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比起西班牙那些在《世界遺產(chǎn)名錄》里名聲大噪的城市,卡塞雷斯在很多人眼中都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到達這里以后,你才能深刻地感受到屬于西班牙的更為純粹和更具代表性的東西。
從薩拉曼卡到達卡塞雷斯的時候正值中午,天氣一直都算不上很好。每次感覺快要放晴的時候,天又總會迅速地陰沉下來,不時擠兩滴雨,但沒走幾步雨又停了。
汽車站的INFO(資訊室)里,工作人員熱情地向我介紹完該如何走到酒店。可惜一出了車站我就徹底暈掉了,完全分不清楚東南西北,更別提他說的公車站了,還不如走路來得方便。
卡塞雷斯不似那些之前去過的小城鎮(zhèn),哪怕繞錯了地方也能很快地找回去。這里的新區(qū)幾乎是那些小鎮(zhèn)的幾個大。
當有人看到我拿著地圖一臉茫然的時候,還是會主動上前詢問我是否需要幫助。只不過,看著我手上的地址,他們很快就泄氣了。我每次找的住宿地,都是那些讓人很難找到的地方。他們最后只能說:“這個地址應(yīng)該是在馬約爾廣場附近,你得去那兒找找看。”于是,我很快就從找酒店變成了找廣場。雖然這個廣場隨便問一個人都能給我指出路來,可十分鐘后,我還是很成功地再次迷路了——因為我上一個幫助者的好心幫倒忙。
當時她正好和我并肩走了一段路,她發(fā)現(xiàn)我手上的地址,就一副很了然的模樣用手指著她前面的方向,讓我直直地往前走五分鐘就到了。可后來我都走了十多分鐘了,也沒看到一個像廣場的地方,甚至就連行人也都越來越少,房屋越建越開。待到我深深感覺不對的時候問了別人才知道,她口中所說的直直往前走,是指與她手所指的完全相反的方向!
于是,我不得不原路返回,重新走回之前問路的地方。
不過,卡塞雷斯畢竟是西班牙曾經(jīng)的首都,沿路走過,各種超市、酒吧、餐廳、面包店、服裝店、精品店應(yīng)有盡有。琳瑯滿目的商品使得街道上人潮涌動,絲毫不會讓人感到枯燥和乏味。街邊栽種著的樹木下有三五成群的人在聊天。因為還處于打折季時段,商店里的服飾依然很便宜,收銀臺前排起了長隊,三四歐元一件的T恤隨處可見。
有黑人一邊坐在路旁乞討,一邊和商店的店主聊天。在他們的臉上,看不到因生活的窘迫所帶來的痛苦,反而,時時露出的微笑會輕易地感染身邊的人,跟著他們笑起來。
走過美國廣場的大轉(zhuǎn)盤,西班牙大街旁蒼翠的樹木遮天蔽日,就連雨水也無法落入。避雨的人只需在里面的長椅上休息一會兒,等到雨停便可繼續(xù)上路。綠蔭下的噴泉被圍成一朵朵小花,各種圖案的銅像矗立其中,一直延伸到西班牙大街的盡頭。
直到走到一個斜坡的下面,看著寬敞的街道赫然變窄。那就是通往馬約爾廣場的地方。可一看那窄路我就知道,這地方又是那種一棟房子都能有一個街名的小巷。所以,我只能找人尋求幫助。
也就是在這時候,我遇到了兩個穿著時尚的漂亮女學(xué)生。
她們討論了半天,也不知道我住的那個地方,可是,在我都已經(jīng)“物色”好下一個要問路的對象時,她們居然提出來帶著我去找。于是,兩個女孩就在旁邊商量著帶著我一邊問一邊找路。而我就跟在她們背后,靜靜地看著她們彼此交流。在聽到她們介紹自己才十三四歲時,我不禁感慨!
