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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幸福在春天招手(2)

畢記本慢悠悠地說,弟妹,咱上溝下梁地住著,誰不知道誰能吃幾碗干飯啊。咱有啥說啥,不是我當大哥的說你,你的嘴真得管管了。你說,你妹子小鳳家的家事,這也不是咯嘰一回了,是不是呢,去年臘月就鬧過一回。鬧完了,人家兩口子還是兩口子。人家白天吃一鍋飯,晚上睡一個被窩,隔一層差一層,“姐倆做媳婦——各顧各”,老話講得沒錯。你這么明白的人,十里八村誰不夸你明事理啊,咋就轉不過這個彎呢。人家婆媳有點小矛盾,不解決也就罷了,你還橫一杠子,叫七拐上去一頓鐮刀頭,砸的這是哪門子事啊?你這純粹是沒病找風寒,吃飽了撐的抓蜈蚣查腿玩。

七拐媳婦不住地扇自己的嘴巴子。說,都是我欠啊,他媽養漢也不該我罵的啊。畢記本往地上吐口吐沫,說,呸,還養漢媽,真不長記性啊。你趕緊收拾收拾,再去一趟荒土梁子你娘家媽家,把小鳳領回來。

七拐媳婦抹了眼淚疙瘩,想走又站住了。說,這事我也不好辦啊。我媽這人死犟死犟的,我也說不聽啊。也怪李三深那養漢媽……不,也怪李三深那不養漢的媽,她聽算卦的胡說八道,罵我妹子的話太傷人了。

畢記本放下茶杯,喝飽了,打個水嗝。問,咋罵的?

七拐媳婦說,她說小鳳生的孩子長得不像他們老李家人。他們老李家的孩子,小時候的小雞都有點歪。你給評評理,不像老李家的孩子,那我妹子生的是誰的孩子?沒有這么說話的。好話我們也說了三千遍了,小鳳那養……那老婆婆只聽算卦的話,不聽別人的。我媽家教嚴,我家姐幾個沒有出過傷風敗俗的事情,往我們家腦袋上扣屎盆子的事情高低不中。

畢記本點頭,是罵的不對。這樣,你回娘家勸勸你家老太太老爺子,就說小鳳的婆婆想通了,人家要是來接人,就放人。見七拐媳婦點頭。畢記本下地就走。到了院子里,甩腿上自行車,說,你該勸還得勸,小鳳老婆婆的事我來管。

七拐媳婦望著畢記本的背影,心里就劃開了魂,心想,看你怎么管。

畢記本騎著自行車晃蕩四十多分鐘上了油漆馬路。老遠看見一輛拉紅磚的拖拉機,緊騎幾步,雙手抓到了拖拉機后面的車耳朵,美滋滋地拖著往前走。“拖”了二十多分鐘,到了門頭溝小學。那有一面紅旗招展著,畢記本松了手,下便道,小學校后面就是“郝秀才”家了。

郝秀才姓郝,五十多歲,因為會寫文章,不愛干農活,才得了這么個外號。原來年輕的時候在縣文化館當過臨時工。開始是看大門,后來耳濡目染,他就跟那幫老師學習了寫作。最輝煌的那幾年,他還光榮地加入了縣作家協會。因為會舞文弄墨,鄉親們就叫他郝秀才。郝秀才熱愛文學的熱情很高,曾經攢縱想在五間房鄉成立文學社,后來因為農村種地忙,沒有幾個人愿意跟他探討文學藝術,這事就泡湯了。郝秀才腦瓜子好使,主要寫報告文學。說是報告文學,報告的成分要遠遠大于文學的成分,據測算,報告與文學的比例大約是八比二甚至是九比一。

其實,人就是命運。你不信命不行,咋掙你也掙不過命。從郝秀才身上就充分體現了這一點。本來很好的前景,報告文學報告的基本都是有錢的企業家和那些當官的人,普通老百姓是沒有資格被報告也沒有資格被文學,郝秀才曾經有一段春風得意的階段。有人就偷偷告訴郝秀才,他寫的文章很大氣,那些文章領導們很喜歡,決定要破格錄取他。郝秀才就很高興,覺得自己要時來運轉了,在文章的標題上就更加下功夫。比如他寫過這樣的文章《八千里路云和月——記人民的好干部五間房鄉荒土梁子村村主任郝大炮》;比如他還寫過這樣的文章《大愛無言鬼才出——記碾子溝公路管理局局長李登山二三事》。眼看著就要有人給郝秀才轉正辦工作了,先是郝大炮被法辦,接著是李登山被雙規。細心的人們認真盤點一下,郝秀才寫過的領導幾乎都沒有啥好下場,寫一個倒一個。這話一傳出去,再沒有人來找郝秀才寫文章了,郝秀才的好事自然遙遙無期沒有人肯提了。

