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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站,遇見II

  • 淡抹韶華依稀醉
  • 柴振方
  • 8240字
  • 2015-06-20 13:41:58

壞孩子

我不在乎旅途的風景,只在乎角逐的輸贏。在人生的旅途中,如果我想跑,你只能做我陪襯的背景。

“反正都要離開的,不如現(xiàn)在一走了之。”吳興把手里的煙頭摔到地上,碾滅后,帶著我的目光,走出了學校大門。我記起他曾經(jīng)說過的話:人生路上,沿途美不美,我不想關心,宿命還等我去完成,我得馬不停蹄。

吳興是一位探險者,狂傲的性格鑄就了他不羈的靈魂。他曾只身一人帶著500塊錢去長沙,而且在那兒待了接近兩個月。明理的人都知道,500塊錢連往返的車票都買不起,況且只有16歲的他在長沙舉目無親。

據(jù)吳興本人所述,他在長沙那段時間,因為水土不服,總是遇到餓得要命卻吃不下東西的情況。“太辣了”是他對湘菜唯一的評價,也正是由于不合胃口,所以每次等到吳興想吃飯時,總要花費大力氣去尋找合口的飯菜。

他在那座城市的偏遠地區(qū)為別人做體力活以維持生計,順帶攢錢買回家的車票。他說長沙太潮濕,也可能因為這個緣故,在旅行結束之后,我們在車站看見他那略顯疲憊的臉。

吳興第二個引以為傲的旅程的目的地,是LS。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是買好了往返的機票,帶上了500塊就飛去了。回來后他不停地感嘆LS的神圣,說那里是心靈的凈土。但高原反應實在是把他折騰得夠嗆。雖然他只在那里逗留了二十幾天,但回來時足足瘦了十斤。

“老實點吧,就知道折騰。哪一天再把小命搭上。”我無奈地對吳興說。

他靦腆地笑起來,有話涌到嘴邊,卻沒有說出口。

吳興的探險旅程在我們同齡人看來,是時尚又自由的,朋友中也沒有不羨慕的。但羨慕歸羨慕,除了吳興,還沒有哪一個人敢復制他的壯舉。而且時至今日,也有不少人不曾有勇氣思慮過要踏上某一段旅程。

到了高中后,吳興變得孤言寡語。問其原因,他說壓力太大。

其實按常理來說,吳興是沒有理由郁悶的。因為他和我一樣,都不在意成績的變化,而且在學習方面,沒有任何壓力。

但最后事實證明,他確實被壓垮了,但這所謂的壓力,不是來自于學習,而是學校與家庭。

吳興的語文成績很好,但他的實力,一學期只展現(xiàn)一次。每次期末考試,他的成績一定非常突出。當被人問及緣由時吳興總是輕蔑一笑,說:“考場不是我的戰(zhàn)場。”

吳興的高中生活一直順風順水,但在某一天,故事發(fā)生了轉折。那天的一個課間,吳興被班主任安排去義務勞動,這讓他很不愉快。由于工作量比較大,吳興四人上課遲到。那節(jié)課剛好是語文,吳興首當其沖。

吳興覺得老師是隨意找了個借口,借題發(fā)揮,但他強壓怒氣,坐到座位上。課堂上,老師讓吳興上講臺默寫生字,吳興站在講臺上,老師走過來問他:“吳興,平時復習了嗎?”

吳興的態(tài)度極不端正,雖然平時偶爾復習,但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復習。”

老師似乎也生氣了,質(zhì)問道:“你就這個態(tài)度嗎?”

吳興面無表情地說:“嗯。”老師果然發(fā)怒,大呵一聲,讓吳興下去。

吳興扔下粉筆,大步回到座位上坐好。

此后,吳興上語文課再也沒抬過頭。

“你不會向她道歉嗎?”我很著急地說。

“我能拿出成績就行,她怎么想,無所謂。”吳興趴在桌子上,把頭埋進胳膊。

我無奈地撇撇嘴,走開了。我回頭張望他的背影,想起他說的那句話:沿途美不美,我不想關心,宿命還等我去完成,我得馬不停蹄。

古人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句話為什么總是被驗證,為什么總是成為真理,我不知道,但我確實見證了它的又一次應驗。

