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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敵國公主

“你醒了?”

廢話,沒看見她正拿眼睛看著他嗎?

“你這般對我,是何意?”她問。

人影在她面前轉(zhuǎn)悠,“你猜。”

她只是輕笑,“總不至于,你這般做,是要引誘誰來救我?”

“錯,根本無人會來救你。”他諷笑,“韓馀夫蒙借勢重掌北庭,此刻正與高驪晉國周旋,無暇顧及你。少正修魚自己都是個空殼子,怎么救你。至于你們晉國皇帝,那就更不可能。”

“不來救也好,我也不指望別人。”沒人會來救她,是事實(shí)。看著手腕鎖鏈,嗓音啞啞,又道,“既然不做誘餌,那我跟你,可有仇?”

“有。”

“何仇?”

“國仇家恨。”

她倒想起來,三年前,他就說過,她是個進(jìn)貢的女人,是個人質(zhì),兩國若是交戰(zhàn),肯定她最先倒霉。她是晉國人,他是奴桑人,如今于他來說,她就是敵國公主,敵國妖女。

給敵國公主這般待遇,說的過去。

但是……

“國仇我懂,家恨又是什么?”她輕緬唇色,“你父親之死與我何干,你母親健在,哪里有恨?”

他背過身,“韓馀夫蒙對我父親施已奴隸烙印是恨,讓我父親與狼廝殺是恨,令我父親因此抱病身亡是恨,對我母親割衣之辱是恨,用雪里屠誣陷我母親弒父是恨,我母親因此遭難臥病在榻,被少正修魚薪離王卸權(quán)是恨,你是韓馀夫蒙的女人,便也是同他一伙的。”

解憂覺得好笑,“赫爾王對韓馀夫蒙用奴刑讓他與狼搏斗時,難道要韓馀夫蒙不恨?你母親用毒弒父,難道要韓馀夫蒙忍著?自作孽,有什么可恨的。”

“韓馀夫蒙早就該死,若不是你一時保他一命,奴桑何以至此。”

又好笑了。

事事皆有因有果,何以歸罪于一人。

她彎起唇角,笑意傾肆,嗓音嘶啞顫抖,“沒了韓馀夫蒙,難道奴桑就不會四分五裂?當(dāng)隱忍多年的薪離王以及其他各部是吃素的?難道你一家所作所為,會真的一直甘心聽命少正修魚?難道別國就不會對奴桑進(jìn)犯?若不是你們各部排擠他,不承認(rèn)他,嫌棄他卑微的身份,次次陷害暗算,若是他一掌奴桑之權(quán),奴桑何以至此。如今,北庭抵擋敵國入侵,南庭在做什么?你少正辛桓又在做什么?”

更何況,謀權(quán)篡位的,從來不是韓馀夫蒙,天底下,怕是只有她一人知道,也只有她一人肯信,若非那些變故,韓馀夫蒙才是真正的奴桑之主。

連燕流丹都知,沒了韓馀夫蒙的奴桑不堪一擊,而奴桑自己人,卻是不懂。

瞧瞧,韓馀夫蒙西逃,北庭失勢,高驪晉國便迫不及待大舉進(jìn)犯。若非韓馀夫蒙再次回去與其周旋,現(xiàn)在他能這么安穩(wěn)嗎?

“你還是這般的伶牙俐齒,好,等你何時不再開口為韓馀夫蒙說話,我便何時放你。”少正辛桓抬手吩咐,“來人,點(diǎn)火。”

解憂瞟了眼眼前的柴堆,他并不是想燒她,柴堆是濕的,然則便是濕柴點(diǎn)火之后才能冒濃煙,待快干了,又用水澆滅,再點(diǎn),如此反復(fù)。吹過來的濃煙直嗆她鼻喉,這法子不會直接殺人,先折磨個幾天,等到吸入過多煙霧,人受不住,不死也得死。

她仍是道,“少正修魚讓你家族失權(quán)失勢,你奈何不了他,韓馀夫蒙讓你母親受辱,你無所作為,晉國侵入奴桑,你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如此,在這里對一個女人侮辱發(fā)泄,你真是懦弱,無能!”

說完,又是一股刺鼻煙味涌入,她咳了咳。

少正辛桓絲毫不理會她的嚎叫,跨步離去。

第一日,少正辛桓前來瞧她,她低低罵了句,“無恥卑劣。”

第二日,她罵,“無恥卑劣混蛋。”

第三日,再罵,“無恥卑鄙小人,欺負(fù)弱輩女流,懦弱無能,窩囊至極。”

濃煙停一會兒歇一會兒,她無法避開,時不時換氣,加之無食無水,第四日,她早沒了精力罵人,昏昏欲睡著。

少正辛桓再次來她身邊,她干渴得難受極了,嘴唇都已干裂,只道,“水……給我水……”

他拿出水壺,在她眼前晃,順帶道,“你求我。”

看著近在咫尺的水,她咽了咽。

什么威武不能屈寧死不從之詞,此刻早已在她腦中被扔到云外,什么尊嚴(yán)面子通通都不想要了,非常之時,面子就當(dāng)喂了狗!

