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探索與思考

略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內涵

黨的十四大明確提出了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新體制，這是對社會主義經濟理論的重大發展。明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內涵，澄清認識上的某些誤解，對于實現新舊經濟體制的轉換，推動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實際進程，有著重要的意義。

對于究竟什么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特別是它同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有何區別，目前尚有許多不同的認識。一些同志認為，市場經濟就是市場經濟，資本主義的和社會主義的都是一樣，沒有必要在前面冠以“社會主義”；也有些同志認為，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是兩種根本不同的社會制度，因此兩種社會制度下的市場經濟從內容到形式毫無共同之處；甚至仍有人堅持認為，市場經濟就是資本主義特有的東西，搞市場經濟實際上就是要走資本主義道路。筆者認為這些認識都失之偏頗。為了澄清諸如此類的各種錯誤認識，有必要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內涵以及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異同，做一認真的探究。

一

改革開放以來，理論工作者們為探索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改革理論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是也有一個失誤的地方，就是有許多同志對于每一項改革，總是喜歡抽象地爭論其究竟是“姓資”，還是“姓社”，而不注重研究每一項改革是否有利于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不容置疑，當今世界和中國固然有“姓資”“姓社”的問題，這是就社會經濟的本質方面即經濟制度和政治制度而言的。但是，也不可否認有許多東西，其本身并無“姓資”“姓社”的問題。市場經濟就是這樣，市場經濟是商品經濟發展到較高階段的普遍形式，是商品經濟運行的一種方式，即由市場機制自發配置資源、分配社會勞動的方式。作為一種經濟體制，資本主義可以有，社會主義也可以有，因為經濟體制、經濟運行模式畢竟是社會經濟關系的外在的具體表現形式，即使是不同的內容也可以有相同的形式。況且，雖然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是兩種性質根本不同的生產關系，但就其經濟內容的本質來說都是社會化的商品經濟，而兩種制度下的商品經濟本身就有其相通的一面，兩種制度下的市場經濟當然也會有其共同之處。在市場經濟前面冠以“社會主義”，并不是說市場經濟作為資源配置的手段本身發生了改變，而僅是說它發揮作用的政治、經濟制度的基礎是社會主義。因此，所謂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指社會主義條件下的市場經濟。

社會主義制度下的市場經濟，必然與一般的市場經濟也即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有其共性的一面，這主要表現在：

1.市場機制是市場經濟內在的本體的機制，市場機制調節整個社會經濟，社會一切經濟聯系都通過商品貨幣關系和市場來進行。

2.市場經濟的主體是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商品生產者和經營者。

3.市場經濟具有比較完善的市場體系和國家運用經濟、行政、法律手段嚴格維護的正常的市場秩序。

4.現代意義上的市場經濟為彌補市場機制的盲目性、自發性和時滯性的缺陷，都不同程度地引入了計劃機制，政府對經濟都有一定的行政干預和宏觀調控。

資源的有限和生產社會化是現代經濟運行的客觀前提和基礎，這一基本前提決定了社會化大生產內在的本質規律是必須按比例分配社會勞動（物化勞動和活勞動），也就是現在普遍的提法：配置資源。在商品經濟條件下，按比例分配社會勞動規律的實現形式就是價值規律，而價值規律在市場較為發育的條件下，則又表現為市場機制的作用。市場機制是指市場作為社會經濟活動中各個要素、各個方面相互聯系、相互制約的有機體的功能。市場機制通過商品貨幣交換關系把企業的經濟活動納入市場，利用市場上所形成的價格、利率、競爭、供求、風險等方面的聯系和制約關系，通過價格與價值，個別價值、市場價值和社會價值的矛盾運動，促使企業節約社會勞動，從而達到在整個社會內優化配置資源，這就是市場經濟的實質所在，這一內容不論在何種社會制度下都是一樣的。一般說來社會制度并不影響市場經濟的根本內涵及其基本運行方式。

二

但是，我們也必須承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既然是社會主義條件下的市場經濟，除了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有著共性的一面以外，也會有自己個性的一面。這可以從哲學上得到證明。

1.任何事物都是普遍聯系的，并且事物的性質、特點是以時間、地點、條件的變化而轉移的。市場經濟作為一種經濟運行方式必然與自己周圍的事物相聯系，而當市場經濟處在社會主義制度這一條件下，社會主義的政治、經濟、文化制度不可避免地要對其發生影響，從而使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必然在某些方面不同于資本主義市場經濟。

