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必要騙你，尤其在這時候。”顧麟冷淡地回道，看著祁云一副極盡淡漠的面容，他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未來，就如感知中，那一片凄聲哀嚎的身影。
盡管心中還有不甘，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話音止住，長劍揮出。
紛揚的血花還未落地，祁云已經不見了蹤影，只余嘶嘶細碎的血濺聲襯著屋外連綿的淅淅瀝瀝，訴說著難以言盡的凄涼。
半刻鐘后，祁云離開了元巒城，遠離了那一片斑駁了雨水的血污……
又是半刻鐘后，祁云在胡闕城外停下腳步，沒有進去，因為城墻上正坐著一道身影。
在傾斜而落的雨絲間，一襲單薄的水青色長衫卻是格外顯眼，干燥、柔軟，一如那些沒有扎束的發絲。它們柔順地垂落，覆蓋著小半張臉，可露出來的部分依然絕世，似是一幅寧靜安謐的畫。
若非那些熟悉的，從城中傳來的哀嚎聲……
“我等你很久了，等到他們連哀嚎都沒了力氣。”曲長青低下頭，垂落的發絲剛好隱沒了嘴角殘酷的笑容，只余清冷的話音肆意著嚴酷：“雖然微弱了許多，可還是這么悅耳，聽著他們的掙扎，我才覺得無拘無束的活著是多么令人慶幸。”
祁云看著他，淡漠的面容上不帶一絲情緒，語氣幽沉地道：“等我？這有必要么？”
“當然了，非常有必要。”曲長青低笑了聲，隨即抬頭看向洛蒼山的方向，嗓音清冷而玩味：“我聽說了昨夜的事，所以有了個非常奇怪的念頭……”
他說著，緩然起身，仿佛腳下踩著一團實質的輕風，隨著飄然落地，清冷的話音漸漸清晰，“我很奇怪，蒼狼找上你，應該是想要殺了你的，為什么卻又放了你呢？”
“聽你的口氣，似乎你已猜到了原因。”祁云隨口說了句，手中的斷絕卻是微微握緊。
注意到這些，曲長青再無更多的動作，保持著微妙的十丈距離，“你說的沒錯，聯系到前因后果，我覺得蒼狼別有企圖。”他笑了聲，嗓音中悄然多了抹莫名的韻味，“幾天前我們在山腹外見面，那可不是巧合，也不是我閑著沒事干專門等你的。”
祁云沒有接口，沉默著靜待下文。
曲長青也未遲疑，稍作停頓便接著道：“在那之前，我們查探了山腹外的所有地域，確認有沒有攻、防之類的陣法，當然也包括了兩座幽冥萬重陣，以及……”
他笑了聲，語氣極盡玩味：“以及一座臨時的、簡略的，由凝元境便可設置的幽冥萬重陣！”
祁云微微凝眉，依然沉默。
曲長青也未在意，淺笑著接著說道：“于是，我就冒險去看看它們有什么不同之處了，不過在我一探之后，與其說是發現了不同之處，倒不如說是相同之處。那就是兩座陣法皆有一塊性質獨特的陣石，起到的作用應該是束縛，以及蘊存冤魂了。”
“可惜……”他接著說道，神色間卻沒有絲毫遺憾，“似乎也因為這樣，我被蒼狼給盯上了，于是有了如今的變故。”
“金丹境的消息，是他透露出來的？”祁云突然插口問道。
曲長青直接點了點頭，笑著道：“所以這就解釋了他為什么會放過你了，殺了你，只是阻礙了白鷹，可放過你，卻可以促成一線希望，供他達成目的。不然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何面對即將來臨的惡戰，卻任由世家們準備妥當，而不是先發制人、各個擊破。”
“所以，他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了……”曲長青接著說道，“只有世家大舉進攻，絆住老家伙的手腳，他才有機會收取幽冥萬重陣的陣石，從而另尋去處自行布置陣法。”
