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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巧攘奪弟婦作夫人 遇機緣僚屬充西席(2)

消停了兩天,自己家里弄了兩樣菜,打了些酒,自己一早專誠去請王伯丹來吃飯。說是前回擾了少爺的,一向未曾還東,心上十分不安;此刻舍眷搬了來,今日特為備了幾樣菜,請少爺賞光去吃頓晚飯。伯丹道:‘先生賞飯,自當奉陪;爭奈家君向來不準晚上在外面,天未入黑,便要回署的,因此不便。’可文道:‘那么就改作午飯罷,務乞賞光!’伯丹只得答應了。不知又向老子搗個甚么鬼,早上溜了出來,到可文家去??晌慕又?,自然又是一番恭維。又說道:‘兄弟初入仕途,到此地又沒得著差使,所以租不出好地方,這房子小,簡慢得很。好在我們同硯,彼此不必客氣,回來請到里面去坐,就是內人也無容回避?!みB稱:‘好說,好說。門生本當要拜見師母。’坐了一會,可文又到里面走了兩趟,方才讓伯丹到里面去。到得里面,伯丹便先請見師母。可文揭開門簾,到房里一會,便帶了太太出來。伯丹連忙跪下叩頭,太太也忙說:‘不敢當,還禮,還禮?!幻嬲f,一面還過禮。可文便讓坐,太太也陪在一旁坐下,先開口說道:‘少爺,我們都同一家人一般,沒有事時候,不嫌簡慢,不妨常請過來坐坐?!さ溃骸T生應該常來給師母請安?!e話片時,老媽子端上酒菜來,太太在旁邊也幫著擺設。一面是可文敬酒,伯丹謙讓入座。又說‘師母也請喝杯酒’??晌囊驳溃骸贍敳皇峭馊?,你也來陪著吃罷?!簿筒豢蜌?,坐了過來,敬菜敬酒,有說有笑。暢飲了一回,方才吃飯。飯后,就在上房散坐??晌姆讲艈柕溃骸值艿搅诉@里,不知少爺可曾對尊大人提起我們是同過硯的話?’伯丹道:‘這個倒不曾。’原來伯丹這個人有點傻氣,他老子恐怕他學壞了,不許他在外交結朋友。其時有幾個客籍的文人,在鎮江開了個文會,他老子只準他到文會上去,與一班文人結交。所以他在外頭識了朋友,回去絕不敢提起;這回他先生來了,也絕不敢提起。在可文是以為與太尊有個賓東之分,自己雖不便面陳,幸得學生是隨任的,可以借他說上去,所以稟到之后,就去拜少爺。誰知碰了這么個傻貨!今天請他吃飯,正是想透達這個下情。當下又說道:‘少爺何妨提一提呢?’伯丹道:‘家君向來不準學生在外面交結朋友,所以不便提起。’可文道:‘這個又當別論。尊大人不準少爺在這里交結朋友,是恐怕少爺誤交損友,尊大人是個官身,不便在外面體察的原故。象我們是在家鄉認得的,務請提一提。’伯丹答應了,回去果然向太尊提起。又說這位莫可文先生是進過學的。太尊道:‘原來是先生,你為甚不早點說。我還當是一個平常的同鄉,想隨便安插他一個差使呢。你是幾歲上從他讀書的?’伯丹道:‘十二三四歲那幾年?!鸬溃骸銕讱q上完篇的?’伯丹道:‘十三歲上?!鸬溃骸敲茨氵€是他手上完的篇?!S手又檢出莫可文的履歷一看,道:‘他何嘗在庠,是個監生報捐的功名?!さ溃骸河浀们迩宄壬莻€秀才。’太尊道:‘我是出外幾十年的人,家鄉的事,全都糊里糊涂的了。你既然在他手下完篇的,明天把你文會上作的文章譽一兩篇去,請他改改看,可不必說是我叫的?!ご饝?,回到書房,譽好了一篇文章,明日便拿去請可文改??晌淖x了一遍,搖頭擺尾的,不住贊好道:‘少爺的文章進境,真是了不得!這個叫兄弟從何改起,只有五體投地的了!’伯丹道:‘先生不要客氣,這是家君叫請先生改的?!晌呢5囊惑@道:‘少爺昨天回去,可是提起來了?’伯丹道:‘是的。’可文丟下了文章不看,一直釘住問,如何提起,如何對答,尊大人的顏色如何。伯丹不會撒謊,只得一一實說。可文聽到秀才、監生一說,不覺呆了一呆,低頭默默尋思,如果問起來,如何對答,須要預先打定主意。到底包攬詞訟的先生,主意想得快,一會兒的功夫,早想定了。并且也料到叫改文章的意思,便不再和少爺客氣,拿起筆來,颼颼颼的一陣改好了,加了眉批、總批,雙手遞與伯丹道:‘放恣放恣!尊大人跟前,務求吹噓吹噓!’伯丹連連答應。坐了一會,便去了。

