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空氣帶著濕漉漉的清新,陽光艱難地穿透薄云,在醫院的窗欞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病房內,儀器的滴答聲是唯一的背景音,規律得近乎冷酷。董董一夜未眠,眼眶深陷,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握著父親依舊冰涼的手,目光卻緊緊鎖在門口。
初音蜷縮在董董旁邊的椅子上——一張只有董董能感知其存在的“椅子”。她抱著膝蓋,蔥放在一邊,小臉蒼白,眉頭微蹙。旋律留下的那個簡陋的、像一塊黑色腕表似的“次元錨定器”正戴在董董手腕上,發出極其微弱的、只有他能感覺到的溫熱脈沖。這脈沖似乎連接著他和初音,讓她看起來沒那么飄忽,但那份“只有你能看見”的孤寂感,卻更沉重了。
黑騎士蹲在窗臺上,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著樓下人來人往的醫院入口,尾巴尖偶爾神經質地抽動一下。它的耳朵豎得筆直,捕捉著每一個細微的聲響。
“滴——”
病床上的監測儀發出一聲稍長的鳴音。董父的手指猛地一抽!緊接著,他緊閉的眼皮劇烈地顫動起來,喉嚨里發出模糊不清的、痛苦的呻吟。
“爸!”董董瞬間撲到床邊,心臟狂跳,“爸!你醒了嗎?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初音也緊張地飄近,下意識地想伸手去碰董父的額頭,又在半途縮了回來,只是擔憂地看著。
董父的眼皮掙扎了幾下,終于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眼神渾濁、迷茫,聚焦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落在董董焦急的臉上。
“…兒…子?”他的聲音嘶啞干澀,像砂紙摩擦。
“是我!爸!是我!”董董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狂喜,“你感覺怎么樣?頭還疼嗎?”
董父似乎想搖頭,卻牽動了額頭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氣。他閉上眼睛緩了緩,再次睜開時,眼神里多了一絲清醒的痛苦和深不見底的悲傷。母親的離去,像一柄鈍刀,在他清醒的瞬間再次狠狠剜過心臟。
“你媽…她…”董父的嘴唇哆嗦著,淚水無聲地涌出眼角。
董董用力握緊父親的手,哽咽著點頭:“爸…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病房里彌漫著沉重的悲傷。初音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眼圈也紅了,她張了張嘴,想安慰,卻發不出任何能被聽到的聲音,這種無力感讓她沮喪地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董父的目光似乎無意識地掃過董董身邊的位置。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渾濁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難以置信的驚愕,隨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疲憊覆蓋。他閉上眼,喃喃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綠…光…影子…晃了一下…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
這句話像一道電流擊中了董董和初音!
董董的心猛地一沉:父親看到了!雖然可能只是一瞬間的殘影,或者潛意識里的模糊感知,但他確實捕捉到了初音存在的痕跡!那個“綠光影子”!
初音更是捂住了嘴,身體微微顫抖。被人(尤其是董董的父親)以這種方式“看到”,讓她既感到一絲奇異的激動,又充滿了不安和恐懼——他會怎么想?會害怕嗎?會覺得他兒子瘋了嗎?
“爸?”董董試探著叫了一聲,聲音發緊。
董父沒有回應,似乎剛才那瞬間的異常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再次陷入了昏睡般的疲憊狀態,只是眉頭依舊緊鎖,仿佛在夢中也被什么困擾著。
叩叩叩。
病房門被輕輕敲響,打斷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個穿著整潔護工制服、約莫四十多歲、面容和善的女人推門探進頭來。
“您好,請問是董建剛先生的家屬嗎?”她的聲音溫和有禮,目光落在董董身上。
“是的,我是他兒子董董。”董董連忙起身,整理了一下情緒。
護工走了進來,手里拿著記錄板。“您好董同學,我是醫院安排的日間護工,我姓陳,您可以叫我陳姐。負責董先生白天的生活護理和基礎觀察。醫生交代了董先生的情況,需要靜養,避免情緒激動,也要注意補充營養。”陳姐的目光快速掃過病床和儀器,又落在董董憔悴的臉上,眼中帶著同情,“你看起來也很累,孩子。先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這里有我看著。”
新角色:陳姐(Chen Jie)
身份:醫院資深護工。經驗豐富,觀察力敏銳,性格溫和但專業。
作用:
現實介入者:她的出現代表了現實世界規則的介入和照顧責任的部分分擔,暫時緩解董董的壓力。
潛在的觀察者:她專業的觀察力可能成為未來發現“異常”(比如董父對“影子”的反應、董董的“自言自語”、黑騎士的特殊行為)的伏筆。
情感連接點(可能):她表現出的善意,可能在未來成為董董在現實世界一個微小的支持來源(雖然她可能永遠無法理解真相)。
特點:和善的面容下有著職業性的細致和警覺。
董董看著陳姐,又看看病床上昏睡的父親,再看看身邊只有他能看見、一臉緊張的初音。現實的壓力再次撲面而來。他確實需要喘息,需要處理堆積如山的問題:聯系學校?處理母親的后事?家里的經濟狀況?還有…初音。
“謝謝您,陳姐。”董董的聲音有些沙啞,“那…麻煩您了。我就在外面,有事您隨時叫我。”他需要空間,需要聯系旋律。
董董示意初音和黑騎士跟著他走出病房。在關上門的一剎那,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感覺像剛跑完一場馬拉松。
“董董…”初音的聲音帶著后怕,“你爸爸…他剛才…”
“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一點你的影子。”董董的聲音低沉,眉頭緊鎖,“雖然他說是眼花了,但這太危險了。萬一他醒來后記得更清楚,或者對別人說…”
初音咬著嘴唇,眼中充滿了憂慮和無助。黑騎士蹭了蹭董董的腿,仰頭看著他,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咕嚕”聲,像是在詢問。
就在這時,董董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是旋律!
