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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千刀萬剮

月色下,湖水波光粼紋。

解憂坐在大石堆上,解開鞋襪,雙足在水中戲鬧,哼了一首輕快的小曲子。

“你看,水里有魚?!彼V箲蛩?,道。

躺著的韓馀夫蒙起身,瞟了眼水面,“哪里有魚?”

“我要去把那條魚抓了,今晚吃烤魚。”她起身,正要下水,韓馀夫蒙一把拉住了她。

“湖水太深,我去幫你抓?!?

他解下衣衫扔到一邊,一鉆入了水。

水面冒了個泡。

許久,連泡都沒了,安安靜靜的。

“喂,別鬧了,快出來。”

湖面寂靜。

“韓馀夫蒙,別跟我開玩笑了,你快點出來,我不抓魚了?!?

“再不出來,我要走了,不管你了?!?

“韓馀夫蒙!我不抓魚了!”

喊了好幾聲,毫無回音。

她忽然看見他遺留在石頭上的衣衫,原本干干凈凈,卻慢慢染成鮮紅,滲了血水,她冷涼一身,往前一躍,噗通下了水。

水中,是綠色的視線。

前后左右,沒有一個人影,也沒有魚沒有草,空蕩蕩的,除了水便是水。

前面,忽然有一個暗黑黑的漩渦,她想動,卻發(fā)現(xiàn)她無法往上游,無法往下游,只能一直往漩渦方向游,她一點都控制不住自己,眼看就要被卷入……

“不要!”

解憂從夢中驚醒,出了身汗。

今日,過了多少天了?

十天半個月?還是更久?

不知道。

她問及,只聽冥棧容說,“三國合圍,若是有糧,必然不會是困局,運糧路線與南庭相接,韓馀夫蒙錯在把自己的后背交給別人。白城無糧,困城十日,他率五百騎兵突圍,至堅琨求援途中,三國之兵一路追擊,韓馀夫蒙疲師餓軍,被一萬晉軍抄襲包圍,他一人斬殺晉國千余人,精疲力盡而被活擒。”

活擒。

還活著。

“他在哪?”

“宣城天牢?!彼a充,“兩日后,將被施刮刑?!?

兩日后。

進房,冥棧容給她端膳食時,房中,她已經(jīng)不見蹤跡,如若不是被皇甫衍找到,那么她是……

夜,宣城天牢。

前方一批奴桑人與官兵刀劍相斗,破丑與解憂撂倒前方的幾個守衛(wèi),直沖天牢最里那間牢室。

劈開那把鎖,破丑踹開牢門。

牢房,石磚所切,除了門皆是冰涼磚塊,牢室正中,刑罰鐵架上綁了一個人,臉上血跡侵染,衣衫破碎斑駁,或許是用刑,或許是戰(zhàn)場帶來的傷。

“大汗。”

人影受傷太重,見到有人來,意識恍惚清醒,先是見破丑,再是她,他擰了眉。

她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可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誠如晉國皇帝昨日在他面前說,“她這人就是不聽話,總是喜歡逃,若是你要死,她當會來救吧。”

她果然來了。

他卻真希望,她別來。

破丑揮刀斷了好幾下,他身上鎖鏈卻只是少了一根,對其他絲毫無影響,韓馀夫蒙便知是如此,這鎖鏈故意纏纏繞繞,無法解開,即便斷了一根,還有十多根,皇甫衍怕極了他會逃走,鐵鏈,一時半會兒弄不掉。

有人進來,“左將軍,我們快守不住了!”

韓馀夫蒙凝啞嗓音,道,“憂兒,你快走?!?

她不聽,拿劍再斷了幾下,卻仍然只是落了一地鐵皮屑,她又想去解開那些煩煩亂亂的鏈子,卻是越解越亂,手皮都快磨破。一時間,她忽然哭了出來,澀音干裂,她不要走,不想走!

可是,她帶不走他。

平靜過后,解憂眼含晶瑩,抱住他,“你等我,我一定會再來救你,等我?!?

“憂兒!”

她頓了頓。

后背傳來一抹涼意的音,“姑姑,當真是情深義重?!?

只覺那聲音,透過她脊骨處,冰寒。

皇甫衍禽著冷笑,望著那兩抹抱在一起不舍分開的人,真是情深意濃,真是相當刺眼。

解憂慢慢旋身,望過去。

便衣紫袍,孑然一身,是他的風格。

破丑立即與幾人擋在兩人面前,牢室中多進來了幾抹人影,外頭也是層層守衛(wèi),將人包圍透徹。

沒了出路。

他道,“解憂,過來。”

過去?

她自然是要過去的。

“夫人,不可……”破丑靜靜的看著她推開人,離那晉國皇帝如此之近。

而下一刻,所有人抽吸了一口氣。

她竟當眾刺殺皇帝!

只見她手中之劍忽然凌厲般朝晉國皇帝襲去,皇甫衍避閃不及,傷了些皮肉,她再次動劍,他當然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想挾持他放人,她還是嫩了一些!

