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怎能不恨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4760字
- 2024-05-13 14:01:02
從腰間輕抽出一抹東西,他遞送到她面前,“你的匕首。”
她瞥過去一眼。
是前幾夜,那只兇狼撲過來一刻,她也早已做好準備,生或死。陌生國度,誰人會在意她死活,她要活著,就只能自己為自己博一次。
兇狼臨近,以為她沒防備,她一直隨身攜帶著一把匕首,攻擊那一刻,趁勢迅速給了那狼一刀,與狼糾纏片刻,匕首留在了狼脖子上,兇狼憤怒再次要撕咬她時,被一箭的力道重重擊遠。
汗王便是因此而對她刮目相看,以為她勇猛擅謀,大笑著像所有人宣布,她是晉國公主,是汗王的新嫣支,嫣支,是相當于妃子的意思吧。
只是,他竟把那匕首自己收了。
她心中涌起一些因素,再怎么樣,他也算救過她一次命,可那也不代表她得以身相許。淡淡收回目光,聲音涼涼,回絕,“染過血的東西,我不要了。”
無情的像個拋棄無用的物品。
他冷笑,“我說給你,你就得收著。”
不管她是否情愿,他粗猛抓過來她的手,掰開手掌,塞入,冰瑩的匕首外殼,生了涼意。
大掌包裹她的小手。
她不愿收下,試圖用力掙脫抽出,他用力更緊,“冥解憂,你若敢把它扔了,我絕不輕易放過你!”
他的手,松開束縛。
她心底是一萬個想把這匕首扔棄,可念頭一起,在這荒草地上,又怕他真會對她做什么,心里只能憋著,當是暫時妥協收下,反正明日他離開,她愛丟多遠丟多遠。
見她收下匕首,韓馀夫蒙這才滿意,話已說完,便踏鐙上馬,這才想起她不會騎馬,至于她騎過來的那匹馬——
跟她不熟,傲性有點重。
與她性子一樣,得慢慢馴。
他伸手,示意她可以跟他共一騎馬回去,畢竟他是把她拐來這荒草地。而顯然在他意料之內,她都懶得看他的手,也并沒有他想象中晉國女子的柔弱,那晚她的瘋野,他簡直是透徹領悟。
脖子上的痕跡,還有呢。
她在馬左側躊躇著,她一想上馬馬兒就悠悠亂動,弄了半天都沒有爬上去。又見他居然幸災樂禍,瞧不起她似的,她氣得一踢腳下的草,瞪了他兩眼。
看什么看,沒見過不會騎馬的啊。
知道自己上不去,她也不想自己再出丑,索性也就準備走回去,總之不會跟他共騎一馬,可一看周圍,她認為自己就是在找傻犯。
荒漠草地,大的看不到盡頭,她更辨不清方向。哪兒回去?
韓馀夫蒙一副優哉游哉的表情,利索又下馬,朝她走過去。
那種笑容,看得她疙瘩。
她立即警惕,又想起那夜他對她侵犯的可怕,這兒荒無人煙的,她慌亂一步后退。
她如今表現得越怕他,反倒越勾了他的興趣,興許他就喜歡這般的刺激呢,她隨即想了一下自己身上有何防備的東西,嗯,不多不少,他方才就還了一把匕首給她。
等會兒應該能派上用場。
然在她的匕首還未抽出之前,他似是非常不滿她此刻太遲鈍,不耐煩的一把迅速扛起她,也伴隨著她刺耳的一聲尖叫,不顧她掙扎反抗,把她放到馬上,他自己隨后坐上去。環繞著她。
左右移動,她坐的不安分,咬牙,“你放我下去。”
韓馀夫蒙鎖緊她,一勾唇,笑,“沒機會了,誰讓你不會騎馬。”
又是嘲笑?
她氣得牙癢,卻又沒法辯駁,只是更堅定了信心,她非要學會騎馬不可!
似乎能聽懂她此刻的小心思,韓馀夫蒙一笑,“其實學騎馬很容易,本王現在就可以親手教你。”
“我不要你教,你快放我下去。”她不想跟他接觸,更不想肢體接觸,可現在,她沒法自己下去。
他抓過她的手,不顧她微掙,讓她四指并列,纏繞韁繩一圈,之后雙手掌心抓緊韁繩,拇指輕壓韁繩,放低在馬鞍上,他將控制這馬的決斷權交給她,哪怕不小心被她一摔,也得認。
“放松你的身體,利用腰胯部分去感受馬的走動,跟上它的節奏,”他一邊說著,一邊讓馬兒緩慢上前走,“馬是聰明的,它的觀察力比人更敏銳,它若是覺得你緊張,就會認為你怕它,認為你很好欺負,這時候,它是不會聽你的話。”
她試圖放松,可一想到他坐在自己后頭,雙手拿捏她持韁繩的手,且環抱自己,能不緊張么?
