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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貞女守貞來異謗朋儕相謔致奇冤(2)

  • 連城壁
  • 李漁
  • 4429字
  • 2015-10-09 17:31:35

難道袖了一雙手,立在旁邊看你們做事不成?這等說起來,不必再審,自然是千真萬確的了。“當日回去,就寫了一封休書,叫了一乘轎子,只說娘家來接他,把上官氏打發回去。又恨那丫鬟不過,說畢竟是他勾引奸夫,引誘主母,才做出這等事來,若仍舊賣他為奴,不足以贖其罪,就把他賣到瓊州府一個娼妓人家,倚門接客。

卻說上官氏當日抬到母家,父母兄弟見他無因而至,正有些疑心,及至看了那封休書,一發驚慌不了。問他被出的原故,上官氏一毫不知。那兄弟幾個只得趕來見既閑,問他討個明示。

既閑道:“是令姊令妹做的事,只消問他就是了,何須趕來見我?”那兄弟幾個道:“方才問過,他說一毫不知。”馬既閑道:“這等小弟是個有血性的人,這樣的事說不出口,只請到背后去訪,但問姜念茲之死由于何病,得病之故起于何人,就知道了。只是列位自己去問,恐怕那說話的人礙了列位的體面,不好直說,須要托人去訪,方才探得真話出來。”那兄弟幾個見他不肯說,只得依他的話,托了別人又去訪問別人;及至別人說與別人,別人走來回覆,方才知道其中就里。

他那父母兄弟都是要體面的人,見他做出此事,連自家也無顏,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上官氏說得滿面羞慚,半個低錢也不值。

上官氏并不回言,直等他說到氣平之后,方才辯論幾句道:“真的假不得,假的真不得。我若果有此事,莫我丈夫休我,就是父母兄弟,也該置我于死地,為甚么容此不肖之女玷辱家門?若還沒些影響,平空受此奇冤,只怕父母兄弟也難替我坐視。”那父母兄弟道:“如今外面的人眾口一詞,都是這等說了,你還有甚么辯得?”上官氏道:“眾人的話,都由于一個人的酒后之言,那有個酒后之言是作得準的?只是那說話的人不該就死,故此把虛話都弄實了。焉知此人之死,不是因他無端造謗,平地生非,玷污人的清名,離間人的夫婦,故此天理不容,使他言出于口,禍中于身,故有此番顯報也不可知。如今這樁事體若還不曾彰揚,或者還該隱忍,瞞得一個是一個,寧可受屈于己,不可貽笑于人;他若不曾休我,或者還該忍耐,過得一年是一年,寧可受些不白之冤,不可做那不詳之事。如今休的業已休了,你就送我轉去,料想他也不收;談論的業已談論了,你就挨家逐戶去辯,料想他也不聽。隱瞞也是出丑,彰揚也是出丑;好說他也不要,歹說他也不要。倒不如待我出頭露面,當官與他分理一場,萬一遇得著一位清官,把這件冤枉事情審得明白,固然是樁好事;就作審不出來,也是前生的冤業了。我拚得一刀自刎,死在官府面前,做個有氣性的女子,為甚么包羞忍恥,坐在家中,使父母兄弟做人不得,豈不是兩敗俱傷?”那父母兄弟見他這些言語說得激烈,或者果是冤情也不可知,就替他寫張狀子,到定安縣里去告,柱語是辨惑明冤事。恰好那個知縣是廣東第一位清官,姓包名繼元,人都說是包龍圖的后代,故此改名不改姓。不但定安縣里沒有一樁冤獄,就是外府外縣,便有疑難事情,官府斷不來的,就到上司告了,求批與他審決,果然審得情形畢露,就象眼見的一般。