幾招過后,手腕一番,早已劈手奪過長劍,順帶直接擊向她脖頸,弄暈。

倒在他懷中。

見是如此,韓馀夫蒙只能用盡力氣嘶吼,啞了音,“你若敢對她做什么,皇甫衍,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喪家之犬,做鬼也是如此,朕又何怕?”皇甫衍瞧向懷里人,“朕還能如何待她,她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劫天牢刺殺朕算什么,就是不知,今夜會不會在朕身下承歡。”

“皇甫衍,你敢!”他冷冷道,“你如此逼迫她,強迫她,不好好珍惜她,一定會永遠失去她?!?

他一揮手,身上紫袍蓋住她身子,將她抱出牢室,輕輕道出最后一句。

“奴桑余孽,全部清剿?!?

宣城郡府。

手臂上的傷被大夫纏好紗布后,他揮手,人退去,他捋了捋睡衣長袖,也并不急于把衣服系上,有意散開些。

解憂端坐在床榻上。

他也一步步靠近,至眼前,止步。

她輕抬眸子,凝視他。

他微吸氣,從她歸國至今,她看不見他如何心痛,從不說話安慰他,她只顧與別人生死相依,心心念念惦記著別人,次次想逃脫他身邊。對他,只有那一句不愛了不相欠無糾葛,一次次令他冰冷絕望,一點點愛也奢求不到了。

此刻,她不該依然這么鎮(zhèn)定的。

其實她該把自己表現(xiàn)得悲情一些,然后哭哭啼啼一些,向他低頭認個錯,說她還愛他,向他求情放人,那樣,他心里便也好受些。

她以前,不也經(jīng)常這么求他饒別人嗎?

他也饒了啊。

可她如今,偏不。

難道,是還沒有把她逼到絕望嗎?

她終于開了口,語音涼意,“皇上若非要我做些什么,才能平息怒意,那好,我求皇上?!?

他是怒的,她瞧的出來。

因她喜歡上別人而怒,因她棄他而怒,因她對他的毫不關(guān)心毫不在意而怒,那種怒意,接在她身上,怨她,怪她,恨她。

所以那夜,都恨得提劍了。

一國之帝,怎能看著自己以前的女人在別人懷抱中溫存,而不怒不恨呢?

說什么以前所有一切都是云煙,她若無其事似的,不想再惹他,他卻偏要她惹!

皇甫衍定了定神,她似乎很了解他此刻是何性情,也知該怎樣才能令他滿意,于是,這個端坐在床榻上的女子,面目冷然的女子,起身,在他面前緩緩下跪。

“求皇上,放過他。”

可她,是個求的樣子嗎?

為什么眼中那么不甘心。

連求他都不情不愿的。

他緩緩坐在床榻上,伸手在她臉頰輕撫,放了嗓音,“你不做些實際的,只這樣求嗎?”

暗示很明顯。

和他在床上求?

他一定很希望她主動這樣,他會高興,心里也會覺得舒服一些。

她低了眼睫,道,“你是不是認為,我可以隨意讓人輕賤。”

“難道不是嗎?”

清洌洌的音。

在他眼中,她輕賤。

聽到他說出這句,她抬起眸看他,忽然一下甩開他的手,也不再跪著,冷然起了身,又突然很想很想笑,原來如今在他眼中,她已經(jīng)這么不堪入眼,這般輕賤,就因為,她棄他與別人親密。

他要如此辱她。

當年他以為莫若與她有魚水之歡時,也是這樣,他可以毫不猶豫的辱她不信她,算什么,他只是自以為她是他的,不想別的男人碰她罷了,一絲一毫都不可以。

碰了,便是他的禁忌!

那他以前和別的女人這般時,他可有想過她,他又算什么?

她撇開目光,冷笑,“你捫心自問,我再如何求,你會放過他嗎?你只是想滿足你自己,羞辱我,再以此羞辱韓馀夫蒙罷了!”

字字珠璣,直擊他脆弱的心底。

她果真與以前不同了。

以前她不會這樣與他說話。

以前她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人,都會來求他,任他索取。

而如今她最愛的人在他手中,她連眉都不皺一下。她又哪來的膽子,還敢這樣與他說話?

對,沒錯,他就是想羞辱她,就是想報復她,就是想看看她在他身下求饒的樣子。也讓韓馀夫蒙知道,他們之間所謂的情,愛堅貞,根本就不存在的。

就讓這見鬼的情,愛,在他面前,一擊便倒!

他突然一把拉住她手腕,往身邊一扯,一個旋身,便把她放倒在床榻上,微微傾斜,鎖住她去路,他靠近她些,散開的胸前肌膚,印入她眼底。

她掙了掙,“放開我。”

“你說的不錯,無論你做什么,都是沒用的,他都得死。”他話鋒一涼,“但在他死前,我會讓他知道,他所愛的女人,不會背叛他的女人,如何在我身下求饒?!?

