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么說，還不是怨你自己闖了禍。你把她的寶貝書燒了，她肯定不會輕易原諒你。不過，我想她心情好些時會回心轉意的，你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嘗試一下。”梅格出著主意說，“跟在他們身后，別說話，等他們玩得高興時，你再走上前親吻她，或者做些其它的動作，我相信你們一定會重歸于好的?！?

“讓我試試看吧?！卑状饝?。她覺得這個辦法很妥當。于是，她快速地收拾了一下，便急急忙忙地趕了出去。這時，喬和勞里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小山的后面。從小山到河邊很近，當艾米趕到時，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喬一見艾米便立刻轉過身去，勞里卻根本沒看見她，由于前幾天氣溫的影響，冰面有些融化，他小心翼翼的滑行。

“我先去前面的拐彎處查看一下，然后我們再比賽。”艾米聽勞里說著，只見勞里說完便飛一樣地滑向遠方，他穿一身鑲毛邊的皮衣，恰似一個英俊的俄羅斯少年。

喬聽見了艾米跑到河岸時氣喘吁吁的聲音，也聽見了她穿著冰鞋在跺著腳，吹著手指的聲音，可喬就是不回頭。她獨自沿著河岸緩慢地做“之”字形滑行。看見妹妹遇到了困難，她心里說得挺解氣，心里產生了一種邪惡的快感。怨恨積淀在心里，常常會越來越深，最終使她喪失了理智。無論是惡毒的念頭還是壓抑的情感，要是得不到及時的發泄，沉淀到一定程度，必為其所害。這時，勞里已到拐彎處，他轉過身來向喬喊道：“就靠著河岸滑吧，中間不太安全?！?

喬聽到了，但艾米正忙著穿鞋呢，根本沒聽見勞里的話。喬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這時，深深在她內心深處的魔鬼跳了出來，貼著她的耳朵說：“管她聽沒聽見呢，讓她自己照顧自己吧?！?

勞里拐過彎便消失了。接著，喬也滑到了拐彎處，她看見剛才一直在遠處的艾米正向河中央走去。喬停頓一會兒，心里有一種獨特的感覺，接著她決心繼續向前走，但一種不祥的預感使她忽然停住了腳步。她回過頭，正好看見艾米張開著雙手，大聲尖叫著，身體向前傾倒，這時，她腳下的冰塊嘩啦一下裂開了，水花飛濺，艾米立刻沉了下去。艾米的驚叫聲嚇得喬的心臟幾乎都停止了跳動。她想喊勞里，卻怎么也叫不出聲來；她想沖上去救人，兩只腳卻毫無力氣。她束手無策地盯著黑色的冰面，艾米的小藍帽還漂浮在上面。只見，勞里從她身邊飛速地滑過去，并大聲叫喊著：“快去拿橫竿來，快！”

喬找來了一根橫竿，她木訥地聽從著勞里的命令，就像是中了邪一樣。勞里十分鎮靜，他平躺在厚厚的冰面上，伸出手臂和球棒拉住艾米，兩人一起把艾米救了出來。幸運的是，艾米傷得并不重，只是嚇得很重。

“快，馬上把她送回家，把我們的衣服給她披上，讓我替她脫掉糟糕的冰鞋。”勞里說著用力解開衣帶，把皮衣包在艾米身上。

于是，喬和勞里把艾米送回了家，他們全身上下濕漉漉的，已分不清雨水和汗水了，凍得直哆嗦。大家幫艾米換了衣服，又給她蓋好毛毯，一陣忙活過后，她在溫暖的火爐前入睡了。在整個過程中，喬沒說一句話，只是在不停地忙碌著。她面色蒼白，衣衫凌亂，裙子撕了個口子，兩手也被冰塊和竹籬笆及堅硬的扣子劃傷了。當艾米舒服地睡著了以后，房間里靜了下來。這時，馬奇太太把喬叫到床邊，給她包扎傷口。