他立刻接通,壓低了聲音:“旋律!你到哪里了?我爸剛才醒了一下!”
“我在醫院樓下!剛停好車!”旋律的聲音帶著奔跑后的喘息,“醒了一下?情況怎么樣?初音呢?她狀態穩定嗎?”
“我爸狀態還行,就是…他好像迷迷糊糊看到初音了!說‘綠光影子’!”董董語速飛快,“初音現在還好,你那個錨定器有點用,但感覺她還是…很虛的樣子。你快上來!7樓神經外科702!有個護工在里面,說話小心!”
“看到了?!這么快就有影響?”旋律的聲音充滿了震驚和急切,“好!我馬上到!等我!別讓任何人碰我的包!”
幾分鐘后,旋律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他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看起來就很沉的黑色雙肩電腦包,頭發凌亂,眼鏡片上還沾著一點雨后的水汽,臉色比董董好不了多少,但眼神卻亮得驚人,充滿了技術宅特有的、遇到難題時的亢奮。
“董董!”旋律快步跑來,目光第一時間掃過董董手腕上的錨定器,又迅速看向他身邊——雖然那里在旁人看來空無一物。“初音,你感覺怎么樣?能量波動穩定嗎?”
初音用力點點頭(雖然旋律看不見),小聲說:“旋律哥哥,我…我還好,就是有點…像沒睡醒,輕飄飄的。”只有董董能轉述她的感受。
旋律立刻從背包側袋掏出那個改裝過的平板和幾個更精巧的傳感器。“找個沒人的地方,快!我需要重新掃描一下初音的數據!還有,你爸看到她的細節,一字不漏告訴我!”
董董看了一眼緊閉的病房門,陳姐在里面。他指了指走廊盡頭的消防通道:“去樓梯間!”
三人一貓迅速轉移。在空曠、略顯昏暗的樓梯間,旋律迅速架起他的設備。平板屏幕上跳動著復雜的光譜圖和波形。旋律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操作,表情時而凝重,時而困惑。
“相位偏移的程度加深了…”旋律喃喃自語,眉頭擰成了疙瘩,“你父親短暫的‘看見’…不是純粹的幻覺!董董,你爸在昏迷前是不是情緒受到巨大刺激?精神處于極度不穩定狀態?”
“是!我媽剛走,他又喝了很多酒,還摔傷了頭!”董董立刻回答。
“這就說得通了!”旋律猛地抬頭,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銳利的光芒,“極度強烈的情緒波動,尤其是悲痛、恐懼這類能量,加上頭部創傷可能短暫干擾了大腦的正常‘過濾’功能…這讓他潛意識層面接收到了初音存在的‘信息素’!就像…就像接收到了一個微弱的、錯誤的廣播信號!這證明我的理論是對的,初音的存在信息并非完全無法被感知,只是需要極其特殊且不穩定的條件!”
“那…這是好事?”董董的心提了起來。
“福禍相依!”旋律的表情沒有絲毫輕松,“這證明了初音和這個世界的‘連接點’可能比我想象的多,但也意味著她的存在狀態更不穩定、更容易受到外界強烈情緒能量的干擾!剛才的‘顯現’消耗了她不少維持‘錨定’的能量,所以她才會感覺虛弱!而且…”
旋律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異常嚴肅:“更麻煩的是,這種不穩定的‘顯現’就像黑暗中點燃的一小簇火苗。我們不知道…會不會吸引來一些…‘不該注意這里’的東西。通道里的那些怪物,它們對次元能量異常敏感!董董,你父親看到的,可能不僅僅是‘影子’…”
旋律的話像一塊寒冰,瞬間凍結了董董和初音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樓梯間的空氣仿佛都凝重起來。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蹲在旁邊的黑騎士,突然全身毛發炸起!它猛地轉向樓梯下方黑暗的拐角處,背脊弓起,喉嚨里發出從未有過的、充滿極度警告和恐懼的低沉咆哮!它的爪子焦躁地在地面上抓撓,發出刺耳的聲音,然后,它竟用盡力氣,用爪子在地上劃拉著!
這一次,它寫的不是字,而是一個極其扭曲、充滿警示意味的符號——一個被利爪劃破的圓圈,中間是一個歪斜的叉!緊接著,它抬起頭,金色的瞳孔死死盯住下方的黑暗,發出一聲凄厲無比的尖嘯!
“喵嗷——!!!”
幾乎在黑騎士發出尖叫的同時,樓梯下方那片濃重的黑暗里,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濕滑鱗片摩擦過水泥地面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