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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有一種幸福叫堅守

我是北京市史家小學的一名老班主任。從1961年剛畢業一直到1998年退休,除了被派往北京市教育局編寫教材外,我一直堅守在班主任的崗位上。其間,區教育局組織部想安排我去其他學校當副校長,專門負責教育教學管理工作,有一個中學想讓我做他們學校小學部的教導主任,但我都一一謝絕了。退休返聘時,面對私立學校的高薪聘請,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老本營北京市史家小學的真誠邀請。在我看來,那里是教育的前沿陣地,更方便接觸到新的教育資訊和教育教學理念,這些都是用金錢無法買到的幸福。

不走仕途,就當班主任

1961年,我從東城師范畢業,被分配到東城區燈市口小學。校長征求我們新來的畢業生和實習生意見時,我選擇了做班主任。

從那以后,我每天早上5—6點練鋼琴;每天晚飯后一邊彈鋼琴一邊練唱,《中國民歌200首》《世界名曲200首》,一唱就是一個多小時;每天要求自己畫5張鉛筆畫或毛筆畫。這實際上是一種基本功訓練。班主任有了這些基本功,可以輔導孩子們出板報、小報和歌詠比賽。

書籍對我的影響非常大,看書可以讓人明理、博學,增強分析能力和觀察能力,這些對做班主任工作都頗有助益。我特別愛看的有名人傳記,如《馬克思的青年時代》《徐悲鴻的一生》馬卡連柯的《教育詩》;小說如《安娜·卡列尼娜》《靜靜的頓河》《勇敢》《牛虻》《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青春之歌》等。名人的個性特征以及刻苦好學的精神深深感動了我,小說中生動的人物形象也成了我學習的榜樣。在后來的教學工作中,我會常常引用書中的句子,有時候,還把一些名人名言抄在小黑板上讓學生誦讀或記下。

文革時期,我同時教兩個班的數學,還兼管學校的文藝宣傳隊。學校混亂的現狀萌發了我寫劇本的想法,社會上批判“智育第一”,我想批判“讀書無用”。編寫完劇本《放學以后》,卻找不到會朗誦、能演戲的學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學生,我滿懷希望地問她的班主任:“除了她,你們班還有更靈氣一點的嗎?”他低頭改作業,思考半天后,慢條斯理地抬起頭,說:“那就數我了。”無奈,我就在這十個班逐一聽課,聽課時,讓學生一個一個朗讀課文,我從中挑選演員。演員中,一個五年級男生是不學習的典型代表,另外三個都是愛學習的好孩子。

我把當時學生不學習出現的笑話都集中在這個男生的臺詞中。比如,他用“偶爾”造的句子是“我今天一出門,不小心摔了一個大跟頭,嘿!撿了一個大‘偶爾’”,我將臺詞改成“我今天出門抬頭一看,嚯!樹上掛著個大‘偶爾’”;讓他念下鄉插隊的姐姐的來信,其中的內容念成“我跟大狼(娘)睡一個坑(炕)”等等,劇中的男生出盡了洋相。實際上只有十幾分鐘的小品,排練過程非常艱苦,我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示范,我和小林老師每天都陪孩子們練到晚上八九點鐘。

小劇在東城區匯演時引起了轟動,劇場里時而發出朗朗笑聲,時而響起熱烈的掌聲;后來被推薦到北京市匯演,大禮堂里看節目的人笑得前仰后合,電視臺也把劇本要走了。老師們太歡迎了!我們還應邀到各學校演出了50多場。

因為寫了《放學以后》,我寫校園劇的名聲也慢慢傳開了。上世紀80年代,有一次開會,兒藝的一位導演把我拉到兒童電影制片廠于藍廠長的跟前,向她介紹說:“這是史家小學的孫蒲遠老師。”于藍說:“噢,知道,我們有一次還要邀請您做學校劇的評委呢,你們學校沒放您出來。”我十分驚訝她的記性,人家可是電影《紅巖》里演江姐的大明星啊!

