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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荒火
  • 谷博文
  • 4501字
  • 2015-08-24 17:27:02

秋天下半晌的太陽那叫一個毒。小風吹得人涼嗖的,站在太陽底下又被烤得受不了。杜家圍子這場克山病剛過去,大家迎來了個豐收年,人們的心情如同過了二月二的蟲子,剛剛有點還陽,沒想到又被小鬼子進村兒這場寒流給頂回去了。

全屯子八百多口人,連吃奶的孩子和半死不活的老太太,一個不落地被圈到了杜閻王家的大場院。八百多人往那一站稀得溜的一大片。有的站在壕溝邊上,有的站在苞米垛上。膽小的往后躲,膽大的往前湊,想看看這小鬼子到底長得什么模樣。渡邊純四郎在杜家父子、李滿堂等人的簇擁下來到場院。整個場院除了風聲沒有一點動靜,大家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喘。

“鄉親們,大家都知道我是杜家老二,是這個屯子土生土長的。今天到場的都是我的鄉親,論起來有不少還是我的親戚。我在泰安城給大日本皇軍做事,平時很少回來。這次渡邊太君親自來咱們杜家圍子,是為了保證咱們這里長治久安,準備在咱們杜家圍子建立鄉公所。這樣一來,張花牛、李黑塔、藺家粉坊這些周邊的屯子都歸咱們這兒管。渡邊太君決定,一個是咱們的鄉公所今天就正式宣布成立了,等房子建完后再正式掛牌兒。第二,渡邊太君批準李滿堂擔任杜家圍子鄉公所第一任保長。下面請渡邊太君講話。”杜顯祖站在前邊的一垛豆稈兒上大聲說。

杜顯祖一口氣把該公布的都說了,大家沒太整明白,可基本也聽個差不多。意思就是杜家圍子以后成了這周邊的中心屯,李大善人坐殿了。最讓大伙兒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杜閻王不當保長,卻讓給了李大善人了呢?

這時,渡邊也站在了豆稈兒垛上,他很有禮貌地給鄉親們鞠了一躬,就開始了見到中國人就說的“大東亞共榮圈”的闡述。在場的老百姓沒幾個能聽明白的,但都有一種感覺,就是這個鬼子是在忽悠咱們。他們占領咱們的土地,欺負咱們老百姓,咱家什么事兒都得他們說了算,還是為了咱們好,誰信呢?可不信歸不信,誰也不敢搭茬兒。

渡邊說得滿嘴直冒沫子:“鄉親們,每個村莊都安定,才能建立我們的王道樂土。希望大家支持李保長的工作,讓杜家圍子成為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的典范。”

“太君說得太好了,大家鼓掌。”李滿堂見渡邊說完了,帶頭拼命地鼓掌。

大伙兒有氣無力地稀稀拉拉拍了起來。

杜顯祖聽掌聲拍得不響,為了掩蓋氣氛,他馬上伸出雙手示意大家靜下來,大聲說道:“從現在開始,我李叔李滿堂就是咱們的保長了,保長就是我們這十里八村最大的官兒,是我們老百姓的父母官兒。下面就請我李叔,不,李保長講話。”

李滿堂平時在老百姓跟前兒總是裝著像個人樣,突然的平步青云讓他有點驚慌失措。他哆哆嗦嗦地站在豆稈兒垛上,清了清嗓子說:“鄉親們,感謝皇軍栽培,感謝杜老東家舉薦。我李滿堂何德何能擔此重任,不勝榮幸啊!請鄉親們放心,我肯定效忠皇軍,肯定為鄉親們做好事兒。今天,我就算走馬上任了,我安排的第一件事兒就是交公糧。自古以來皇糧國稅誰也免不了,今年的任務是每口人交糧一百斤。明天開始,就在杜老東家大院西邊兒的空場兒,具體由李文書也就是我侄兒春生負責。這事兒也不用再說了,大伙都明白,誰也躲不過去。好在今年收成還挺好,大家回去必須把先打下來的糧食交上來,咱們鄉公所交公糧任務必須第一個完成任務,不能給杜老東家和二少爺丟臉。”

渡邊看著進入角色的李滿堂,和杜文元對視了一下,露出滿意的笑。

這時,杜顯祖從一個二鬼子手里拿過來一張布告,他見李滿堂說得差不多了,就接著說:“交公糧的事兒今天就說到這兒,反正早晚都躲不過,晚交早交都是交。咱們屯子八萬多斤糧食交起來也快,今天就不多說了。還有個事兒跟大家說一下,請大伙兒往前站站,看看我手里這張布告。這上邊的兩個人是皇軍懸賞捉拿的要犯,男的叫岳子龍,女的叫范書英。他們是兩口子,都是共產黨設在咱們泰安城里的密探,建立地下組織,竊取皇軍情報。一會兒布告貼在我爹家西院墻外頭,大家都去看看,認認這兩個人,萬一他們竄到咱們屯子來,馬上向李保長或者我大哥報告。咱們杜家圍子祖祖輩輩都是良民,只要大家忠心支持皇軍,別跟共產黨和抗聯沾邊,咱們就有好日子過。好了,散會!”