俯身,想在她鎖骨間溫存。

她緊緊抿著唇,一直掙扎,一次次的推開他,往床榻邊跑,但又會被他一度逮回來,她越逃,他似乎越有興趣。

衣衫被散開一角。

他繼續(xù)扯開她的衣裳,話語卻溫良,“你說,他是如何取悅你的?”

她撕扯,阻止不了,然則,他手掌往下,輕撫她腹處時,她一聲疼痛輕吟。

他也微頓。

那里……

她一下亂神,死死拽著他按她腹處的手。

這些天他一直在等,等她的眼不那么凌傲,等她不那么冷靜平淡,等她情緒崩潰,等她錐心刺骨,等她要來憐憫哀求他。

也終于等到了。

就在他按著她肚子的那一刻。

她眼中有求生之欲,有恐懼害怕,有悲憫,有憐求,五味俱存,尤其濃烈。

他停了動作,眼睜睜看著她肚腹處,有一條白布勒著,不顧她的再度反抗,把布條一把扯開來,暫白的肌膚,連帶她微圓的肚皮。

“幾個月了?”他的聲音,竟也抖。

許久,見她不答,厲音,“說??!”

她輕顫,微斂,“四個月十五天?!?

他笑了好幾聲,她真會藏,藏的真好,連他都絲毫不知。

怕他對這孩子怎樣嗎?

怕晉國不容嗎?

因為那個孩子,她與他之間是有一道隔閡的,她總認為是他的錯,他卻認為是別人的錯,他沒錯。

四個月半,這么大了,她肚子卻小。

“這么勒著它,它不會疼么?”他忽然輕輕安撫著,低身,在她肚子上緊貼,“你聽,它好像在動,它是不是會踢你了?”

若是忽略她的緊張,這一幕,真像一個父親在關(guān)心孩子一樣,其樂融融。

他可能不會知道,她曾經(jīng)是幻想過這一幕的,在那個夢里,他也像現(xiàn)在這樣,貼著她肚子和孩子輕輕說著話,她好幸福。可惜,那孩子到死,他都認為不是他的。

她有孩子了。

這次,是真的,是別人的。

“韓馀夫蒙應該還不知道吧?!彼麊柫嗽?,又自答,“也對,你都沒機會與他說,他怎會知道。你說,我要不要告訴他?算了,一個孽種而已,還是別告訴他了。”

他抬頭,發(fā)現(xiàn)她壓抑著讓自己不出聲,卻在哭了。

原來,她在意孩子。

七月多,驕陽似火。

如同今日宣城刑場,異常熱鬧。

聽說,今日上刑場的,是奴桑北汗,這位北汗在三年前率軍攻晉時,縱容手下,一路燒殺掠奪,兇悍野蠻,殘忍暴虐,狠毒至極,曾屠城三日,血染邊境,那時惹得晉國邊城怨聲載道,驚天泣神,日前戰(zhàn)敗,為皇帝活捉,皇帝為報三年前屠城之仇,安撫民怨,特賜他,千刀萬剮之刑!

圍觀的人,成千至萬,荒蕪的刑場街道,熙熙攘攘,塞滿了看戲的人。

宣城郡府。

皇帝住郡府,沅以素自然也是在的,她得知這突然的消息,便去勸皇帝,“那北汗好歹也是大長公主夫君,皇上此舉實在不該。公主會恨皇上一輩子的?!?

連愛都沒了,他還怕恨?

他冷漠,“搶她為妻,算什么夫君!”

怎么會是搶,當初可是皇上您親筆提信給南汗,明面上同意將她送給韓馀夫蒙止奴桑內(nèi)亂,暗地又覺得方好用一個女子可再挑起內(nèi)亂,卻在半路沒劫到人,她還是去了韓馀夫蒙身邊而已。

當然,這些話,沅以素怎敢說出口,自知勸說無用,只得過來告知她這消息,望她能與皇上說情,那北汗或許搶她為妻很可惡,可畢竟,有夫妻之情在。

解憂站在他面前時,他在等她。

他知道,她會來的。

即便她上次被冥棧容救走逃了又如何,即便她不回來不去劫天牢,他也會讓韓馀夫蒙死,他也會找到天涯海角把她抓回來,她什么都改變不了的。

解憂寒面,“皇甫衍,你非要做的這么狠絕嗎?”

他笑,“我也不想用這些卑劣的手段,可是你不聽話啊,我只能如此。還得多虧昭平的主意,若非她一語,我也想不到竟還有這種大快人心的刑罰。”

昭平長公主也在宣城。

“昭平,她說什么了?”她冷凝面容。

“昭平說,韓馀夫蒙屠城三日,像他這種毫無人性的蠻人,被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你明知,屠城之事與他無關(guān),欲加之罪。”

“我說他是什么,便是什么,解憂,成王敗寇,你可懂?”他溫潤嗓音,“我便是要他在世人面前,受盡千刀萬剮,以解我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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