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夫蒙哥哥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5078字
- 2024-05-19 16:59:54
山谷間,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外帶一條狼狗,緩慢的往前行走,女子腰間的鈴鐺響的沉悶清脆,狗狗在女子身后歡快的尾隨,時不時又在后面男子繞個圈圈,男子會適當的摸摸狗頭,已示寵溺。
女子真真是佩服極了這靈性的狼狗,這十多日來的相處,阿穆爾已經不再那么怕他了,反倒對他比她還親昵。
這里已經又是另一片山脈,介于上次她走錯方向害他追了好幾天還遇上雪崩,他好心的伸出手,指了指,這方向,才是正確的西。
這十多日,走的斷斷續續的,所過之處,甚少再見野物的蹤跡,有時候蹲半天也獵不到一點野味,倒是狼狗會叼個野雞什么的回來,當然,是已經被狼狗啃剩下的,它可不會讓自己餓著的,還真是太靈性了。好歹,還給兩人留了骨頭不是?
解憂餓得發昏,又加上雪中行走冷的刺骨,表示不愿意再走了,昨日韓馀夫蒙給她分析過,這一帶是寒流多發地,又加上今年寒流早至,持續時間會比較長,會持續兩三個月吧。所以這一帶鮮為人居住,唯有穿過這片寒流地,到了另一邊,情況會好許多。
解憂問,“穿過這寒流地,還要多久?”
“一個月。”
之所以要這么長時間,主要是雪中難行,糧食短缺,兩人又沒有馬兒只能用腿走,韓馀夫蒙本來是騎了馬過來的,只不過他的馬兒早在雪崩中被淹沒。若是晴天有馬有糧,估計十天就到了,她一點都不懷疑這一個月的真實性。
一個月,真是要命。
她甚至懷疑當初的決定,為何要往西?
望著漫天飛舞的雪,她真是又愛又恨,夜里雪停了些許,韓馀夫蒙出去半天,空手無一物。她看了眼狼狗,狼狗微一稟神,眼神溜溜的,自覺離兩人遠了點,生怕兩人餓極會把它給撕了。
“若是我們熬不過去,會如何?”
“那便死在一起。”
解憂靠著石壁輕聲笑了笑,“死這個字,我說倦了,也聽倦了,你還不如說點別的好聽的。”
一堆柴火已經燃起。
韓馀夫蒙坐在另一側,“烏頡鼠疫一事,我只是跟我自己過不去,與你無關。”
她知道,那十多日,不單單是對她,是對所有人,他跟自己過不去時,便會悶著不說話了。可她,也同樣的與自己過不去,也選擇不與他說話。
“如若,真是晉國做的,也與我無關?”
她挑破。
乎邪王臨死時,除了給他建議棄城而逃,還說了鼠疫發生的諸多詭異,大部分矛頭,是直指晉國,當然了,說不定還說了些她許多壞話,她是個給韓馀夫蒙招致災難的人。畢竟,臨死之人,其言也善。
“即便不是你不是晉國,也還會有其他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在這里,看我不順眼的人太多,我不死,他們不休。晉國屢屢針對我,只是因為你,如若放棄你把你遣送回晉國,就能讓自己平安無事高枕無憂,那我便不是韓馀夫蒙了。”
韓馀夫蒙最后懶懶的道了聲,“晉國皇帝對你……還真是不死心。”
解憂緩緩抬了眸子,這雖不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那人,但卻是很正式且帶著濃濃的敵意。他以往總是認為晉國皇帝瞞天過海搶臣妻入宮為妃,總以為她是不情愿的,總以為她放不下的是她那個丈夫……
如今,他總算一切都弄清楚了,明白了。
“你說這話,好像還有其他意思?”解憂眺望他,這話里有話。
“他既然那般喜歡你,當初為何讓你嫁了別人,為何送你和親,為何他自己三宮六院,為何容許別的女子為他生兒育女,他兒子如今已兩歲,就在不久前昭告天下為晉國太子,又為何容不下你與別人的孩子,而使手段害了那孩子……”
“夠了!”她呵止,眼神清泠。
她生氣了。
因為他提了另一個男人,而對他生氣。
那個男人,不會因為她,而敢與天下為敵,不愿舍了皇權天下,只會一味的忍讓算計,才讓她一步步陷入困局,而她呢,太愛心甘情愿的陷入。
到底,是那人不夠愛她。
“你這般不想聽,我卻想說,他曾多次秘密潛入奴桑,一邊挑撥大王子的部屬犯事,一邊又給大王子出盡主意,另一邊,又與綺里爾朱共謀密事,毒死先汗,這還不算太狠,狠的是,密造虎符,教唆安都文的未婚妻領沖零軍亂城,在至泔水路上,三番幾次要置我于死地,為挑撥南北兩庭,明面應允你送和止亂,暗地卻派人半路劫你。許是他用盡手段也沒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便只能派來個將軍與我議和,什么顧及姑侄情分,未免戰亂傷及無辜,想要我把你遣送回晉國。我讓那將軍替我回他兩個字,妄想!”
