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湯和面 手與心
有的時候,我們習以為常的東西背后卻有著神話般的美麗故事,又細又長如絲線般綿軟的面條就是故事里的一例。一碗碗不起眼的面條卻蘊藏著令人驚嘆的文化內涵。到底是誰發明了這種又細又長的美食?它又為何成為千百年來備受人們喜愛的美食?……
面條作為世界性大眾食品,如果要評判哪個國家的面條做得最好,品種最多,味道最美,中國人做的面條從任何一個角度來說,都應該是當仁不讓的“最”。姑且不說吃面條在我國已有幾千年的歷史,就是老百姓日常食用的面條都超過一千兩百種,其種類之多超乎人們的想象,而且面條口味有濃烈和清淡之分,制作方法有煮、炒、拌、燴、燜等,南北方制作手法也各有千秋。中國人不僅是在吃面條,更像是在玩某種淋漓盡致的游戲,可以說中國是壯觀的面條天堂。
面如其人,面條也有鮮明的個性,北方面條如奔放豪爽的男子漢,而南方面條就像是矜持含蓄的窈窕淑女。北方人一日三餐都吃面條也沒事,那是北方人的主食,南米北面嘛,可是南方人就不行了。清朝乾隆時期大文學家兼美食家袁枚在他的《隨園食單》里把面條歸納在“點心”之類,袁枚是南方人,在他看來,面條顯然不是南方人的主食,它既非主菜也非主食,只是正餐之外聊補饞欲的“點心”罷了。面條雖說美味,但對于南方人而言,也只能算作正餐之外“早點”或“宵夜”之類的美食。如果要南方人將面條作為一日三餐的主食,肯定熬不過三天。
說到面條,不能不說湯面的湯。“湯”,是湯面的靈魂。一碗面條好不好吃,勾人味蕾的湯底便是這碗面條出彩的關鍵。《隨園食單》所列出的“鰻面”、“溫面”、“鱔面”、“裙帶面”、“素面”五種面的共同特點都是帶湯的面,而且在制作上都非常注重湯的調制,“鰻面……滿面春風火雞湯清操之,火雞汁、火腿汁、蘑菇汁滾”,“素面,先一日將蘑菇蓬熬汁,定清;次日將筍熬汁,加面滾上”。袁枚寫到這里覺得不夠酣暢,在寫裙帶面時遂多加了一筆:“大概作面,總以湯多為佳,在碗中望不見面為妙。寧使食畢再加,以便引人入勝。此法揚州盛行,恰甚有道理”。
另一位比袁枚大一百多歲的清朝文學家兼美食家李漁,也是典型的江南籍人。雖說兩人僅相差一百多歲,又同為江南人,但是吃面條的習慣以及喜好、態度、方式卻是南轅北轍。李漁在《閑情偶寄》中重點提到:“北人食面多作餅,予喜條分而縷晰之,南人所謂‘切面’是也。南人食切面,其油鹽醬醋等作料,皆下于面湯之中,湯有味而面無味,是人所重者不在面而在湯,與未嘗食面等也”。在這段話中,李漁先生將南方人吃面的態度與習慣刻畫得入木三分,但他自己的食面態度卻與之相左,為此他創立了“五香面”與“八珍面”的理論學術。與南人食面方式方法所不同的是,當面條還是面粉的最初狀態時,他就提議將“醬也,醋也,椒末也,芝麻屑也,焯筍或煮覃煮蝦之鮮汁也”以及“雞魚蝦仁三物之肉……與鮮筍,香覃芝麻,花椒四物之細之末”和入面中,其宗旨是“以調和諸物盡歸于面,面俱五味而湯獨清,如此方是食面非飲也”。
俗話說:“寬湯窄面”,“半碗面,一碗湯”,做面的湯底是十分講究的。不管是面條還是米飯,湯對兩者而言確有一種魔力,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不管多么豐盛的一頓飯,人們最后還是把溢美之詞送給湯。米飯如此,面條亦如此,蘭州的拉面如此,揚州的蝦籽面亦如此。所以才有“人所重者不在面而在湯”的說法。我想,如果“人所重者既在面又在湯”豈不是兩全其美,相得益彰,皆大歡喜,又不失偏頗。
早年去揚州出差辦事,在揚州較有名氣的蔣家橋餃面館吃了一碗鼎鼎有名的“蝦籽面”。碗里只有一小撮面條墜于碗底,而湯卻寬至碗口邊,湯里有著名的高郵湖所產的蝦籽。用高湯與蝦籽熬出的湯底是何等的香醇鮮美,撒上香蔥花,再來一點胡椒粉提提味,那才叫味道超絕,那才是勾人亦惹人的美味。所謂“寬湯窄面”,此刻,面甚至可以忽略,湯倒是越寬越好。
