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過去(4)
咖啡廳里,夏星已經哭成了淚人。
“啊星啊,你之前明明跟溪風好好的,怎么可以這樣傷害他呢?或許我不應該任由他去櫻田,既然你們還是相遇了,或許這就是命吧。”老人輕嘆。
“既然他現在沒事,那我先走了,他把我忘了……忘了也是件好事吧。”
起碼對他來說,一定是件好事!
夏星倉惶地逃離,她沒有臉面對啊忠叔,沒臉見沐家的任何一個人,所以只能狼狽地逃。她一直沒有方向地跑,眼淚不斷往下掉,長發飄散在腦后跟著她的步伐而擺動。
她既然都不知道發生了這些事,一點都不知道,甚至還罵過他分開既然可以這么決絕,從來都沒來找過她。
--“為什么你要這么傻,為什么要去飆車,這么不愛惜自己,是豬嗎?”--
回櫻田的高鐵上,夏星打開啊忠叔給她的文件夾。她很感激啊忠叔,即使恨她害了沐溪風,但還是默默幫她把沐溪風這兩年多來的一切都記錄下來。
但這些記錄,又何嘗不是在刻畫她的罪行。
每一筆每一畫都刻在她的心里,直到血肉模糊,直到血流成河,那些如尖刀般的字還是不斷沖擊著她的瞳孔。
--“6月8日,沐家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日子。當天下午,持續的暴雨,即使在六月也會讓人覺得冷得發抖。晚上7點,我幫淋在雨中的少爺撐傘,風持續地吹著,傘都吹得有點變形了。
即使他早已全身濕透,但不管我怎么勸,他都不愿意回車子里等,啊星一面都不愿見他,他的固執都用在今天了。他的身體本來就那么虛弱,我好恨啊星那個孩子啊,一直那么乖巧聽話的女孩子,為什么突然恨起心來既然可以這么的絕。
在雨中又等了好久,慶幸的是她終于出來了,但是他對少爺說的話,我想,我這一生都不忘記。
少爺要自己開車,我知道一定要阻止,不然肯定會鑄成大錯,但我還是沒能阻止他開車,我真的該死,真的不應該放手。
唉……
他在高架橋上,真的出事了,這是我對沐家,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過錯。”--
翻開后面的幾頁,都是沐溪風被送去美國治療的醫療檔案和照片。他一直都在昏迷狀態,醫院已經說明可能會變成植物人的字眼,深深地刺入夏星的心臟,再擰緊,痛得她大口大口地吸氣吐氣。
眼晴像被撒了一把鹽,滾燙咸腥的液體像洪災泛濫般一發不可收拾,越來越兇。
她抬起眼睛看向窗外,發現眼淚還是不斷滾出來,又把頭抬得更高。沐溪風說過,只要想哭的時候,把頭抬高想著他笑的樣子,那樣眼淚就會往回倒流了。可是為什么,既然一點用都沒有?反而越想他眼淚就變的越來越兇。
--“你不是說,永遠都不會騙我的嗎?你不是說,不會讓自己出事的嗎?你不是說,你不會為了任何人而對自己的身體不負責的嗎?為什么我到現在才發現,其實你是在騙我,騙子!沐溪風大騙子!”--
--“10月。幾個月前,夫人突然帶回來的薄小姐不知已經日已繼夜地照顧少爺了多少個日子,每次到醫院,我總能看到她已經累到趴在床邊上睡著了。
這天,少爺終于醒了。我正在給花瓶換今天的鮮花,聽見他微弱的聲音時,整個花瓶連同新換的花都摔到地上。
還好他沒事了,還好老天沒有將他帶走,這一刻我才知道多么的謝天謝地那種感覺是有多興奮。
但他干枯的喉嚨里艱難地發出來的第一句話既然是問:“啊……啊星呢。”當時,我看見了薄小姐臉上的笑意尷尬定在哪里。
他永遠都不知道先關心自己的身體。
我想,他昏迷的時候一定一直都想問的話就只有這一句吧。如果夏星現在還能看到少爺的樣子,我不知道她會有什么反應,反正我的反應肯定是掐住她的脖子直到把她掐死。
只是很奇怪,少爺問完之后,接下來的反應卻讓憤怒的夫人表情緩和了許多。因為他什么都忘記了,他不記得自己是沐溪風,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會出車禍,不記得是誰把他變成這個樣子,他什么都不記得了。
