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鐵路公司(2)
- 安德魯·卡耐基自傳
- (美)安德魯·卡耐基
- 4745字
- 2016-01-07 10:07:05
也許他當時擔心我的處理太過嚴厲,很有可能他是對的。這件事發生好幾年后,當我成了這一部門的主任,對那兩個曾被我停職一段時間的人,我總在心里抱有一絲歉意。對我那次所采取的行動—我對他們的第一次處罰,我在良心上感到很不安。如果再回到當時,我不會再對他們那么嚴苛,適當的寬容在必要的時候總是比懲罰更有效。很多處罰其實是沒有必要的,選擇寬恕,至少寬恕第一次犯錯,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我的至交只有6人,但隨著閱歷的不斷增長,我們不可避免地要學會面對一些事情,關于生命與死亡、今生與來世,我必須與之斗爭。我們的成長環境中,既有善良、誠實、自尊而又自重的父母的諄諄教導,也有各種教派思想的不斷陶冶。在匹茲堡長老教會首席大臣的妻子—麥克米倫夫人的影響下,我們參加她丈夫的教派活動,并進入了他們的社交圈子。(1912年7月16日,當我在郊野別墅中讀起這段文字的時候,手頭剛好有麥克米倫夫人在她80歲那年從倫敦寫來的信。上個星期,她的兩個女兒都在倫敦嫁給了大學教授,一個仍舊住在英國,而另一個已收到了來自波士頓的任命。兩位賢婿都很優秀,這樣一來,我們這兩個英語國家的種族就結合在了一起。)麥克米倫先生是一個善良卻嚴厲的加爾文教的守舊派,他美麗的妻子天生就是年輕人的領袖。在她家里,我們比在其他地方更覺自在和快樂,因此我們有時會去參加他的教派的活動。
當然,話題一經公布,我們就把握了主動權,教條被當做是文明尚未發掘時期的錯誤思想而被全盤否決。我記不起是誰最先提出那條公理:“一個慈悲寬大的神是人類最為高貴的作品。”我們認為,人類文明的每一個階段都會創造出自己的神來。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進步,他們對未知世界的了解也愈發深入。所以,我們會變得越來越不信神,但我信奉更加真實的宗教。危機過去了,幸運的是,我們并沒有被從麥克米倫的教會中驅逐出來。那是值得紀念的一天,那天我們下定決心支持米勒的聲明,即使它包括了放逐甚至更糟的東西。我們這些年輕人對神學變得十分桀驁不馴,但對信仰卻非常虔誠。
約翰·菲利普斯從馬背上摔下來,不幸去世。大家都為此悲痛萬分,盡管正如我所說的:“約翰已經回到了故土,回到了英國,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我們也許很快就會隨他而去,與他永遠在一起。”對此我深信不疑,在我的心里,這并不只是一個希望,而是一個必然。快樂是痛苦之人的避難所。我們應該像柏拉圖說的那樣,永不放棄對希望無止境的追求。“永遠讓自己置身于快樂之巔,因為希望是美好的,回報也將是豐厚的。”正如逝去只是將我們引向,一個能夠同我們所愛的人相伴永遠的地方那般美妙一樣,生命亦給予我們與親人共度一生的美好與幸福。但對于有限的存在來說,這兩者都同樣地無法理解。因此,讓我們用永恒的希望來安慰自己,就像柏拉圖所說的,“就像在極樂世界。”但是,也請不要忘記,我們身兼的責任,而天堂就在我們中間。“宣稱沒有今后的人是愚蠢的,而那些宣稱有今后的人同樣愚蠢”,這亦應被我們視為公理。既然兩者我們都無法知曉,那么所有的都應該被期望。當然,是“把天堂變成我們的家”,而非“把家變成我們的天堂”。
這些年來,家中的經濟收入一直處于穩步增長的趨勢。我的工資又由每月35美元增加到40美元,這次是司各特先生主動給我加的薪。給每個員工發薪水也成了我的分內之事。每次發薪水,我們都使用銀行的支票,而我卻總是習慣把我的工資換成兩個20美元的金幣。在我看來,它們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藝術作品。家庭會議決定,我們可以鼓起勇氣買下一塊地和兩幢房子,一幢是我們現在的住所;另一幢有4個房間,這一處原來一直是姨父和姨媽霍根居住,現在他們已經搬走了。由于艾特肯姨媽的幫助,我們才能在那個織布店樓上的小屋落腳,而現在也該讓她重新回到這原本屬于她自己的房子里來享享福了。同樣地,我們在買下那幢有4個房間的房子后,由于霍根姨父已經去世,我們就把霍根姨媽接回到她的老屋來。購買這些房產時,我們付了100美元現金,總價是700美元。我們每半年付一次利息,并且盡量積攢那一大筆本金。于是沒過多久,我們就把債還清了,成了這些地產的所有者。然而,就在這一切即將圓滿完成的前夕,父親去世了,那是在1855年10月2日,我們家遭遇到了第一次痛苦不堪的分離。但是,對其他的3個成員來說,生活的重擔還在肩上。悲痛和責任相互交織,我們還得繼續工作。父親生病時的醫療費還要攢,也還要還,而我們直到那時也還沒有多少存款。