吳興寫了一本書,眼看就要發(fā)表了,可他卻停下了腳步。

在教學樓的樓頂,吳興郁悶地抽著煙,一邊抽,一邊罵罵咧咧。

“有沒有搞錯,我才17歲,要不要也把買房子的壓力加在我身上?”吳興苦笑一聲。

那時,我才得知,他家里人要買房子,也許開玩笑似的說了那么幾句,惹得吳興郁悶至極。

“壓力來自于人的看法。”我默默地回答。

“我他媽很有看法!到底有沒有人了解我,不了解就算了,偏偏這樣對我。”吳興氣憤地說道。

我無奈地搖搖頭,說:“你就不能想是因為‘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嗎?再說了,你家人可能只是開個玩笑,你也沒必要非當真不可。”

吳興低下頭,沉默良久才說道:“算了,我不想去計較了,我想走了,走得遠遠的,別再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那你有考慮過你的家人嗎?他們會多傷心,你知道嗎?”我質(zhì)問他。

“我不管了,反正從小到大,他們都沒在乎過我的感受,我曾經(jīng)還傻乎乎地事事為他們著想,現(xiàn)在這件事,不想也無妨。”吳興吸了一大口煙,緩緩地吐出來,然后踩滅煙頭,靜靜地眺望遠方。

“想好去哪了嗎?”我知道自己無法挽留,只好放任他。

“地平線!”吳興想也沒想,就這樣喊道。

天空中鋪著白云,如波浪般的韻律感妝化了這個單調(diào)的藍色天空,宛若在大海上覆蓋了一層潮汐起伏多次肆虐過的沙灘。吳興對著天空,閉上眼睛,歇斯底里地發(fā)泄著自己的不悅,而天空默默無言,包容了他所有的煩憂。

聲嘶力竭后,吳興吐了口唾沫,壓抑了一團怒火,就下樓去了。我望著他的背影,默默地嘆了口氣。

其實,簡單的幾件事并不足以壓垮吳興的天空。平時太多我不曾注意到的,或者不曾了解的一些因素,都在不斷地騷動著吳興潛伏的靈魂。

我總是嘆息,也為吳興的遭遇感到憤憤不平,但對此,吳興會輕嘆一口氣,說:“不用擔心我,我和你比賽,十年后,我們都27歲,咱倆就比身價。”

吳興準備好了一切,終于決定上路。那天烏云籠罩著城市,悶熱的空氣讓眼里看到的一切都顯得沒精打采。我在校門口送吳興,看他逃出學校,踏上離家出走的路。

吳興的嘴里叼著一支五塊錢一盒的泰山牌香煙,肩上的背包里只有一臺破舊的筆記本電腦。

“你走了,世欣怎么辦?”我問他。

世欣是他當時的女朋友,但吳興離開這事,她卻不曾了解。

吳興低著頭,沉默著抽著煙。良久,才緩緩開口道:“十六七歲的愛情本來就很難有結果。如果終要辜負她,不如現(xiàn)在就放手,免得最后難舍難分。”

我搖搖頭,說:“你就是一個混蛋。”

吳興試圖擠出一絲微笑,努力了很久,但還是失敗了。“她一定也會這么罵我的,你幫我向她道個歉吧。”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

學校教導處的值班人員走過來,從口袋中抽出一個小本子,指著吳興說:“哎,同學,你是哪個班的?不知道學校里不能抽煙嗎?”

吳興瞅了那人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后緩緩吐向空中。那人無奈地點點頭,倒退幾步,就大步離開了。

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能再挽留什么了,而且吳興心意已決,倔強的馬兒要躍向懸崖,再優(yōu)秀的騎士也勒不住生命的韁繩。于是我告訴自己,應該祝福他。

吳興走了,留下一抹孤傲的背影。地平線上也許有他的歸宿,所以他不見了。可那一抹背影,未在我的腦海中停留多時,就被意料之中的瓢潑大雨沖刷得無影無蹤。

現(xiàn)實里,我沒再見過吳興,他的家人幾乎把世界翻了一個遍,也沒有找到他。

如果真要問我吳興去了哪,我會沉思良久,微笑著對你說:“地平線。”

后記

過了很久,我才在朋友圈里看到吳興的動態(tài),那是一段視頻。里面的吳興染了一頭金黃色的頭發(fā),耳朵上戴著耳釘,手臂上還紋著一個小小的玫瑰,放肆地唱著歌。