2.任何事物都是內容與形式的統一，市場經濟作為一種具體的經濟體制是生產關系的表現形式。不同的內容可以有相同的形式，社會主義性質的商品經濟關系和資本主義性質的商品經濟關系，都可以采取市場經濟的形式，但是形式總要反映一定的內容，因此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必然要在某些方面反映社會主義經濟關系的性質和特點。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社會主義條件下的市場經濟，因而它不能不在許多方面表現出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不同的特點。這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生產資料所有制基礎不同于資本主義。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是建立在生產資料的資本主義私有制基礎上的，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建立在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公有制為主體，其他多種經濟成分為補充的新型的所有制基礎之上。這一根本特點，決定了社會主義經濟在市場經濟中的主導地位，保證了市場經濟的社會主義方向，也決定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其他特點。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主體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主體雖然在形式上看都是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企業，但從階級性質上來說不同于資本主義。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主體是資本家集團、企業，其階級性質是資產階級。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主體是社會主義國有企業、集體企業及新型的經濟聯合體等形式的經濟實體，其階級性質是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雖然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也存在著私營和外商獨資等資本主義性質的企業，但由于它們是在社會主義國家的管理和限制下進行活動的，因而是社會主義國家能夠加以控制和調節的資本主義，是作為國家資本主義性質的企業而存在的，從總體上說，是從屬于社會主義的經濟形式，因而也就從屬于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不同階級性質的經濟實體和企業集團在市場運行中發生的作用，總是有一定區別的。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運行的目的和產品分配的原則不同于資本主義。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運行的目的是為了實現資產階級的剝削收入，通過按資分配滿足資本家攫取剩余價值的需要。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運行的目的是擴大公有制經濟，發展社會生產力，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而這一目的的實現是靠貫徹按勞分配為主體、其他多種分配方式為補充的產品分配原則完成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堅持按勞分配的社會主義原則，兼顧效率與公平，利用市場機制，合理拉開差距，刺激效率的提高，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使勞動人民共同富裕的目的。雖然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運行中，非公有制企業也有獲取剩余價值和個人發財的目的，但國家稅收仍然使其相當一部分收入成為社會主義國家的積累。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進入市場的生產要素的性質和范圍不同于資本主義。在資本主義社會，進入市場的生產資料、勞動力、商品、貨幣等生產要素，都是作為資本而存在的。而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雖然這些生產要素都還具有商品性的一面，但是已不再具有資本的屬性。從總體上來說，生產資料不再是剩余價值的吸收器，勞動力也只是在作為生產要素自由流動的意義上還有商品性，而其本質上不再具有資本的屬性。從進入市場的生產要素的范圍來看，雖然國有土地、礦藏、鐵路等可以承包和租賃，但卻不能作為商品自由買賣，從而防止了向資本主義的轉化。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計劃調控的力度、目的和結果上不同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都存在一定程度的計劃調控。但是資產階級政府實行的宏觀計劃調控無法避免生產資料私有制以及由此產生的資本家和資本家集團追逐私利的阻礙、抗拒，從而無法把宏觀計劃徹底貫徹到社會生產各方面，資本主義國家的宏觀計劃不可能發揮最大限度的應有作用，因此不可能從根本上消除盲目自發的無政府狀態。而且，資產階級政府實行宏觀計劃調控的目的歸根到底是維護資產階級的整體利益的，因此它不可能從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出發來制定計劃，當然也必然遭致整個無產階級和廣大人民群眾的抵制。社會主義條件下的市場經濟是由原來的計劃經濟的模式轉換而來的，其從一開始就能積極、自覺地運用宏觀計劃調控的手段，而公有制的客觀基礎又使國家能夠在必要的情況下采用經濟、法律和行政的手段來貫徹宏觀計劃，把計劃和市場有機地結合起來，彌補市場經濟自身的缺陷，消除盲目自發的無政府狀態，使社會資源配置合理優化。并且，社會主義國家通過宏觀計劃調控所要達到的目的是協調國家、集體、個人三者利益，處理整體與局部的利益關系，歸根結底是為了維護全體人民的整體利益，因而受到廣大人民的擁護和貫徹。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競爭的目的、手段和結果等方面也不同于資本主義。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中的競爭是一種“大魚吃小魚”的自由而殘酷的競爭，為了達到攫取剩余價值的目的可以采取各種非經濟手段甚至暴力手段。而且，自由競爭必然引起生產集中，生產集中又必然發展成為壟斷，這是資本主義競爭的結果，也是其發展的鐵的規律。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競爭是有條件的受到一定制約的競爭。各個企業由于根本利益是一致的，除了有競爭的一面外，還有社會主義協作的一面。另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將排除壟斷，對于自然壟斷也將通過國家政策法令加以調節，為企業創造合理公平的外部環境。

總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建立在社會主義公有制基礎之上的市場經濟，它在運行的主體、目的，產品的分配原則，生產要素的性質和范圍及競爭等方面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有著重大的差別，它彌補了一般市場經濟本身的缺陷。因此，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一種全新的充滿生機活力的市場經濟。盡管這種新的經濟體制剛剛建立，在短時間內還不可能發育的那么成熟和完善，但是可以斷言，社會主義制度下的市場經濟一定會比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市場經濟運轉得更好，一定能夠使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得到充分發揮。

19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