“求你……”

“求我什么?”

“……給我水……求你……”

“我還以為你有多傲多逞強(qiáng),也不過如此,不如你再說一句,詛咒韓馀夫蒙的話,我便放了你。”

她只覺眼前人是真變態(tài),拿韓馀夫蒙無可奈何,偏要折磨別人才能從中取得一點(diǎn)安慰樂趣嗎?

低頭,緊緊閉了嘴,她不再說話。

少正辛桓行到她眼前,手抬起她下頜,逼她與他直視,“只不過就是一句話而已,何必如此置氣,難不成,你要把你娘倆餓死渴死嗎?”

她嗤笑,嗓音斷斷續(xù)續(xù),“你們都是混蛋……韓馀夫蒙這個混蛋……”

“這就對了,罵的更狠一些,讓所有人都聽到,韓馀夫蒙是如何不顧及他妻兒,令他妻兒在此受盡折磨的。”少正辛桓輕輕指著她肚腹。

她眼神冷清如冰。

“你是不是特別恨我?”少正辛桓忽略她那凌厲如狼的眼神,松開了手,她雙手被吊,手臂官奴印字他更是瞧的一清二楚,他嗤冷道,“堂堂一國公主竟淪落至此,其實(shí)你最應(yīng)該恨的,是晉國,尊你為公主卻棄你如敝履,是少正修魚,收你為大焉支卻廢黜你推開你,是韓馀夫蒙,將你得到手卻又無情丟下你。這些人,這么可恨,你何必還為他們守護(hù)。”

“說來說去,這孩子也是孽種,你說你一敵國公主,怎能有奴桑北汗的孩子,血統(tǒng)不合,這讓孩子將來如何自處。不如……”

他停頓久久,她清冷冷的瞪著他。

“我?guī)湍愠サ満Α!?

所有話語都不及這一句清醒,她想掙脫,枷鎖束縛,卻無能為力,她冷冷瞧著他,一字一句嘶吼,“你若敢動我孩子,我必殺你!”

“不急,韓馀夫蒙的妻子和兒子,該死的一個都不會落下。”他輕微轉(zhuǎn)頭,“你說,若韓馀夫蒙知道他妻兒如此慘死,會如何?”

她望著底下的柴堆,這次,不是濕的,離她極近。

不管她求也好,不求也罷,少正辛桓對韓馀夫蒙如此之恨,根本沒想過要她活著!

“此為晉國送來霍亂我國的妖女,今日,我便在此替天行道,除之后快!”

少正辛桓一語出,身后兵卒一一響應(yīng)。

“殺死她!”

“除妖邪!”

“護(hù)奴桑!”

……

她垂死掙扎,鎖鏈卻套的極緊,“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群瘋子!……”

兵卒洪亮的喊聲蓋過她的嗓音。

其中一兵卒舉起火烽,將她周圍的柴堆一一點(diǎn)燃,火苗濃煙嗆的她連連咳嗽,黑霧幾乎迷的她睜不開眼。

在她以為她必死無疑之時,一個方向嗖嗖射出幾十支冷箭,擊倒了一部分兵卒。等眼前濃霧散開,她再睜眼時,公玉鄂拖早已踢翻一堆柴火,來到她身側(cè),試著用刀砍了砍鏈子,卻是沒砍斷。

“夫人!”

解憂仿佛一下放松了許多,又有了力氣,顫冷的身子略微平靜,干澀輕咳道,“鑰匙……少正辛桓身上……”

公玉鄂拖便把目光瞧向少正辛桓。

少正辛桓看著這亂場,冷嗤,竟不知公玉鄂拖與她關(guān)系這般好了,“鄂拖世子,莫非你要幫這敵國妖女?”

“是。”

“別忘了你自己是奴桑人!”

“奴桑人也好,晉國人也罷,首先,都得先配為人。”

公玉鄂拖與少正辛桓的刀劍相斗,一點(diǎn)即燃,幾番拼斗之下,公玉鄂拖奪到了少正辛桓腰間鑰匙,但無奈少正辛桓死死纏住他,他不得脫身,于是便鑰匙拋給一便衣少年,連帶喊聲,“救夫人走!”

便衣少年接過,直奔她方位,解開鎖扣,見她身子極軟無力前行,便略微扶著她離開這亂斗之地,公玉鄂拖等人便也開始撤離。離開兵營不遠(yuǎn),有接應(yīng)的馬兒,便衣少年將她弄上馬時,悶哼了一聲,頓了半響,才帶她先行一步。

公玉鄂拖帶來的人本不多,少正辛桓的兵卒又是輪番上陣,弓箭兵刃相交,公玉鄂拖等人殘喘拖延抵御,便衣少年早已將她帶離那方亂地。

林中,一馬輕騎,她被便衣少年放置身前,便衣少年察覺她體力不支,快要支撐不住,急道,“姐姐,再忍耐會兒……”

解憂不知身后是何人,只覺后背有一片濕潤侵染,顫音道,“你……受了傷……”

身后人只是悶哼一聲,繼續(xù)趕路,待行到一片荒蕪樹林時,身后人再是支撐不住,從馬側(cè)翻身倒了下去,解憂微驚,急忙下馬查看。

倒在地上的少年后背中箭,直穿心臟的位置!

