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又回金陵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4351字
- 2015-11-22 21:38:08
院子里。
解憂氣憤的踢了踢桃樹,掉落了幾瓣花。
“夏天無,混蛋一個!混蛋!”
踢得腳疼了,遂又不踢了,轉身一看,不由的退后一步。
藺之儒在看著她。
也不知他何時儲在堂門口,見她看過來的目光,他微微一禮。
是君臣之禮。
藺之儒動了動唇,侍童明會意思,便朝解憂很恭敬道。
“公主,您該回宮了。”
解憂看了看周圍,好像,似乎,沒有逃跑的地方,皺了眉。
逃不了,一定會被押回去的。
藺之儒一定會告訴皇帝她在這的。
怎么辦?
侍童又道,“公主,因您私自出宮,長樂宮宮人看護不力,已悉數被送入尚刑局,賞了二十大板,若公主再不回,只怕長樂宮宮人的刑罰,會比這更甚。”
“我……”解憂皺眉,想起琉璃鈴木,因她的任性而為,被挨了板子,若是她不回,她們的性命……
可是,她若回,皇帝怎么看她?
相國寺那夜,她怎么解釋?
“公主無需擔心,所有一切,少爺已料理好,公主只需安心回宮便是。”侍童沉聲道。
這下,解憂更不安心了,看著藺之儒。
他,為什么要幫她?
又為什么要幫那兩個少年?
難道他不是皇帝的人嗎?
解憂沒有立即回宮,而是在桃花堂住了幾日,那株桃花,不知怎的,終于凋零了。
她沒有感傷,花會凋落,反倒覺得這才是桃花。
藺之儒每天都為人瞧病,解憂倒也會在旁邊看著,雖然對那些七七八八的藥名弄不懂,更不懂他為何看聞問之后便可以知道病因。
她卻喜歡看著他診病,偶爾見他杯子里沒茶了,還會給他添一杯。
他會以點頭示意道謝。
她也會對他笑,心里對他燃起了幾絲好感,或許他對她并不是冷漠,而是禮貌,亦是君臣之間的尊敬。
無論她做了什么小壞事,他都不會管,更不會苛責,似是把桃花堂給弄沒了,他也會隨她。
倒是他身邊貼身侍童沙苑會笑著說她幾句,公主再玩下去,不止桃花堂,連長壽鎮都得沒了。
她對熬藥爐感興趣,打著幫他的幌子,不僅把自己燙了,結果還差點把整個藥爐房給燒了,她對廚房感興趣,才生了個火,廚房燒了,她對抓藥也感興趣,沙苑死活不讓她碰……
要是抓錯了藥,少爺名聲何在啊!
桃花堂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少年的貴客,但不知道她的身份,少爺讓著她,他們這些下人只能更讓些她,有苦說不出。
解憂只逛了一回長壽鎮街,出宮這幾日她還未好好欣賞這宮外是什么樣子的,花花綠綠的東西,她都喜歡,可又不能買,身邊有藺之儒的人陪著,她雖然想買東西,可沒錢,又沒臉面跟他說。
所以她寧愿在桃花堂待著,也不要去看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免得自己動心。
他只在長壽鎮行醫三日,第四天,藺之儒已打算啟程回帝都金陵。
解憂一坐上馬車,桃花堂的人很是感激的目送她走遠。
馬車雖然也搖晃,卻比騎馬舒服多了,比起那個夏天無,還是藺之儒對她好,即便這種好,是因為她身份。
一路搖晃,解憂不知不覺睡著了,再醒來,卻是在他懷里。
解憂一窘,退開了些距離。
藺之儒微微歉意點頭,他雖知這種做法不雅,但比起讓她昏昏欲睡的頭去砸車窗,他最終還是把她往自己身上挪了一點。
解憂目光不知道放哪兒好,胡亂的瞟了瞟,覺著車里悶,便掀開了車窗簾子,看了看外邊。
她又回到帝都金陵了。
帝都繁華,大道上車水人流如龍,馬車行使得很緩慢,有人似是認得這馬車,便會恭敬的給讓上道。
她想,他應該是個很有名的人,那些百姓對他,是敬重與崇拜。
解憂方想放下簾子,卻在一個半形包圍圈內見到一個熟識的人,那里圍了一堆人,似是在看什么東西。
解憂忙喊,“停車,停車!”
沙苑不明,悠悠停下,只見解憂從車里一咕嚕鉆了出來,跳下馬車,直奔那里圍著的一堆人。
“公主。”
沙苑一急,怕出事,只能忙跟了過去。
解憂一路高興的過去,穿過那些人,在那人背上重重一拍,“嘿,蘇子!”
