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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罌粟花(二)

警局外的花壇邊,零星坐著幾個歇腳的路人。

從警局大門口走來一個高大的男人,男人穿著褐色的休閑皮夾克,酷勁十足,但卻戴著一頂警帽,帽檐壓得很低,幾乎看不見眼睛。

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兩人也坐到了花壇邊。

“楊欣怡,你有病是吧?”羅一寒吸了口煙,微微仰著頭,斜眼看著楊欣怡。

女孩笑嘻嘻的望著羅一寒,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細細長長的,卻很深邃,仿佛放得下整個宇宙。

“是啊,我就是有病。”女孩低下頭,突然有點害羞,“相思病。”說完,她自己先笑了。

羅一寒側(cè)過頭吸煙,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小妹妹,好好學習,好好生活。”說這句時,他沒有看她。

但羅一寒緊接著站起身來,摸了摸她的頭:“有緣再見。”

他說完就走了。遠遠地,羅一寒背著身向女孩揮了揮手,卻沒再回頭。

……

手機鈴猛然響起,楊沐悔從床上坐了起來,夢中人的模樣依稀還在腦海里。

有那么一瞬間,張忌天坐在車里冷漠望著她的樣子,也和夢中人的臉疊在一起。

“以后不要再跟著我了”,“楊欣怡,你有病是吧”一樣的聲線,一樣的眼神,一樣的不屑和傲慢。不會錯的,張忌天,就是你,對不對?

楊沐悔低頭微微笑了,心中更加確信這個答案。

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是晚上八點。她對著鏡子梳了梳亂糟糟的頭發(fā)。

不出一分鐘,敲門聲響起。不用想,一定是來給她送晚餐的朱憲,他一向都如此準時。

“請進。”楊沐悔頭也沒回,從鏡子里就看見了端著餐盤的朱憲走了進房間里來。今天他手里多了一個盤子,多了一份晚餐。

楊沐悔回頭看他,眼里帶著些戲謔:“誰讓你直接進到我房里來了?”

“不是你說請進的嗎?”朱憲把兩支餐盤放在方形的小木桌上,“你還真別說,waiter不好當啊。一手一個盤子,想端穩(wěn)了可不容易了!”

楊沐悔笑了笑:“那辛苦你咯。不過兩份太多了,我可吃不了!一起吃吧,不要客氣。”

“去你的,”朱憲佯裝生氣,“我是看你每天一個人在小黑屋里吃飯,怕你無聊,費半天勁端來跟你一起吃,還被你數(shù)落。哎喲喂,看我造的什么孽!”

楊沐悔伸手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行了,吃吧!”

兩人相視而笑,開始吃了起來。今天的晚餐沒有什么特別的,鹵肉飯,一顆鹵蛋,一份咸蘿卜外加一只大蝦,也算是膳食均衡的飲食了。

“每天光吃不動的,我都要長胖了。”

楊沐悔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是幸福的。過去混過上頓愁下頓的日子,是她人生中永遠揮之不去的陰霾,即使是在福利院的時候,也沒有幾頓飽餐過,餓肚子的苦日子她不會忘。光吃不動,長得胖胖的,是她童年長久的愿望,卻沒想到會在這里實現(xiàn)了。

“晚上帶你去個好地方?”朱憲鬼機靈地眨了眨眼睛。

“干嘛啊?”

“去了你就知道。”

“不行。”楊沐悔把一大口鹵肉飯送進嘴里。

“怎么了?”

“有事。”模糊地回了一句,楊沐悔也有些心虛。

“那好吧。”朱憲也不勉強,聳了聳肩,“不過,你別和上次一樣玩失蹤了啊,按道理,Simon哥是允許你私自出去的。”他把舀了一勺飯放在嘴邊,又說:“誒,你去哪兒,要不我陪著你吧。”

楊沐悔幫把他的勺子送進嘴里:“不用了,你放心吧!”

朱憲吃過飯就走了。

他的營帳離楊沐悔所住的小石屋也不過幾步路的距離,他低頭微笑著,一邊走一邊想著楊沐悔的一顰一動,又忽然搖了搖頭。朱憲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多了,一定是連日來相處得比較近的緣故。

也是難得,他來暗影剛過一年,雖然時間不長,但也是眼見新人來舊人去。日日面對高壓高危的險惡環(huán)境,能撐下去的沒幾個,能找到一個知心朋友的幾率更是微乎其微。在他心里,楊沐悔算是一個了。

楊沐悔換了一身舒適的運動休閑套裝,穿了雙白球鞋就走了。還好從謝子姍那里借來的小摩托沒有還回去,不然她還真不知道從哪兒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弄輛車走。