1974年,第二次在北京市編完教材,上級把我調到了王府井小學,在王府井小學工作的10年內,身為班主任的我在班里開展了豐富多彩的少先隊活動。

我想:現在文革已經結束了,我為什么不能重新舉起少先隊星星火炬的旗幟,讓孩子們重新戴上紅領巾(文革中用“紅小兵”的小胸牌代替了紅領巾)開展活動呢?于是,我讓學生戴上紅領巾,高舉星星火炬的旗幟,去景山公園過隊日。

隨后,我們中隊開展了大量的少先隊活動。例如,“書是我們的朋友”“奔向宇宙”“科學的奧秘”“飛向太陽系”“火箭啊,前進!”,還有邊畫邊講的“故事會”“老師,您辛苦了!”等等。

1979年,我被評為文革后的第一批全國少先隊優秀輔導員。當時北京市大約有20個區縣,每個區縣只能上報一名候選人。團市委書記姬君式同志把我叫到團市委,讓我寫一個申報材料,我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地說:“現在沒有時間,我正在教畢業班,不寫行不行?”由于不寫就代表整個東城區棄權,我便交出自己平時在班上開展的少先隊活動的材料。北京市最終評選出6位全國少先隊優秀輔導員,我是其中之一。其余5名都是少先隊大隊輔導員,只有我是中隊輔導員(班主任)。

從初次接觸班主任到參與教材編寫,從自編校園劇到組織少先隊活動,我一直堅定地在自己的班主任成長之路上前行。其間,在學校領導的引薦下,我曾兩次與大中小學教師一起編寫北京市的小學算術教材。編完教材,北京市教材組給我一封去東城區教研室工作的介紹信,我自作主張沒有交給教研室,仍然回到了學校。和我一起被評為全國少先隊優秀輔導員的其他5位老師,都已在仕途上卓有成就,只有我還堅守在班主任工作一線。我就是愿意在第一線做教師,第一線是我研究教育的試驗田,我不能離開,也不想離開。

不守陳規,關注新生代

1984年,我從王府井小學調入史家小學,接手三年級三班。當時,這個班有學生36人,學生的思維都異常活躍。一位領導囑咐我:“這個班點兒多,你就一槽爛吧!”后來,我才知道她說的意思是,這個班個別生多,你就一直教到畢業吧!

一般的班級,接班一兩個星期也就順手了。這個班,一個月都沒有任何效果,兩個月仍然沒什么大的變化,太難以駕馭了!我急得胸口直疼,甚至懷疑自己得了什么病癥。后來終于失態了,我當著全班學生發作:“這個班怎么這樣啊?!”班長哭了,她站起來,據理力爭:“我們班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嗎?我們比二年級時進步多了!”我非常吃驚,疑惑地說:“是嗎?”大家都點頭,“哪兒進步了?”一個男孩子說:“原來我們班是一兜糨子,老漏,現在不漏了。”“什么意思?”“就是原來廣播里老批評我們班,現在不批評了,就是不漏了。”有的說:“現在班里干凈了。”“現在班里不丟東西了。”“現在上課守紀律了。”

當時,我們三年級三班教室挨著教導處。有一個攝影組的學生進了教導處:“張主任,我給您照了一張照片。”主任說:“謝謝,放那吧!”第二天,他又來了,說:“張主任,那張照片一毛錢。”主任一聽,說:“照得瞎里呼哧的,還要錢哪?快拿走吧!快拿走吧!”其實,當時去照相館洗照片也就幾分錢。還有一個攝影組的學生在開全校大會時,在會場邊上躥下跳地拍照,我本想制止他,又不知如何說,人家畢竟是學校攝影組的成員。第二天,我問他:“昨天,你照的照片怎么樣啊?”他笑嘻嘻地說:“我根本就沒有裝膠卷。”把我氣得夠嗆。

幸虧當時我參加了北京市心理學學會,會長章志光教授向我們推薦了《課堂教育心理學》這本書,讓我了解到這是一群創造性極強的孩子。我興奮不已,隨即開展了大量的少先隊活動,占據了他們充沛的精力,發揮了他們的創造性。其中,“甜與美”活動還獲得了全國最佳創造杯獎,中央電視臺和北京電視臺都做了專題報道。

在后來的幾年內,這個班變得越來越好。學生特別愛看書,課外知識極其豐富。我在隊活動課上讓他們進行海闊天空式的漫談。孩子發起言來,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只要不打斷,一節課都成了他的演講課。于是,我規定,一個人最多發言五分鐘。

