就跟成了精一樣。

解憂奪過骰子,看不出究竟,蘇子任由她鉆研,笑極了:“在下賭遍天下無敵手,想讓你贏,還不簡單嘛。”

解憂把骰子還他,蘇子見她怏怏不樂,便又教她玩骰子,蘇子講了一堆深奧的話,怎么扔出想要的點數(shù)。

解憂懂歸懂,但手就是不會,應該是沒這個天賦了,她嘆了口氣:“有沒有簡單一點的?”

蘇子遲疑:“……我教你出千?”

蘇子拿出一個極為逼真的假骰子,告訴她如何贏,解憂摸著假骰子:“這要是碰到行家揭穿,該怎么應付?”

“你笨啊,當然是跑路了。”

“跑不過呢?”

“那就挨打。”蘇子簡潔明了。

知道了其中門路,不到片刻,解憂玩膩了,繼續(xù)問他還有沒有別的,蘇子指著他屋子:“你自己看看,家徒四壁,除了木頭和骰子,連口吃的都沒有。”

確實,解憂認識他的時候,他是窮光蛋,現(xiàn)在他還是,而他幾乎不會打掃,房屋上角,蜘蛛絲都結(jié)了一堆。

她把目光撇向床,唯一干凈的地方。

“別亂打主意。”蘇子把她腦袋板了回來,晚上太難熬,明明感覺過了好久,外頭的更聲才提示剛到二更亥時,見她似乎無聊,蘇子暗搓搓道:“不如,我倆來玩點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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