她們當中有一個甚至已經(jīng)有了抬頭紋。我見她們的第一眼時以為她們已經(jīng)是大學(xué)生了!想不到才這么小!可是,同樣地,當她們得知我的歲數(shù)時也露出了和我一樣的表情,感慨著我怎么那么顯年輕,她們說:“我們都以為你和我們一樣大呢!”
兩個女孩子的性格都很開朗,嘴上始終沒有停止說話。年齡問題討論完了,她們就不停地問我從哪來、去了哪些地方、來做什么等我回答了無數(shù)次的問題。
她們說起她們周末要參加的聚會,讓我也給出點主意,打扮成什么樣子比較好。對于化裝舞會這類活動,我沒什么經(jīng)驗,幫不上她們的忙,只能搖頭。她們看我沒什么能幫到的地方也不介意,說著自己的想法,讓我?guī)兔⒖肌?
從西班牙廣場到馬約爾廣場,以直線來走連五分鐘都不到。可由于家庭旅館的標志非常不明顯,我們?nèi)擞彩莵韥砘鼗卦谀抢镒吡撕脦状巍S刑ь^紋的姑娘在一扇鐵門的右側(cè)門柱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小的廣告貼牌,H2 Latina Apartments,確定這就是我住的地方后,她替我按了門鈴。
然后,她們說:“還需要我們做什么嗎?如果不需要,那我們就先走了。”
住的地方都已經(jīng)找到,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煩她們什么,感謝之后就和她們說了再見。
習(xí)慣了國內(nèi)輕松一推就能推開的門,這里的門,按了門鈴以后需要自己用力才能推開,而我居然以為那門是沒打開的。旅館老板問我是否來住宿,我說是,就傻不拉幾地站在門外面,一直等著老板來給我開門。
而我身后餐館外坐著的那些人,更是好奇地來來回回打量我。看得我很是不自在,總以為自己臉上或者身上是不是沽了什么東西。見老板久不下來,我還以為是他忘記了,罵著這老板怎么這么不會做生意,于是又怒氣沖沖地按了幾次,直到他跑下來了,特地告訴我應(yīng)該怎么開門,怎么進去,我才意識到原來是自己太笨,和別人沒有一丁點兒的關(guān)系。
或許是因為卡塞雷斯酒店比較多,游客卻相對較少的緣故,這里家庭旅館的房價通常優(yōu)惠得讓人意想不到。
35歐元的公寓套房,足夠睡下四個成年人。廚房用具和洗漱用品更是齊全整潔。電視頻道和網(wǎng)絡(luò),也是我在西班牙所住過的旅館或者酒店中最好的。旅館老板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他的英語不好,所以就把自己的妻子給叫了過來。他們兩個人拿著自制的地圖告訴我哪里可以買什么,可以看什么。也不管我是否有興趣,大致講完以后才留下鑰匙離開。
夏日的午后,天氣開始逐漸好轉(zhuǎn)起來。濃密的烏云被風(fēng)吹散,露出潔凈的碧藍天空。房間里因為有空調(diào),溫度稍微有點低。可是,一旦打開落地窗戶走到陽臺上,撲面而來的熱氣還是會讓人有些受不了。
陽光里帶著干燥而沉悶的氣息,覆蓋在城市上空,仿佛是在一瞬間,整個街道上的行人被一掃而空。商店紛紛關(guān)門,不再營業(yè)。四周寂靜得宛如一座廢棄了百年的空城。不時有風(fēng)掠過,樓下樹影婆娑。
這樣讓人著迷。
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02】
如果有人問你:最能代表中世紀時期的歐洲的東西是什么?