他們還自己編寫科幻故事和童話。班上41個人中有14個孩子的作文上了報紙,而且都是《光明日報》《人民日報》《經濟日報》這類知名報刊;畢業考試時更是取得了非常優異的成績,很多學生都考進了重點中學。

與三年級三班孩子們的相處逐漸讓我認識到,要想做好班主任工作,必須了解當代孩子的特點,有的放矢地進行教育,才會收到實效。

我曾有幸獲得參加北京市工會在北戴河療養十天的機會。實際上,這是一次教育研討會。當時研討的題目是“80年代孩子的特點”,讓我有機會和中學老師、大學老師一起研究教育。一位小學老師說:“80年代孩子的特點沒什么可討論的,五個字就可以概括了,那就是‘奸、懶、饞、滑、壞’,比不上五六十年代,甚至70年代的孩子。”一位中學老師在全體大會上客觀總結了80年代孩子的優勢:信息量大、思維活躍、思想解放……他們的發言引起我的思考,我開始注意研究如何教育和看待頗具特色的“80后”。

1986年,我在中國少兒出版社、中國婦女雜志社、中國少年報等媒體談了80年代孩子的特點以及如何對他們進行教育。特別是我在光明日報社座談會上的發言,受到了與會者與報社的高度重視。第二天,我的全部發言被《光明日報》發表在頭版頭條,題目是《對小學生中的獨生子女應該怎么看,怎么教》。廣播電臺在早間播報了這篇文章。聽一位家長說,日本的《朝日新聞》也轉載了文章的主要內容。幾天后,辦公室的一位老師說:“陳昊蘇說贊成你的看法和做法。”我說:“你瞎說!”他啪的一下,把一張《北京日報》放在我的辦公桌上,我一看,真的是時任北京市副市長陳昊蘇(陳毅之子)在《北京日報》第一版發表了《我贊成孫蒲遠老師的看法和做法》一文。我這篇在《光明日報》上的文章獲得了東城區優秀教科研成果一等獎。之所以能夠有這樣的成果,是我抓住在一線教育教學實踐的機會,重視理論學習,深入思考,認真研究,及時總結經驗的結果。

退休返聘在校,我接觸到的基本是“90后”新生代。不同于“80后”,90年代的孩子,他們更具有自己的獨立見解,更具創造性,對各種媒體的普遍運用使他們接觸的信息更為豐富,因此思維更加活躍,民主意識更為強烈。隨之而來的負面影響也顯而易見:孩子不能吃苦,容易以自我為中心,他們不接受沒有說服力的教育,他們的思想越來越難以駕馭……班主任如果不學習,不思考,不探索,路就會越走越窄,我們應當在各方面跟上時代的步伐,深入了解孩子的需求,用適合他們的教育來尋求出路。

自從20世紀80年代初東城區教育局成立了班主任工作研究小組,我一直都是小組成員,后來這個小組有過多次間斷,可每次重新組建,我都是成員之一。退休后我還被聘為顧問,一直到2007年。工作小組一直堅持探索有關尊重教育和創新教育等方面的理論,在全區起著輻射作用,為東城區培養了一批又一批優秀班主任。

不離不棄,堅守在一線

我先后加入了北京市的教育學會、心理學學會、北京市家教會、北京市少先隊工作學會等專業協會,還被《父母必讀》雜志聘為顧問,每年都與顧問們一起在人民大會堂開會,這些人中有朱德的夫人康克清、中國科學院院長于光遠、心理學家朱智賢等知名學者。每次開會都是一次研討會,也是我難得的學習機會,近距離接觸這些領導和專家,真讓我大開眼界,受益匪淺。

作為《父母必讀》顧問在其創刊5周年紀念會上合影

1997年4月份,我隨史家小學的老師們一起參加了北師大董奇教授組織的“學習與心理健康促進工程”課題研究。這個課題結題后,接著又參加了北師大心理學研究生課程班的學習。當時的董奇教授才30多歲,典型的南方人相貌和個頭。他聰明過人,思維敏捷。有人說他是北師大最聰明的教授。過去,我曾經接觸過幾位心理學專家,給我的印象都是心理學高不可攀。唯獨董奇教授的這個課題組,竟然把高深莫測的心理學理論深入淺出地傳授給了我們這些小學教師。他講課時,幾乎采用跳躍式的思維方式。聽他講課,我得啟動大腦的所有部件,拼命捕捉大師隨時可能迸發出來的智慧火花。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無錯原則”。他的觀點是,學生只要參與到你的教學活動中來了,就沒有任何錯誤,不要輕易批評,要營造一個和諧寬松的課堂氛圍,有利于孩子的學習。我收獲很大,在課題組結題時還做了典型發言。

