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泣血桃花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8318字
- 2022-03-26 20:25:56
春日和暖,桃花始盛開,解憂爬到了樹上,摘了幾朵嬌滴滴的小桃花,塞入小錦囊中,默默然許了個愿,將錦囊掛在桃枝上。
琉璃在下面擔心得喊,“夫人,這樹那么高,你快下來吧。”急急求著。
她欲跳不跳,嚇得琉璃一度提心吊膽,她哈哈在樹上笑,就是要逗逗琉璃,這丫頭就是一向太膽小了,怕這怕那的,她哪有那么容易摔下去。
輕松跳下來,拍手,“下來了。”
琉璃嘆氣,“夫人,您都十七歲,真不小了,哪有這么嚇我開玩笑的。”
她不管,玩弄著手中五瓣桃花,數著,“琉璃,今年你也二十又四了,今年,你嫁得出去,今年嫁不出去,嫁的出去,嫁不出去……”
總統也就五瓣,鬼都知道最后一次肯定是嫁得出去。
琉璃氣得嘟囔,“夫人,你又嘲笑我。”
“哪有,你自己數數,從我們搬到這兒,四個月,于東行來了四次,每次都堅定信念要娶你,我都看得不臉紅了,你不知道那于東行,每次見我瞪了一眼又一眼。”想起那眼神,解憂心里疙瘩了一層。
看得好像,她搶了他寶貝東西。
這個于東行,也挺死心眼,那么認定一個人。
“……夫人。”琉璃又紅了耳赤。
“唉,好啦好啦,咱們趕緊去把昨天釀的桃花酒埋了,說不定明年就有琉璃親手釀的,清醇爽口的桃花酒喝。”
稱贊了琉璃的手藝一番,果然是多才又多藝,解憂美美的想著,在桃樹邊寸地,挖了大坑,將酒深深埋入,填好。
琉璃亦是深深的對著桃樹說,“待明年啟出這酒,希望夫人已覓得良人,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瞎說什么呢。”她嚷嚷,鬧著又去撓琉璃,樹底下,兩個女子歡笑嬉鬧。
回到自家院子,卻見院子里頭有個模糊背影,是個男子,她試探盯了了許久,單看這輕飄柔然的背,長發烏黑,飄逸的發,實在看不出是誰。
人影似乎知道后面有人的打量,簇然回身,兩個女子,他很準確的瞄在解憂身上。
她先是驚訝了番怎會是他,想起來她與他交集不多,他來此,難道……
心頭還在千絲萬縷這人來的目的,這人卻是首先慷慨激昂的給她來了一大禮,上前掀衣跪下,尤是恭敬,“解憂公主。”
奇怪。
還真沒見他這么對她恭敬過。
他不是一向瞧不起她么?
可他這突然一跪大可把她嚇著了,久久不能鎮定,甚至想,她要不要清一清嗓音,也給他來一個‘免禮平身’,又一想,他現在官似乎挺大,她這一庶民還是不要去招惹大官。
“你……要不要先起來啊?”
他神色嚴肅,“公主,微臣前來,有事肯求公主。”
原來是有事來求,她慢吞了聲音,“噢……那你要不要站起來說?”
“微臣懇請公主答應。”
言語誠誠。
“什么事?”她問。
“此事關乎公主,亦是國家之大事,公主答應了,微臣才說。”
她瞬間皺眉,只是他都不說要她哪門子的事,就直接要她答應,算計她也不是這么算計的,要不一小心把自己賣了那還了得。
哪門子國家大事扯上她?
她直接甩出一句,“我不會答應。”
“國之生死,公主為何不應?”
“不答應就是不答應,憑什么告訴你理由。”解憂暗地切了一聲,他不明不白的跪這兒整這一檔子事,她還耐了一肚子悶,不說事情,還非要她答應。
抱歉,別說門,連窗戶都沒有!
他堅定如磐石,“公主若不應,微臣愿在此長跪不起。”
“哦,那你跪吧。”反正折騰的也不是她膝蓋,從他身邊路過,走進屋子。
琉璃呆愣看著,夫人也太不按常理來了,這好歹也是朝堂大官,肯這么下跪必定是大事,夫人至少也要客氣的扶一扶,說兩句你這是做什么受不起大禮趕緊起來的話,說不定給了他一個臺階下他就起來了呢?
