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仙從江西來,說了岱云母子的意思,想要把二女許配他家二少爺,求婚的意思很誠懇,前年岱云在京城,也曾經托曹西垣說過,我主緩幾年再議,現在又托筠仙做媒,不論從感情上和形勢上來看都難以推脫,岱云兄弟的為人,以及他做官治家的表現,九弟在江西都是親眼所見,麻煩九弟詳細告訴父母、祖父,求堂上大人吩咐,是答應對還是不答應,以便回答他,我夫婦卉沒有什么成見,答應的意思有六分,不答應的意思有四分,求堂上大人作主,九弟去年在江西,我上次信中稍許有點責備的意思,不過是恐怕別人看輕罷了,仔細想起來,也沒有妨礙,并且有無所為而為的情況,九弟也必自悔自艾。
碾兒胡同的房東,四月要回京城,我已看了南橫街圓通觀東間壁的房子一所,大約三月底搬家,這房子是汪醇卿的住宅,比碾胡同的房子狹小一半,可取之處是不費力容易搬,所以暫時移居,如果有好房子,再搬家,寅秋的銀子已還了,加利息十兩,我都退還了。曹儀齋正月二十六日在省城起程,二月二十九日到京城,凌笛舟正月二十八日起程,也是二月二十日到京城,可說很快了,而澄弟離京城,卻延至七十多天才到,事情的不能定調就這樣。
新舉人復試題目是“人而無恒,不知其可”二句,賦得倉庚鳴字,四等十一人,各罰停會試兩科,湖南沒有。我的癬疾、春天略為了一點,但為害不太大,有人說,用石灰澄清水,用水調桐油擦,白皮馬上可去,現在兩三天擦一次,使不起白皮,剃頭后不過露點紅斑,雖說皇上召見也沒有妨礙,除頭頂外。其他地方都不擦,因這方子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內人及子女都平安。
分年分房,同鄉(xiāng)只有恕皆,同年只有松泉和寄云弟,不免太少,我雖然沒有得差事,一切自有張羅,家中不必掛念,今天我寫信很多,又是馮、李諸君出場的日子,實在沒有一點閑暇,所以沒有寫楷書信稟告堂上,求弟弟代我說明,澄弟在料理家事的余閑,要時刻看看《五種遺規(guī)》。植弟要發(fā)憤讀書,不必管家事,兄國藩草。(道光二十六年三月初十日)
致諸弟·切勿占人便宜
【原文】
澄候子植委洪三弟足下: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發(fā)信,具悉一切,欣慰之至!發(fā)卷所走各家,一半系余舊友,惟屢次擾人,心殊不安,我自從已亥年在外把戲,至今以為恨事,將來萬一作外官,或督撫,或學政,從前施情于我者,或數百,或數千,皆釣餌也。渠若到任上來,不應則失之刻薄,應之則施一報十,尚不足滿其欲,故自庚子到京以來,于今八年,不肯輕受人惠,情愿人占的便益,斷不肯我占人的便益,將來若作外官,京城以內,無責報于我者,澄弟在京年余,亦得得略見其概矣,此次澄弟所受各家之情,成事不說,以后凡事不可占人半點便益,不可輕取人財,切記切記!