無奈之下,我點了一個贊。不一會兒,吳興就找我聊天。

我問他在哪,他說不知道,我又問他現(xiàn)在做什么工作,他又說不知道。我撥打他的電話,卻是關機狀態(tài)。我氣憤地下了線,很久都沒理他。

過了幾天,吳興給我傳來了一段視頻。

里面的他抽著軟中華,雙眼紅腫。在他的左手邊還有一瓶白酒,我知道,他喝醉了。

視頻里的吳興緩緩開口:

默生,我想自己已經(jīng)別無選擇了,我不怪自己,是這個世界逼我的,你別討厭我。雖然我知道,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成就的,但我現(xiàn)在不想承認,十年之后我再說自己錯了,我想也不會太遲。現(xiàn)在我很累,想睡一會兒。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而且哭得像個孩子,我的心像被刺了一下,緊緊地收縮起來。我趕忙回他:我沒有討厭你,你得好好的,千萬別學壞。對了,別忘了我們的比賽。

過了好久,他才回我:我一定會贏的。后面是一排大大的笑臉。

我不禁地笑起來。

我望著窗外,想起來,自上一次離別,已經(jīng)過了一年。眼前不再是疲憊的世界,雨過天晴,青草芊芊,黃綠色的柳枝隨著春風輕擺,花間柳下,一對對情侶甜蜜地微笑。

窗榥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煤炱,卻把外面的風景牢牢框在里面,溝通了兩個毫無瓜葛的世界。

我默默祈禱,祈禱那個遠在地平線的“壞孩子”要好好的。十年后的比賽,他一定要贏。

情深似海,總有一首歌替我表白;人生豪邁,總會有一首歌為我喝彩。黑云籠罩,我終要離開,紅雨瓢潑,我也不能等待,怒火一定要燃燒,讓血液奔涌入海,火光照亮世界。縱使成為灰燼,也曾讓世人膽怯。

老班長

你瀟灑的身影,離開的飄逸;

你迷茫的眼神,離別的傷心。

你總是把球高高拋起,剩下的就不再擔心,因為總有一個人會為你高高躍起,把球送入籃筐。

老班長不是我的班長,我們是在球場認識的,他叫胡琪。

胡琪比我大一屆,可我們不在同一個學校,不在同一個城市。相遇又相識,我只能說是緣分。

那是一個夏季,可能是受全球氣候變暖的影響,天格外的熱,烤得知了不停地聒噪,惹得人心煩。陽光透過翠葉的罅隙,灑在地上,和破碎的樹影混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巨大的抽象畫。我坐在車內(nèi),窗戶大開,手伸在窗外,和迎風擊掌,任憑眼前的一幕幕飛馳而過。二哥駕駛著車,哼著JeffBuckley的曲子,有時還隨意摁幾下喇叭,以作為伴奏。

聽說S市的體育館環(huán)境優(yōu)美,高手云集,我們兄弟二人是慕名而來。一是為了和這里的高手過招,以示自己的霸氣;二是為了體驗一下在高端體育場里打球的感覺。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不想被烈日烤成乳豬。

胡琪之所以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是因為他的一身白色休閑衣。

眾所周知,打野球時衣服很容易被弄臟,特別是白色的衣服,尤其難洗,而這位少年迎難而上,若不是萬里無一的高手,就是一無所知的菜鳥。

我看見他時他正在場下休息,汗水順著頭發(fā)滴下,落在衣服上,和原有的汗水融成一團,讓原本寬松的白衣生生增加了幾倍的重量。幾滴汗水留在發(fā)梢,擠成一個個汗滴,一抖便會像暴雨一樣而落下。他修長的手指握著一瓶脈動,還是青檸口味的。

我湊過去,和他聊起天來:“看閣下一襲白衣,卻還是潔白如新,想必你一定是高手之高手吧。來來來,鄙人默生,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片刻后還希望閣下多多關照。”

我伸手遞給他一罐紅牛。他一臉茫然,和我對視良久,我心里想:這貨不會是聾子吧,莫非還要我打手語?

正在我狐疑之際,他終于開口:“你剛才說什么?我怎么沒聽懂?”

我尷尬一笑,但馬上就恢復平靜,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人們都說我談吐不凡,風度翩翩,猶如蛟龍出海,但是一直沒有人了解我的內(nèi)心世界。高處不勝寒啊。”

這時我暗忖:人們都說我瘋瘋癲癲,說話無理無據(jù),亂侃一通,甚至亂用成語,這樣夸自己,會不會太惹人注意?但是我轉念一想,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怕什么,這叫語言的藝術,是大智慧!那幫井底之蛙,鼠目寸光,怎么懂得我這高雅的情操!