“您肯定她沒事吧？”喬輕聲問道，她一臉悔意地望著那個熟睡了的金黃色腦袋，就是這個金發覆蓋的小腦袋剛才差點被冰河吞沒。

“不要緊，親愛的。她沒事，我想她也沒凍著，你用衣服把她保護好，然后趕快送回家，你們做得很好?！蹦赣H欣慰地說。

“那都是勞里做的。如果她出了事情，她一定會怪我的，因為那都是我的錯?！眴袒诤薜卣f。她撲到床邊，聲淚俱下地把事情敘述了一遍，她非說是自己心腸太硬，結果差點鑄成大錯，幸虧艾米沒事，否則，她將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岸脊治移獠缓?，我也想努力克制，而且以為改好了，誰知道卻更壞了。唉，媽媽，你說我該怎么辦呢？”可憐的喬絕望地吼道。

“經常地提醒自己吧。親愛的，永遠不要對自己失望，你有能力改變自己的缺點。”馬奇太太說著，把喬濕漉漉的頭倚在自己的肩膀上，溫柔地吻著她的臉頰，于是，喬哭得更兇了。

“您不明白，您不知道我有多么狠心！我一發起火來就不能控制，為所欲為。我簡直就像個野獸，把傷害別人當作自己的樂趣。我害怕有一天，我的壞脾氣會毀了我的生活，使我成為人人厭惡的人物。媽媽，您幫幫我吧，幫幫我！”

“我會的，孩子。我一定幫助你。別總是哭，要記住今天，而且要下決心不再這樣。親愛的喬，我們都難免會有各種的缺點，有的比你的還要可怕，我們有時甚至要用一生去改變它。你覺得你的脾氣是世界上最壞的了，其實，我原來的脾氣就跟你一樣?！?

“您嗎？媽媽，可從沒見您生過氣??！”喬驚異地望著母親。

“我經過了四十年的努力才學會克制。過去，我也總是生氣，但我學會了不表現出來。我還想學會平靜地面對任何事，但這也許又需要四十年的時間。”

喬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深愛的母親的臉上表現出來的堅定和謙遜，對喬來說，它比最嚴厲的責罵和最聰明的訓導都更有影響力。媽媽安慰和信任使她心里舒服多了。既然連媽媽都有過類似的經歷，這使她鼓足了勇氣，信心百倍。雖然要用四十年的時間去改掉缺點，對十五歲的姑娘來說，確實漫長了點。

“媽媽，當馬奇嬸婆責罵您，或者您碰到其它煩惱時，您安靜地跑出門去，您是不是生氣了？”喬問道，現在她感覺和媽媽更加親密無間了。

“是的，我已經學會了把難聽的話鎖在嘴里，每當它們要違背我的想法或奪口而出時，我就回避一會兒，讓自己冷靜下來，反省自己可惡的脾氣?！瘪R奇太太回答。她感嘆著，笑著用手把喬散亂的頭發扎起來。

“您是怎么冷靜下來的呢？我正在為此而苦惱，難聽的話就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自己還沒意識到就會脫口而出，一說就停不下了，往往不知所云，直到最后把人傷害了。親愛的媽媽，請告訴我，我該怎么做呢？”

“我的好媽媽以前常幫我——”“就好像您幫我們——”喬插嘴道，說著，她感激地親吻了媽媽。

“但是在我比你們稍大一點的時候，她離開了我。我自尊心很強，不愿意讓別人可憐我，所以，多年來我一直一個人奮斗。我經受了很多次的挫折，為此也痛苦地流了很多淚，因為自己雖然很努力，但事情似乎卻總是沒有變好。直到你的父親出現了，這時，我發現做好一件事很簡單。后來，我有了四個女兒，生計有了危機，我急躁的老毛病又犯了，我沒有韌性，看到自己的孩子缺吃少穿，我就著急地難受?！?

“可憐的媽媽，是誰幫了您呢？”“是你爸爸。喬，他總是很耐心，從不懷疑或者抱怨什么。他滿懷希望地工作，快樂而充滿信心地等待著。他感染著我，使我潛移默化地跟他學。他安慰我，幫助我，讓我知道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如果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們擁有高尚的美德，那我就必須做好榜樣，給孩子們做出示范。所以，是你們為我增添了前進的動力，你們使很多困難不攻自破。每當我情緒失調、脾氣暴躁時，你們驚訝害怕的眼睛便是對我最嚴厲的懲罰，令我萬分羞愧。我努力給你們做出榜樣，贏得你們的信任與尊敬，這便是對我的最高獎賞和回報?！?