蘇子給嚇了一跳,回頭見了她這個小不點,幾乎要把她給抱住,大哭零涕,“太好了,長公主,你居然沒死啊,我也不用死了,嚇死老子我了。”
“說什么死呢?”
蘇子遂恢復了正經,指了指牌子上貼的榜,小聲與她說道,“你看,那兩個人來歷不明,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若是官兵遇見他們,可以直接將他們就地正法,他們把你帶走了,我能不急么!他們要是把你弄死了,我也得死啊!”
蘇子又哀嚎不已。
解憂看了看通緝榜上的畫像,是那兩個少年的模樣,不過他們易了容,且出了城,她遂也不擔心了。
不過只有寥寥幾個人還在看這榜,許多人卻是圍著另一張榜看,解憂擠不進去,便問道,“那邊出了什么事?”
蘇子指了指通緝榜上的少年,“噢,聽說三日前,有人看到這個少年闖進了何尚書的府上,西陵將軍便強搜了何成何尚書的府,結果給搜出一批書信,全是那何成與夏朝的來信,全是密謀賣國,證據確鑿,皇帝這不怒了,給他全家抄斬,時間便是今日午時三刻。”
“何成?”解憂一驚,心底微涼。
這個名字,這個名字。
她熟悉。
“唉,人人都說他是個好官,沒想到竟然會賣國!果然人不可貌相!”蘇子長嘆。
解憂心內搖頭。
不是,不是的。
他怎會,賣國?
他是個冒死也能進言的忠臣!
父皇曾那么重任他,如此信他,怎會?
不是!
“你怎么了?”
蘇子不明的看向她,卻見她猛的鉆入人群之中,試圖擠進里頭看個明白,蘇子怕人把她這抹瘦小的人給擠壞了,連忙也往里擠,“讓讓,讓讓,不好意思,都讓讓。”
人群聽到喊聲,好奇的抬頭尋聲望去,紛紛自覺的讓開道。
蘇子一喜,想不到他竟如此有聲望啊,說一句便退開了,可是,這些人的目光似乎不是在他身上。
蘇子往后看,藺之儒一身白衣飄飄。
果然是名滿金陵的名醫,站那不用說話,百姓都紛紛讓道,百姓都知,這是一位令人敬重的大夫,為民治病的大夫,金陵城見過他的人甚是多。
藺之儒走了過來,百姓道讓得更開了,離那帖榜處遠了些,藺之儒可以清晰的看到榜單下,那抹已經擠進去,獨自站立的小影子,低垂的眸,悲吟的面容。
解憂悲苦,再也沒有去看那榜單一眼,失身落魄回頭,卻撞上藺之儒的視線,又微微別開。
蘇子莫名其妙,上去拉她一把,解憂卻淡淡的松開了他,整個人都失魂似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遠離目光注視,怎么回的馬車內。
她不明白,不懂,不清楚。
解憂抱著自己,看著掀簾進來的人,她挪了挪位置,給他讓道過去。
見到蜷縮在座位下暗自傷神的解憂,藺之儒微微一震,又見她盡量想讓道讓他過去坐馬車里頭,他搖了搖頭,坐在了車邊口,心內微嘆。
賣國通敵的證據并不足。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晉國始建還不足九年,皇帝殺了多少人,降了多少人,又升了多少人,朝內官員心底皆有數。
何成,不過是這斗爭,晉國新朝勢力與藺平為首的東海舊朝勢力的其中一個犧牲品,皇帝一心想要除去這抹勢力,他找不到藺平的弱點,奈何不了他,卻是要一點點將以藺平為首是瞻的官員一撥撥除去。
無論是否通敵,何成是必除,這次通敵書信,給了皇帝一個很好殺他的理由,如此,又焉能不除之而后快?
而又何況何成被定罪之后,被拖出承乾殿時,放過一句話——若早知是這下場,我倒寧愿賣了晉國!
通敵賣國,該誅九族。
皇帝念君臣一場,只斬他一家。
百姓都說,皇帝仁慈。
“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解憂哽咽,沒有抬頭,忽然想起車內只有兩個人,而藺之儒又不會說話……
她想出去問沙苑,可他又坐在車門邊,兩邊都很是為難。
藺之儒忽然掀簾,與沙苑動了動唇,沙苑明了,便對解憂道,“公主,方過午時三刻。”
過了……方過午時三刻。
解憂埋頭,閉了閉眼,不想去想那會是什么樣的一場畫面。
人,死了。
又可以怪誰?