到了明日是十五,一班佐雜太爺,站過香班,上過道臺衙門,又上本府衙門。太爺們見太尊,向來是班見,沒有坐位的。這一天,號房拿了一大疊手版上去。一會兒下來,把手版往桌上一丟,卻早抽出一個來道:‘單請莫可文莫太爺?!娮綦s太爺們聽了這句話,都把眼睛向莫可文臉上一望,覺得他臉上的氣色是異常光彩,運氣自然與眾不同,無怪他獨荷垂青了。莫可文也覺得洋洋得意,對眾同寅拱拱手,說聲‘失陪’,便跟了手版進去。走到花廳,見了太尊,可文自然常禮請安。太尊居然回安拉炕,可文那里敢坐,只在第二把交椅上坐下。太尊先開口道:‘小兒久被化雨,費心得很。老夫子到這邊來,又不提起,一向失敬;還是昨天小兒說起,方才知道?!晌穆犃诉@番話,又居然稱他老夫子,真是受寵若驚,不知怎樣才好,答應也答應不出來,末末了只應得兩個‘是’字。太尊又道:‘聽小兒說,老夫子在庠?’可文道:‘卑職僥幸補過廩,此次為貧而仕,是不得已之舉,所以沒有用廩名報捐。到了鄉試年分,還打算請假下場。’太尊點頭道:‘足見志氣遠大!’說罷,舉茶送客??晌霓o了出來。只見一班太爺們還在大堂底下,東站兩個,西站三個的,在那里談天。見了可文,便都一哄上前圍住,問見了太尊說些甚么,想來一定得意的。可文洋洋得意的說道:‘無意可得。至于太尊傳見,不過談談家鄉舊事,并沒有甚么意思?!瘍戎幸粋€便道:‘閣下和太尊想來必有點淵源?’可文道:‘沒有,沒有,不過同鄉罷了。’說著,便除下大帽子,自有他帶來那小家人接去,送上小帽換上;他又卸下了外褂,交給小家人。他的公館近在咫尺,也不換衣服,就這么走回去了。

“從此之后,伯丹是奉了父命的,常常到可文公館里去。每去,必在上房談天,那師母也絕不回避,一會兒送茶,一會兒送點心,十分殷勤。久而久之,可文不在家,伯丹也這樣直出直進的了?!?

“可文又打聽得本府的一個帳房師爺,姓危號叫瑚齋的,是太尊心腹,言聽計從的,于是央伯丹介紹了見過幾面之后,又請瑚齋來家里吃飯,也和請伯丹一般,出妻見子的,絕無回避。那位太太近來越發出落得風騷,逢人都有說有笑,因此危瑚齋也常常往來。如此又過了一個來月,可文才求瑚齋向太尊說項。太太從旁也插嘴道:‘正是??傄笪@蠣斚敕ㄗ?,替他弄個差使當當才好。照這樣子空下去,是要不得了的!這里鎮江的開銷,樣樣比我們杭州貴,要是鬧到不得了,我們只好回杭州去的了。’說罷,嫣然一笑。危瑚齋受了他夫妻囑托,便向太尊處代他說項。太尊道:‘這個人啊,我久已在心的了。因為不知他的人品如何,還要打聽打聽,所以一直沒給他的事。只叫小兒仍然請他改改課卷,我節下送他點節敬罷了?!鼾S道:‘莫某人的人品,倒也沒甚么。’太尊道:‘你不知道:我看讀書人當中,要就是中了進士,點了翰林,飛黃騰達上去的,十人之中,還有五六是個好人;若是但進了個學,補了個廩,以后便蹲蹬住的,那里頭,簡直要找半個好人都沒有。他們也有不得不做壞人之勢。單靠著坐館,能混得了幾個錢,自然不夠他用;不夠用起來,自然要設法去弄錢。你想他們有甚弄錢之法?無非是包攬詞訟,干預公事,魚肉鄉里,傾軋善類,布散謠言,混淆是非,甚至窩娼庇賭,暗通匪類,那一種奇奇怪怪的事,他們無做不到。我府底下雖然沒有甚么重要差使,然而委出去的人,也要揀個好人,免得出了岔子,叫本道說話。莫某人他是個廩生,他捐功名,又不從廩貢上報捐,另外弄個監生,我很懷疑他在家鄉干了甚么事,是個被革的廩生,那就好人有限了?!鼾S道:‘依晚生看去,莫某人還不至于如此;不過頭巾氣太重,有點迂腐騰騰的罷了。晚生看他世情都還不甚了了,太尊所說種種,他未必去做?!鸬溃骸热荒惚Ee他,我就留心給他個事情罷了?!榷终f道:‘他既是世情都不甚了了的,如何能當得差呢。我看他筆墨還好,我這里的書啟張某人,他屢次接到家信,說他令兄病重,一定要辭館回去省親。我因為一時找不出人來,沒放他走,不如就請了莫某人罷。好在他本是小兒的先生,一則小兒還好早晚請教他,二來也叫他在公事上歷練歷練。’瑚齋道:‘這是太尊的格外栽培。如此一來,他雖是個壞人,也要感激的學好了?!f罷,辭了出來,揮個條子,叫人送給莫可文,通知他??晌囊灰娏诵牛卑阉驳觅惾绲窍梢话?。”

正是:任爾端嚴衡品行,奈渠機智善欺蒙。不知莫可文當了鎮江府書啟之后,尚有何事,且待下回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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