那答案一定是神學(xué)和城堡。
在那個戰(zhàn)爭不斷的年代,城堡被看做是抵擋侵犯的盾牌。無論哪個時期的統(tǒng)治者,都會把城市建設(shè)的重點放在城堡上面。這也就使得卡塞雷斯長年在各種敵對勢力的統(tǒng)治下,融合了北歐哥特式、意大利文藝復(fù)興式以及美洲新大陸藝術(shù)等不同的建筑風(fēng)格。
而作為歐洲保存最為完好的古城之一,卡塞雷斯更是幾乎完整地保存了中世紀全盛時期的整個風(fēng)貌,被喻為“紀念之城”。
站在旅館的陽臺上,視線所見范圍畢竟有限。可一旦來到寬敞明亮的馬約爾廣場,這里的熱鬧氣氛很快就把人帶回了城市的喧囂之中。合階和左側(cè)的餐廳傘下,坐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酒吧里的搖滾樂與舒緩的情歌相互撕扯。女孩子們在城垣下戲水的笑聲在空曠的塔樓下回蕩,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響混合著風(fēng),從遠及近,不斷地敲擊著耳膜。
一些游客來到這里以后,并不著急著馬上就去古城里走一走,反而是會坐在附近的臺階上靜靜地看一看藍天,閉著眼睛瞇一會兒,聽一聽來自四面八方的各種聲音,然后,才沿著右側(cè)的樓梯石磚,慢慢走近。
他們說,這就叫做“紀念”。
抽象而模糊的概念。
并非是人人都能體會得到,也并非人人都愿意去體會。
他們對我說:“這種紀念近乎信仰,在你閉上眼睛開始聆聽的時候,你就能聽到它所要告訴你的一切。”
否則,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紀念之城”這四個字的真正含義。
可是,或許是心境不純吧,我雖按照他們說的那樣做了.卻依然只聽到一直所聽見的嘈雜聲,無法清楚地明白這種“紀念”的意味。于是,我還是決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感受這個城市,也沒繼續(xù)在臺階前停留,轉(zhuǎn)身走過水池,在樓梯口站了片刻就沿著臺階拾級而上。
兩個中年男人在石級轉(zhuǎn)彎的平臺上休息,左右兩邊,各靠一個方向,似乎都已睡著。我本來還想著要不要換個地方上去。他們聽到我的腳步聲,很快地睜開眼睛,抱歉地沖我一笑,起身側(cè)開讓我通過。然后,他們又回到原位保持剛才的姿勢,好似把這里當成了床,即使沒有被子,也能安然入睡。
從他們所處的位置走過,一眼便看到了通往古城里的弧形拱門。石級側(cè)面的扶手已經(jīng)銹跡斑斑,墻面上凹凸不平,像被什么東西鑿出了大大小小的坑。走近一看,有些坑里居然還有更小的坑,隧道般往里延伸著。
在入城拱門的平臺前有幾張桌子被擺放出來,像是餐廳,卻又沒有顯示正在營業(yè)的招牌和地方。但凡是看著能通過的弧道都被堵了起來。光線穿過塔尖的縫隙照射在桌面上,像是氳起一圈淡灰色的霧氣。塔樓就好似浸了水漬的紙板,被暈染得深淺不一。
如果說這世間真有穿越,那么,一旦置身于古城之中,周圍赫然被過濾掉的聲音就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錯覺,仿佛遠離了自己所生活的地方,回到了中世紀,在土黃色磚頭堆積起的滄桑城垣下,輕易地就迷失了方向。
【03】
古城里,不規(guī)則的道路網(wǎng),寬窄更迭著延伸到廣場的教堂處。碎石子鋪成的巷陌在長年的摩擦下,留下光滑的質(zhì)感,像是被水沖刷過一樣,在日光下閃爍明亮的光澤。
一萬兩千米長的梯形城墻上,是各種方形的磚頭混合著不規(guī)則的碎石子拼湊起來的黃色墻面。有些地方被侵蝕得已經(jīng)深陷,在墻壁的縫隙里,裂開了很長的一道縫,在縫隙的閉合處甚至還奇跡般地長出了一小簇綠色植物。不知其名,更不知生長于何時,卻兀自蒼翠盛開。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古城,在這座紀念之城里,幾乎無人居住。在雜草茂盛的地方,有一些雕塑已經(jīng)被歲月侵蝕得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雕塑下面的字跡都已無法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