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聲巨響，展惜瞳的身子下意識地前傾，耳旁是玻璃支離破碎的聲音，有什么重物壓著她，呼吸不是很順暢，腥味濃重的液體燙著了她的肌膚，那一刻，她想，她怕是要死了。

那液體越來越多，順著她的頭部流下，經過被玻璃碎片劃破的臉頰，滑入頸項。意外的，她并沒有感受到多大的疼痛感，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努力睜開有些沉重的眼皮，抬眼望向那個死死擋在她身前的男人。

白凈的襯衫一片血紅，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鏡不知何時失去了蹤影，露出漆黑如墨的眼眸，那眼底的深情，像是能夠將人溺斃的海，額間已然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蒼白如紙，即使是這樣，他的嘴角依舊掛著能讓她安心的笑容。車外的陽光格外燦爛，插在他背部的玻璃在陽光的折射下刺入她眼，刺得她生疼，眼淚直流。

“北……然……北然……”她的身子不住顫抖，除了用那幾不可聞的聲音呼喚著他的名字，就連眨眼這么簡單的動作，她都不敢去做。

她怕只要她一眨眼睛，眼前的這個人就沒了，徹底地從她生命中消失……

陸北然輕笑，深深地望著她，仿佛要將她的容貌銘刻入骨，帶入下一世輪回。

“小……瞳……別怕……沒……”

沒了，全都沒了，爸爸、媽媽、爺爺、北然，在這個世界，她所愛的和所愛她的全部都離她而去，呵，她真可悲，只是愛錯了一個人，卻毀了她所在乎的一切！

尚溫熱的血液不住地砸在她的臉上，她的眼神逐漸放空，思緒也漸漸飄遠，仿佛回到了少年時代，在那黑暗的倉庫，有一個少年緊緊抱住她，用溫和的聲音說出一句鎮定她心的話，似是承諾，清脆而又堅定。

“小瞳，別怕，我會保護你的，至于心上，永世不朽。”

“唔……”

好累好困，全身癱軟，無意識地低吟溢出。

“醒了，瞳瞳醒了。”是女人驚喜的聲音。

“嗯，醒了。”

惜瞳慢騰騰的睜開眼睛，先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這是哪里？好熟悉的感覺，可她的腦袋暈乎乎的，實在是反應不過來。

那場車禍，并沒有拿走她的生命，卻讓她患上嗜睡癥，有時候一天醒來一次，有時甚至睡幾天也醒不過來，醫生說是心理創傷太過嚴重造成的。那眼中有時候流露出來的一抹同情，仿佛在看一個命不久矣的人。

她不在意，真的，甚至隱隱有一絲期望，也不知這一次她又睡了幾天？算了，懶得多想，索性閉上眼，準備繼續睡，那里才有她的家，哪怕是不斷地重復著那個夢魘。

“瞳瞳。”

“瞳瞳，你怎么了？”

關切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那么熟悉，就像一家人還活著。然后，有雙手附上她的額頭，那里傳來的溫度，是熱的。

等等，熱的？

惜瞳忽的再次睜眼，正對上爸爸那張剛毅俊朗的臉。“爸……”她驚喜地叫出聲，不自覺地仰起身子，撒嬌地抱住展天，臉上早就被洶涌的淚水所淹沒，濡濕了展天白凈的襯衫。

她是上了天堂嗎？

永遠也忘不了，她去獄中收斂爸爸的尸體時，才發現印象中那個永遠這般強大傲然的爸爸，卻脆弱得團成了圈，仿佛一碰就碎。

爸爸會恨她吧，也許！若不是因為她，所有的人都不會死，她這種人沒有資格上天堂。思及此，心沉了沉，頭卻埋得更深了，害怕看見爸爸責備的眼神，害怕聽到那句“都是因為你”

“瞳瞳，沒事的，都過去了。”展天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

“瞳瞳，都是媽媽的錯，媽媽……”

媽媽，是媽媽的聲音，她抬起頭，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站在爸爸身旁的，赫然是媽媽。海藍色一直是媽媽的最愛，因為那也是爸爸的最愛。無法忘記，穿著海藍色長裙，優雅美麗的媽媽，躺在床榻上，沒了生機。手腕上鮮艷的紅痕，血液順著手染紅一地。

“媽……”淚水尚未止住，就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瘋狂涌出眼眶，她用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呼喚著，緊緊抱住蘇若，“媽，對不起。”

蘇若心中百般不是滋味，除了八歲那年，她再也沒有看過瞳瞳哭成這副模樣，心疼地幫她擦去淚水，卻越發自責。

哭完了，她開始察覺到不對勁。

仔細環顧了下四周，頓時驚住了，這般陳設是她親自設計的，這里分明是她的房間，怎么會……她不免遲疑。

她還沒來得及深思，目光就被另一個人的身影鎖住，站在門沿處的少年，有著芝蘭玉樹之姿，冷漠淡然。可那黑亮的眼睛卻不曾一刻離開她，深不見底的寒潭下是始終不露于人前的關心。

北然，北然，北然……她在心里呼喚了千百遍這個名字，卻不敢伸出手，她害怕，害怕自己輕輕觸碰，那個人就會消失，再也遍尋不到。

陷入沉睡那些個日日夜夜，她夢到了北然，夢到他們第一次見面。

陸家認祖歸宗的酒宴，五歲的北然，穿著小禮服，整個人精致得不像話。眼睛很漂亮，漆黑發亮，可眼底卻如寒潭一般冰冷徹骨。

后半夜，她發現小男孩不見了，尋著他來到后院，卻發現了另一個他。不同酒宴上的冷漠，脆弱得不行，蜷縮著身子坐在草坪上，小小的一團，像是被遺棄的小獸。

然后，她似是受到了什么蠱惑，主動走上前與他說話。

再后來，她靠著他睡著了，記憶變得模糊，似乎有什么人對著她說話，又似乎什么都沒有。

她想，大概那個時候，她便放不下這個人！

她這樣思思憶憶，又哭又笑，狀若癲狂，直到爺爺輕喚了聲“瞳瞳”方才驚醒。眼中霧氣彌漫地望向爺爺方向，又是一驚，圓睜的眼睛滿是不敢置信。他……慕擎天……怎么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