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飛躥,犀利如箭,醒言已看出其中兇險,趕緊縱身跳躍,想將小瓊肜抓回。正在此時,卻見那七道虹霓一樣的匹練光華,突然收攏飛翔軌跡,轉瞬間重又倒飛回白云中去。這一瞬有如電光石火,瓊肜只不過一愣神,便被她哥哥熟練地捉回隊伍中去。
將一臉不甘心的小女娃抓回,醒言正要像往常那樣教育幾句時,卻忽聽靈虛真人激動地說道:
“難道,終于煉成了嗎?”“嗯?煉成?”
正當醒言聞言一臉迷惑,便見靈虛真人一臉激動,朝那團霞光隱現的云霾叫道:“是山神駕到嗎?那七神劍,終于煉成了?!”
話音未落,只聽得云團中傳來一陣哈哈大笑,須臾間一位鶴發童顏的老漢奔出云來,來到眾人面前。先前那七朵璀麗的光華,此刻正在他身邊繚繞,挾帶著風雷之音,疾飛不停。
一見這老漢模樣,瓊肜立即大叫:“飛陽老爺爺好!原來它們都被你捉到了!”
原來眼前來人,正是羅浮山積云谷中那位飛陽老漢。此刻他仍舊一身葛衣芒鞋,面帶著落拓不羈的嬉笑,雪白的須發被繞身而飛的璀璨光丸映得流光煥彩,顯出些不凡神采來。
見到飛陽,與瓊肜不一樣,醒言留意的顯然是剛才靈虛真人的稱呼:“山……神?難道這飛陽老漢是……”正在心中駭然想時,只聽得那飛陽仿佛接口說道:“不錯,我飛陽老漢,正是這五百里羅浮的巡山大神!”說完朝醒言嘻嘻一笑,便轉臉對靈虛說道:“靈虛道長,飛陽不負上清之托,今日終于煉成這天誅七劍!”
話音剛落,疾飛不停的七道流光便戛然止住,懸停在飛陽身周,靜靜地繚繞著純凈的光氣。等這七道流光靜止下來,醒言等人這才看清,先前那顏色各異的跳躍光丸,都是一柄柄三寸長短的明麗小劍。
“天誅?”正當醒言心里琢磨這個名字時,便聽靈虛說道:“有勞飛陽大神,靈虛代上清歷代祖師謝過!”
說罷躬身一揖。見他如此,身后諸人除了靈漪兒之外,也一起向飛陽行禮。見他們禮拜,飛陽老山神絲毫不避,大大咧咧也就受了。這當中,他倒向那位佇立不動的四瀆公主,微微作了一揖。
等這番見禮之后,一向笑容盈面的飛陽老漢,此刻卻斂去笑容,嘆了一聲:“唉,神劍煉成,也不知是憂是喜!”
此中詳情,日后醒言方才知道,原來這上清七劍,乃上清教某輩祖師,隱約算到數百年后羅浮將有一場神劫,便拜托與他交好的羅浮山神,在積云谷中匯聚洞天精華,淬煉這七把威力強大的神兵仙刃。當初那位前輩祖師取“天誅”之名,便意為自己門中之人,“清靜自律,順天而行;神欲滅吾,代天行誅”。因為事關羅浮,飛陽也一直勤力而為。只是雖然如此,四五百年來無論飛陽采擷多少仙靈云氣,這七把天誅劍始終未成。幾百年苦思之后,飛陽終于明白,雖然煉劍為了御敵,但劍乃兇兵,尤其這樣用來抵御神靈的仙劍,最終鑄成需要自然生靈死滅時沖天的怨氣。而劍鼎積云谷所在的羅浮山,乃人間洞天福地,數百年來波瀾不驚,即使山中生靈生死交替,也大都對應天人之衰,并不能集聚真正的死怨之氣。這樣一直拖延,直到十四天前大劫終于降臨,枉死了許多道人獸禽,才聚集了劍成所需的怨靈,這打造數百年的上清天誅劍,才終于在第二周天上煉成。原本為抵抗災劫淬煉的仙劍,最后卻只能因劫煉成,不能不說是造化弄人。
因此,醒言和大多數上清門人并不知道,在這幾天里,靈虛真人一直都在苦苦等待仙劍的煉成,但可惜的是,就在他昨天去積云谷打探時,那幾支頑物還是光華暗淡,未能成形。見得那樣,本就下定必死決心的上清老掌門,便不待神劍慢慢煉成,決意成行。他也想不到,就在自己出發中途,老山神便給他送來這七把威力強大的仙劍神兵。話說飛陽身旁繞身飛舞的這七把仙劍神兵,對應著五行二炁,按“金木水火土風雷”,分別名為:天鈞、天樞、天渺、天燎、天墟、天飆、天吼。
合起來便是天誅七劍。因為醒言、靈漪兒、瓊肜三人各有神兵,這天誅七神劍就分派給靈虛在內的七位上清宿耆:
靈虛、丹元、洞玄、棲梧、歧黃、石長生,還有那位清溟道人。現在這七位指點操控七把仙劍的上清真人,全都是派中道法高深之輩。除靈虛、清溟之外,其余幾人都是在觀天閣中清修上百年的前輩。此前靈虛召令一出,飛云頂上諸門人都深知其中利害,知道若是自己道法低微,勉力去了只會拖了后腿。因此,到最后應召之人,幾乎全部是道行高深的耆英高人。現在,他們這些上清長老神劍在手,感受到那一份前所未見的強大靈力,全都歡欣鼓舞,心想此次南海之行,無論如何,又多了許多助力。
而這七把神劍,如意通靈,須臾間便各個認主。此后等眾人將神劍收入劍囊,靈虛便又跟飛陽拜托道:
“貧道此去南海,身后之事,還請飛陽大神多多看顧了。”
“那是自然!”飛陽一口應承:
“真人請放心,稍后我就將上清弟子全數聚于積云谷中,那兒歷年積攢的玄天積云大陣,雖然攻敵不成,自保已是綽綽有余。靈虛真人到時候只須全力對敵,替我多砍幾劍,也算為我羅浮山殞命的子民多出幾口氣!”