既然當初舍她,就別再妄想她能回去!
解憂只覺心底一陣苦澀。
這些,這些,她從不知情。
不知皇甫衍會與大王子有來往。
不知雪里屠此種毒藥是皇甫衍給的。
不知沖零軍亂城與皇甫衍有關。
不知皇甫衍竟要置韓馀夫蒙于死地。
不知那半路劫她的一波人是皇甫衍的。
她想起那次喻憷來北庭,帶了批嫁妝財寶,那應該不只只是嫁妝那么簡單。韓馀夫蒙若在那時肯應喻憷把她遣回國,那些財寶便是給他的謝禮。若他不肯,便是給她的嫁妝,從此,晉國與北庭為敵。
到底還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所以,奴桑分裂戰亂等一切禍事,一切源頭,是又要歸咎于她身上了么,紅顏禍水?禍國殃民?晉國妖女?
明明,她從沒做過什么,為什么別人做過的事情,以她為借口,就要把所有一切扣在她頭上。
皇甫衍會因她而做這些嗎?
只怕,不盡是,不全是。
她只不過也是皇甫衍所利用的對象而已,即便沒有她,單憑奴桑仗勢南下攻晉,皇甫衍也會干預奴桑政事,策謀一切,吞并收拾奴桑這塊虎狼之地。那個人的性子,她了解,更何況,與奴桑大戰時,奴桑還暗地設陷阱刺殺于他,這等仇,那人又怎能忍。
再而奴桑,本就人人各懷鬼胎,各自為政,綺里遏渠一死,他們內部又何嘗不是處處權謀算計,四分五裂不過是遲早的事。
她,不過是他們眾多人挑事的借口……
這個借口,當的真辛苦。
原來原來,韓馀夫蒙早就將這些事情查的一清二楚,那暗中的烏恩圖想必幫了不少忙。只是,他卻從未告訴過她這些真相,依舊待她那般好,仿佛這些算計都不是事兒。那么,現在又說與她聽,是想告訴她,皇甫衍依舊喜歡她,心心念念著她回晉國?還是他韓馀夫蒙要與她最后撕破臉為敵?
她只能說出自己的心里話,“我與皇甫衍,早已沒有任何關系,該為他做的,我已經做盡了。各生歡喜,一別兩寬。”
從她傾盡父皇留給她的嫁妝,散盡財寶阻六國侵晉,從她踏入奴桑起,從她知道別人已為他生兒育女,她就已經,再也不念不愛。
莫問憾,無謂緣分,一笑而過。
莫問恨,各生歡喜,一別兩寬。
是她對那段感情的終結。
韓馀夫蒙看盡她眼底,微凝了音,“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即便他手段算盡,也會顧及你性命,鼠疫一事,不是他所為,與晉國無關。”
解憂低垂的臉龐再度抬起,看著他,清凌凌的一聲笑意自她口中輕聲發出。
韓馀夫蒙啊韓馀夫蒙,你真是……
“晉國是晉國,你是你,我拎的清。”韓馀夫蒙再道,“這算是,我對你的坦白。”
她一直最害怕最忌憚的,便是他的懷疑,有些疑心一旦生根,便會萬劫不復。今時今日,他坦白告訴她,哪怕他早已知道那些事是晉國所為,也從未懷疑她有不軌之心。何況,他還把遣送她回晉國的這條路給阻斷了。
“你的坦白,就這些?”她笑意漸起。
“還有什么?”