彭十九家姻事,兄意彭家發(fā)泄將盡,不能久于蘊蓄,此時以女對渠家,亦若從前之以蕙妹定王家也,目前非不華麗,而十年之外,局面亦必一變,澄弟一男二女,不知何以急急定婚若此?豈少緩須臾,恐無親家耶?賢弟從事多躁而少靜,以后尚期三思,兒女姻緣,前生注定,我不敢阻,亦不敢勸,但囑賢弟少安無躁而已。
京寓中大小平安,紀澤讀書,已至宗族稱孝焉,大女兒讀書,已至吾十有五。前三月買騾子一頭,頃趙炳坤又送一頭,二品本應坐綠呢車,一切向來儉樸,故仍坐藍呢車。
寓中用度,比前較大,每年進項亦較多,其他外間進項,尚與從前相似,同鄉(xiāng)人畢如舊,李竹屋在蘇寄信來,立夫先生許以乾館,余不一一,兄手草。(道光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七日)
【譯文】
澄候、子植、季洪三弟足下:
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發(fā)信,知道一切,欣慰之至!發(fā)卷所走各家,一半是我的老朋友,只是多次去打擾別人,心里很不安,我自從己亥年到外面周游,到今天仍然感到遺憾,將來萬一做外官,或做督撫,或做學政,以前對我有過感情的人,或者幾百,或者幾千,都像釣魚的食餌,他如果到我的衙門上來,不答應他的要求吧,那未免太刻薄了,答應他的要求吧,給他十倍的報償,還不一定能滿足他的欲望,所以自從兄長調到京城以來,至今八年不肯輕易受別人的恩惠,情愿別人占我的便宜,決不能去占別人的便宜,將來如果做外官,京城以內,沒有人會責備我不報償的。澄弟在京城一年多,也大概知道的,這次澄弟所收各家的情,成事不去說它,以后凡事不可以占人半點便宜,不可輕易受人錢財,切記切記!
彭十九家姻事,兄長的意思彭家家運已到盡頭,不可能長久了,這個時候,把女兒許配他家,也好比以前把蕙妹許配王家一樣,眼前,他家也不是不華麗,但十年之后,這種局面一定會變化,澄弟只有一男二女,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急急忙忙定婚?難道稍微遲一刻,就怕找不到親家?賢弟做事,毛躁不冷靜,以后遇事都要三思而行,兒女姻緣,前生注定,我不敢阻止,也不敢勸止,不過囑咐賢弟少安毋躁罷了。
京城家里大小平安,紀澤讀書,已讀到“宗族稱孝焉”。大女兒讀書。已讀到“吾十有五”。前三月買騾子一頭,剛才趙炳坤又送一頭,二品官本應坐綠呢車,兄長平時一切簡單樸實,所以仍舊坐藍呢車,家中用度,比過去大了,每年收入也多些了,其他收入,還和以前一樣,同鄉(xiāng)人都照舊,李竹屋在我處寄住,宋立夫先生答應他教館,其余不一一寫了,兄手草。(道光二七年六月二十六日)
稟父母·述接待朋友之法
【原文】
男國藩跪稟
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十二月初五,接到家中十一月初旬所發(fā)家信,俱悉一切,男等在京,身體平安,癬疾已痊愈,六弟體氣如常,紀澤兄妹五人皆好。男婦懷喜,平安不服藥,同鄉(xiāng)各家亦皆無恙,陳本六先生來京,男自有處置之法,大人盡可放心,大約款待從厚而打發(fā)從薄,男光景頗窘,渠來亦必自悔。
九弟信言母親常睡不著,男婦亦患此病,用熟地當歸蒸母雞食之,大有效驗。九弟可常辦與母親吃,鄉(xiāng)間雞肉豬肉,最為養(yǎng)人;若常用黃芪當歸等類蒸之,略帶藥性而無藥氣,堂上五位老人食之,甚有益之,望諸弟時時留心辦之。
老秧田背后角丘,是竹山灣至我家大路,男曾對四弟言及,要將路改于坎下,在檀山嘴那邊架一小橋,由豆土排上橫穿過來,其三角丘則我栽竹樹;上接新塘坎大楓樹,下接檀山嘴大藤,包裹甚為完緊,我家之氣更聚,望堂上大人細思,如以為可,求叔父于明年春栽竹種樹;如不可,叔父寫信示之為幸,男等于二十日期服已滿,敬謹祭告,廿九日又祭告一次,余俟續(xù)具,(道光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六日)。