她選擇一個念他的稱呼,“左賢王,你到底想……”
他壓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馬也是很驕傲的動物,對待一個不會騎馬的人,它心性一上來,壓根不把人當回事,所以方才你怎么弄,它都不會聽你的。”他又道,“所謂騎馬,就是你與馬之間的控制關系,你要做的,就是對馬嚴厲、果斷,叫它服你,讓它知道你是它的主人,你的命令它必須服從。讓它執行你的想法,你要向前就一定要上前,你要靜止就一定要停下,若它不聽話,就用韁繩控制它,你得培養馬對你的服從性。”
雖對他抗拒,卻對他這些話勞勞聽了進去,她如今沒有反抗他的資本,他那么大力氣,她還沒做什么就能被他捏得連渣都不剩,連欺負都無還手之力,她只能一點點慢慢磨練。
以后,給她等著!
他告訴她,“馬兒的聽覺與嗅覺最敏銳,馬識主人,你若是想召喚它,也可以用聲音向它打招呼,你若想學,以后本王再教你。”
她暗地切一聲,找少正修魚也不找你,至少人家修魚看著人老實,不像你,除了帶人到晉國秘密劫她,除了滿腦子說喜歡她想占有她對她用強,她看不出他有什么正經心思,只討厭得他咬牙切齒。
她從來沒這么討厭過一個人。
這個男人,是個惡魔,是個混蛋。
在這片云崢藍天的荒草地上,兩人一騎,他手把手教她,如何令馬停止,如何令它前進,如何令它轉向,如何協調自己的身體,運用自己身體去配合馬兒。
一條小韁繩,在她手里,很快能活靈活現的控制一匹馬。很是奇怪,坐下的馬兒,許是認為背上男子氣場強大,也許是她掌控技巧突然變好,居然一直都很順從她的方向。
琢磨了幾個時辰,見她自信心極好,已經開始學得有模有樣,他便松開扶持她的手,上了自己的馬。
聰明的人,幾個時辰就能掌握基本要領,基本駕馭不成問題,他也不能一直如此小心呵護她,得需要放手讓她自己去領悟。至于想要快速奔跑,再練一兩個月吧。
她個性極傲,此刻征服馬的興趣似乎很濃厚,興許,并不需要兩個月呢?
他不再多話,在前方悠悠開路,緩慢駛去,她這初學又馬馬虎虎的馬技,勉強掉轉馬頭,只能看似小跑一路跟隨前面那人。這廣袤草地,他知道她摸不準回去的方向。
韓馀夫蒙翌日一走,少正修魚也有隔日要回右王庭的打算,走前幾日,一直與汗王待一起,不是出去狩獵,便是常召人商議。余下人該去哪去哪兒。
到底只她有那閑工夫還能悠然學騎馬,這片草地,看似柔和優美,白云掛天,實則,如同晉國太后與皇帝爭端一樣,暗地,兇猛無比,誰又肯服輸當被辱者。
草原王城中的氣氛,隨著熱天的到來,變得煩躁郁悶,大家都似乎一臉緊張,也不知為何。
六七月份,解憂受不得這邊的熱,穿得跟薄紗似的,也依舊是發熱發汗,練一圈馬兒回來,幾乎是汗如雨下,臉蛋印得紅彤彤,熱得恨不得每天都泡在水里,有點想念從前晉國那邊融冰避暑的涼房,這實在太熱。
她選擇在清晨與日落后馴馬練馬,這個時間段最是避熱,其他時間她認為是否要打坐,心靜如水,可實際,她壓根靜不下來。
學馬已有七八分的模樣,她熱得難受的樣子惹得馬兒猶有十分怕她,練習慣了,她倒只是覺得坐馬不那么疙瘩屁股了。
可是——真熱!
直到少正修魚因部落之間的瑣事又來了汗王庭一次,見她面色脫枯,必是她不適應這邊風土,又聽她念叨若有湖有河,必定要跳進去。其實王城周邊是有兩座湖的,也有一條繞城河,許多用水都是那邊引過來,怕湖邊突然有人,她……可不敢亂跳。
修魚便說邀她去右王庭,他那里有一座小小的青湖,除了他,不會有人去,這是他獨有的特權。她嘆氣,有特權倒是真好,在這王城,沒人給她做主,她也沒有什么特權,少正俢魚想也沒想就把此事跟汗王提了一嘴。
她本躊躇著汗王會不會答應讓她跑那么遠,哪知,連面都未見到,汗王聽說了此事,想也沒想答應了,只讓人回了她兩個字:隨你。
轉眼又是兩月過去,想必這大草原最悠閑的一人莫過于她,自祭天回來之后,汗王壓根沒理過她,更別說是否她又要緊張,又要想著是否侍寢,想入非非等等一列事情,不來,正好。
她忽然感受到這里的自由,沒有人管她的自由。
她正在學射箭。
但初期學箭真的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所有人都不敢站她射箭的正前方,偏前方也不行,說不定一個不小心瞄準,耙子沒打到,一箭射歪,那可就是自己在她箭下找死。
