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無群眉頭緊鎖，沉默無言，白皙俊美的面容似是覆著一層寒霜，但面色雖然沉重，卻沒有多少擔憂。

不管祁云的話是真是假，言語中的組織是否存在，如今的三座城池依然穩固，內里的世家們依然善存，這就是最好的明證。

如利刃懸梁，只是知與不知的差別。

“他們的目的是什么？”久久后，蘇無群問道，嗓音極為冷沉。

此時祁云再度‘沉浸’在獸皮隱含的內容中，聽見詢問后，隨口答道：“我不知道，這個問題你也不該問我。我所知道的，是那個地方只有凝元境留守，這些年來，我還沒見過金丹境。”

蘇無群目光幽深地緊盯著祁云，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煩悶，卻又無處宣泄。

從見到祁云開始，祁云表現出的目的就很明確，那就是擒下蘇陌，解除禁制。以此為前提，祁云說了很多相關的事，卻從未提到幕后的組織。如今提起，卻是促使自己更堅定地達成這個目的。

擒下蘇陌，才能獲悉組織的情況，才能決定蘇家的去留。

畢竟外界，不見得比東林城更安穩……

“除此之外，你還有什么是‘可以’告訴我的？”他加重了那兩個字，森沉的語氣很是不滿。

祁云笑了聲，頭也沒抬地道：“剩下的就是些小問題了，比如近年來失蹤的小家伙們，大多去了那里，也就是說，在他們成長之后，有可能回到各自的城中。又比如三座城中的紛亂，就是因他們而起，原因嘛，就是想利用城內的凝元境們攻打那里，從而找到脫困的機會。”

“你也是因此才在這時候找上蘇家的？”蘇無群皺著眉頭問道。

“是啊，我之前已經說了，我原本的目的是得到《冥淵訣》，以此迫使那家伙為我解除禁制。不過現在這樣更好，畢竟對于他的心理狀態，我并不能保證，還是將之擒下最為穩妥。”

“迫使？”蘇無群冷哼了聲，從短短的一句話中聽出了祁云原本的計劃，森沉的語氣更為不滿，“這在我死了之后才有意義，也只有我死了，它才能成為合適的價碼！”

祁云緩緩抬頭，看著蘇無群冷峻的面色，嘴角的笑容分毫未變，“當時我們無牽無扯，甚至你還不知道我是誰，那么我利用你們有何不可么？”

蘇無群深深地看了祁云一會，這才緩然道：“我現在很懷疑，將《冥淵訣》交給你是不是正確的選擇。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任何一點敬畏，這就表示你行事不會有任何顧忌。現在你用得上我們，這才表現出足夠的善意，可有一天用不上了呢？你是視如敝屣，還是會順手抹去？”

“有這個，你還需要擔心么？”祁云瞥了眼手中的獸皮，從容說道：“在我沒到凝元境之前，你本就無須擔心，而在我到了凝元境之后，相信我獲得的功法、材料，足夠換取《冥淵訣》了。”

祁云頓了頓，將手中的獸皮抬高了些許，再度響起的話音透著極為莫名的韻味：“這也是你將它交給我的主因，不是么？”

“你看出來了？”蘇無群沉聲說道。

“這很明顯不是么？對于我的悟性，我很有自信，可這么一會，我仍然只能看見第二層的內容，而且很是晦澀，相信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才能將之領悟完全。”祁云笑了聲，隨口胡謅，“為此我還有了個非常不好的想法，以前偶然之下獲得的《萬滅掌》，其最后的三式似乎有些問題。”

祁云緊盯著蘇無群，果然在他眸中，看見了隱晦的閃動。

這個疑問在正視了《萬滅掌》之后，就不由自主地浮現，畢竟以獲得的情況看來，實在太過輕易了。

而以《萬滅掌》的卓越，難道不該如《冥淵訣》一般，被蘇無群視作珍寶么？

在獲悉了《冥淵訣》的內容后，祁云一直在推敲《萬滅掌》的真假，最終在后三式中找到了端倪。倒不是發現了明確的錯漏，而是看出了改動的痕跡，這才順勢提起。

果然，蘇無群接下來的話證實了這一猜測。

“你說的沒錯，傳給小輩的《萬滅掌》被我改過了，后三式如果施展，會對靈魂造成隱傷。若是在凝元境之前使用，那就終生無望突破，除非服用滋補靈魂的藥材、丹藥。”蘇無群微扯嘴角，露出的笑容極為冷酷，“這是對覬覦蘇家功法的人的懲戒，而且也只有如此，才能免于他們糾纏你手中的《冥淵訣》。”