“啊，媽媽，只要能有您一半，我就滿足了?！眴谈袆拥卣f。

“親愛的，我期盼你們比我做得更好。但是，就像你爸爸所說的那樣，你們一定要多小心‘隱藏在內心的敵人’，否則，它會徹底毀掉你的生活。你已經有了一次教訓，要引以為戒，努力克制自己的壞脾氣，別讓類似今天這樣的事情再出現，甚至釀成不可挽救的悲劇，悔恨終生?！?

“我一定盡力，媽媽，我會的。您一定得幫助我，提醒我，別讓我又重蹈覆轍。我曾見過爸爸用手指按在唇邊向您示意，那是不是在提醒您？”喬輕聲問道。

“對。是我請他那么做的，他從來不會忘記。每當我看到那些小手勢和微笑，我的怒火便頓時消失了?！?

喬發現媽媽的眼里含著淚，嘴唇顫抖，以為自己的話太多了，于是趕忙小聲說：“我不該這么看著您，跟您談這樣的問題吧？我不是故意讓您傷心，只是能跟你談談心，感覺非常高興。是您使我感到平安和愉快?！?

“我親愛的喬，對媽媽說什么都沒關系。女兒向媽媽談心，讓我知道她是多么地信任我，我又是多么地愛她們，沒有比這更讓我高興的了?！?

“我還以為是我的話讓您傷心了呢?！薄安唬H愛的孩子。只是提到你們的爸爸，勾起了我對他的思念。我一直感激著他，我應該把他的四個女兒照料好，讓她們過得安全幸福。”

“但是，是您讓他去前線的??！記得他臨走的時候，您沒有哭，后來也不見您有什么抱怨，就好像您從不需要他的幫助似的。”喬疑惑地說。

“我這樣做是為了我們的國家，一直到他走后，我才流出了難過的淚水，因為我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奉獻了出來。我不想抱怨什么，我們為國家盡了自己責任，這會使我們比以前更幸福。如果說我不需要任何幫助，那是因為有一個比你爸爸更好的朋友在暗中幫助，他安慰我，支持著我。孩子，人世間還有很多煩惱和誘惑，但是如果明白天父的偉大和仁慈，就會戰勝和超越它們。你越是深愛和信任天父，你的心就離他越近，就越遠離世俗。他的慈愛不會消失，一生伴隨著你，是你一生幸福安寧和力量的源泉。堅信這一點吧，就好像向媽媽傾訴一樣，盡情地向他傾訴你的痛苦憂愁，真誠地向他懺悔你的過失和罪孽?！?

喬緊緊地擁抱著母親，這是她對母親無聲的承諾。接著，她用自己的熱情和虔誠默默地祈禱，她的內心充滿了寧靜。在這個憂傷而又快樂的時候，喬不但感受到悔恨與絕望的痛苦，也體會到了克制與否定自我的美好。在母親的引領下，喬與天父更親近了。天父愛孩子，他的愛甚至超越了世界上最博大的母愛。

這時，睡夢中的艾米在床上動了動，嘆息了一聲，喬馬上向她看去，她好像急于補償自己的過失，所以臉上有一種從未見過的神情。

“我一生氣就讓烏云蔽日，不肯原諒她。要不是勞里幫助，那就后悔莫及了，我真是太邪惡了！”喬自責著，不由說出聲來了。她低頭看著妹妹，輕柔地撫摸著妹妹散亂著的濕漉漉的金發。

艾米大概聽到了姐姐的聲音，她微笑著睜開了眼睛，向喬伸出了友好的雙手，她的笑容深深地印在了喬的心里，令她無法忘記。此刻，不用說什么，姐妹倆隔著毛毯相互擁抱著，熱烈地親吻著。而一切的矛盾頓時都冰融雪化，蒸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