“你故意提起晉國皇帝,便是想試試我的反應,看我是否對他余情未了……”他若想說鼠疫與晉國無關,只一句話便足夠,又何必扯出晉國那人,除了告訴她真相,還有,試探她心意。
她的心意,他已經探到了。
那他的呢?
解憂停頓半盞,道,“你對棠蘺,又如何?”
原來,這個,她還是最在意的。
他是個性情中人,能待感情始終如一,便是因此,才是她的心結。跟活人爭,好歹還能如他一般說話發泄,跟一個死去的人爭,卻是最痛苦的。稍一句話說的不好,便是對死者不敬,令他心中膈應。若是說那女子好,便是故意阿諛奉承了,再而,她可從不會明面去稱贊別的女人,有違本心。
所以,關于棠蘺,她不能說不敢說不愿說。
既然他坦白,那便更坦白一些吧。
“人已去,情已斷。”他淡淡了音,再深沉道,“唯有一絲執念,當我對她的辜負和愧疚。”
她笑意濃濃,有這句話,足夠了。
雪,越來越小。
又已是大半個月過去,行走于山谷間,鈴鐺的響聲宛如歡快樂笛,狼狗時而在前面帶路,時而又在后頭大叫,解憂走路艱難,撐不住時,前頭遞了雙手,她抬頭略頓,不作猶豫,把手移交給他。
篝火堆,解憂依偎在他懷中。
每日每夜,她不與他說話解悶,她真的會被憋悶死的,多日來,她與他一直都不說話,她實在是與他悶太久了,東說西說,大多是奇聞怪事。
譬如。
“我父皇曾說,我母后見過的奇聞異錄最多,每每出口,都總讓人瞠目結舌匪夷所思,有人竟然把母后所說過的事情,都編撰成了一本雜書冊子。”
“有一說,是三個妖魔鬼怪和一個和尚要去往西邊取經書,佛祖為了考驗他們,便在路上故意設置八十一難,你覺不覺得,我們也像在往西歷險取經?”
“你知道地球是什么嗎?它是圓的。”
“你可知道何為手機?它能千里傳音。”
……
“唉,既然是野書雜記,后人應當也不怎會信。”
今夜不知該說什么了,半響的沉悶,解憂忽然來了興致,說,“你總說,在晉國見過我,你第一次見我,是什么時候?我又在做什么?”