不知鎖奴到底有意無意,會在她面前提起晉國奴桑,告訴她兩國關系挺好,簡直就像翁婿一家人,哦,不對,晉國不是翁,汗王也不是婿,總之,就是很好,奴桑早已特意歸還了魯陽峽潼兩關,像奴桑這樣游牧不定居的國,他們只需要牧場、水源,魯陽峽潼那兩地方,太悍,他們搶完了周邊東西,得了自己的利益,占著無用,就會適當甩手,有晉國自己收拾殘局。邊境憤懣之聲,此消彼長。
也不知道鬧得最兇的兩國,雙方竟然會這么安靜一段時間,難得。
鎖奴告訴她,不必擔心,這也許就是嫣支嫁過來的功勞。
她心里忽然徹透明白,這高尚的一份功她攀不上,在奴桑待了兩月,只見過汗王兩次,初次相見,還有祭天時最后一次。她一沒勸說汗王要兩國友好邦交,二也沒上書要晉國怎么樣怎么樣,這功勞,扣得她莫名其妙。
手臂拉長,瞄準中心耙子那一團紅。
她一直在常練這個姿勢,即便弦上沒有箭,但拉弦確實耗費臂力,尤其一直保持不變,直到手臂顫抖,堅持不住。
與奴桑有關一切事物,她幾乎什么都去學,都敢去嘗試,只要對自己有用,哪怕把自己每天弄得傷痕累累,疲倦怠勞,這股執拗的性子,好像在與人較勁似的,鎖奴也不明白為何。
松緩了箭弦,她把弓箭扔給鎖奴,“明天,把弦再繃緊兩分。”
應下,鎖奴心底卻擔憂——每天如此增,這嬌弱女子哪還能拉得動,到底女子臂力不如男子,別人隨手一拉,都比得上女子三四倍。
果然翌日,被鎖奴猜中,她拉不動了,只好妥協,道,“以后給我的弓箭,弦的緊繃程度,就按昨天的標準,剛好。”
見她白天如此辛苦的學騎馬,學射箭,晚上又是看書,學奴桑話,有機會,更是絞盡腦汁的與鎖奴交流,說著琉璃完全猜不透意思的異國話,更不知兩人在討論什么,時常見公主幾分嚴肅。
琉璃雖不會說,但聽得多了,便也能聽懂小半,到底沒有公主的優質,也沒有公主的耐心,肯如此較勁費力的去做不知道有沒有用的事。
公主,變了。
是一直在變,從一個只為愛癡狂的懵懂丫頭,到失去孩子的悲憤怒恨,被趕出皇宮時的平平淡淡,甚至落魄那時,仍為琉璃前途拼命想辦法,不想她跟著受苦。在宮外的日子,快樂無邪,如若不是和親……只剩下,進入紅鸞馬車的堅毅不悔的鳳衣背影。
那如今,只有一顆堅硬如石誰也無法打動的心。
比起失去于東行這一個良人,她卻更心疼公主。
這一日,訓練場上,解憂瞄準靶子,射出一箭,卻連箭靶的邊都沒擦到過,她緩緩酸痛的手,自己心里安慰,比之前發射的箭在半路就奄奄落地,這技術,已經很有進步了,不著急。
準備再瞄一箭。
拉弦,眼色輕瞄,發出。
她只聽見啪嗒一聲響亮,前面靶子上,正中央紅心之處,箭尾晃蕩,連帶靶子亦是輕搖,足見速度之快,力道之重。
如此的力量,自然不可能是她所發。
左后方一眼瞥去,是韓馀夫蒙邪狂唇笑,是看著她。
這戲謔的眼神,是覺得她箭法太差,瞧不起?
不由的冷念一句,“鎖奴,箭。”
鎖奴忙恭敬給她抵上去一支。
卻不料,她的箭不對著靶子,而是人心口。
眸子,憤恨疾怒。
“嫣支,嫣支……”鎖奴緊張得不知該說什么勸慰。
偏偏箭頭對著的那人,沒什么多余表示,不緊張,反而玩味的看她,似是很樂意接受她這突然憤怒的一箭。
以前在晉國的時候,藺哥哥總說她性子強,身子卻弱,該適當學些鍛煉身骨的東西,她沒聽進去過,總認為哪些功夫騎馬刀劍射箭與她壓根沾不上邊。直到來了奴桑,她挺后悔沒聽藺哥哥的話,若是能有些三腳貓的功夫,也就用不著一直被人輕易欺負。
學了四個月,她已經能駕馬奔騰,還能與人一起玩玩馬上游戲,能與人比拼她粗略的馬技,箭法卻一直不好,靶子離她遠,她從未射中過一箭,總有些偏差,可這人離她近,若射,絕不會失手。
想起幾月前的那三箭,她問,“左賢王,不怕嗎?”
韓馀夫蒙心想大笑,這情景,不就是跟那日一模一樣,只不過,持箭的人與被射的人互換了一下方位。
她要報那三箭之仇。
“你射吧,本王保證能接住。”
更是輕視了。
她的箭還從來沒對準過人,這是第一次,把前面這人當靶子,戳幾個窟窿才好,若不是他,她壓根就不會來這兒遭罪,這一個罪魁禍首,竟還敢云淡風輕的調笑,肆無忌憚的放話,怎能不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