“城內的世家們都知道這兩套功法？”祁云緊跟著問道，卻沒提起想要觀看原本的《萬滅掌》。

“沒錯，至少高層都知道。”蘇無群冷笑了聲，語氣冷冽地道：“你和無彰談論時提到過的，我為何會放棄那個十品資質的小家伙，而不是設法將他保下來？”

他頓了頓，接著響起的話音更為冷冽，“因為我做不到，在蘇家祖輩泄露出兩套功法的事之后，其他的世家從未放棄過對蘇家的滲透。也因此，有關他的身世、衣物，第一時間送到了其他世家的議事桌上。”

“難怪呢，現在蘇家只有這么些人，我開始還以為是死在了戰亂下，沒想到中間還有這個緣故。”祁云笑了聲，從容的語氣似在談論素不相識的人，“所以，在事后你將蘇家清洗了一遍？”

“是啊，清洗了一遍。”蘇無群的嗓音稍顯低沉，而后冷笑道：“以前放任他們，是為了避免其他的世家群起而攻，直到出了事，我才明白那是以蘇家的未來維系現今的安穩。在那時，我也想通了，既然他們想要，那干脆就來找我，若是殺不了我，那我就以他們全族來為蘇家陪葬！”

聽著話音中深刻的嚴酷，祁云笑了聲，接口道：“很明智的取舍，畢竟一個不知未來如何的小輩，還不夠以整個蘇家來賭。而且在你放棄了小家伙之后，其他的世家對你發泄似的清洗，也實在找不到理由來干涉。”

“或許他們也明白吧……”祁云接著道，“在你放棄了十品資質后，其他的族人也并非不可放棄，若是逼急了你，那就等于將所有人一起拖進地獄。只是我有些好奇，那個小家伙的父母呢，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你將之放棄？”

聽到這話，蘇無群不由輕嘆了聲，眸光幽遠，仿似穿透了層層墻壁，看見了一名對著朝陽，獨自飲醉的中年人。

“這正是他父親的提議……”蘇無群說著，語氣有些悵然，“他看得比我明白，也狠得下心，正是他的話，讓我做了決定。”他看著祁云，頓了會后才接著道：“你有空可以去見見他，他是個苦命的人，雖然看得比誰都透徹，卻也因此陷得太深，難以醒悟。”

“比起他，我更想見見原本的《萬滅掌》。”祁云隨口說道，語氣平穩，聽起來沒有絲毫波瀾，“但看起來，似乎很難如愿，不過我也不急，在打通百會之前，后三式沒什么意義。”

說著，祁云低下頭，接著看向手中的獸皮，似是不想再浪費時間。

蘇無群也沉默了會，仔細考慮祁云話中隱含的意味，好一會后，他才嘆道：“說實話，現在蘇家沒有誰的天賦能比得上你，甚至是我，也遠遠不及。我可以認為，也只有你，才能將《萬滅掌》的威力運用到極致。所以……”

他頓了頓，見祁云頭也沒抬，似是徹底放棄了這一念頭，這才意味莫名地輕笑了陣，“所以，我可以給你，但這要在擒下蘇陌之后，確認你之前的話沒有任何一點虛假之后！”

祁云埋首于獸皮之上，嘴角的笑容未變，而眸光漸漸沉凝。

這老家伙……

祁云暗嘆了聲，接口道：“聽起來對我沒有壞處，反倒很有誘惑力。”祁云抬起頭，眸光已是恢復平靜，“那就這么定下了，說實話，對于那三式威力絕倫的招式，我確實不想錯過。”

蘇無群微笑以對，沒有答話。

時間，就這么在彼此的沉默中，攸然流逝。

而這一片平靜的氛圍下，絲毫也未能觸及遠在洛蒼山中，那源自暗流所涌動的波濤。

微小，卻極為深遠，隨時都可能毀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