郝秀才從文化館出來,干過很多工作,給派出所也沒少惹麻煩。先是搞傳銷,賣保健品,有一次還去派出所賣過,還要在派出所發展下線。結果,下線沒發展成,上級來指示,定性了傳銷的性質。郝秀才無法抵賴,派出所就把郝秀才一頓批評教育。畢記本不叫郝秀才回家,跟他在派出所種菜,天天擺事實講道理。侍弄辣椒茄子,挑水澆地,直到郝秀才說我再不了,畢記本才算放了他。

郝秀才從此就一個猛子扎進了茫茫人海中去,好幾年沒個動靜。前年,市局給縣局打電話,縣局給五間房鄉派出所打電話,說叫派出所領人。許小飛去領的,領回來的是郝秀才。畢記本一看郝秀才憋不住笑了,郝秀才一身唐裝打扮穿戴整齊,頭發留得很長,仙風道骨的樣子,看來在外面混得不錯。打聽許小飛才知道,郝秀才這些年四處游蕩,專給一些城市的老太太算卦掙錢。這次據說在海南島算卦把一女大學生給算到床上去了,被女大學生的男朋友逮住報警,郝秀才被遣送回來。

幾年不見,應該刮目相看。畢記本留郝秀才在所里吃飯,問他有啥打算沒有。郝秀才說,在外面這些年呢,見識不少,人情世故也悟透了很多。這次回來準備改邪歸正,繼續從事自己的老本行文學藝術創作,再不給政府添麻煩了。而且他還保證,肯定要寫積極向上的文章,一定用優秀的文藝作品感染人教育人啟發人。畢記本不咋懂這些,順嘴問了他準備寫啥。郝秀才說,先整一本關于六爻八卦的書,想在廣大老百姓中間普及一下。聽得邊上的許小飛和龔麗麗一愣怔一愣怔的緩不過神來。

畢記本實話實說,告訴他從事文學創作不合適。郝秀才斜著眼睛看畢記本,說那你看我適合干啥?畢記本就給郝秀才指點了迷津。畢記本說,我有個老舅常年做干豆腐,他是二十家子人,那地方的水質好,一樣的黃豆,在二十家子做干豆腐和在別處做出的干豆腐,質量不一樣。二十家子的干豆腐薄,窗戶紙那么薄。筋道,味香。純天然綠色。就憑你郝秀才一世的英明,我覺得你適合做干豆腐的產業。

龔麗麗趕緊端了暖壺出去打水,那時候的暖壺還沒被李三深摔碎。龔麗麗抱著暖壺在院子里就笑啊。許小飛出來問咋了,龔麗麗說沒事,沒事,咱所長太有才了。

叫龔麗麗和許小飛大跌眼鏡的是,這郝秀才還真聽了畢記本的話。實地考察以后,竟然真的做成了干豆腐產業。別說去縣城,就是市里,就是丹東大連海城盤山一帶,都有郝秀才的干豆腐在熱銷。

去郝秀才家走訪,畢記本有他自己的打算。畢記本進郝秀才家的院子,就見郝秀才正忙呢。有工人往車上裝干豆腐,都是紙包裝箱的。畢記本看著高興,發現屋子里還有一漂亮的姑娘在接電話聯系業務。畢記本覺著眼生,問了郝秀才這個姑娘是誰。郝秀才嘿嘿一笑,說海南的大學生。畢記本嘴里嘖嘖地贊嘆,說你郝秀才艷福不淺,我告訴你啊,想啥的話必須合法,不能胡來。

郝秀才咧嘴嘿嘿笑,說,畢所長,你是我的財神爺,在你的一畝三分地上,我可不敢胡來。小惠啊,給所長拿十斤干豆腐。叫小惠的海南大學生就答應著去拿。畢記本聽了聽,一嘴的東北話,不是海南的口音。郝秀才就說,老家是大北梁的。在南方念書,我們是他鄉遇故知。