當日包知縣準了狀詞,就出牌拘審。馬既閑見他告了,也訴一狀,柱語是無惑可辯,無冤可明,懇恩雪恥誅淫以維風化事。

原差把馬既閑夫婦與狀上有名的干證個個拘齊,只有丫鬟賣在別處,知縣不肯越境提人,故此不到。

臨審的時節,先叫馬既閑上去,問他休妻的來歷。馬既閑就把姜念茲飲酒之時,當面譏誚的言語,與回來試驗件件不差,數日之后,姜念茲病死的話,有頭有腦說了一遍。

知縣道:“據你說來,都是些捕風捉影、以虛作實的話,一毫憑據也沒有,如何就把妻子出了?”馬既閑道:“這些話雖然涉于影響,那丫鬟口里的話卻是明明白白的。”又把丫鬟招出的言語,細細述了一遍,道:“老父師若還不信,此婢現在府城,拘來一審就明白了。”知縣道:“他這些話,還是你不曾加刑,他情愿說出來的,還是被你拷打不過,沒奈何了招出來的?”馬既閑見官府問到此處,有些不好答應,只得含含糊糊,說了一句。知縣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叫那婦人上來。”上官氏走到面前,知縣問道:“你主婢二人若與姜秀才無奸,他怎么知道你身上寒冷,丫鬟身上暖熱,說來一些不差,難道是個神仙不成?”上官氏道:“這個原故,莫說丈夫疑心,就是小婦人自己也不明白。或者是他取笑的話,偶然猜著了也不可知。只是小婦人平日是個冰清玉潔的人,不但與姜秀才無奸,并不知道他面長面短,平空白地受此奇謗,就是死也不肯甘心。

若還是別的老爺在此為官,小婦人只好含冤抱屈而死,也不敢前來告狀;聞得老爺是龍圖轉世,沒有審不出的冤情,所以才敢萌此妄想。如今只求老爺原情度理,把這樁怪事替小婦人籌想一籌想,釋得小婦人自己之疑,就辨得丈夫心上之惑了。“知縣道:”再沒有不曾貼身,知道冷熱之理,這等你便與他無奸,那個丫鬟可曾被他淫污?或者你身上的寒冷丫鬟知道,丫鬟對他說了,故此冒認有私,做個賴風月的話柄,也不可知。“上官氏道:”丫鬟平日與小婦人半步不離,小婦人替他發得誓過,并無此事。“知縣道:”你且下去。“叫馬生員的干證上來。

那些干證就是當初同席的朋友。馬既閑恐怕審輸了官司,要正他無故出妻之罪,故此央了這班朋友,來證姜念茲席上之言。

又把醫姜念茲的醫生也借重在里面,要他說出“陰癥”二字,為這一罪之由,使將來沒有反覆。

知縣先問那些朋友道:“當日姜生員席上之言,是諸兄親耳聽見的么?”那些朋友道:“奸情的真假,其實難明,只是這些說話,卻是出于姜生之口,入于馬生之耳,門生輩眾耳眾目,一齊聽見的。”知縣道:“這等姜生員平日是個老成的人,還是個不正氣的人?”眾朋友道:“平日做人極老成,獨有這些言語說得不正氣。”知縣道:“這等他平日是個板腐的人,還是個喜詼諧好頑耍的人?”眾朋友道:“他平日也善詼諧,也善頑耍,只是小節雖然不拘,大體也還不失,不曾戲謔到這個地步。”知縣道:“這等他當日之死,果然由于何病?”眾朋友道:“他未吃冷酒之先,就說出‘陰癥’二字,后來果以陰癥而死。現有用藥的醫生,是一方之國手,求老父師審他就是。”知縣問醫生道:“姜秀才死于陰癥,本縣已知道了,不消你再說。只是這‘陰癥’二字,還是在他脈息里面診出來的,還是在他自家口晨偵探出來的?”醫生道:“他自己害羞,不對醫生說,是眾位相公要求他的性命,背后對醫生說的。就是他的脈息,也與眾人的說話一般,明明是個陰癥。”知縣笑了一笑,就分付叫馬生員上來。

馬既閑只說奸情審實了,叫他跪上去,好看妻子用刑,誰想全然不是。

知縣見他走到,又笑一笑道:“這張狀子,本縣審出來了,不是一樁奸情,倒是一樁人命。姜秀才飲酒的時節,又不喪心病狂,為甚么奸了你的妻子,肯對你說?此是必無之理。不過是平日戲謔慣了,故意造出這番說話,要討你的便宜。就是‘陰癥’二字,也是見眾人罰他冷酒,又為謔中之謔,隨口說出來的,原沒有甚么成見。及至得病之后,眾朋友以為前言既驗,奸必是真,要救他性命,背后分付醫生教他作陰癥醫治。近來的醫生那里知道診甚么脈,不過把‘望聞問切’四個字做了秘方,去撞人的太歲。撞得著,醫好幾個;撞不著,醫死幾個,這都是常事。他見眾人說明陰癥,無論是何病體,都作陰癥醫了。藥不對科,自然醫死,還有甚么講得?若還果然陰癥,姜生員怕死,自然該對醫生直說,為甚么酒席之間不怕羞,到性命相關之際,反怕起羞來?可見姜生員與你的妻子一毫無染,只是這位國手不該做庸醫誤人,白白斷送他一條性命,以致顯而易見之事,做了冥然不白之冤。如今只消把他問罪,雪你夫婦二人之恨,依舊回去做夫妻,自然沒得說了。”就要叫婦人上來,要與他當面和事。