騎上小摩托,看了看,四下并沒有暗影的人手。她使勁一擰油門,車奔馳而出,朝著城中心的方向而去。

——

楊沐悔遠遠地就看到了那輛白色卡宴,她將小摩托停在拉斐爾酒店旁邊的一家小賣店門口。

小賣店正好到了關(guān)店的時候,老板拉下鐵門,異樣地看了她一眼。

楊沐悔沒有在意,徑直走向卡宴車。宋可心坐在車里,巴頓站在車外等候著。

“請進。”巴頓禮貌地給她拉開門,楊沐悔乖乖坐了進去,神態(tài)輕松自然,并無異樣。

“挺準時。”宋可心看了看表,十二點還差五分。

“當然,夫人邀請,不敢遲到。”楊沐悔從容地說道。

宋可心沒有接話。

巴頓開車繞過了鬧市區(qū),沒一會兒就進到了一片偏僻的地帶,能聽到海水拍岸的聲音,楊沐悔估摸著離海不遠。

“你不害怕?”宋可心見她安靜得出奇,好像也不緊張。

“害怕已經(jīng)晚了吧?”楊沐悔看向宋可心的眼睛,眼神里的不屈和傲氣倒讓宋可心心中多了一陣涼意。

“你不想知道為什么?”宋可心又問。

“夫人想整我,應(yīng)該不需要理由吧?”楊沐悔又反問道。

她的陣陣反問,不僅不害怕反而有一副了然且釋然的大氣,讓宋可心好不郁悶。此刻,她心里絲毫沒有那種將小魚小蝦玩弄于掌心的操縱感,與之相反,顯得自己卑鄙了。

宋可心冷哼一聲,無話可說。

“夫人,到了。”巴頓把車靠邊停。

宋可心下車朝岸邊而去,巴頓領(lǐng)著楊沐悔走在后面。

三人站在一個無人管轄的海邊,四周連燈光都少有,就更別說人影了。

“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宋可心盯著楊沐悔清澈的大眼睛,從手包里扯出一個信封,“這是飛去阿根廷的機票、錢,我找朋友特地給你做了新的身份,里面的錢夠你相當體面得生活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你愿意,可以立馬拿錢走人,開始你新的人生。我擔保,Simon不可能找到你。”

楊沐悔聽著,冷笑了一聲。她笑并不是因為她不在乎,而是在笑造化。“開始新的人生”難道不是她從前夢寐以求的事情嗎?如果沒有遇到張忌天,這將是一個多么完美的選擇。她恐怕都該好好謝一謝宋可心才好!

“待你不薄了。見好就收吧。”宋可心對自己的安排非常滿意,她甚至想不到楊沐悔能有什么理由拒絕這樣的誘惑。

宋可心正沾沾自喜著,卻聽到楊沐悔說:“如果我不呢?”

宋可心心中一驚,心想這只能用下下策了。她從腳邊撿起一個拳頭大的石頭拋進海里。只看見石頭落進水里的連“噗通”的聲音都聽不見,就沉得無影無蹤了。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知道該怎么選。”

楊沐悔望著冰冷的海水咬了咬牙:“我不走。”

“呵,你確定?”

楊沐悔撇過頭,不改口。

宋可心:“巴頓。”

巴頓領(lǐng)會地點了點頭,宋可心憐憫地望著楊沐悔,她把信封撕碎扔進了海里,然后慢步走回了車上,只剩下巴頓和楊沐悔站在海邊。

巴頓拿出麻繩要綁上楊沐悔的手,楊沐悔怎會束手就擒,立即掙扎著擺脫,拔腿就跑。巴頓卻也靈活,沒追幾步就已拉近了距離。巴頓一個加速,伸手扯住了楊沐悔的衣領(lǐng),一巴掌將她扇倒在地上。

“還敢跑?”巴頓將跑亂的頭發(fā)往后撥了撥,“本來想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看樣子不用了。”

巴頓將楊沐悔背身摁在地上,先綁住了她的腳,系好一個死扣。又再把她翻過身來,預(yù)備綁住她的手,再把她的頭摁進海里,直到窒息然后直接推進海,連藏尸這一步都免了。

可誰料,就在她翻身的一瞬間,楊沐悔從腰間拔出小勃朗寧,一擊射向巴頓的左胸。巴頓左肩微微往后閃躲,可他疏于防備,躲得并不及時。昏暗的夜色中,楊沐悔確信地看見子彈穿過了他的胸膛。但他并沒有倒下,直直地朝楊沐悔撲了過來。

楊沐悔雙腿已被綁死,即使站起來怕也是躲不開巴頓的猛撲,她索性跳進了海里。

海水的確深不見底,但是從小長在江邊的楊沐悔熟稔水性,這一點她還是有把握的。她憋足一口氣,然后緊緊繃直了身體,好讓水面不再起波瀾。

巴頓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望向楊沐悔落水的地方,果然沒有半點波瀾,他掏出懷間的槍,不罷休地朝海里連開三槍,片刻后,又補兩槍,確信整片海面再沒有任何異動,這才呼出了一口氣。

巴頓捂住左胸的傷口,血不住地往外涌出,掙扎著向岸上走去。

楊沐悔在水中死死地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松懈,直到聽見汽車駛出的聲音才悄無聲息地游到遠處的岸邊,偷偷從水里鉆了出來。

逃過了一場殺身之禍,她坐在岸邊,無處可去。

瑟瑟發(fā)抖時,楊沐悔思考著下一步的策略。她相信Simon遷怒于宋可心是遲早的事情,她也確信即使宋可心聲稱她已經(jīng)消失或者死了,也一定會有人不停歇地來找她的下落,哪怕是尸身。所以現(xiàn)在唯一的問題是,她該讓自己在什么時間什么地方被找到才能最大程度的打擊宋可心,并且安全地回歸暗影呢?

楊沐悔擰干了被海水浸透的外套,披在肩上,慶幸著又一次撿回了性命。她掂了掂手里的小勃朗寧手槍,不禁有些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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