畢記本看了看干豆腐,十斤分兩包裝的。就拿了一包,怕走時忘了拿,就先夾自行車后座上了。郝秀才堅持叫拿兩包,說你大所長的恩情我是拿干豆腐換不回來的。要不是你指點我,我還真找不好自己的位置呢。畢記本大咧咧地笑,說,我眼光差不了,辦事辦不成,看人看得準著呢。就這干豆腐的產業,別人他整不了。思路都太正,不如你,心眼歪。

郝秀才臉一紅,說,你這是表揚我呢,還是罵我呢。畢記本哈哈笑,說,最近你還寫啥新作了嗎?郝秀才攤手,說真忙,閑暇的時候寫幾句詩歌,練練書法。畢記本沒聽懂,問,是書還是法?郝秀才補充到,就是毛筆字。

進了郝秀才的辦公室,辦公桌上擺著郝秀才的墨寶。畢記本拽過來看了,墨跡還沒干呢,是郝秀才新寫的詩:春天滿園關不住,一只紅杏何太急。畢記本覺得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看過。瞅郝秀才,叫他解釋。郝秀才很得意,說,這句詩的意思就是說春天來了,春天滿園關不住,一只紅杏真著急,想開。畢記本皺眉,說,那就叫一只紅杏真著急,還何太急干啥?郝秀才正色道,那不行啊,何太急懂嗎?畢記本搖頭,表示不懂。郝秀才說,何太急,相煎何太急,這是有典故的。

畢記本樂了,怪不得嗎,還是你郝秀才有才。那照你這么說,我也會作詩。不信我給你做兩句。畢記本想了想,就順嘴說,懸崖沒路不要走,迎風撒尿潑一身。郝秀才琢磨琢磨樹大拇指說,通俗易懂,深入淺出,果然好詩。這么著吧,我給你寫下來,明天送你派出所去,掛墻上。畢記本一拍桌子,說,拉倒吧你,拍我馬屁也不想好了詞。你啊,天生就是賣干豆腐的,根本不適合搞藝術。還練書法,有錢就想附庸風雅。今天找你來,我也不兜圈子了,你不是說要報答我嗎?那就給你個機會,這樣,明天中午你去給小鳳的老婆婆算一卦。

郝秀才的苦瓜臉拉得挺長,為難說,我都多少年不干了。再說,賣干豆腐這邊我也離不開啊。畢記本笑瞇瞇地瞅著郝秀才,不說話。郝秀才繼續辯解,我說的都是真的。畢記本說,允許你再重操舊業一次,都構建社會主義新農村呢,大喇叭天天喊,你覺悟必須得跟上。就一次,你就去把小鳳和三深子的兒子,那長得不歪的小雞給說歪了,這事就算你立功了。郝秀才撓著頭說,這難度可有點大。再說了,不知道是哪個算卦的給算的,憑我這道行能算過人家了嗎?吃哪碗飯都不容易,別破了江湖的規矩。

畢記本不容郝秀才再說什么,說,你是有文化的騙子,連海南的女大學生你都能夠騙得了,對付農村一土老太太你不在話下。

畢記本甩腿上了自行車,帶著五斤干豆腐揚長而去。

晚上許小飛沒回來。龔麗麗打電話問了,許小飛說時間晚了就不回去了。龔麗麗耳朵好使,聽到了電話里面歌舞升平的嘈雜聲音。就明白許小飛這是跟一幫同學喝酒然后K歌去了。就說所長到現在也沒有回來,然后賭氣掛了手機。

畢記本一直沒有回來,卻等來了畢記本兒子的電話。龔麗麗說,今天不是我的班,不是所長的就是許小飛的,我憑啥不能回家在這守著啊?電話里面畢記本的兒子很客氣,說我爸爸叫你早點把大門鎖上。我把他接城里來了,醫院大夫要他做一下復查。

放下電話,龔麗麗氣不打一處來。瞅著空蕩蕩的屋子生氣。獸醫站的王獸醫樂顛顛地推門進來,龔麗麗不愛看他,就說畢所長不在,獾子油的錢你找他要去吧。王獸醫把一包東西放在辦公桌上,說,小龔啊,你們所長拿干豆腐頂獾子油錢了。你們派出所有秤嗎?咱分分干豆腐。