說罷轉向醒言,飛陽露出和善的微笑,說道:“也請張堂主放心,清河老道此來羅浮,已將你爹娘一起帶來,再不怕南海加害。”“……”初聞此言,醒言一時愣住。等回過神來,想起那個老道無可無不可的落落笑容,他胸膛心窩中便有些發熱。閑言少敘。等告別飛陽,他們這一行十人便半云半霧,朝南方迎風飛去。這一路上,靈虛略略跟醒言敘說了此行的方略:等到了南海,在暗處先行偵探;然后覷得空處,由靈虛和其他六位長老,全力攻擊一處醒言提過的南海浮城,吸引水族的注意。趁這期間,醒言便和靈漪兒、瓊肜三人,按預先偵知的消息,盡力去將寇雪宜的遺體搶回——在那時,世間對逝去之人的身軀十分尊重,這回他們被南海神侯搶去女弟子身體,也是深仇大恨之一。至于醒言,更是日夜都想著將雪宜遺體奪回。
就這樣在低空中一路飛行,等差不多飛出羅浮山界,越過一片山林,靈虛便招呼眾人,準備施法潛蹤隱行。這一帶靈虛等人十分熟悉,不用看,也知道他們馬上就要進入的,是一片廣袤的原野丘陵;在靠近羅浮山腳的地方,生長著一片濃密的叢林。現在他們便脫離了羅浮山界,立在這片叢林前。
雖然,此刻從那密林中,隱約傳來些猛獸的氣息,但對于他們這些上清高人來說,這樣的林間獸禽,實在不值一提。因此,等靈虛一聲吩咐,眾人便一個個按下兩三人高的低矮云頭,落到草叢中,準備遁過這片密林,向南海潛行。
只是就在此時,等他們剛剛落地,突然只見一陣狂風大作,轉眼間便到處飛沙走石,煙塵飛揚,遮蔽天日。狂塵飛石之中,還夾雜著一陣陣奇異的嚎嘯。乍睹這般異狀,醒言等人面面相覷,為首的靈虛真人更是心中大驚道:
“難道是南海惡龍早得了風聲,便早早埋伏此處準備擒殺吾等?”如果真是這樣,顯然羅浮老山神飛陽那些提防南海斥候的布防,并沒起到絲毫作用。這樣的話,身后那些山中留守的門人,豈不是……念及此處,即使沉穩如靈虛真人,也禁不住猛然四肢發冷,神色慘白。
“難道……我們真的不能和神靈相抗?”
“嗚——”
正當靈虛子萬念俱灰之時,忽聽得前面那片荒野中響起一陣驚心動魄的號角,驚天震林,響遏浮云。而在這凄厲高昂的號角聲中,卷地的狂風里又傳來一陣滾雷般的兇猛吼叫:
“玄靈教諸部戰卒,恭迎教主親臨!”隨著這一聲咆哮,只聽“咔喇”一聲霹靂雷鳴,眾人眼前那片根深蒂固的茂密叢林,突然間拔地而起,枝葉四散,軀干橫飛,只不過轉瞬之間,原本遮住去路的叢林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瞠目結舌之中,靈虛等人看到,就在那云天之下、原野之中,不知何時竟排列著無數高大強壯的戰士,羽盔皮甲,巨梃重錘,各個面容兇狠,正對他們嚴陣以待!“……”
當靈虛看到那些桀驁不馴的戰士,竟大多獸首人身之時,便覺得耳鼓中一陣嗡鳴。而就在這時,就在這眼前的千軍萬馬之后,突然又“轟”的一聲巨鳴,一片濃重烏云轟然而起,遮天蔽日,翻騰不定——這一回,靈虛等人心里已相對有了些準備,便很快看清那黑色云團的真正面目:
原來那扇扇騰騰的黑色云霾,正是由無數只玄翎黑羽的猛禽組成。暗黑的云天下,那些鷹鵠雕鵬的鋒利爪牙,正在高天上閃耀著冰冷的寒芒!
一時間,走獸咆哮,猛禽轟鳴,原本平靜的原野丘陵,竟仿如整個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