悻悻的看了這人一眼,琉璃也路過進屋。
解憂本來以為這人骨氣不會太硬,沒想到會這么硬,從早跪到晚,一步不挪,弄得她欠了他什么債,她還虐待他似的。
沒好氣,她冷冷走到他面前,“伊大人,你打算跪到什么時候?”
“直到公主肯答應為止。”
行,骨子硬,他自己要跪。
奇怪,她干嘛要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
進屋,又出屋,一碗飯擺他面前,她好心勸他,“既然你決意跪,那也要有力氣跪,我這兒沒什么大魚大肉供奉你,愛吃不吃。”
面前,一碗素菜素飯,他心內不知怎想,聲音鏗鏘,“公主,微臣有話要說。”
忍了忍,把那句‘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粗話給憋住,她端雅的回了個笑容,“伊大人請說。”
“如今晉國邊境擾亂,蠻夷猖獗,微臣懇請公主為晉國著想,為國犧身一次。”
聽到犧牲字眼,她蹦出一句,“你要我死?”是不是上次死得不夠,要再來一次,還輪到他來求。
“微臣無此意,”他又說,“這幾月,奴桑恃強侵占國土,兇猛殘暴,大肆燒殺掠奪,經兩次大戰,晉國本余力不足,奴桑卻一再得寸進尺,兩方一直僵持不下,為保晉國安寧,有人提議和親交好,奴桑王也放話同意交好,朝公大臣認為這是與奴桑和好的契機,不可錯失,晉國實在不能再折騰,若是能交好有利無害,所以微臣此次前來,是望公主愿以身獻國,與奴桑和親。”
她捻了眉目,“晉國不缺公主,也不缺宗室之女,為什么是我?”
他簡約回答道,“是奴桑王只要解憂公主,否則絕不同意與晉國交好。”
“有趣,有趣。”她輕靈靈的笑著,聲音卻是如寒夜凌冬般冷凝,“所以,你們這又是打算,把晉國存亡扣在了我身上?”
甚至不惜,這么卑賤的跪著求。
吳庸勾弋求著她死,又來一個求著她和親,那人身邊的人,倒真是個個都很奇特,兩只眼睛都不想看著她活得好。
她看著是不是很傻很好欺負?他們想要從她身上拿到什么,她還必須無條件給,還要找這么些無聊的理由,晉國存亡,晉國安危,抱歉,晉國也沒多給過她什么,她真的沒什么報國意識。
“只有公主才能讓兩國止戰,微臣求公主,應允和親。”言語之間,更是錚錚鐵骨,仿佛自己七尺男兒如何被她下跪受辱也是為了國,絕無怨言。
她冷冷一句,“是他讓你來求我?”
察覺她語氣之冷,伊赫解釋道,“并不是,微臣自愿前來,太后朝臣也都愿意恢復公主身份,以公主之尊,和親奴桑,只是,皇上不同意,無論誰提這事,皇上都是一頓怒火,不得已,微臣只能來求公主,能勸皇上應允和親的人,也只有公主您。”
也對,這種事,那個冷傲的人怎么會做。
連她東西都不肯要,還把它當成施舍的人,怎會讓人來求她。
她不屑了一聲,“伊大人憑哪來的自信,認為你求我,我就一定要去勸他?和不和親的,那是你們的事,我一個庶民,幫不了。”
“因為公主還在意皇上,一定會勸。”伊赫的眸子亦是精明,“公主肯瞞著皇上,將那批財寶分送給三國君上以及那些得寵權臣,讓他們同意退兵,那足以說明,公主也不希望看到皇上受敵威脅,會為皇上解危。”
那批財寶……
是啊,她是送了人,慷概大方的送人,通過楚離墨的手,交給了昭平公主,讓昭平秘密去龍海封地的濮水郡,按照那些文字提供的線索,取出那些財寶,畢竟地處龍海,一下子運出這么多財物,做事總得要秘密一點。
取出之后沒有任何耽擱,以昭平公主的謀略手段,自然可以略過皇帝這一層,奴桑對財物不會心動,夏朝雖說進攻晉國,卻也一直都是看戲的態度,所以,最先要搞定的,自然是遼海、代渠、高驪三國,用稀世財寶招攬誘惑三國權臣,上書退兵,順帶也以晉國名義奉送三國君王大量驚天珍寶。
那批財寶,可真的都是好東西,一代大帝冥邪搜羅的東西,件件稀奇,個個珍貴,十多年封藏,哪個見到不是瞪直了眼珠子,拿著心疼得哪肯放手,昭平給她一說的時候,她也心疼了兩天兩夜。
而等那人知道后,東西已經到了三國國君手中,送也已經送了,木已成舟,想收回也來不及,聽說他發了怒,他承了她一次恩,她卻也折了他的顏面,說好不要,她竟用這種偷偷的方式給。
估計,他也沒什么顏面來見她。
她若此時又去勸他,她可不敢保證以他心傲,會不會怒極把她折磨死啊?