有一年,出差去湖北襄樊,一住就是十來天。緣于地理位置與河南毗鄰,在飲食習慣方面受河南面食文化的影響,這個地方的面食做得相當不錯,尤其是面條,非常之好。現在還時常想念襄樊的“肥腸鴨血面”。但凡各種面條,其實只是街頭巷尾路邊攤的廉價小吃或夜間大排檔的宵夜,他們雖沒有大飯店的奢侈與排場,卻有著平民大眾的實惠與美味。
冬日的早晨,一碗飄著氤氳熱氣、香噴噴的“肥腸鴨血面”下肚后,那股辣香熱乎勁在身體每個角落升騰。肥腸糯糯的,鴨血嫩嫩的,就著鮮辣的面湯,再來一口勁道有嚼頭的面條,那個感覺,對于吃慣了清湯面的我,簡直味美之極,鄂北冬日早晨的寒冷頓覺煙消云散。辣味對舌尖沒有太多的尖銳刺激,辣香的成分更多一些,食后卻是另一番感覺。多年來,我時常在家山寨此種面條,洗肥腸,買鴨血,調制口味。可淡,可濃,可麻,可辣,而且做得爐火純青,家人和朋友吃了無一不夸耀,特別是兒子吃過后欲罷不能。
我是個喜歡下廚的人。如果時間寬裕,熬上一鍋好湯,做一碗精致的面條給家人。時間不夠用時,就榨菜肉絲面或者清湯面,不過還是要切幾片紅腸的。只有一人在家時,還是清湯面做得自在,吃得清爽。
人一輩子總有一些記憶讓人刻骨銘心,關于面條的記憶便是如此,有苦,有甜,有喜,有愛,有遺憾,總之人生種種滋味盡在其中。
“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本人早年由于工作原因,長期出差在外,大江南北去過很多地方,甚至遠赴海外工作。在此期間自然會品嘗各種風格迥異的美食美味,甚至異國風味,就面條來說,外國的面條肯定沒有中國的好吃,這是不爭的事實。我不管到什么地方,品嘗過當地的美食之后,都要對這些美食的制作方法以及調料的使用加以分析研究,有的還作了記錄,這也是飲食生活的一種體驗與積淀吧。
夜幕降臨,走在大街上,望著霓虹閃爍的各種面館,有中式的,有日式的,有加州的,有韓式的,也有意式的,如此眾多的本國和異國面館,究竟哪一家的面是最好的?我想他們的面條做得再好,也不如在自家廚房中做的面條美味。為家人開一個自己的“家庭面館”,這個“面館”只為妻兒老小,時常為他們做一碗有著親情美味的面條,便是一種幸福。
書中介紹了五十種湯面的制作心得與體會,其中相當一部分,像肥腸鴨血面、雪菜冬筍肉絲面、紅燒羊肉面,等等,上面的澆頭都不是為做面而刻意為之,只是平時在做菜時,適當多備一些材料,燒制過程中多加一點湯水,甚至餐后剩余的一些食物,只要不是招待客人,都是做湯面的絕好材料。所以平時我在做各種面條時,不會因為要備各種材料而感到煩瑣與刻意。
寫此書時,每次的食材選購,每次的灶臺操作,每次的圖片拍攝,每次的文字及圖片整理,內心都充滿著些許愉悅。因為它們或多或少地讓我在從前的時光里神游,重遇從前時光里的人,回到從前踏足過的地方。
與其說此書向大家介紹了幾十種湯面制作的心得與方法,不如說,我自己通過寫這本書,把幾十年飲食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用文字及圖片的形式串聯起來。看著自己的書稿一天天成熟,即將變成一本實實在在的圖書呈現在大家面前時,一種誠惶誠恐的感嘆油然而生:原來中華美食如此神奇,如此曼妙,如此妙不可言!
謝謝兒子,他是我第一位忠實的“食客”,吃遍了書中介紹的所有面條,并且擔任此書圖片的拍攝。兒子每次吃完我所做的各種食品,當然也包括面條,都會給予客觀的點評。在兒子的一再鼓勵下,我終于鼓足勇氣用了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寫出此書。
謝謝家人,由于得到他們的支持,我才有機會向大家呈現此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