她終于明白少年說的那句,‘搜便搜,他會搜到他感興趣的東西’。
那書信,是他做的。
很好笑,皇甫劦要殺他,恨不得立即置他于死地,他居然還能在那種情況下,給皇甫劦幫個好忙。
皇帝,又除了一個人。
以往幾次都是被貶或者被調任,而這次,是見了血。
她誰都怪不了,也管不了,做不了。
她苦笑著,她連自己都管不了,又怎么可能去管別人。
忽然,一雙寬厚的掌心,輕輕落在她手上,掌心的溫暖包裹著她的小手,給予她渺茫中一股寄托。
她茫然抬頭,望著他,他只輕輕點頭。
她知道,他說不了話,他這算安慰了。
“藺哥哥。”她也終于再喚了他一聲。
長樂宮。
藺之儒只送她到宮門口,侍衛沒有攔她進去,因為有皇帝的口諭,她回宮合情合理,沒有攔她的理由。
解憂除去自己臉上憂傷的神色,強裝起一副開心的臉,才敢踏進去。
正黯然傷神的琉璃,見宮門口的小影子,遂也顧不得傷,忙奔了過去。
“公主,您可回來了,公主,有沒有哪兒受傷?這幾日在外頭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睡好?還有,有沒有人欺負您?”
解憂好笑,“琉璃,我是出宮玩,又不是被人綁了。”
“可宮外兇險啊,琉璃是擔心公主。”
“我知道你擔心,所以就回來了,琉璃,你不是被挨罰了么,趕緊去躺著休息,不然以后落下病根子,你可得怪我。”
琉璃點頭,卻又突然的睜大眼睛看著她,似乎是想確認一遍,她是不是真的公主,好像哪兒變了,嗯,變得幽默活潑有趣了?
自從先帝大行,公主可從沒跟她這么說過話,不對,是從沒與她一次性說過這么多話。
公主本是活潑開朗的性子,先帝在時,調皮搗蛋的事兒做過不少,先帝一去,公主便不怎么說話了。后來與七皇子相處,話又多了,只是兩年前公主與七皇子那事之后,公主與七皇子似乎有了什么隔閡,公主又再也沒了說話的人,整天苦巴巴的。
見現今公主的樣子,琉璃喜極而泣,先前的公主又回來了。
解憂沒有管琉璃的吃驚,又問道,“琉璃,你們是怎么出尚刑局的?”
琉璃納悶,“自然是皇上給放的。”
“為什么?我私自出宮,皇上怎么肯輕易饒過你們?”
琉璃好笑,“公主,這事,不是您最清楚么?”
解憂不明,搖頭,“你跟我說說我出宮做了什么,所有來龍去脈,任何事情細節都不要放過。”
琉璃更是納悶,卻還是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公主,您出了宮,不巧便去了趟冬草堂,藺大夫曾見過公主,便識出了公主,又見公主身子弱,便將公主留在冬草堂,前幾日,藺大夫去了相國寺,很晚了還未回來,公主擔心便去相國寺找藺大夫,哪知道相國寺有賊人闖入,把公主給帶走了,后來,藺大夫費了很大勁,才從兩個求醫的朋友手中得知公主的消息,然后便將公主帶在身邊,藺大夫在長壽鎮行醫,又念及公主受驚身子骨弱,不宜舟車勞頓,便與皇上說,皇上得知事情經過,許可公主在長壽鎮修養幾日再回宮,遂將長樂宮宮人也一并放了。”
琉璃非常順溜的將事情說完整,一滴不漏。
解憂沉思著,原來在別人眼里,她與那兩個少年一點關系也沒有,撇得干干凈凈,好似,她真的不認識他們兩個。
這番說辭,興許皇甫劦信了,興許只是假裝相信,反正她也猜不透。
可是,藺之儒,又為什么幫她?
“公主,奴婢說的,不對么?”
見她皺眉的模樣,琉璃試探性的問道。
解憂搖頭,“非常對,一點都沒有說錯。”
琉璃茫然點頭。
想起些什么,解憂又問道,“不對,你說藺大夫曾見過我,什么時候?”
琉璃笑道,“公主您不記得了,公主五歲那年得過天花,是藺大夫給治的。”
解憂一怔。
五歲,天花,那也正是她第一次夢見神仙哥哥的時候。
難道……不是夢,他是真的,是她的神仙哥哥,是真實的。
解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頭腦一熱,自個兒滾到大床上,舒舒服服的躺著,又睡了一大覺。
睡了,再醒來,很多事情,便會忘了。
也許,那些與她無關的人,只是萍水相逢,不會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