我們的心理學研究生課程班結業后,學校還有幾位老師也參加了北師大再次舉辦的培訓班。他們第一次培訓完后,回到學校,問我:“孫老師,昨天您打噴嚏了沒有?”“什么意思?”“昨天,董奇教授給我們講課時,幾乎每十幾分鐘就要提起您一次。”“說什么?”“說您學習時是怎樣認真的唄!”當時我真的很認真,因為我十分珍惜這難得的學習機會。為了聽得清、看得清,我幾乎每次都是坐在第一排。當教授提問時,我只要看禮堂里沒有青年教師舉手,我就舉手發言。這可能給教授們留下了印象。而且,有不明白的問題,課下我一定去問個明白。我不怕自己已經是特級教師了,我覺得這并不丟人,不懂裝懂才是最丟人的。

在北師大接受培訓的情景我永遠不會忘記。將近六年的心理學專業學習,從理論上印證了我的教育教學經驗,我為自己的做法找到了理論依據。在以后的教育教學實踐中,我靈活運用這些理論,產生了奇跡般的效果,一個在全校非常特別的學生在我的教育下轉變了。

我退休返聘回校的工作之一就是對學生進行心理健康教育。我會定期在學校電視臺或廣播站進行心理健康講座,也承擔日常的心理咨詢活動,我還在班主任小組強調心理健康教育的重要性,班主任們也都普遍重視起心理健康教育。

有一天,三三班一位學生對我說:“我們成立了一個‘談心小組’,我是組長,還有副組長、組員、記錄員等,希望您能參加我們的工作。”我答應了,于是這位同學就發給我一個他們自己做的“工作證”。

我望著這位談心小組的負責同志,她看上去一臉鄭重,于是,我接過工作證,說:“有什么問題盡管找我。”事后,我對她的班主任史老師說:“你的學生真有創造性,他們自己成立的談心小組聘我為高級顧問。”史老師笑著說:“他們聘請我為顧問。您比我高一級。”我們倆都樂了。

我這位“高級顧問”還真發揮作用了,談心小組組長從自己做的漂亮的“心里話信箱”中取出了一個同學的問題:“我的好朋友某某不理我了,我很苦惱,怎么辦?”她把這個字條遞給我,我對她說:“你把她們兩個都找來談心,鼓勵她們各自都做自我批評,都想想自己對不起好朋友的地方,然后讓她們握握手,就能和好了。”當然,也有談心小組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這時,就會請“顧問”或“高級顧問”來解決。

1998年,我要退休時,董奇教授曾經給我打過電話,希望我退休后能夠到北師大參與教師培訓工作。但我堅持認為,如果離開小學教學第一線,我將一無所有,也將一事無成。我清楚自己適合什么崗位,也很感謝他對我的信任。他曾對我說:“我說五句話,有的人未必能聽明白一句;而您能夠把我的一句話發揮出五句話的意思。您是一位讓人見一面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我十分清楚自己沒有他評價的那樣出色,但是這些話給了我非同一般的動力和自信。如果說,我老年階段又向前跨越了一大步,那就要歸功于令人尊敬和佩服的董奇教授!

在班主任一線奮斗了近半個世紀,我寫了一本《美麗的教育——寫給年輕的班主任》,此書獲2008年北京市優秀教科研成果一等獎。書中承載著我多年來的教育情懷,喚起了許多青年教師對班主任工作的熱愛與憧憬。在我看來,潛心研究班主任工作,一輩子堅守班主任這個陣地,值得!一個人一輩子專心做好一件事,足矣!

2004年教師節,中央電視臺少兒頻道為我做了一檔專題節目。電視臺請來了我的各屆畢業生,從20世紀60年代到90年代的畢業生坐滿了臺下的座位。他們的年齡從50多歲到10多歲。當他們一起問候“孫老師好”的時候,多年來的堅守化作了我當班主任的無限幸福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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