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還是應戰,我想你們心里已經有了選擇。”祁云接著說道,語氣卻透著不置可否的韻味,“不過不管你們怎么選,一定要快,畢竟從你們知道他們的那一刻起,事態就再無轉圜的余地。若是他們決定先一步鏟除威脅,那不止是我和顧麟,你們同樣會遭殃。”
利誘過后,轉而威脅。
盡管此時的祁云還沒資格對凝元境們指手畫腳,但同樣處在山腹的陰影下,因勢導利算不上困難。
只是,再無退路……
幾名凝元境因祁云的話再次陷入沉默,陰晴不定的面容上閃過猶豫,閃過掙扎,而最終,呈現出了祁云想要看見的神態。
堅決,嚴酷!
他們對視一眼,再不理會祁云和顧麟,似是短暫的眸光交錯間有了交流,身影緊跟著逝去。
下一瞬,漫天的雨絲傾落而下,將祁云剛有干燥的衣物、發絲再一次浸濕,但卻怪異地,顯得幾分暖意。不止是《冥淵訣》的作用,而是祁云知道,這些世家的凝元境們,已經準備動手了。
利誘在前,威脅在后,由不得他們無動于衷。
而只要他們動手,祁云才可以實施下一步計劃,當然在此之前,還有另一道難關……
“你們這幾天是躲在哪的,不然以禁制的作用,蒼狼等人沒理由失去你們的行蹤。”祁云看向顧麟,根據幾名凝元境的表現,對于他的身份再無疑問,而問題的本身,也早已猜到答案。
正因為蒼狼跟蹤自己,祁云才確定曲長青等人回了各自的家族,或是藏身于某些世家中。在陣法的保護下,才能免于蒼狼等人借由禁制窺探出位置,而若是禁制不具備這一效用,他們也不會苦苦忍受、等待,而是早已離開了山腹。
也就是說,和傳訊符類似,某些陣法和禁制可以阻絕身上的禁制。
可惜,沒有打通百會,沒有激生靈識,即使跑得了一時,也跑不了一世。
或許,山腹沒有打通百會的開竅境,便是這個原因——在有能力逃跑之前,便被設下更嚴苛的禁制,然后送往另一處目前暫不可知的地方。
那么很顯然,促使世家聯合也是曲長青等人需要的,只有設下禁制的人死了,他們才能獲得喘息之機——在蕪炔草用盡之前,突破到凝元境。
而更可惜的是,別說喘息之機了,就連用以布置計劃的時間,也所剩無幾。
金丹境,是誰也無法漠視的威脅!
這就解釋了他們為何會回到各自的家族,并選擇了再無退路的方式,連帶著祁云也非此選擇不可。
當然,對于即將來臨的金丹境,他們不會告訴世家的凝元境們,祁云自然也不會多嘴。
不過,不該說的不會說,可以說的必不可免。
比如,祁云的存在……
也就是說,此刻的蘇無群,應該已經知曉祁云的身份了……
看著祁云嘴角依舊從容的笑意,顧麟顯然不可能猜到此時彌漫在祁云腦中的念頭,他微微皺眉,似是之前被緊扼的肩膀還隱有痛意。
“你想知道是哪些禁制可以隔絕我們身上的禁制么?”他問道,語氣冰冷,“就算你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沒有打通百會,即使給你法器,你用得了么?”
聽著話音中清晰表露的排斥,祁云輕笑了聲,隨口說道:“你說的對,我們沒有改善處境的余地,目前也只能等著。不過若是三城的世家全都聯合起來的話,勝算可以說是很大,所以我們只能期待了,希望別出什么意外。”
顧麟的眸光微微閃動,卻什么話也沒說,而這時的祁云已經轉過身,面向城門。隨著腳步輕踏,身影緊跟著隱沒在了連綿的雨絲中,只余一陣呼嘯的風聲,訴說著祁云的不告而別。
既然城內的凝元境已經做了決定,那么顧麟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和片刻前的中年人一樣,祁云再沒有興致和他們閑扯。
翻身越過城墻,祁云急速朝著東林城趕去,在那里,有著最后一道難關,甚至是危及生命的威脅,卻也是祁云唯一能夠依仗的臂助。
在祁云心中,從未放棄過擒下白鷹的念頭……
所以就算蘇無群知曉了祁云的身份,祁云也不得不去,不止是為了生擒白鷹,更因為蘇無群知道了金丹境的存在。若是他因為顧忌,做了些惹人懷疑的舉動,甚至直接透露出山腹背后的組織,那么世家的聯合極有可能會無疾而終。
這是祁云無法接受的,就如此刻擺在祁云心中的選擇,要么為了一時的安逸,放棄擺脫身上的禁制,要么面對接下來的險境,為以后的自由做出謀劃。
很顯然,祁云不會選擇前者。
一刻鐘后,祁云在蘇家暫居的酒樓前現出蹤影,沒有分毫停頓,徑直走向緊閉的店門。
隨手推開。
緊跟著,一股龐然巨力驟然臨身,攜裹之下,即使祁云催動全身的元氣,也無法抗衡。
嘣嘣嘣!