他輕聲一笑,接過紅牛,熟練地拉開拉環(huán),一飲而盡。

我坐在場邊看他打球。漸漸的,我熟悉了他的球路,熟悉了他會怎么傳球,會怎么過人。于是后來和他同場競技時,我憑著自己的些許領悟用技巧壓制他。可無奈胡琪實力太強,連續(xù)使用江湖上失傳多年的傳奇動作,最終我還是敗下陣來。

太陽轉眼間就落到了西山,燙著那一半的天空,渲染著夏天的傍晚。晚風偷偷地溜進體育場,拂落少年發(fā)尖的汗滴,萬家的飯香飄進他的鼻孔,肚子響起了開飯鈴聲。

“一起吃飯吧?”我扔給胡琪一瓶水。

他點頭答應了。

我心里想:現(xiàn)在的孩子,太隨便了。

說完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噴嚏。

我們一行三人來到體育館邊的小店,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從那時開始,我就認識了這位少年,從此,一起打球,一起網(wǎng)游。

其實,胡琪是個悶騷青年,平日里不茍言笑,一旦打開話匣子,漢字如滔滔江水,奔涌不息,最后奔瀉到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說明白點,就是亂說話。

你說改革開放,他能扯到物種起源;你說社會主義,他能侃到天體運動。他說自己是“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納,大智若愚”,后來,我竟傻傻地信了。

但要說他的球技好,確實不是吹的。無論是大刀闊斧的進攻,還是行云流水的配合,他都掌握地得心應手。而且擁有一顆大心臟,在緊急關頭也能有條不絮地組織進攻。

我癡迷于他的球技,早早地拜他為師。當然我經(jīng)常會用請吃飯作為賭注與他較量,為此,我曾失去過太多美味的食物。

我們總會在球場邊的飯館完成賭局后的“財產(chǎn)分配”,我出錢,他出胃口。

我依稀記得那次進餐,他皺著眉頭抱怨地球公轉的太慢,以致于假期時間不夠消費。我被可樂嗆的窒息,好不容易緩過來,安靜地對他說:

“你小聲點,別讓別人聽到,萬一懷疑你是傻子呢?哎,我說你這人怎么這么悲觀?地球公轉關你屁事?”

他面不改色,繼續(xù)侃侃而談:“這叫什么悲觀,這是客觀,你懂不懂?再說了,悲觀的不是我,是俄羅斯人。”

“此話怎講?”我一臉疑惑,瞪大眼睛盯著他。

他悠悠說道:“我很難想象俄羅斯人聽到像‘奧斯特洛夫斯基’、‘陀雷耶夫斯基’或者‘車爾尼學夫斯基’等名字時卻不會發(fā)笑的場面。”說完,他的眉毛輕佻地一翹,可樂在我肚子里立刻發(fā)生了化學反應,如波濤洶涌,大有井噴之勢。但在我強大內(nèi)力的壓制下,還是平息了這場動蕩。

他又仰天長嘯,長嘆一聲:“其實,我一直感覺很郁悶啊。”

我沒有說話,仍疑惑地看著他,他掃了我一眼,憂傷地說道:“我們家有座從祖上傳下來的房子,因為在國外,所以所有權的歸屬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對此我時常覺得自己愧對先祖。”

聽到這,我心里盤算:這小子又開始吹牛了。我皺起眉頭,等待他的下文。

果然,他解釋道:“祖上姓胡,名夫,房子在埃及,人稱胡夫金字塔。”

說完大笑一聲,嚇得我魂飛魄散,立刻有了掀桌子、痛扁他一頓的沖動。但內(nèi)力開始發(fā)作,可樂又開始洶涌,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心里只好長嘆一聲“天妒英才”。又摸摸口袋,發(fā)現(xiàn)銀兩不多,一旦行事,造成巨大損失必然難以彌補,搞不好以人身做抵押,遺憾終生,或者做訪警察局,被列為恐怖分子,遭全球通緝……

思緒走到這里,我已沒勇氣再推演以后的情節(jié),緩過神來再看胡琪,依然在笑,氣得我渾身發(fā)顫。心想,這東西不去做演員,真的可惜了。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喝過可樂,或許我該感謝他,給我節(jié)省了開支。