何況她又憑什么去勸?
她又笑,顛倒蕓生的笑容,“那批寶物與和親,這是兩碼事,身外之物,我給他不打緊,可是一旦和親,那意味著是我的一輩子,我可能永遠只能活在奴桑,再也回不來了,這也許是你們所想要的,但不是我要的。”她一字一頓,“我不會去和親。”
伊赫再勸,“公主,兩國交戰,犧牲的將士也是人命,百姓亦是無家可歸,他們饑寒交迫,受苦受難,處處被奴桑人殘忍虐待,這些,您真的忍心?用您一人便可挽救千萬人性命,微臣認為,公主肯舍去生命阻止皇上與太后之爭,肯用財寶挽救晉國,定是深明大義之人。”
“什么深明大義以身獻國,說得好聽,還不是你們自己把晉國弄成這樣,卻還靠我來救,非常抱歉,我冥解憂跟這些高尚的品格沾不上邊,我是騙子,騙人成仙,弄得汝陵百姓還給我造雕像,聽說又被砸碎了,我是妖妃,禍害百人,弄得帝都百姓人人要殺我解恨,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只關心柴米油鹽的價格很高,只關心這屋子再過一個月我就住不起了,只關心我什么時候能吃上一頓肉,你們所謂的大事,抱歉,我無法關心。”
她冷冷起了身,又說,“你起來吧,我不會答應。”
伊赫卻仍是不肯起,腰背依舊挺拔三分。
瞟了一眼,她無話,回了屋子。
面對一個骨子里眉眼里都透出一股很硬脾氣的人,饒是自己再狠,也難以打動人的決心,她真想不明白,他一定就認為這法子對她有用嗎?
跪了一日多,不知多少次經過伊赫身邊,再忍無可忍,她抑制住壓抑抽凝的面容,“帶我去見他,我跟他說清楚,誰提出的和親誰去嫁!”
伊赫眼皮微亮,只要她肯見皇上,就是一個好的開始,她一定會同意和親的,伊赫立即道,“請公主更衣,微臣即刻帶公主見皇上。”
幾乎是說做就做,眼下她已是身穿宮婢服飾,連帽紫衣遮了身容,不被任何人發現,偷偷進的宮,馮榆安排得很好,沒有任何錯漏。
這是她多年來第三次進碧霄殿,第一次是皇甫劦病入膏肓,她入內寢殿。第二次,在外殿,她賞了他一個耳光,他說絕不放手。
進入那刻,冷清的宮殿,沒有其他人。
她脫下披衣,皺了眉,尋著步伐,入了內寢,內寢之中自然不見其他人,一步步過去,這才發現龍床上躺著閉目的人。
這個時辰,他在午憩?
來的好像不是時候,挑的時辰不好。
只能靜靜等了。
目光假裝隨意到處看,卻總不自覺會在龍床上停留一息,明明與他相隔這么近,她卻只能遠遠看著,好久,沒有看過他睡覺時候的樣子,會皺眉,會睡得不安生,真的難看,如果她在他身邊,一定不要讓他這樣。去年那晚,即便自己再忍著不開心,知道自己快要死的結局,她也會笑著逗他變戲法,笑著說給他的禮物,她只是覺得他好久沒有笑過了,這樣不好……
她又苦笑,自己在瞎想什么呢,他身邊已經有那么女人,聽說年初時,太后已經把徐昕昕弄進了宮,聽說宮中入了新人,填補好多空位,聽說兩月多前親征,幾日前回朝,他又帶回了一個女子,很是專寵。
那么多,他有那么多女人,她又能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
想得出了神,她忙收回自己亂飛的思緒,龍床上的人,已經捻了一下眉目,眼睛無處放,她又只能盯著自己繡鞋,久久的。
“水……水……”
龍床的人迷糊呢喃。
她抬頭,看了眼四周,沒人,這勞力活落到了她身上,只得跑出內寢,也不知道他要喝多少,拿了一壺,又回內寢,倒了一杯。
又茫然了,他不醒,怎么喝?