王淑清領著弟弟妹妹夾雜在人群中,看到大家散開了,她攙起了范齁巴的老媽一起往家走。劉寡婦領著孩子跟了上來,齁巴媳婦抱著孩子跟在后面。范齁巴的老媽臉色有些不對,大家認為這不咋出門的老齁巴是累著了,也沒人在意。王家老大挲在最后邊兒。自從媳婦沒了以后他沒再進過賭場,一直前后屯打短工,忙活了半個多月也沒掙幾個錢。細心的人發現從劉慧嫻沒了以后,王老大一天到晚一句話都沒有,只是對孩子們的關心多了。淑清和珍珠姐倆知道爸爸心里苦,變得更加懂事兒。家里種的十八畝苞米,姐兩個沒用爸爸伸手,起早貪黑幾天就掰好了棒子,一趟趟地拉了回來。

前幾天劉慧嫻燒三七,劉家大少爺成仁來了。他跟王老大說劉老爺讓他找塊房場,劉家出人出錢給他們蓋幾間草房,他拒絕了。大少爺很執著地跟他說這房子肯定得蓋。劉成仁知道老爹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妹妹,不能讓這幾個孩子再跟著王老大受罪。王老大一天到晚跟丟了魂兒似的,沒心思干這事兒,也不知道今后的路該怎么走。

走在前面的范齁巴的老媽突然又拐了回來,跟齁巴媳婦說:“你先領孩子回去吧。淑清啊,你跟奶奶到杜家大院西院墻去看看。”說著就拉著淑清往杜家大院走。

“這老太太今天是抽的哪股邪風?平時連院子都不出,今兒個是怎么了?咋還好上信兒了?”齁巴媳婦心里直犯嘀咕。

杜家大院西墻跟前兒圍了百十來人,大家看著貼在墻上的布告議論著。

“聽說這姓岳的和他媳婦是哈爾濱那邊過來的,在泰安城里開了個藥鋪,挺能耐的,凈和有頭有臉的人在一起。前段抓電臺抓漏了,原來他是抗聯的臥底,扔下一大份家產領著老婆跑了。”

“看相片歲數好像也不太大呀?”

“可不,還不到三十歲呢,不過買賣開得不小,聽說還和安家馬車小掌柜的拜了把子呢,這回安家不也得跟著吃瓜落兒哇?”

“聽說好像沒事兒,安家大掌柜的跟警察署長李萬銀合著伙開買賣。泰安城說是日本人的,可一共才幾個日本人呢。大權還是在李署長手里,李署長早就給平乎了。”

“那這岳子龍跑哪兒去了呢?”

“傻呀,我要是知道,我不早上日本人那兒領賞去了?五百塊現大洋,不好花呀?給你你不要啊?”

“這錢能好花嗎?我要是知道我也不去說去,咱也不知道啊!”

“你還挺有良心呢!”

范齁巴的老媽擠擠插插走到前邊看布告。除了眼睛突然瞪了一下并沒別的反應。旁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人看老太太往前擠,半開玩笑地說:“這老太太,平時喘氣兒還喘不勻乎呢,今天咋這么好信兒呢?”

“大姑娘,走吧,咱們回家。”老太太沒理他,拉著淑清說。

淑清跟在老人后邊說道:“奶,您慢點,別累著。”

“奶,抗聯跟你有瓜葛兒呀?我看你好像認識。”走了一段,淑清看見旁邊沒人小聲說。

老太太馬上緊張起來了,有些慌亂地說:“傻丫頭,別瞎說,奶怎么能和他們有瓜葛兒呢?奶就是好信兒,過來看看熱鬧。”

“奶,別糊弄我了,這些年,你多暫好過信兒呀?!”

“別瞎打聽了,真沒事兒,哎呀,累死我了,那兒有塊兒垡頭子,你扶奶坐下歇會兒。”

李滿堂忽然間像換了一個人。送走渡邊等人后,他就馬上領著李快嘴兒來到杜家大院,和杜文元商量怎么蓋鄉公所的事兒。

“老親家,你看咱們什么時候動工啊?是蓋磚房還是土房?”他用商量的眼神看著杜文元。

杜文元又擺出了平時的樣子說道:“蓋什么房不是你我說了算,那得看日本人給多少錢。”

“再不蓋過幾天上凍了,泥水不合可就蓋不起來了!鄉公所總不能沒個地方吧?”李滿堂很著急地說。

“我看這樣,把你家的西廂房先騰出來,鄉公所先在那兒辦公,等日本人錢撥下來再張羅。反正自衛隊還在我這院兒,你那兒平時也沒幾個人。這樣一來鄉公所可以先開張,咱們也不會因為冒失墊錢賠本。”杜文元心想這保長是你,可要是先建鄉公所,墊錢你能拿出來嗎?還不得老子掏腰包?先騰騰再說吧。