但后來想一想,還是沒有這個必要。因為我把所有買可樂的錢拿去買了動脈,結果入不敷出,財政連年赤字,我當初真的應該掀了桌子,以解我心頭之恨。

一來二去,我和胡琪的友誼漸漸穩(wěn)固。他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冷面龐,不曾癡迷于游戲,也不曾被困于兒女私情。

我曾希望以他強大的輻射來改掉我的臭毛病,可沒成想,他很快就成為了我游戲戰(zhàn)隊里的主力,所向披靡,殺敵如麻。

當我向他請教飛速進步的技巧時,他又開始吹牛:“我這叫真人不露相。天機不可泄露,徒弟你還是慢慢修煉吧,為師乏了,得回宮休息。”說完轉身就走,得意忘形。

我心里一陣惡心,但嘴上卻高喊:“師傅武功蓋世,絕世無雙,實乃當今世上一員猛將,但深藏不漏,不卑不亢,讓徒兒佩服……”

等他轉過街角,我吐口唾沫,摸摸胸口,發(fā)現(xiàn)良心還在,便長舒一口氣。

但胡琪馬上又探過頭來,說道:“怎么不喊了?我還沒聽夠呢!”

我在心里罵了聲娘,咽下一大口唾沫,又喊道:“以后徒兒行走江湖,若遭遇歹人陷害,還仰仗師父出手相助,救徒兒于水火,讓我保得小命,以便讓師父芳名流傳千古……”

“有西伯利亞的味道。”胡琪突然神秘地說。

我大驚失色,莫非西涼鐵騎又來騷擾中原了?

他32°眺望北方,沉默了半晌,說:“起北風了,這是從西伯利亞來的冷氣流。”

我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你大爺?shù)摹?

冷風吹面,寒風蝕骨,四季飛快地流轉,不給主角休息的機會。主角站在風中,北風揚起他的圍巾,仿佛一位詩人,在風中揣摩詩里的每一個字眼,卻漸漸陷過不可逃脫的往事里。

他總是很認真地說:“默生,風一吹我就亂想,想那些很憂傷的往事。你知道嗎,冬天來了,下降的不只有氣溫,還有人心的溫度。”

我聽不懂,卻不敢往下問。

“起風的時候,我總是躲在被子里,用音樂包裹自己,然后靜靜地睡過去。因為這樣,你才會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但我更希望,你能回到我的身邊。”

這是胡琪的個性簽名,我特意看過。它是胡琪在多年前寫下的,一直延續(xù)到今日,或者更久。當初曾以為是他在思念某位女生,直到他給我講了一個孩子的故事,我才改變了自己最初的揣測。

在一個寒風肆虐的冬日,處處都回旋著死亡的喘息。一個溫暖的小屋內(nèi),爺爺穿好大衣,戴上參軍時分發(fā)的軍帽,對床上一臉笑容的小孫子揮揮手,便離開家去給他買棒棒糖。

從房門關上的那一刻開始,小孫子就開始興奮而焦急地等待著。火爐漸漸熄滅了,房子里開始冷起來了,可爺爺還沒有回來,讓它保持原有的溫度。小孫子擔心起爺爺,他穿好衣服,也走進了狂風中。

他遠遠的看到爺爺躺在花園的小路上,花枝早已凋零成木柴,原本散落在地的花葉也不知被風兒吹到了何方。他跑過去,拼命地搖著爺爺僵硬的身體,可爺爺就是不醒。爺爺閉著眼睛,臉上掛著微笑,冰涼的手上攥著剛買的糖果。孩子掰開爺爺?shù)氖郑|摸著爺爺冰涼的皮膚。他失聲痛哭,淚水凝結在臉上。

街上路過的行人形形色色,卻都只是扭頭觀望。路上行走的人遠遠地繞開爺孫倆,和馬路上騎車子路過的人一樣,直到自己的脖子扭到反轉的極限才回頭繼續(xù)趕自己的路。

受凍的太陽早早地去了地球另一邊,留下滿天的繁星,放著幽暗、冰冷的光亮,街燈打亮行人臉上的好奇,卻留給爺孫無盡的陰影。

狂風開始停歇,孩子漸漸明白,再也沒有人給他唱古老的歌謠了,再也沒有人給他講神秘的傳說了,再也沒有人給他描述波瀾壯闊的戰(zhàn)爭了,再也沒有人陪他看滿天的花火了。