馬既閑道:“棄婦不端之事,昭然在人耳目之間,不是老父師的片言,可以折得這樁大獄的。寧可受了違斷之罪,那完聚之事,萬不敢遵。”知縣道:“照你說來,難道這等一個少年婦人,就被這樁莫須有之事耽擱他一世不成?”馬既閑道:“生員只是不要罷了,何必耽擱他,任憑改嫁就是。”知縣對上官氏道:“這等看起來,他是決不要你的了。我今日替你斷過,男子另娶,女子另嫁,以后不得再起論端。”上官氏聽了這一句,就在堂上發起性來,說:“老爺是做官的人,一言之下,風化所關,豈有教一個婦人嫁兩個丈夫之理?他要娶任憑他娶,小婦人有死而已,決不二夫。”說了這幾句,就在衣袖里面取出一把剃刀,竟要自刎。

知縣慌了,連忙教他父母兄弟一齊扯祝又對馬既閑道:“但看這種光景,就知道是個貞節婦人,那樁疑事不辨而自明了。如今聽我解紛,還是與他完聚的是。”馬既閑只是搖頭,不肯依斷。

知縣道:“你如今心上之疑,還有那幾樁不解?說來我聽。”

馬既閑道:“別的事都可解說,只有‘冷熱’二字解說不來。”

知縣聽了這句話,不言不語,躊躇了一會,就對他道:“你這句話也說得有理,別的疑事,本縣方才都替他說明白了,只有‘冷熱’二字不曾有個注解,如何服得你的心?這還是本縣思慮不到,以致如此。也罷,你們今日都且散去,待本縣慢慢的思想,思想出來,再替你審斷就是。”眾人一齊叩謝道:“但愿如此。”當日各人散去,個個都說這個官府枉負了一世的清名,沒有決斷,有奸就說有奸,無奸就說無奸,何須要到背后去想?一連過了幾日,不見差人來喚復審,正要寫狀去催,誰想他又往府公干去了,數日方回。眾人不等票拘,等他投文之后,就跪過去求審。

知縣道:“這件事,本縣也曾大費揣摩,只是思想不出。

就是思想出來,也只好自己肚里明白;若還對諸兄說,諸兄也未必就肯釋然。古語說得好:“解鈴還用系鈴人。‘當初那些話,原出于姜生員之口,如今要知虛實,除非還是問他。只是本縣乃陽世之言,不能審陰間之事,待我移一角文書到城隍司那邊去,煩他把姜生的魂魄提到面前,問他當日之言,是虛是實,討個的確回文過來,才好與諸兄定案。”眾人聽了這些話,大家都冷笑起來,道:“鬼神之事,極是渺茫,那有城隍司的回文是討得來的?”知縣道:“別的官府問他,他未必就答;只怕本縣發去的文書,他沒有不回之理。諸兄不信就試一試看。

我如今若差衙役去投,恐怕討來的回文諸兄未必見信,不如就著馬生赍去,討了回文轉來,有奸無奸,自然明白,再沒有疑心的了。“就對馬既閑道:”你如今回去,預先齋戒沐浴起來,本縣退堂之后,就備一角牒文,明早給發與你。你赍到那邊,虔誠禱告一番,把文書燒了,當日不可回去,就宿在神位之旁。

第二日起來,他定有回文給發;即使沒有回文,少不得夢也托一個與你,決不使你空返就是。“說了這幾句,竟自退堂進去了。

眾人心上都不明白,對馬既閑道:“無論真假,你便去走一次,不要認做投文書,只當去求夢罷了。或者弄假成真,有些應驗,也不可知。”馬既閑回去,果然齋戒沐浴,發起一片誠心。到第二日,領了本縣的牒文,到居隍廟中投遞,少不得拜了幾拜,把以前的情節告訴一番,然后把牒文化去。

當晚就在神位之前和衣而睡,只說回文斷斷沒有,或者日之所思,夜之所夢,無論驗不驗,定有些夢境也不可知。誰想昏昏沉沉睡了一夜,不見半毫影響。

清早起來,又在神位前坐了一會,也不見一毫動靜。正要轉身回去,只見本廟的道官進來裝香,劈面撞著馬既閑,把他相了幾眼,卻像認得的一般,口里唧唧噥噥,只管說“奇事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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