“我那西廂房還住著幾家人家呢!”李滿堂無奈地說。

“你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呀?那幾家人家你不會給他串串?王老大家馬上要蓋新房子了。前兩天劉老爺專門派人來讓我幫忙選房場,還求我幫著張羅找人脫坯買草,你留人家人家也不會住了。齁巴家是挺難,我在東地頭那兒有個看瓜用的馬架子,冬天也不住,就讓他們幾口搬那兒去吧。至于劉寡婦……”杜文元不耐煩了。

“劉寡婦不用搬,自衛隊不在那兒,反正南邊兩間房也夠用,中間隔個廚房,不行把南撇兒的鍋臺扒嘍,北屋也用不著。”沒等杜閻王說完,李滿堂搶話說道。

全屯子都知道李滿堂和劉寡婦早就有一腿。大家知道劉寡婦自己領倆孩子不容易,這事兒雖然有傷風化,可要不這樣他們孤兒寡母真的沒有活路。

“行!”杜文元狡黠地笑著說,“王老大先不能攆,齁巴直接跟他說就行了。王家的房場明天就找,房子蓋起來后他自然就搬出去了。另外蓋房子的事兒你能幫襯點兒就幫襯點兒。劉鴻儒在泰安三鎮勢力不小,給他幫忙不會吃虧。”

“那行,明天我就開始張羅。”李滿堂當了保長,在杜文元面前還是改不了唯命是從的孫子樣。

秋天的夜,來得挺快。

李滿堂在杜閻王家就著剩的手扒肉和雞頭、雞腳又蹭了一頓酒,暈暈乎乎地走進了自家院子。他看見上房已經吹了燈,西廂房里只有北屋燈亮著,他悄悄地趴在窗戶邊,用手撓窗戶紙,這是他和劉寡婦定的暗號。

寡婦劉桂花正在給孩子納鞋底子,聽見有人撓窗戶就知道是李滿堂來了。劉桂花比李滿堂在李黑塔屯開果醬鋪的兒子還小五歲,她家原來是泰東聚寶屯的。前年,她丈夫上北山里倒套子,被木楞堆滾下的木頭砸死了。死摳的老公公逼著她把房子倒給小叔子結婚用了。她走投無路,就領著孩子上烏裕爾河邊想三口人一起自殺,在北甸子打草的李滿堂救了他們。劉桂花覺得自己一家三口的命是李滿堂給的,開始的時候她想認李滿堂當干爹。沒想到有一回李滿堂的老婆回娘家,喝醉了的李滿堂借著酒勁就要和她干那事兒,她半推半就地跟他扯上了。此后,李滿堂對她越來越好,一年到頭吃穿用都供著。時間長了,她也就適得其所。這么點個小屯子沒有不透風的墻,時間長了全屯子也就沒人在乎了。李滿堂的老婆本來就是個面兜兒,想管也管不了。劉桂花本想安頓下來以后,找個好人再走一步,可她和李滿堂的這點事兒全屯子都知道,她還帶著倆孩子,根本就沒人敢要她。

看見醉醺醺的李滿堂進來,桂花沒吱聲,直接把他讓到炕上,就要給他脫鞋。她知道李滿堂上這屋來就得干那事兒。

李滿堂看著兩個熟睡的孩子小聲說:“我喝多了,今天就不在這屋住了。我是來告訴你,我當保長了。以后這周邊十里八村都歸我管,就連李黑塔屯也得歸我管。”李滿堂說話舌頭有點硬,但卻掩蓋不住那尿得豪的勁兒。

桂花嬌嗔地說道:“哎呀,全屯子都知道了,還以為是好事兒呢?給鬼子干事兒,挨罵的角兒。”說著扒下他的鞋,把他的腿抬到炕上。

“給日本人干事兒怎么了?連宣統皇帝現在都在給日本人干事兒。咱們今后就得歸日本人管,誰靠上日本人誰就有好日子過。”李滿堂迷迷瞪瞪地上了炕。

桂花一邊解衣服,一邊做出無所謂的樣子:“那是你們男人的事兒,愛咋咋的吧,我只要你對我好就行了。”說著兩只手摟住李滿堂的脖子,用前額蹭著李滿堂的胡子茬。

李滿堂哪受得了這個,用手掐了掐桂花嫩嫩的小臉蛋。

“你個小妖精能纏死人。”說著把桂花摟過來鉆進了被窩,滿嘴酒氣的大嘴巴把桂花的小嘴糊得溜嚴。

“你急啥,別弄醒孩子,燈還沒吹呢!”桂花往外掙著含糊地說道。

夜,在這小屋里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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