龔麗麗抬頭看了那包東西,是干豆腐。龔麗麗就說,王叔,我不要,你都拿去吧。王獸醫搖頭,說那可不行,該咋是咋。畢所長捎來的時候都說了,留給你二斤半,頂賬給我二斤半。你們派出所我記得是有秤了。龔麗麗無可奈何,拿眼角往外屋掃,王獸醫就順著龔麗麗的目光一路跟著掃出去。果然見到一臺大秤。那臺大秤是后營子七眉毛家的,因為七眉毛家的豬拱了鄰居家的菜地,拒不包賠,畢記本把七眉毛家收購山貨的大秤給扛回來了做抵押。哪里想到,七眉毛自己又買了一臺大秤,這臺秤人家不要了。鄰居還來派出所來找畢記本,畢記本沒有辦法,自己掏了五十塊錢給包賠了白菜錢。從此,這臺大秤就擺在了派出所。平時就有不少老百姓來派出所稱東西,糧食啥的還好,主要是來稱豬仔什么的太麻煩,嗷嗷叫,滿屋子是豬毛味。許小飛嫌煩,偷著把秤砣給藏起來了。王獸醫拿了干豆腐過去,量了半天也沒有出結果,他不知道咋讀取斤數,向龔麗麗求救。龔麗麗滿肚子的氣被他來回折騰消了一半,喊王獸醫把干豆腐拿進了辦公室。

接下來,龔麗麗教王獸醫怎么分干豆腐。問好了是五斤一包,一人一半。那就查干豆腐的張數。總的干豆腐張數除以二,就是每人應該得的張數。因為每張干豆腐是一樣重的一樣大的。王獸醫覺得有道理,仔細查了起來。龔麗麗不叫他用手摸,說查完了,你都摸過了,屬于我的干豆腐我還吃不吃了。王獸醫覺得很委屈,說我是大夫。龔麗麗說,你是獸醫。王獸醫就不高興了,說小龔你不能歧視獸醫。你們派出所誰有個頭疼腦熱不是我給你們拿藥的啊?龔麗麗說,我沒有歧視獸醫。你要非要查的話,你就拿筷子夾。王獸醫拿了筷子滑稽地夾了一大氣,說要不這樣吧,小龔,我就從中間一劈,這邊是我的,那邊是你的,吃虧占便宜也沒有外人,警民共建不在乎一張半張干豆腐,你說是吧?

送走了拿著干豆腐的王獸醫,龔麗麗笑了起來。

許小飛半夜回來了,“咣咣”砸門,龔麗麗聽出了是許小飛,故意不開。許小飛等不急了,爬上鐵大門往里跳,鐵大門頂上全是尖,“呲啦”一聲把上衣刮了條口子。許小飛顧不得,懷里抱了一大摞白紙直奔辦公室。看龔麗麗抱膀等在那,皮笑肉不笑朝龔麗麗打招呼。龔麗麗說,你不是不回來了嗎?許小飛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說,那幫孫子不叫我走,沒辦法,人氣太旺,拼命追捧。麗麗,你咋還不睡?

龔麗麗嘆口氣,說,睡什么睡,就知道你會回來,不得給你開門嗎?許小飛笑了,說你別逗了,故意感動我,我砸半天門了,你愣是在屋子里站著都不去開門。龔麗麗說,我沒有鎖門,一直等你回來呢。

許小飛摸自己刮破了口子的上衣,不信,轉身出去,大門從里面真沒鎖上。不但沒鎖,都沒插。許小飛回到辦公室目光里就多了溫情,說,這扯不扯,知道這樣我就不跳大門了。麗麗,你對我真好,我下輩子當牛做馬也報答不了你的大恩大情,你看把我這衣服刮的,這是新發的警服啊。龔麗麗到底忍不住哈哈笑起來,笑得彎了腰,捂著肚子揉,火氣就煙消云散了。

許小飛看到了辦公桌子上放著的干豆腐,順手拽過來,拿起一張,卷吧卷吧就往嘴巴里塞。龔麗麗止住笑,過去搶。說,冰涼的,你不是在城里花天酒地吃的山珍海味嗎?許小飛一邊吃一邊說,別提了,那幫孫子逮住我就一頓灌,一肚子二鍋頭和青島淡爽,不頂餓啊。龔麗麗皺眉頭,貓腰從抽屜里端出一碗泡好的面來。許小飛見了,猴急地奪了,禿嚕禿嚕地吃起來。

龔麗麗起身說,你吃吧,吃飽了就趕緊睡,畢所長不回來了。許小飛嘴里含著面條,含糊不清地問,他干啥去了?聽你說他不回來了,我不放心才趕回來的。龔麗麗說,他兒子給接走了,連派出所都沒進,捎回來干豆腐就走了。說是去醫院復查。

許小飛聽完,驚喜地說,真去醫院了?哈哈,謝天謝地。咋去的這么是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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