連響三聲,瞬息之間,祁云已然被莫名而來的巨力拖拽著撞破幾道樓層,上了酒樓的四樓。
“你還敢回來!”
祁云剛從撞擊中緩和過來,就聽到這滿含質問和怒火的話音,不禁輕笑了聲,同時止不住地咳嗽幾聲。
內臟受震,卻沒有受到重創,僅有體表的一些瘀傷,若是元氣還具備治療的作用,瞬息間便可消泯。可惜現在的元氣沒有這個作用,所有的療傷丹藥也全都耗盡,如今只能忍著。
祁云揉了揉被撞的位置,淺笑著站起身,看向對面的蘇無群,“我別無選擇,但是你有。”
“選擇原諒你之前的謊話?然后還要配合你,擒下白鷹?”蘇無群冷笑了聲,陰沉的面色即使在深暗的房屋內,也清晰可辨,“回答我的問題,為什么你還敢回來?”
聽到他提起白鷹,祁云嘴角的笑容分毫未變,依然從容自在,仿似周身仍在的壓迫感純屬輕風,沒能給自己帶來絲毫壓力。
“因為他讓我帶了句話給你,若是你想讓他原諒你,并且回到蘇家,那就把記載《冥淵訣》的獸皮送給他。”祁云笑著說道,渾然不在意蘇無群更見陰沉的面色,“你無須懷疑,白鷹就是蘇陌,對于這一點,我沒必要騙你。”
“事實上,你很快就能見到他,無論你拿不拿出獸皮。”祁云接著說道,盡管在凝滯的空氣中,連呼吸都顯得艱難,混沉的壓力下,皮膚緊繃,骨骼止不住地呻吟,但吐出的話音依然從容不迫,“在世家即將聯合的情況下,你無法脫身事外,不然他們在對付白鷹之前,先對付的人會是你!”
“那么你來見我又有什么意義?”蘇無群冷聲道,似是比祁云更清楚自身的處境。
難道,元巒城的幾個凝元境已經聯系過其它城內的世家了?
見到蘇無群的表現,陰沉的面色上掩飾不住的怒火,祁云不由生出這個念頭。以凝元境的移動速度,只會比自己更快,而一些功效非凡的法器也可以起到通訊的作用。
短短的一刻鐘,已經足夠做很多事了。
在三城混戰過后,即使世家們因利益和威脅而聯合起來,相互間也不會有太多信任,他們絕無法容忍在攻打山腹時,有人渾水摸魚,更不會容忍個別的凝元境避戰不出。
想在他們出力后再跳出來,撿現成的便宜?誰會容忍?
或許蘇無群不在乎白鷹的死活,甚至不介意親手將他殺了,但他知道白鷹背后的組織,那么對于是否出戰,就必有顧慮。
很顯然,短短的一刻鐘,就算蘇無群知曉了世家們即將聯合的消息,也還在考慮,沒有將金丹境的存在告知他們。
這就可以利用……
料想到這一情況,祁云的神色更見從容,他看著蘇無群,尤其是縈繞在蘇無群身周忽閃忽滅的金色光點,語氣平靜地道:“因為我想讓白鷹在世家的圍攻中活下來,也只有他活著,才能解除我身上的禁制。”
祁云頓了頓,看著蘇無群悄然皺起的眉頭,隨之輕笑了聲,“當然了,這很困難,而且能否做到這一點,完全取決于你。若是你不想面對危險,那就可以將金丹境的存在告訴其它的世家們,我想那時的他們絕對會逃之夭夭,而不是拼死拼活后面對另一場無法抗衡的殺戮。”
蘇無群緊皺著眉頭,眸光怪異地盯著祁云,想不明白為何祁云知道了這一點,卻還是選擇回到蘇家,面臨此時生死由人的糟糕處境。
“無法理解么?”見蘇無群沒有接話,祁云似是猜到他心中的疑惑,輕笑著說道,“我剛才說了,若是他們知道金丹境的存在,必然會選擇離開洛蒼山這處是非之地。但是這有個前提,那就是何時離開?是立刻?還是在做了某些事之后?”
“你的意思是不管我有沒有說出金丹境的事,他們都會襲擊那個地方?為了那所謂的幽泉?”蘇無群問道,嗓音依然冷漠,只是彌漫在這處房屋內的悚然壓力悄然消泯,使得不久前被震起的粉塵終于有機會飄揚落地。
祁云輕笑了聲,看著游弋在自己與蘇無群之間的煙塵,以及其中伴隨的些微木屑,嘴角的笑容隱隱上揚。
“或者,你可以不告訴他們,然后在戰后暫時離開東林城,等到金丹境的報復之后,再回來打掃戰場?”祁云低笑了聲,語氣莫名,“忘了告訴你,我得到個不算確切的消息,大概幾天后,就有金丹境會過來。”
“所以,不用你等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