不對,看他臉色,不像是貪睡的樣子,誰睡覺快要醒來會是這樣喊水喝,即便他尊貴得不用自己動手,好歹也還是要睜開眼吧。
馮榆讓她進來時,神色也挺奇怪,見她又像救命稻草。
莫非他……生病了?
輕輕觸探了一下他額頭,不是很燙,聞了聞,屋子沒有藥味,只有一股很濃香料味,鼻子敏感,許是靠他太近,還有一種淡淡的腥味,她皺眉,掀開他被子,里衣穿得很整齊,抬頭見他仍舊沒動靜,當即放下杯子,又去緩緩解開他衣衫紐帶。
腰間,纏滿刺眼的白色紗布。
她心上微微一疼,手正要去摸,然而下一息,只感覺自己的手疼痛劇烈,肩膀被力道一甩,整個人是被一掌掃地上去的,連帶撞到身后的茶壺杯子,那叫一個碎裂,足以見真下了力道。
她呻吟,娘的,真疼。
明明他好像睡得那么熟,怎的在關鍵時候這么警戒,再重一點,她怕會被他這一掌給打死,正好,和親的事也省得說了。
龍床上的人衣衫不整,勉力撐起自己身子,這才看向地上這個竟敢偷襲他的宮婢,冷冷的目光,在看到宮婢容貌那一瞬,忽然劃成了驚恐,“解憂!”
念著正要下床,哪知他腹上一疼,卻仍咬著牙下來,幾乎是爬到她身邊,他真不知道是她,方才只是覺得胸前清涼,又見一個宮婢在撩開自己衣裳,還以為是太后起了疑心找個人查他,當時想也沒想就……
他不是有意。
喉尖腥味濃烈,她連番苦笑,又被他攬起,只覺靠在他身上軟了些,她笑問,“我是瞞著你動了那批財寶,令你折煞了面子,因為這個,你真要我的命?”
早說他怕是不會輕易放過她敢自作主張,看吧,連話都沒說什么就被他生生折磨了一掌,果然,來的不是好時候。
“我……我不知道是你,我沒有要傷你的意思……我以為……我……”他緊張到說不出完整的話,不知自己怎么就打了她一掌,他連忙又看她身上,“快告訴我,傷到哪里了?”
還沒得到她允許,他可不管什么就是解開她衣裳,她氣得臉色青,可無奈自己肩膀連帶手臂那一塊實在酸痛,都快沒知覺,擔心,肩膀會不會被他那凌厲一掌給震碎了?
衣衫散開,肩膀處紅紫一片,清晰的印子,他一臉懊惱自責,又是輕輕按了按,她嘶啞,“疼。”
聽她說疼,他心上更是一疼,呵護她,緊緊環她入胸,怕她跑了一樣,更是內疚深深,“都是我不好,我不好。”
他衣衫半開,且還是她親自解的來著,現今又如此貼著他胸前,鬼都不知道她眼睛該放哪兒了,臉上蘊紅大片,想起他腰上有傷,挨他這么近,這樣會碰他傷口……
她趕緊推離了他,忍著肩膀的疼意。
“解憂……”他以為她是討厭接近他,還恨著他,才這么推開,他不敢再對她用強,一臉不知所措。
她息了一下自己臉上的火,趕緊別了目光,這才又發現自己衣衫也被他扯開,肩膀還露著,不經意,她拉了起來,說道,“我……我沒事,你還是趕緊看你自己的傷。”瞥了一眼,似乎裂開,多了一點腥紅。
他只說,“我沒事。”
場面又突然尷尬了起來,她好像也沒什么多余的話要跟他說,這一折騰,她幾乎差點忘了要找他的事,木然呆愣著,只能自己絞擰著衣裙,低頭也不知道該干嘛。
尤其,被他忽然這么看著。
不自在。
忽然之間他目光凝冷,話音帶著寒意,“誰讓你來的?”
