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忌天隨意選了一輛寶馬X5。剛打開車鎖，便有一只手忽然伸出來。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出發！”楊沐悔調皮地說。

“別鬧?！睆埣商焓莻€急性子，不想多解釋，草草兩個字了事。

“怎么了？”楊沐悔發現張忌天死沉的面色，覺得的確不是適合開玩笑的時候。

“下車?！睆埣商煅院喴赓W。

楊沐悔頓時愣住，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他，她不懂為什么張忌天突然性情大變，與昨天判若兩人。

“下車！”張忌天的話里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楊沐悔只好乖乖下車，她腳剛落地，張忌天就踩下了油門，連關車門的時間都不給。楊沐悔很害怕，到底發生什么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寶馬車掀起的一番塵土肆意飛揚。

張忌天的車剛開遠不久，便在路邊停了下來。他四處檢查車內的所有槽口和死角，確認沒有竊聽器。謹慎起見，他把手機扔進車里，走到到馬路對面的小賣店，用公共電話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耳邊“嘟——嘟——嘟”三聲響后，他掛上電話。老板正坐在柜臺邊正在看電視，見他的舉動有些奇怪，抬眼瞟了他一眼。

張忌天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撥錯?！彼匦聯芡ㄏ嗤奶柎a，“嘟——嘟——嘟”三聲后，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嗓音。

“喂?！?

“大哥，是我?！睆埣商煺f的是粵語，“是是是，我們約唐記滿堂吃飯，不見不散?！睆埣商鞉焐想娫?，用粵語對店老板說：“再一盒萬寶路。多謝?！崩习灏褵熯f給他，也沒有多看他，只是在他轉身走了之后嘴里嘀咕著這個開寶馬的人怎么連個手機都沒有，還要過個大馬路來打公共電話。

張忌天開車一路狂飆，停在一幢摩天大廈下。附近是一片熱鬧的CBD，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張忌天低頭走進大廈，除了臉邊已然長出雜亂無章的胡渣，看起來與普通上班族并無兩樣，或許是一個邋遢的工科男也未可知。

張忌天乘電梯直達最頂層。天臺上果然有一位肩寬背闊的黑衣男人在等他。黑衣男人左手插在兜里，右手夾著一支煙，側臉看起來成熟俊朗。

聽見張忌天腳步聲漸漸靠近，男人沒有轉身，等張忌天站到他身邊，問道：“又遲到？”張忌天正要開口，男人又說：“先來支煙?！彼咽稚系臒熾S手往扶欄外一扔。

“靠，你能再缺德一點？”

“就抽不慣這泰國煙，跟嚼草似的。”他點著了張忌天遞給他的萬寶路薄荷爆珠，猛吸一口，緩緩吐出，這才滿意了，眼神里隱約露出一絲笑意。

“說?！蹦腥税岩恢蛛S意搭在圍欄上。

“幫我查昨晚，準確說是今天凌晨5點，從金三角開出來的貨車，獨一輛，應該是輛沃爾沃?！?

“什么型號，牌照多少，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查個……”張忌天冷冷瞪了他一眼，他才在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又給咽了回去。

“李大神探，原來你就這么點能耐是吧？我什么都知道了，還用你查個……”張忌天也下意識地把最后一個咽了回去。

兩人相視一笑，許久未見，吵吵鬧鬧也覺得有意思。

李東海吸完最后一口煙，摁滅：“你足足有一個月沒有和局里反饋。這樣不好?！崩顤|海收起了之前玩鬧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張忌天默不做聲，李東海接著說：“局里只認結果，真有事我也保不了你。你知道的。”

“我知道?！睆埣商斐聊獭?

“但是我拼死也會保你?！崩顤|海真摯地看著張忌天，張忌天顯然沒有料到這句真心話會突然從他嘴里冒出來，不禁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不要出事。我不想死啊?！崩顤|海忽然又痞了起來。

張忌天笑著斜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放心。”

李東海帶上墨鏡，走掉了，朝身后擺了擺手。

李東海走后，張忌天自己在天臺上默默抽了會兒煙?？粗筇枏奈鬟吢湎?，夜幕升起，他才從大廈里出來。他開車到高速公路邊的那家鐵板燒小攤，難得一個人的下午，他想好好靜一靜。

“帥哥，來了？”老板眼力毒辣，才見過兩次，他一下就認出了張忌天。

張忌天點點頭：“鰻魚，先來二十個。再一個米酒?！?

“好嘞?！崩习宕饝厮?。

張忌天點了支煙，眼巴巴地等著。才幾個小時，一盒煙眼看著就要見底了。一支煙的時間，老板烤好了一整盤鰻魚，海產的鮮香和搭配多重醬料，香氣四溢。

“康，拿給那個叔叔，還有這個米酒一起拿去?！?

竟然是康，他端著盤子到張忌天的座位。他先把盤子放下，張忌天沒有抬眼，說了聲謝謝。康又把米酒遞到張忌天手上：“叔叔，你的米酒?！睆埣商旖K于注意到身邊的這個男孩，眼睛直直地看著他，不敢相信，那天不是親自把康送到福利院了嗎？而男孩兒的表情里卻波瀾不驚。

“叔叔，你不記得了我？”康輕描淡寫地問張忌天。

“怎么會。康，你跑出來了？”張忌天忽然之間有些恍惚，明知故問。

“是啊，我當然不會待在那樣的地方?！辈乓粋€月，他忽然感覺這個孩子長了不少。

“20公里的路，你怎么走的？”張忌天扶著康的腦袋，關切地問。

“想逃就一定有辦法?！笨岛V定的說，眼睛里清澈如水。

“康！”是老板在叫他，“那邊的桌子收一收?！?

“好！”康應聲就跑去別桌收拾了，動作麻利得很。

就這樣看來，康的精神狀態似乎恢復得很好，但是張忌天心里的罪惡感反而加重了。他自私地給康安排了去處，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想法，最后康自己跑了出來，還與他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相遇，竟表現出了一種遠超他年齡的超脫，這種超脫很奇怪很別扭，就好像他從前的記憶都被強行刪除了一樣。

這一天，張忌天并沒有如愿以償地吃頓舒心的晚餐。康在他眼前忙進忙出，儼然一副在現在的生活狀態和環境里很自如的樣子，然而他的一舉一動都撕扯著張忌天刺痛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