她按著他傷口,慌亂無措,不知該如何說話,除非神仙在此,這樣的傷,是必死無疑!她卻無能為力……

“姐姐……”

想來是少年覺得她年紀(jì)比他大些,才稱呼她姐姐,她道,“你要說什么?”

“我現(xiàn)在不怕疼了……不需要你抱著哄了……”

胡說,一箭穿心,怎會不疼。

她連安慰的話都不知要怎么說出口,只是突然想起這個人是誰,當(dāng)年在烏頡之戰(zhàn)時,從百姓各處征調(diào)了許多年歲十六的男兒抵御攻城,她替一個從未上過戰(zhàn)場的少年拔過箭,那少年疼得想娘想大哥,她便抱過他哄過他。

不曾想,那令人膽顫的烏頡鼠疫之后,他一介平民,還能跟在韓馀夫蒙將士之中,后來竟還直接入伍為軍。

可如今,她卻無法再次替他拔箭。

她微微摟過少年,道,“沒事,有姐姐在呢,不疼,姐姐陪你。”

“姐姐,我只能護(hù)你至此,姐姐快走……”

解憂忍了忍,“我是晉國人,別人都恨不得我死,你為何還如此護(hù)我。”

“姐姐是什么人,與我有關(guān)系么……”半頓,少年喚起笑意,輕儒道,“姐姐……你跳舞真好看……”

被少正辛桓故意折磨幾日,即便知道無人會來救她的絕望,她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此刻,眼眶晶瑩,無法再忍得住,流了一臉,哽咽道,“可惜,姐姐現(xiàn)在無法一舞。”

少年在她懷里漸漸沒了氣息。

在這里,有人視她為仇敵,欲殺后快,有人待她真情,擋箭為她身亡。這個少年,她連他名字都不知,無法給他死后安身,他比她還小,才十六七歲呢……

微微退離幾步,她對其行了一份大禮,額手扣地,“若有來世,我定還你一恩!”

拜完后,她飛身上馬,逃離這方危險(xiǎn)之地。

————————

她睜眼,醒時,只見頭頂氈帳的顏色。

起了身,自己沾有血跡的衣衫也被人換成了粗布衣。

這是?

她只記得她在馬背上暈了過去。

“姑娘,你醒了。”有一面目似三十多歲的婦人進(jìn)來,將端著的碗放置在榻邊,“先喝碗藥湯,提提神。”

解憂是有些警覺的。

這里可是奴桑,若是她被哪個仇家再抓去……

“這外頭兵荒馬亂,姑娘有孕之身,怎還能騎馬長途奔波,你這當(dāng)娘的也不為孩子想想。”婦人又道。

解憂下意識的摸向腹處,一月多而已,沒有太過明顯。

婦人笑了笑,“胎兒安好,只是姑娘身子受損勞累過度,得臥榻一月,安心靜養(yǎng)才行。”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用了奴桑話,“多謝阿嬸。”

這婦人救她,只怕以為她著奴桑服飾,又會說些奴桑語言,是奴桑人。若知曉她是晉國女子,會如何?

在榻上躺了半月,近幾日好些了才敢下榻走動走動,去外邊曬曬太陽,她本想探知一些事情,但又怕惹別人懷疑,只問了些尋常之事。這地方,是奴桑東南邊角,離北庭距離甚遠(yuǎn),離晉國倒是挺近的了。問多了,阿嬸幾乎也是三不知。

晉國奴桑交戰(zhàn),不知到了何種地步,韓馀夫蒙定然也知她被綺里昌頓所綁,才派了公玉鄂拖出來尋她。也不知,公玉鄂拖如何了?她想,與其四處亂走,惹禍一身,還不如在此地休養(yǎng)一番,這里,總該是安全之地。

然則,動亂之中,哪里有安全之地,她以為能安穩(wěn)幾天,卻在三日后,這村落來了一撥官兵,解憂出去一看,根本不知發(fā)生了何事,這撥人見人就抓,不對,是只抓女子,想事先逃都沒人通報(bào)。

有人見阿嬸也有幾分姿色,要去抓阿嬸,解憂過去直接踢開那人,拽起阿嬸就準(zhǔn)備逃,又與好幾人交纏片刻,官兵見她有些武功底子,又多了好幾人圍著她,她正要再動手,阿嬸按住她,無奈道,“姑娘,莫動武了。”

要是反抗,官兵的刀不長眼,會死得更快。

一撥女子,被人帶走。

解憂瞧見了這官兵所舉的身份旗幟,上面刻印著一個威風(fēng)的字。

夏?

夏朝?

何時夏朝也參與這邊來了?

先前只有代渠,高驪晉國三國,如今,又多了個夏朝。

頓時又想到什么,她猜想,一定是前方哪個自立的王與夏朝杠上,被夏朝打敗。有些行軍之人,軍風(fēng)糜爛,攻下城池所過之處,見到女子就跟見到寶貝似的搶回營中。

不成想,這夏朝小國的軍風(fēng)竟也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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