她一瞬莫名其妙,從方才的緊張關懷到怒目,他變臉比她還快,自然個中過程她不能說,以他性格要是知道伊赫跪著求她來,只怕是,不止伊赫連她自己也要遭殃。
伊赫也沒說他受了傷。
“我……我聽說晉國要與奴桑和親止戰。”她緊張說著,看著他的冷目,態度漸漸又強硬,“我就是來告訴你,你們別把我當籌碼當物品,可以送來送去,我不會去和親。”
他淡淡別了目光,努力撐著自己起來,一步步走回床榻邊,背對著,再也不讓自己不多看她一眼,“你走吧。”
這就讓她走?
她苦笑,他果然還是不想見她的,這個背影,會那么絕然,沒有說讓她滾,是顯得他還對她有點耐心,她再磨蹭下去,會被一點點磨完。
肩膀疼痛,忍著站起來,茶水倒翻,衣裳臟污了一塊,她總是讓顯得自己狼狽,輕咬著唇邊,“你好好養傷,我先走了。”
人影,無回應。
她終究還是輕輕轉身出去,皇甫衍沒有留,身前的手卻是緊緊抓擰,他怕自己也會忍不住,會沖過去突然抱住她,對她說別走,真的別走。
可他現在這個模樣,不是也很狼狽不堪?
出了殿門,馮榆親自送她到宮門邊,遲疑不定,選擇了一個喚她的稱呼,馮榆還是開口道,“娘娘,皇上受傷,還請娘娘保密。”
明白些什么,她點了點頭,問道,“他是怎么受的傷?”
馮榆恭敬答道,“是半月多前,在回朝途中遭遇奴桑精騎偷襲,被那隊精騎追了幾日,途中被人意外射中一箭,死里逃生才回來帝都,皇上傷勢嚴重,曾幾度昏迷不醒,若是這消息傳出去,無論太后那邊還是奴桑都不好應對,所以皇上回宮這幾日并未召太醫看過,只是讓沅嬪加以照料。”
徐太后那人性子如何狠,她已經見識過,六國圍晉也要敢廢皇帝,若是知道他傷得這么重,只怕這帝都又要變天,而西河一戰奴桑雖勝,卻同樣也損失慘重,這才暫時同意交好,若奴桑王知道皇帝傷勢嚴峻,表面的平靜會打破,說不定還會夸大其詞說皇帝是在兩國交戰時受的傷,壓根不會承認他們刺殺的卑鄙手段。
只是,她眉色擰起,“沅嬪是他帶回來的那個女子?”
“是,沅嬪略懂醫術,皇上留了她在身邊。”馮榆察覺出她會多想,連忙又替皇上多說了幾句,“娘娘莫誤會,皇上專寵沅嬪,只是在沅嬪處養身子,并未多做什么。”
她當然知道他不會做什么,傷這么重,難道還能做?
不過是心里自己煩悶,有一股無名氣壓著,不舒服而已,別人能幫他,她卻連見他一次都讓他不高興,還讓她走。
他對她……終究厭煩了是不是。
————————
琉璃看得出來她這兩日的不開心,卻也無法多問,直至昨日帝都又傳起了一道謠聞,聽說瑯琊公主府,在公主寢房前面,那里有一片桃花林,開得錚錚光艷,粉飾了那整座院落,美得如畫如詩,似仙竟,似夢境,無緣無故惹得百鳥全部飛到那里,棲息樹上,而不知怎么的,那片桃花林的桃花,一夜之間,竟全部成了血色,滴滴如凝,像是哭泣的淚珠。
泣血桃花,四字,在帝都迅速傳遍。
有人說,這是不詳之物,是兇兆爆發的前征,那瑯琊公主果真是惹不得的兇煞女子。桃花泣血,說明這女子是命帶血色,生得妖媚,是一朵風浪多情的桃花,半點朱唇萬人嘗。桃花情煞,注定其非凡的一生,要用鮮血和男人來鋪墊,哪個男人碰著都會倒霉,就譬如那溫爾文雅的莫侯爺,死于非命,便是個例子。
桃花帶血,又豈能不兇?
流言傳到琉璃耳里,還有些比這更不堪入耳,這妖孽女子若不送出晉國,他日必定央亂晉國。
第三日,伊赫又來找她,不再像上次那般較勁,卻依舊是肯求她應允。
她本來還以為自己可以用已有夫婿這些推脫,雖然她如今是庶民,但夫婿從未休她,也從未和離,自然不可能再和親,可那些謠言……
她不得不信。
不待伊赫勸說完,她劈口就是冷冷質問,“莫若到底是怎么死的?”