【譯文】
兒子國藩跪稟
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十二月初五日。接到家中十一月上旬所發(fā)的信,知道一切,兒子等在京城,身體平安,兒子癬疾已好了,六弟的身體氣色如常,紀澤兄妹五個都好,兒媳婦又有喜,身體平安,不吃藥,同鄉(xiāng)各家也都平安無事,陳本七先生來京城,兒子自有處理安置的辦法,大人盡可放心,大約是款待客氣些,打發(fā)則少些,兒子的光景比較窘迫,他來了也一定后悔的。
九弟來信說母親經常睡不好,兒媳婦也犯這種毛病,用熟地、當歸蒸母雞吃,很有效驗,九弟可經常辦給母親吃,鄉(xiāng)里雞肉豬肉最養(yǎng)人,如果經常和黃芪、當歸等蒸著吃,稍微有點藥性,又沒有藥味,堂上五位老人吃了,很有益處,希望弟弟們留心辦理。
老秧田背后的三角丘,是竹山灣到我家的大路,兒子曾對四弟說過,要把路改到坎下,在檀山嘴那邊架一座小橋,由豆土排上面橫穿過來,在三角丘多栽竹子,上可接新塘坎的大楓樹,下可接檀山大藤,包成一圈,很是完整緊密,我家的興旺氣象,使更加聚合了,希望叔父大人在明年春栽竹種樹,如果不同意,請叔父大人來信指示,兒子等于二十日期限已滿,敬謹親告,二十九日又祭告一次,其余下次再行稟告。(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初六日)
致九弟·患難與共勿有遺憾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接弟初七夜信,得知一切,貴溪緊急之說確否?近日消息何如?次青非常之才,帶勇雖非所長,然亦有百折不回之氣,其在兄處,尤為肝膽照人,始終可感!兄在外數年,獨慚無以對渠,去臘遣韓升至李家省視其家,略送儀物,又次青約成婚姻,以申永好,目下兒女兩家,無相當者;將來渠或三索得男,弟之次女三女,可與訂婚,兄信已許之矣,在吉安望常常與之通信,專人往返,想十余日可歸也,便得次青生還,與兄相見,則同甘苦患難諸人中,尚不至留莫大之抱歉聲耳。
昔耿恭簡公謂居官以耐煩為第一要義,帶勇亦能,兄之短處在此,屢次諄諄教弟亦在此,二十七日來書有云:“仰鼻息于傀儡之輩,又豈吾心之所樂?”此已露出不耐煩之端倪,將來恐不免于齟齬,去歲握別時,曾以懲余之短相箴,乞無忘也!
李雨蒼于十七日起行赴鄂,渠長處在精力堅強,聰明過人,短處即在舉止輕佻,言語易傷,恐潤公亦未能十分垂青,溫甫弟于十一日起程,大約三月半可至吉安也。(咸豐八年二月十七日)
【譯文】
沅浦九弟左右:
十四日接到你初七晚上的信,得知一切,貴溪緊急的說法確實嗎?近日的消息如何?
次青是非常的人才,帶兵雖不是他的長處,但是也有百折不回的氣慨,他在兄長處,尤其是肝膽照人,始終叫人感佩,兄長在外幾年,僅僅對他有點內疚,去年冬天派韓升到李家探視,稍微送了一點禮品,又與次青約有成姻婚,以表明永遠通好的意思,眼下兒女沒有相當的人,將來他再得兒子,弟弟的二女兒三女兒可以與他家訂婚,兄長在信里已答應了,在吉安想與他常常通信,令人往返,我想十多天可回來,只要次青能夠活著回來,與兄長相見,那么同甘共苦的幾個人中,還不至于留下莫大的遺城。
過去耿恭簡公說做官以耐煩為第一重要的,帶兵也一樣,兄長的短處就在不耐煩,多次諄諄教育弟弟們的也是這一點,二十七日來信說:“要我在那些傀儡們的人手下做事,這哪里是我心里所樂意的?”這里已暴露了不耐煩情緒的苗頭,將來恐怕難免發(fā)生摩擦,去年握手道別時,曾經以懲戒我的短處作為相互相守的箴言,希望不要忘記。
李雨蒼于十七日起程去湖北,他的長處是精力堅強,聰明過人,短處在舉止輕佻,言語傷人,恐怕潤公未必能看中他,溫甫于十一日起程,大約三月半可到吉安。(咸豐八年二月十七日)
致九弟·述挽胡潤帥聯(lián)
【原文】
沅弟左右:
調巡湖營田劉家渡拖入白湖之札,今日辦好,即派人送去,吾所慮者,水師不能由大江入白湖,白湖不能通巢湖耳,今僅拖七八寬堤,即入白湖,斯大幸矣!若白湖能通巢,則更幸矣!