“那么知曉了這些，你又想做什么呢？”祁云問了句，隨即微微扯動嘴角，呈現在一片淡漠的面容上，卻是更顯冷意。
曲長青低笑了陣，語氣玩味地道：“說實話，在知曉幽泉的時候，我也動心了，畢竟它的作用實在太過卓著，由不得我不動心。可是目前的局勢很危險，蒼狼動手的時機也很難預料，若是收取陣石的人僅有我一個，那么必然會被他針對。”
“所以呢？”祁云明知故問，旋即便看到曲長青臉上浮現的詭異笑容。
“當然是邀請你加入了！”曲長青說著，同時張開雙手，似是在擁抱光明的未來，盡管在防御法器的作用下，指尖連一絲雨點都未觸及。
可控的，二重天的……
換言之，此時的曲長青已經打通了百會！
“你已有了混淆靈識的法器？”祁云問道，見曲長青輕輕點頭，旋即語氣冷冽地道：“可是我沒有，甚至百會也沒有打通，你憑什么認為我會參加這場三選一的賭命游戲？”
“難道我對你的了解有些錯漏？”曲長青反問了聲，嘴角的笑容更見詭異，“難道你沒有想過，在掠奪了胡闕城所有世家收藏的物資后，再去洛蒼山一趟？難道你已經放棄了擒下白鷹解除禁制的念頭？”
見祁云沉默著沒有答話，曲長青又是低笑了聲，語氣玩味地道：“我去賭，是因為貪念在作祟，或者說，早一點突破到凝元境，乃至金丹境，才可以早一點祛除我身上的隱患。可是你呢？在無法長久使用隱匿功法的情況下，你如何確定在戰局過后順利地脫身事外呢？”
“聽起來我沒得選擇。”祁云簡短地說道，話音依然冷冽，“可這與收取陣石有什么關聯？即使我回去，也只需確認白鷹的死活，陣石與否對于我的處境并無改善的作用。”
“真的沒有么？”曲長青語氣詭異地道，“擁有了它，你就可以和蒼狼談條件，或許黑蛇也可以，在他們的協助下，擒下白鷹并不是難事吧？”
見祁云似在考慮般沉默無言，曲長青隨手將一枚指環扔了過去，同時說道：“這是上次介紹過的指環，有了它，你就可以知道附近有沒有靈識存在，如今就送你了。至于是賭一個安穩的未來，還是提心吊膽、處處受制，決定權在于你。”
“這句話通常是我對別人說的。”祁云輕扯嘴角，感受著指環傳來的一抹溫熱，淡漠面容上的笑意更顯冰冷，“那就走吧，時間已經不多了。”
話音落盡，傾斜而下的雨絲驟然碎裂了一片，延伸向前，正是洛蒼山的方向。
曲長青低笑了聲，緊跟著逝去了身影，只余斷斷續續，卻又經久不散的哀嚎聲遠遠傳蕩……
這時候，洛蒼山中，在二十三名凝元境的威脅下，白鷹等人正苦苦支撐。盡管他們的功法、法器皆是上乘，可雙拳難敵四手，在初時的突襲下殺了幾個凝元境，打消了世家等人的輕視和內患之后，立時為此付出了代價。
可又無法退卻……
世家們的目的極為明確，見久攻不下山腹外的陣法，而白鷹等人卻借此不斷偷襲，他們立時分成三個隊伍轉向三處幽冥萬重陣。一邊清理在白天聲勢見弱的冤魂，一邊抵擋白鷹等人騷擾性的襲擊，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白鷹等人才得以活下來，不然在四、五重天法器的威勢下，他們很難堅持到現在。
而這時候，藏書石洞內的老人剛好踏出山腹，原本蒼老的面容全然不見了蹤影，就連發絲也再不見一絲蒼白，而是血色般的一片赤紅。
此時的他看起來僅有二十來歲，面容俊美，一雙深邃的眸光凜然生寒，但襯著散落臉頰的紅發，給人的觀感卻是極為妖異。
“真是個大場面啊，可惜，很快就看不到了！”輕笑聲中，他的身影攸然消逝，只余一幕印在雨絲間的短暫剪影，訴說著那道悄然而現的刀芒。
瞬息后，漫天雨絲，蒸騰出了一片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