“只是意外。”
“什么意外?”
皺眉,伊赫卻不說,面帶猶豫。
“你說不說?”她已經等得不耐煩,盯著他,便是冷冷一喝,“那你就等著把我綁去和親,等著奴桑與晉國再起戰亂。”
伊赫道,“去年秋獵,莫侯爺深入林地,被人以為是獵物,一箭穿心。”
意外,意外。
一箭穿心!
她冷笑著,怎么可能是意外,所有人都知道莫若是個文官,即便是前年他與先帝春獵,也從未碰過弓箭一分,他會自己做死的深入林地被人當成獵物?
是啊,他是被人當成了獵物,被誘引入林子。
他是知道自己要死的,甚至在死的三天前對她說那么多話,還說,冥解憂,后日秋獵,我再也沒有機會殺你了。她卻只當他在胡謅亂講。
若真是意外,一個侯爺的死,卻沒有任何人敢多提兩句,她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曾經的夫君,竟然已經死了這么久了。
心尖微疼,滿身顫抖,她的聲音盡帶寒意,“是……誰殺的?”
伊赫清厚著嗓音說道,“射死侯爺之人已被皇上處置,公主請節哀。”
節哀……
誰告訴她這哀怎么節?
腦子絞得很痛,一遍遍的如刀割,她是不是又害了一個人,即便這個人曾多次想要害她,卻從未得手,即便這個人恨她最愛的人,即便她也說過,他的仇怨與她無關。
說是被別人所射殺,可真正想讓他死的人……還能是誰。
可是,還是有那么點疼。
這一晚,她久久無法入睡,外頭,有人敲門,又有人來找她。
不遠,一個纖柔的背影。
那人轉身一霎,她微微驚了驚,習慣性的目光,往那人肚腹看去,卻是平平坦坦,按理說應該快六七個月了……難道……
順著她疑惑的目光,那女子壓抑著淡淡苦笑,“孩子三個月前就沒了,因為你。”
“因為我?”解憂不可置信。
“是啊,”女子幽怨目光,綿延無長,“你不記得你曾傷了我一劍么,那一劍傷在腹處,雖刺得偏,不重要害,可到底對身體不好,太醫說我身體根子并未徹底恢復,而這個孩子到底是來的過早,身子哪能承受得住,我真的很想要它,卻還是保不住。”
這個孩子……
她又害了一個生命。
咬了唇,“對不起,我知道我說什么都無法彌補。”就像她失去孩子一樣,這個女子如何的痛,她比常人能理解,可理解不代表能彌補那種痛。
他的孩子。
只怕是,他該有多恨她了,難怪不愿多看她。
她冥解憂果真是個害人妖孽。
“今夜我來此,不是來向你追究孩子,既然沒了,也有我的過錯,我只能奢求以后與皇上還會再有。”高君凝淡淡了音,走上前幾步,“解憂公主,我知道伊大人這幾日來找過你,是望你能同意去奴桑和親,但解憂公主遲遲不應,我來此,也是來求你同意和親之事。”
“即便與奴桑硬碰硬打到底,皇上也不愿讓你和親,可晉國如今一片亂,哪里還有多余精力與強大的奴桑對抗,若再打下去,晉國有害無利,解憂公主就不肯為國分憂,為百姓分憂嗎?”
“這幾日,皇上回朝,我都沒有機會見皇上一面,他必定為此事也是急慮焦躁,我身為他的后,身為他的妻子,我也該為他分憂,所以,在此我想請求解憂公主,同意去奴桑和親。”
一國之后。
他的妻子為他而來求她。
這個妻子,必定也是很愛很愛他了。
如果他厭煩了她,不想再見到她,已經不愛,她卻不知道自己還能拿什么去和這個女子爭。
心上有點疼,又忽然很疼。
哪怕她廢了公主的身份,哪怕她只是個小小的庶民,卻還是躲不掉,她曾經那么想逃離他,那么的不想打擾他,可她還能為他做什么呢,奴桑王指定要她冥解憂。
她的離開,會遂了所有人的愿。
抬頭,她說,“好,我應了皇后之求。”
“解憂公主果真是舍身取義之人,本宮沒有看錯,本宮在此替皇上替晉國百姓,謝公主明義。”高君凝面色凝重,行了一禮,心底,苦笑之余,卻還有一抹稍稍的欣喜之色閃過,不著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