用夫人的話來說,人沒事就好,正好可以把他重新塑造。這意味著什么,我們每個人心里都很清楚,他可以利用少爺的地方就變得更加多了。”--
后面厚厚的紙張和照片,都是一年多來,沐溪風艱難而漫長的復健情況。
--“11月。當少爺的身體已經沒什么大礙的時候,當我們都以為他可以下床出去走走的時候。全身檢查結果出來了,因為腦部受到撞擊而造成暫時性或永久性的失憶之外,最令人痛心的是,他的右腳竟然不受控制了,因為腦神經受挫。這無疑使本來就烏云密蓋的沐家來了一次雪上加霜。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鐵人一樣的夫人,哭了。我才發現,原來她對少爺是有感情的。
少爺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全身都是血,鮮紅鮮紅的血模糊地幾乎認不出他的樣子,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突然垮下的夫人著實令本來就被冰霜封緊的沐家碎了,還好老爺從忙碌中抽身回來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了一向嚴肅威嚴的老爺萎靡的樣子,我在想,是不是他們一直都不向少爺噓寒問暖,保持著距離,從不接近只是為了讓以后如果少爺真的會突然離開,他們自己可以不用那么傷心?那時候我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是對的。”--
緊接著附在后面就是沐溪風一張比一張狼狽的照片,照片里的他消瘦地令人心疼。眼睛浮腫,嘴唇蒼白無色,他最喜歡的發型被剪得短了又短,戴著他一直都覺得惡心的毛線帽子。
他不斷重復著接受物理治療,不斷地在學走路,不斷想要放棄、掙扎,挫敗時捶打自己可能會作廢的右腳,紅了眼眶,日復一日地重復著……
一日又一日……
一日又一日……
夏星不敢想像沐溪風那一年多來復健的日子是怎么走過來的,也更不敢想像沐溪風這一年是怎么重新活過來再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可單看這些照片就足以讓她難受得幾乎窒息。
要是她能在他身邊陪伴他度過那最難過的時光,那該多好!
起碼也可以為自己對他造成的傷害給予微不足道的補償。
是她害了他,是她親手將他推向死亡之門。他曾經是多么的英姿挺拔,多么的高大帥氣,但是因為她曾經變得那么潦倒,那么的可悲。
明明她不值得他這么做,真的不值得。
她欠他一句鄭重的對不起!雖然不能彌補什么。
車廂里,列車正在高速往前開,夜深的關系,其他乘客都很安靜地休息。而夏星則靠著車窗咬著拳頭無聲地哭著,肩膀的起伏可以看出,她在很努力的克制著。
她想像了一萬種沐溪風這兩年的生活,想了一萬種的可能。她真的不敢想像事實原來是自己多么多么不堪,她所謂的為了他好,為了自己的家人好,把他害得那個樣子,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她寧愿自己去死!
出了車站閘口,夏星木訥地往地鐵入口走去。身邊人流熙攘,快要閉站了,從高鐵出來的乘客,腳步都格外快速。
夏星從包里拿出交通卡,剛要走到閘口刷卡進站便看到從車站休息椅上站起來的安玲。
她看著她,眼里都是心疼。
她看著她,剛剛哭得紅腫的雙眼又迅速被淚水淹沒。
夏星快步地走向安玲,抱著她。
她發現,不管發生什么事,安玲都在。只要她在,再糟糕的事,就算天塌了,還有安玲在。
安玲看完夏星剛剛抱在懷里的文件夾,看著哭累了靠著自己睡著的夏星,長長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