時光荏苒,轉眼已是多年。身邊的人兒不見了蹤影,這一去,雖是形影不離,卻是陰陽兩隔。孩子一天天長大,長成了胡琪現(xiàn)在的模樣。往事早已如隔千年,但在他心里,永遠忘不了曾經(jīng)那位白發(fā)蒼蒼的戰(zhàn)士。胡琪以為爺爺?shù)纳碛皶S歲月的流淌越飄越遠,可他發(fā)現(xiàn)回憶隨風,逆著時間的方向,一直被送到心靈的深處。

每年的祭拜,在爺爺?shù)哪贡埃倌昕偸菑娙讨鴾I水,直到扭頭后,在眼里打轉的淚水才隨腳步一滴一滴落在衣服上,石階上。

他立志與眾不同,他確實與眾不同;他發(fā)誓出人頭地,我想,他一定會出人頭地,光彩奪目。

剛認識那幾年,我們還經(jīng)常在一起打球,南征北戰(zhàn),東西受敵。但只要有他,一般不會輸?shù)锰y看。“胡琪”這個名字在我們周圍的圈子內(nèi)響亮的很,甚至有時會有小女生專程到球場看他的英姿。慕名拜師的人比過年煮的水餃還多,一個個心潮澎拜,熱血沸騰。但是胡琪在那些陌生人面前,總歸有些高冷。每次打完球,也是早早地就離開了。

“你喜歡哪個球星?”有次我好奇的發(fā)問。

他抬頭望了望天花板,然后低頭解開鞋帶又重新系好,沉默了半晌,才說:“保羅。”

“以后我叫你‘保羅’吧?”我笑著說。

他笑笑,沒有說話,就走進了球場。

晚上回家打開電腦,發(fā)現(xiàn)他更新了一條微博:

我不想成為誰,我也沒有成為誰,因為無論誰,都不完美。

于是,每當在球場上有機會時,他總會快速切入禁區(qū),將球高高拋起,就不再擔心。因為總會有一個人為他把球放入籃筐,然后和他對視一笑擊掌慶祝。

那個人就是我。

可是時光荏苒,歲月不休,時間從不長眠,半年之前,他進入高三了。和他最后一次碰面,也是在半年之前。街邊小館里,他有些憔悴,我想這次分別,對面的人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我得好好學習,沒時間再玩了。你也要好好學習,我在大學等你和我一起虐遍校園。”

我淡然一笑:“你要好好活著。”

他瀟灑地離開了。

嘶啞的蟬鳴在竭盡宿主的最后一絲力氣后戛然而止,夏末的風吹落無數(shù)枯老的遺體,卻吹揚不起胡琪的衣角。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見過胡琪,到如今已是半年。

他的QQ頭像半年沒亮了,他的短信半年沒發(fā)過來了,他的微博半年沒更新了……我只是少了一個得力的戰(zhàn)友,卻半年沒有好好打球了。我們現(xiàn)在在同一個城市里,卻再也沒有碰過面。

我想,他也許累死了。

一想到他死了,我就難過——以后沒有人教我打球,還怎么脫單?

后記

這是一個有關友情的故事,我知道,它并不引人注意,也毫無亮點。可我還是要寫一寫,因為我想,如果一個人的生命旅程中只有愛人沒有友人的話,那應該是非常無聊的。

友情是什么,像什么,你心里一定有一個答案。那就帶上你的答案出發(fā),說不定會有人和你同路,或者等你和他同行呢。

三月煙花會笑,九月花草會凋。而六月,會有高考。

當我在整理這些文章的時候,胡琪離他決戰(zhàn)的日子已經(jīng)寥寥無幾了。我想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幾天沒洗頭了。

可想到這,我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或許,他的桌子上貼滿了勵志的話語;或許,他的臥室墻上寫滿了公式和定理;或許,他的口袋里裝滿了單詞;也或許,他在睡懶覺,課本上貼滿了球星的寫真,寫滿了球星的名字……

可誰知道呢?

我不會寫長篇大論的忠告,那些蘊含深刻人生哲理的句子是一直被我所仰望的。所以我只好祝福:如果你也要高考了,那希望你好好活著,說不定,未來還很美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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