“第一次啊……”韓馀夫蒙聲音極輕,仿佛陷入了長意綿倦的回憶,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讓我想想,似乎是四年前。”
“我隨少正修魚去晉國,將冥雲霜的遺灰葬在其家鄉,又在晉國帝都逗留了月余,同時也探探晉國的底子。”
解憂嗯了聲,他果然去晉國有目的。
在一座酒樓,韓馀夫蒙路過一間廂房時,聽到里頭有人在說冥解憂,便在墻角偷聽了會兒,往里頭瞥了眼,是一個中年男人與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在說話,中年男人對女子說,已經把冥解憂扔去徐府,只待太后的人發現她,便可讓她順理成章回宮。那中年男人稱呼十六七歲的女子為公主。
韓馀夫蒙當時正愁尋不到冥解憂的蹤跡,這番偷聽得來全不費工夫,便去徐府周圍逛了圈,人沒找到,卻見有兩個女子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從徐府后門出來,他直覺,這兩個女子說不定有一個是冥解憂,心念一動,便跟了她們一路,兩個女子換成男裝的模樣去了天牢,又在酒樓商量分道救人,其中一個藍衫女子離去時,往酒樓瞥了眼,韓馀夫蒙差點以為她已發現他在跟蹤,隨后那伴男裝的女子又去了一座茶樓,被人識破女子身份,挑起了事端,兩方人在拼斗,韓馀夫蒙本想趁亂把女子劫了,好探一探,這女子是不是冥解憂,不成想,那女子被少正修魚搶先拉出了茶樓。
解憂咦了聲,這淵源,這渾水,真亂。
后來,那女子果然就是冥解憂,在徐府,被請回宮,韓馀夫蒙本以為再無機會,不成想又讓他逮到一個,還是在酒樓,對面桌一男一女正在商量如何在元宵節把冥解憂帶出宮一塊玩玩,嗯,又是一番不費功夫。
元宵節那日,從她出宮起,他一直尾隨這群人身后。見她擠在一群搶繡球的人中間,她又意外拿到繡球捶入懷中,又扔了繡球撒腿開跑,她與一個少年在大街上撒潑打野,調戲嘻情。
他跟了兩人一天,直至夜晚,他找準時機,對旁邊雜耍火球的人做了點手腳,火球不偏不倚朝她落去,他本想借此時機救她一番然后再劫走她,不成想,火球被另一個青衣男子擊落,計劃落空。
解憂唔了聲,果真是深藏不露,這世上哪有什么英雄救美,不過都是有人蓄謀計劃。
很快,那四人去了偏僻無人的山頂看煙花,這個機會真是絕佳的好,他領人現身劫她,明目張膽,但又不成想,她身邊一青衣男子功夫極為高強,與他拆了不下數十招,他也不知,竟有人護著她,那另一批出現的黑衣人,一番糾纏相斗,最后的結果,竟是她抹脖子,放走了所有人……
解憂嘖了聲,難怪他說與閆可帆已經打過架了,原來是那時候,嘖嘖。
韓馀夫蒙沒有說:他讓她和親,當時只不過是覺得她有趣,喜歡還算不上,她剛入奴桑時,被狼尼追擊,他挺身出現相救,并把她帶入左王庭后來又是一路護送。其實,即便沒有狼尼襲擊,他也會出現在那里,因為他本就是在那里等她,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想認識認識她,也想讓她認識他。
什么時候喜歡上的,許是她接他三箭之后,許是他帶她離開送親隊伍,只有兩人相處多日的時候,到底何時,連他自己也很難道清說明白。
解憂是在他輕聲回憶中睡著的,外頭冰雪驟停,在他溫暖的懷里,她帶著如蜜的笑容,像只乖巧懂事的貓兒,盡情依偎取暖。
自從她主動獻身強上他后,她便又沒緣由的主動疏離,他不知道那夜算什么,別跟他說是她一時興起,便與他一夜歡好,他一點都不信。直至前幾日挑開心扉,她才慢慢又接受,愿意把手交與他,會靠在他身上輕囈入夢,這一切,似如夢如令。
當然了,僅僅只是那一夜,才有那樣特殊的待遇,這些天,真的只是相互取暖。
待第二日她悠然轉醒,韓馀夫蒙便問,“龍姐姐是誰?我怎不知,你還有姐姐?”
她在夢中喚過幾次。
解憂略微一想,只怕是她太想那個龍姐姐,畢竟在深山雪地里,她可沒想過韓馀夫蒙會來找她,她一直盼望著的,是龍姐姐來救她性命呢。
思慮半盞,遂貼著他,柔了聲音道,“你若是愿意,我也可以喚你夫蒙哥哥,好不好?”
果然,身邊的男人,身體僵硬僵硬的。
明明她聲音酥軟,這該是赤果果誘惑才對,為何他反而覺得這個稱呼有些,特別的起疙瘩……
他抖了半響,待身上的疙瘩退去,才道了幾字,“別,受不起。”
解憂已經在他懷里笑的春光燦爛。
他是不是特別禁受不住女子的酥軟調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