余昨日作挽潤帥一聯(lián)云:“道寇在吳中,是先帝與藎臣臨比終憾事;薦賢滿天下,愿后人初我公末竟勛名。”(咸豐十一年九月十四日)
【譯文】
沅弟左右:
調遣巡湖營幢劉家渡拖入白湖的札子,今天已辦好,馬上派人送去,我所顧慮的,是水師不能由大江進入白湖,白湖不能通巢湖,現在只拖七八丈寬堤便進了白湖,已是大幸,假如白湖通巢湖,更是大幸。
我昨天作了一首挽潤帥的對聯(lián):
“通寇在吳中,是先帝與尊臣臨終憾事;薦賢滿天下,愿后人補我公未竟勛名”(咸豐十一年九月十四日)
致九弟季弟·述有負朋友
【原文】
沅季弟左右:湖南之米,昂貴異常,東征局無米解來,安慶又苦于碾碓無多,生日不能春出三百石,不足以應諸路之求,每月解子藥各三萬斤,不能再多;望弟量入為出,少操幾次,以省火藥為囑,扎宮圖閱悉,得幾場大雨,吟昂等管必日松矣,處處皆系兩層,前層拒城賊,當可穩(wěn)固無慮,少泉代買之洋槍,今日交到一單,待物即解弟處,洋物機括太靈,多不耐久,宜慎用之。
次青之事,弟所進箴規(guī),極是極是,吾過矣!吾過矣!吾因鄭魁士享當世大名,去年袁翁兩處,及京師臺諫,尚細疏保鄭為名將,以為不妨與李并舉,又有鄭罪重,李情輕,暨王銳意招之等語,以為比前折略輕,逮拜折之名,通首讀來,實使次青難堪,今弟指出,余益覺大負次青,愧悔無地!余生平于朋友中,負人甚少,惟負次青實甚,兩弟為我設法,有可挽回之處,余不憚改過也。(同治元年六月初三日)
【譯文】
沅弟季弟左右:
湖南的米,價格太高,東征快沒有米解送來營,安慶又苦干沒有許多碾碓,每天春米不超過三百石,不足以供應各路官兵的需求,每月解送子彈、火藥各三萬斤,不能再多,希望弟弟量入為出,少操演幾次,以節(jié)省火藥,扎營地圖已看過了,得下幾場大雨,吟昆等處的防守一定一天天松懈,到處都是兩層,前一層是抵抗城里敵人,后一層是預防支援的敵人,這應當可以穩(wěn)固沒有危險,少泉代買的洋槍,今天收到一個單子,等貨到了馬上解送弟弟營中,洋槍機括太靈,多數不耐久用,要慎用。
次青的事,弟弟對我的規(guī)勸,很對很對,是我的過失!是我的過失!我因為鄭魁士享當世大名,去年袁、翁兩處,以及京城臺諫,還多次上疏保鄭為名將,認為失守的事是與鄭李兩人同罪的,再者,鄭罪重、李情輕,及皇上銳意招之這些話,以為比前面的奏折分量減輕了,等到拜讀了奏折了以后,通篇文字,實在使次青難堪,現在弟弟指出來,我更感覺有負次青,悔愧無地!我生平對于朋友、負人很少,但有負于次青卻太多了,兩弟為我設法,只要能夠挽回,我一定勇于改過。(同治元年初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