就在這時,有人雪中送炭般地向我們伸出了援手。大衛·麥克坎萊思是我們小斯維登堡教派的主要成員,他很早就留意到了我的父親和母親,但是除了安息日在教堂中的幾句寒暄,我們之間并沒有更多的聯系,更別說交談了。他跟艾特肯姨媽很熟,因此他讓她帶口信說,如果我們在這個悲傷的時期需要任何資金援助,他都會非常樂意提供一切所需。他早有耳聞眾人對我英雄般母親的贊譽,這已經足夠了。
一個人已擺脫逆境不再需要幫助,或者當他已擁有顯赫的地位,可以報答別人的好意時,積下一件純潔的非功利的善行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那時,一個貧窮的蘇格蘭婦女失去了她的丈夫,而她的大兒子也才二十出頭。家中的不幸需要這個優雅而又高尚的人來緩解痛苦。盡管母親謝絕了他的好意,但是不用說,麥克·坎萊思先生在我們的心底擁有一個神圣的位置。我堅信這樣一個信條:如果一個人一生中在身陷困境時應該得到必要的幫助,那么他通常都會得到。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好人—他們不僅愿意,而且迫切地想要向那些他們認為值得幫助的人伸出援助之手,常言道:樂施者自有人助。
父親去世后,我要考慮的事情要比以往多得多。母親繼續做鞋,湯姆還在上公立學校,而我則繼續跟著司各特先生在鐵路公司上班。就在這時,幸運之神來敲響了我們家的門。司各特先生問我有沒有500美元,如果有的話,他可以替我作一次投資。當時我總共只有500美分,即使讓我拿50美元來投資,我也沒有那么多積蓄。但是我不愿意失去這次發展的機遇。所以我作了個大膽的決定:籌到這筆款。他又告訴我,他可以從威爾金斯堡車站的代理—雷諾爾德先生那里買到10股亞當斯快車的股票。當然,當晚,我就把這一想法告訴了母親。她沒有考慮太久,就支持我去做。那時,我們已經在房子上付了500美元,因此她想這也許可以作為抵押,想法借筆錢。
第二天一早,母親就乘蒸汽船去了東利物浦,晚上才回來,她從她的一個兄弟那里借到了這筆錢。他是一個治安法官,在當地小鎮很有名望,而他手上剛好有大筆農民要投資的錢。母親把我們的房子抵押了,拿回了500美元,然后,我便把這500美元交給了司各特先生,他很快就把我所期盼的那10股股票給了我。但出乎意料的是,我還需另外交100美元作為保證金。但司各特先生爽快地說,可以在我方便的時候再支付,這樣事情就相對容易多了。
這是我的第一筆投資。在那些美好的時光里,那時的股息和紅利比現在要豐厚得多,而且亞當斯快車是每月分紅。一天早上,我的桌子上放了一個白色的信封,上面用很大的手寫體寫著—“安德魯·卡耐基先生”,“先生”一詞使我受寵若驚。在信封的一角,我看到了一枚亞當斯快車公司的圓形印章。信封里是一張紐約黃金交易所10美元的支票。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張支票,和那個親筆簽名“出納員J.C.巴布科克”。它給了我投資的第一筆收入—一筆不用辛勤勞動就可獲得的收入。“我找到了,”我喊道,“這是一只會下金蛋的母雞。”
每到周日,在森林里聚會是我們幾個的慣例。我們在伍滋潤附近找了片環境優美的小樹林,這是我們最喜歡去的地方。那張支票我一直藏在身上,當大家都在樹下坐定后,我便把它拿出來給大家展示。當時我的伙伴們反應十分強烈,大家都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投資賺錢機遇。我們決定攢錢,關注下一個可以投資的機會,每個人都有份,直到幾年后,再把微不足道的投資收益分掉,像合伙人一樣在一起賺錢。
其實,直到此刻,我的交際圈還不是很大。弗朗西斯科太太,我們貨運代理的妻子,她非常地友善可親,好幾次叫我去她在匹茲堡的家做客。她常常談起我來送司各特先生的一份信件,第一次敲響在第三大道上房子的門鈴時的情景。當時她讓我進來,而我卻害羞地低下了頭,她總是開玩笑讓我緩解羞澀。幾年來,我從來沒有去她家吃過一次飯。直到晚年,我都不是很習慣去別人家做客,但是司各特先生堅持要我去他的住處并且和他一起吃頓飯,這對我來說也是很好的機會。在阿爾圖那,除了羅姆貝特先生的房子外,弗朗西斯科先生家是最大的。在我的記憶里,我從來沒有去過羅姆貝特先生的房子。那座地處主干道的房子在我眼里非常時髦、漂亮,仿佛是一座宮殿的入口。
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的首席大律師,格林斯堡的斯托科思先生又一次邀請我去他在鄉間的豪華郊野別墅里度周末。而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在一個陌生人家里住上一夜。非常奇怪,像他這樣一個有學識、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會對我產生興趣。我受邀的原因之一則是我在《匹茲堡日報》上寫的一則通訊,甚至在我還不到20歲的時候,我就已成為新聞界一個不入流的作家了。成為一名編輯,曾是我的夢想和目標之一。霍勒斯·格里利和《論壇報》就代表著我的理想,我的成功。奇怪的是,當某一天,我有實力可以買《論壇報》的時候,珍珠已經喪失了它的光澤。美麗的空中樓閣常常要等到我們生命的晚期才有機會抓取,而那時候,它往往已經失去了曾經的魅力。
我那篇文章的主題是市民對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的看法,是匿名的,我很驚訝地發現它在《日報》專欄的一個顯著位置,編輯是羅伯特·M·里德。接收電報時,我收到一份給司各特先生的電報,署名斯托科思先生,要求他向里德先生查證一下那篇文章的作者。我知道里德先生并不知曉作者是誰。但是我又擔心如果司各特先生去找他的話,他會把手稿展示給司各特先生,他只要看一眼就會發覺這是誰的筆跡了。因此,我向司各特先生如實承認了。他將信將疑地說他已經在早上讀過這篇文章了,并且也想知道作者是誰。他的這種將信將疑沒有逃過我的眼睛,鋼筆變成了我的武器。司各特先生很快就邀請我與他共度周末,我的那次拜訪是我一生中的轉折點,從那以后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司各特先生家富麗堂皇,對此我印象深刻,但與他書房里的大理石壁爐相比,一切都黯然失色。在壁爐的中央,一本打開的書刻大理石上,上面寫著:
不能思考的人是愚昧的,
不愿意思考的人是固執的,
不敢思考的人是奴性的。
這些深刻的語句讓我震撼,我對自己說,“有一天,肯定有一天,我一定會有一間書房”。(這是一個前瞻)“這些名言警句將像這里的壁爐一樣變得莊嚴、變得雅致。”如今,在紐約和斯基伯,這已經成為現實。
幾年之后的一個周日我再一次來到他的家里拜訪,那一天同樣很值得一提。那時我已經成為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匹茲堡分部的主人。南方各州正式脫離聯邦,我一下子熱血沸騰,為國家的勝利燃燒起來。司各特先生是民主黨的要員,他反對北方使用武力來維護國家統一。他大肆發泄著他的不滿,這讓我失去了自制,沖他大喊道:“司各特先生,在不到6周的時間內,我們將要把你這種人送上絞刑架。”
寫到這里,我似乎又聽到了他的笑聲,他開始呼喊他在隔壁的妻子。“南希,南希,聽聽這蘇格蘭小鬼的話,他說他要在6周之內把像我這樣的人絞死。”
但是不久,同樣是他,在華盛頓請求我把他安排到部隊里成為一名現役少校。那時我是戰爭辦公室的秘書,幫助政府管理軍用鐵路和電報。他得到了這項任命,從此成了司各特上校。于是,那個曾懷疑北方無權動武的人,為了高尚的目的拿起了武器。關于憲法權利,人們開始了激烈的爭論并且撰寫了相關理論。在國旗為戰火所焚的關鍵時刻,這意義重大。不久之后,每一件事情都活躍起來了—包括紙上的憲法。統一和古老的榮耀,這都是人們所在意的,但是那已經足夠了。憲法要保證的只有一面旗幟,正像英格索爾上校宣稱的,“美洲大陸的上空不容兩面旗幟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